破庙的阴影被甩在身后,阎不渡走进了这座名为“清河”的小城。
城门口的守卫看见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却不敢上前盘问。他腰间挂着的那个钱袋,似乎比刀剑更具威慑力。
街道上的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开的潮水,纷纷让出一条路。
他需要一个地方落脚,处理伤势,也消化那股新生的力量。
悦来客栈。
名字俗气,却是城里最大的一家。
掌柜的正在算盘上拨弄着银钱,伙计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掌柜的抬头,正对上走进来的阎不渡。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阎不渡将一小块碎银子丢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间上房,一桶热水,一身干净的黑衣,上好的金疮药。”
掌柜的看了一眼银子,又看了一眼阎不渡,脸上的肉挤成一团。
“好嘞!天字一号房!这就给您备好!”
钱,是最好的通行证。
房间内,热气氤氲。
阎不渡赤着上身,肌肉线条分明,一道道新生的粉色疤痕交错纵横,如同狰狞的图腾。
他将金疮药随意洒在背后最深的伤口上,冰凉的触感传来,但他毫不在意。
真正的良药,在他体内。
他盘膝坐下,引导着那股暴戾雄浑的煞气在经脉中游走。
灼热感每一次冲刷,都像是在用钢刀刮骨,又像是在用烙铁淬炼。
骨骼断裂处传来奇异的麻痒,新生的骨质在煞气的滋养下,变得比过去更加坚硬、致密。
《夺命十三剑》第一式“追魂”,第二式“回风舞柳”,在脑海中反复演练。
剑招的每一个变化,都与煞气的运转路径完美契合。这剑法,仿佛就是为杀戮而生,为煞气而存。
他的实力,在这一次生死搏杀与结算后,稳稳地踏入了后天境中期。
铁剑横陈在膝上,剑身在煞气的不断温养下,似乎也多了一抹幽深的暗色。
他内视灵魂深处。
【因果天平】静静悬浮。
左边的“怨”盘,随着王老抠等人的死去,已然清空。
但右边的“恩”盘,依旧空空如也。
一种强烈的失衡感,让他胸口发闷。这比肉体上的任何伤痛都更让他难受。
只入不出,只结怨,不报恩,天平倾斜,念头便无法通达。
他需要“恩”,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恩”来偿还,以获取【清气】,来平衡这愈发浓重的煞气。
否则,他迟早会被这股暴戾的力量吞噬心智,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
他睁开眼,穿上新衣,将铁剑系在腰间,推门而出。
楼下酒肆,人声鼎沸。
他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只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
嘈杂的议论声,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每一个字都与他有关。
“听说了吗?北城门外,‘铁算盘’王老抠被人一剑封喉了!”
“何止王老抠!他手下那几个打手,还有路上截杀的几个悍匪,都死了!”
“凶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刚从城外回来的商贩,压低了嗓子,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
“是个年轻人!为了一文钱!就为了一文钱啊!”
“嘶——”
酒肆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亲眼看见的!那人追了王老抠上百里,杀了所有拦路的人,最后把王老抠钉死在官道上!还把那枚铜钱,放在了王老抠的额头上!”
“他叫什么?”
“阎不渡!他说他叫阎不渡!”
“一钱之仇,阎王索命……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江湖客打扮的汉子,灌了一口酒,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哼,不过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专挑王老抠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下手罢了。真遇上硬茬子,怕是跑都来不及。”
旁边的人附和。
“没错,有本事去惹惹黑风寨那帮人?或者去碰碰‘绣花大盗’?”
阎不渡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疯子?弱者?
这些评价,与他无关。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结算账目。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留着两撇修剪得比眉毛还要漂亮的胡子,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四根手指灵活地转动着一个酒杯。
他的出现,让嘈杂的酒肆都安静了片刻。
他没有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了阎不渡的对面,自来熟地坐下。
“朋友,一个人喝茶多没意思。”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潇洒。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一钱阎王’,就是你吧?为了一文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值得吗?”
他的笑容很温和,但话语却像是一根探针,直直刺了过来。
阎不渡抬起头,漠然地看着他。
“与你何干?”
冰冷的四个字,像四块石头,砸在了两人之间。
男子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种态度。
“我叫陆小凤。我只是好奇,这世上怎么会有用这种方式算账的人。”
陆小凤。
这个名字在阎不渡的脑海里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他更关心自己天平的失衡。
阎不渡没有回答,端起茶杯,准备喝尽离开。
他对这种无聊的试探毫无兴趣。
“砰!”
酒肆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六扇门的捕快,将一张巨大的告示贴在了墙上。
“官府悬赏!‘绣花大盗’案!”
捕快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所有议论。
“盗贼接连犯案,盗走镇远王府重宝!其人行踪诡秘,武功高强,每每作案后,必留下一方绣着红花的丝帕!”
“有能提供准确线索者,赏银百两!”
“若能擒获或格杀此獠者,赏黄金千两!生死不论!”
告示的末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
黄金千两!
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水潭的巨石,瞬间让整个酒肆炸开了锅。
“一千两黄金!我的天!”
“要是能拿到这笔钱,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得了吧你,那绣花大盗是何等人物?连金九龄总捕头都头疼,你去送死吗?”
阎不渡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那张告示上。
黄金千两。
钱,是交易的工具。
一千两黄金,足以让他去寻找一个足够大的“恩”,去完成一次足够分量的“报答”。
只有这样,才能换来足以平衡煞气的【清气】。
他灵魂深处那倾斜的天平,似乎都在此刻发出了渴望的嗡鸣。
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在他身上一闪而逝。
陆小凤捕捉到了。
他摸了摸自己那两撇漂亮的胡子,笑了起来。
“啧啧,金九龄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这绣花大盗,可不是王老抠那种角色能比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阎不渡。
“朋友,你对这一千两黄金,有兴趣吗?”
阎不渡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没有回答。
但他握住了腰间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