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烟花在墨蓝色天幕上炸开时,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我眼中跳跃的喜悦。冰凉的空气里呵出的白气还没散尽,指尖却因为屏幕那头传来的文字而微微发烫。
薇薇,新年快乐。以后的每一年,都想和你一起倒数。陈硕的消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高大,甚至称得上魁梧的轮廓,视频里标志性的宽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颌和总是噙着点玩味笑意的唇。那种介于神秘和痞气之间的气质,隔着屏幕也极具冲击力。
嗯!新年快乐!我飞快地敲下回复,脸颊滚烫,心脏在羽绒服下擂鼓般跳动。寒风掠过校园空旷的广场,卷起地上的碎雪屑,但我丝毫不觉得冷。不远处,宿舍楼温暖的灯光像一片模糊的星海,其中一盏属于我和颜乐。
成了推开414宿舍门,一个慵懒又带着穿透力的声音劈开室内的暖意。颜乐正盘腿坐在她靠窗的书桌前,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线条完美的侧脸。她只穿着件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海藻般浓密的卷发随意披散着,修长的腿即使蜷着也占满了椅子下的空间。她没回头,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我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雀跃,脱掉厚重的羽绒服,扑到自己的小床上,把发烫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闷闷地笑出声。
啧。颜乐终于转过电竞椅,一双清澈又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眼睛落在我身上。她没化妆,肌肤在灯光下像细腻的瓷器,175的身高即使坐着也有种无形的气场。隔着网线,戴个大墨镜,脸都看不清,你就敢一头扎进去杨薇小朋友,你的防范意识呢被狗吃了她挑眉,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眼神却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我坐起身,脸颊更烫了,小声反驳:他很有趣啊,说话特别幽默,懂得也多…而且,感觉挺真诚的。
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是陈硕隔着屏幕营造出的风趣体贴和那点神秘感带来的吸引力,自动过滤了所有可能的危险信号。
真诚颜乐嗤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桌面,第一次正式约会就让女孩子掏钱买奶茶小吃的人,真诚在哪钱多烧得慌她指的是跨年夜陈硕精心策划的广场约会,最终是我扫码付了那两杯热可可和一大包零食的钱。当时他搂着我的肩,在我耳边呵着热气说:宝宝,我手机没电了,你先付,回去转你。那点亲昵让我晕乎乎地就付了款,而他承诺的转钱,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子,再无回音。
哎呀,乐乐,别扫兴嘛!我试图撒娇蒙混过关,他可能就是忘了,下次我提醒他。
颜乐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你就嘴硬吧的眼神看了我几秒,然后转回身,继续敲她的代码。宿舍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窗外的烟花早已沉寂,寒意似乎顺着窗缝悄悄渗了进来。颜乐那短暂的沉默,像一粒微小的冰晶,无声无息地落在我滚烫的心湖上,留下一个难以察觉却挥之不去的冷点。
甜蜜的糖衣在两个月后一个普通的周末午后,被轻易地撕开了狰狞的口子。初春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食堂巨大的落地窗,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油腻气息。我端着餐盘,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到陈硕时,他正低头刷着手机,眉头紧锁。
硕哥!我努力扬起笑脸,把特意给他买的、他提过一嘴想喝的某品牌奶茶放到他面前,喏,你喜欢的。
他眼皮都没抬,手指在屏幕上不耐烦地划拉着,语气硬邦邦的:怎么这么慢等你半天了,饿都饿过头了。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端着餐盘的手指收紧,指节有些泛白。食堂人多,排队…我小声解释。
人多不会早点来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他终于抬起头,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即使在室内,他也习惯戴着那副墨镜)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跟你出来吃个饭真费劲。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不远处一个穿着紧身连衣裙、妆容精致的女生身上,停留了好几秒,嘴角似乎还无意识地撇了撇,像是在做某种比较。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委屈和难堪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心脏。我放下餐盘,声音有些发颤:陈硕,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收回目光,拿起奶茶用力吸了一大口,仿佛那点甜腻能压下他的火气,说你两句就不乐意了脾气这么大难怪以前没人受得了你。他身体往后一靠,靠在塑料椅背上,姿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杨薇,你要搞清楚,我能跟你在一起,是你运气好。我前女友,高中的校花,追我的人排着队,艺术系那个谁,系花,够漂亮吧人家倒贴我都没要。你…呵,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瑕疵品,也就我还愿意收留你。别不知好歹。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最敏感脆弱的地方。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尖锐的耳鸣。食堂的嘈杂声浪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周围人群模糊成晃动的色块。我看着他翕动的嘴唇,看着他那副永远遮挡着真实情绪的墨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你混蛋!我用尽力气挤出这三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抓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跑。身后似乎传来他轻蔑的冷哼和一句模糊的矫情。
眼泪决堤般涌出,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宿舍楼,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刚到楼下,就看见那个噩梦般的身影堵在门口。陈硕显然没打算放过我。
跑什么跑说你两句还委屈上了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挡住了去路,语气带着不耐烦的施压,正好,我哥们儿周末想聚聚,KTV包厢我都订好了,AA,一人三百,你先转我。
三百我一个月生活费才多少上次替他付的球鞋钱还没还清!愤怒和屈辱交织着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没钱!我抬起头,带着哭腔吼回去,陈硕!你把我当什么提款机吗你送我的口红是假的!你所谓的车是你室友王浩的!你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你就是个骗子!
我的声音在宿舍楼前尖锐地回荡,瞬间引来了周围进出女生探究的目光。陈硕的脸色在墨镜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当众剥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他猛地往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胳膊。
就在那只带着汗湿和蛮力的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一道清冷凛冽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把你的脏手拿开。
颜乐不知何时出现在宿舍楼门口。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米白色宽松毛衣,海藻般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天鹅颈。她甚至没看陈硕,只是微微侧头,对跟在后面的宿管阿姨平静地说:张姨,这人骚扰女同学,麻烦请保安来处理一下。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天然的冷感。陈硕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宿管张姨是个热心肠的中年妇女,立刻警惕地看向陈硕,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对讲机上。
颜乐!你少管闲事!陈硕色厉内荏地低吼,眼神却在颜乐那张毫无表情却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上逡巡,贪婪和忌惮混杂在一起,最终在宿管阿姨戒备的目光和周围越来越多的视线下,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狼狈地转身快步离开。
我浑身脱力般晃了一下,颜乐一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她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包裹了我紧绷的神经。
没事了。她低声说,语气是罕见的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没再多问,只是半扶半揽着我,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将我带进了宿舍楼温暖的避风港。身后,陈硕那句阴冷的威胁,像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舔舐着我摇摇欲坠的安全感。
陈硕的报复来得快而狠,像精准瞄准猎物弱点的毒蛇。
薇薇,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刻意压低的焦灼和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我看中了一批限量版球鞋,稳赚!就缺最后八千块周转,一周!一周后连本带利还你一万二!
我…我真的没钱了。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生活费早已被他以各种名目掏空,花呗和白条的额度也早已告罄。
宝宝,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柔软,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这是我们俩的机会!赚了钱,我带你去旅游,买你上次看中的那条项链。你忍心看我错过这个翻身的机会吗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想想我们的未来!
未来…这个词像带着魔力的钩子,轻易勾起了我对虚幻美好的憧憬,也死死地勾住了我最后一丝犹豫。PUA的毒液早已渗透,他的贬低与唯一的肯定在我脑中反复拉锯。最终,对未来的幻想和对失去他的恐惧压垮了理智。
我…我试试。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就知道你最好了!他语气瞬间轻快,放心,平台我都帮你联系好了,手续简单,放款快!你按我说的操作就行!
在他的指导下,我在几个陌生的、充斥着诱惑性广告的APP上,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信息,录入了人脸识别。冰冷的电子合同条款飞速滚动,我根本来不及细看,也无力思考。当第一笔两万块打入我账户,又被他以投资款名义立刻转走时,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攫住了我。我知道自己踏入了深渊,却被他用甜蜜未来的绳索牵引着,无力挣脱。
高额的利息像滚雪球,迅速膨胀。一个月后,催债电话和短信如同跗骨之蛆,不分昼夜地轰炸我的手机。那些冰冷的、带着威胁和辱骂的陌生号码,成了我新的噩梦。我躲在宿舍的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手机调成静音,却依然能感受到那无声的震动带来的恐惧。不敢告诉家里,更怕颜乐知道。学业一落千丈,课堂上老师的讲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眼前只有不断跳出的催款信息和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二十万。这个天文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真正将我推向彻底崩溃边缘的,是颜乐差点遭遇的灭顶之灾。
陈硕以庆祝误会解除,赔礼道歉为名,硬是组织了一次小型KTV聚会。除了我和他,还有他室友王浩,以及被他不情不愿邀请来的颜乐。包厢里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欲聋。陈硕异常热情地招呼着,亲自给每个人倒饮料。当他拿着两杯颜色可疑的果汁,一杯递给我,一杯刻意绕过我,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笑容递给颜乐时,我心中警铃大作。颜乐冷淡地瞥了一眼,没接。
乐乐,给个面子嘛,上次是我不对。陈硕往前凑,身体几乎要贴上颜乐,眼神里闪烁着令人作呕的粘腻光芒。
颜乐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喝。
别这么扫兴啊!陈硕不依不饶,强行想把杯子塞进颜乐手里。就在推搡间,颜乐修长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杯口边缘,指尖沾上了一点残留的液体。她动作极其自然地收回手,指尖在鼻端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眸子,瞬间凝结成冰,锐利如刀锋般射向陈硕。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震耳的音乐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颜乐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包厢的温度骤降。她猛地站起身,一米七五的身高在迷幻的灯光下投下极具压迫感的影子。她没有丝毫犹豫,劈手夺过陈硕手里那杯可疑的饮料,在他惊愕的目光和你干什么!的惊呼中,手腕一扬!
哗啦!
冰凉的、带着刺鼻甜香的液体,狠狠泼在陈硕那张油腻而错愕的脸上,顺着他惊愕张开的嘴流了进去,沾湿了他的衣襟和那副标志性的墨镜。
垃圾!颜乐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匕首,清晰地穿透了音乐,带着凛冽的杀意,报警,还是我现在就把你送进医院洗胃,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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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包厢死寂一片。王浩吓得脸色发白,缩在沙发角落。陈硕被泼懵了,脸上红红黄黄的液体狼狈地往下淌,墨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露出底下那双因为惊惧和愤怒而睁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颜乐那仿佛能洞穿一切、冰冷到极致的眼神钉在原地,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怪响。
颜乐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她转身,一把拉起还在震惊和恐惧中无法回神的我,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薇薇,走。
她的手很凉,却异常有力,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将我带离了那个充满肮脏算计和迷幻光线的地狱。走出KTV大门,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剧烈地发抖,牙齿都在打颤。颜乐脱下她的薄外套,裹在我身上,什么都没问,只是紧紧揽着我的肩膀,快步走向宿舍的方向。身后KTV包厢里隐约传来陈硕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摔东西的声音,像垂死野兽的哀嚎,被夜风吹散。
那晚,颜乐的外套裹着我,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却无法驱散我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二十万的债务像冰冷的枷锁,陈硕狰狞的面目和那杯差点泼向颜乐的饮料,在我脑海里反复交织,如同最恐怖的梦魇。我睁着眼,望着宿舍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无声的泪水浸湿了枕头。黑暗中,旁边床上颜乐翻身时轻微的响动,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浮木。她替我挡下了那杯毒药,而我,却亲手给自己灌下了名为陈硕的致命毒酒。
催债的铃声再次在凌晨两点尖锐地响起,像索命的魔音,锲而不舍地撕裂了宿舍的宁静。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惨白的光,映亮了我布满泪痕、憔悴不堪的脸。我猛地按掉,它又立刻响起。再按掉,再响。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绝望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赤着脚,跌跌撞撞地扑向对面颜乐的床铺,带着一身冰冷的绝望和泪水的咸涩气息,一头扎进她带着暖意的被子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乐乐…乐乐…我死死抓住她睡衣袖子的柔软布料,像抓住溺毙前唯一的浮木,语无伦次,泪水汹涌,我完了…我借了好多钱…二十万…还不上了…他骗我…全都是假的…口红是假的…车是浩哥的…他…他还想害你…我蠢…我真的蠢透了…
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委屈、自我厌弃和那几乎将人碾碎的重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都在剧烈地抽搐,几乎无法呼吸。我把脸深深埋进她温热的颈窝,仿佛只有她身上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才能证明自己还没有坠入彻底冰冷的深渊。
预想中的责备或惊愕并没有到来。一只微凉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地落在了我剧烈起伏的背上,带着安抚的力道,一下,又一下。
黑暗中,颜乐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一丝睡意,清晰得如同淬过寒冰的玉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砸在我崩溃的世界里:
哭够了吗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对上她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清澈带点慵懒的眸子,此刻沉静如渊,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怒火。
哭够了,她伸出手,指腹有些粗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用力擦掉我脸颊上滚烫的泪水,动作近乎粗鲁,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黑暗,直刺人心底最不堪的角落,就跟我一起,让他把吃进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脑中混沌的绝望。那里面没有一丝怜悯的犹豫,只有冰冷的决断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宿舍里死寂了一瞬,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下一秒,颜乐已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打开了床头的小台灯,昏黄柔和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也照亮了她脸上那份令人心安的沉着。
起来,去洗把脸。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然后,把你记得的,所有转账记录、聊天截图、借钱的平台信息、他送你的那些垃圾东西…所有所有,一样不落,全部整理出来,发给我。
复仇的齿轮,在宿舍昏黄的光线下,在颜乐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的注视下,开始无声而精密地转动。
接下来的日子,444宿舍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窗帘大部分时间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窥探。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苦涩和纸张翻动的窸窣声,以及键盘敲击的清脆节奏。
颜乐是绝对的总指挥。她坐在书桌前,脊背挺直如青竹,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专注而冷冽的侧脸。她甚至戴上了一副平时很少用的防蓝光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审视着我发过去的每一条信息。
薇薇,她指着屏幕上陈硕发来的、吹嘘自己家里在市中心刚买了一套江景大平层的聊天记录截图,想办法,让他再亲口承认一次这套房是他的。用点技巧,比如…假装羡慕,或者担心配不上他。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颤抖,胃里翻搅着恶心。屏幕上陈硕油腻的头像让我生理性反胃。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颜乐教我的钓鱼话术,字斟句酌地输入:硕哥,今天路过江边,看到新开盘的那个‘云顶’小区了,好漂亮啊…你爸妈给你买的那套,是不是能看到最好的江景真羡慕你,不像我…
发送。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终于,手机震动。陈硕的回复带着一贯的得意和施舍般的口吻:那当然!顶层,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怕自己配不上放心,跟了我,以后有的是福气享!
我立刻截图,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迅速发给颜乐:成了!
很好。颜乐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将截图归档。她的冷静像定海神针,一点点抚平我内心的惊涛骇浪。下一个目标,车。联系王浩。
王浩的电话接通得很快,背景音有些嘈杂。颜乐直接按了免提,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王浩,我是颜乐。陈硕一直用你的车冒充他自己的,对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王浩有些无奈又带着点愤怒的声音:…是。颜大美女,这事儿…他是不是又惹什么麻烦了
麻烦很大。颜乐言简意赅,我需要你帮忙。很简单,把你那辆车的行驶证照片拍一下,关键信息可以打码,但车主姓名要清晰。另外,方便的话,录个音,就说‘陈硕,我那车你什么时候还别老开出去泡妞了’,引导他承认车不是他的就行。
又是一阵沉默,王浩似乎在权衡。颜乐…陈硕他…
他差点给我下药。颜乐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电话那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操!他真敢!王浩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行!妈的!这孙子!照片我马上拍!录音…我想办法!
证据链在颜乐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像拼图一样,一块块严丝合缝地拼凑起来。我找出了陈硕送我的那支假口红,在颜乐的陪同下,走进了市中心最权威的奢侈品专柜。当柜姐戴着白手套,用专业仪器检测后,斩钉截铁地给出非正品的结论,并开具了书面鉴定证明时,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心中翻涌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凉。原来,连那一点点廉价的心意,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关于下药未遂,颜乐找到了那天在KTV走廊上目睹了部分冲突的两个女生。在颜乐强大的气场和清晰的陈述下,她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如果必要,愿意作证看到陈硕强行递饮料给颜乐,以及颜乐愤怒泼回去的场景。虽然无法直接证明饮料有问题,但足以佐证陈硕行为不端,动机可疑。
所有证据——转账流水、网贷合同、诱导陈硕承认房产的聊天录屏、王浩提供的行驶证照片和关键录音片段、假货鉴定书、证人名单——被颜乐分门别类,整理成一份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的文档。她甚至起草了一份措辞严谨、有理有据的举报信。
最后一步,是法律层面的威慑。颜乐陪着我走进了学校法律顾问办公室。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教授仔细翻阅了我们提供的厚厚一叠材料,镜片后的眼神越来越凝重。
情况很严重。他放下材料,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痛惜和坚定,这不仅仅是情感纠纷,已经构成了明确的诈骗,金额巨大,还有意图迷奸未遂的嫌疑。杨同学,你的遭遇学校不会坐视不管。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我马上联系学生处和保卫处。
当我们从法律顾问办公室出来,手中多了一份加盖了公章的、代表校方初步受理的回执时,傍晚金色的夕阳正洒满校园的林荫道。我抬头看着那暖融融的光,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第一缕带着希望的空气。我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颜乐。
夕阳的金辉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扬了一下,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带着强大自信和冰冷锋芒的弧度。
这只是开始。她目视前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该收网了。
风暴来得比预想的更加猛烈而彻底。
当学校学生处、保卫处的联合调查组正式约谈陈硕时,他最初还想抵赖,试图用那套PUA话术蒙混过关,甚至反咬一口说我爱慕虚荣、自愿赠予、因爱生恨诬陷。然而,在铁一般的事实链条面前——清晰的转账记录指向他的消费,网贷资金流入他的账户,他亲口承认虚假房产的录音,王浩提供的车辆证明,专柜出具的假货鉴定,甚至还有KTV目睹冲突的女生陈述——他那点可怜的狡辩瞬间被碾得粉碎。
校方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在初步核实证据后,一份措辞严厉的通报批评直接贴在了学校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详细罗列了陈硕的几大罪状:虚构身份进行诈骗、品行恶劣骚扰女同学、意图迷奸未遂虽证据不足未予立案,但行为性质极其严重、严重违反校纪校规。
开除学籍四个加粗的黑体字,如同最终的审判印章,狠狠盖下。
通报贴出的那一刻,整个校园都为之震动。曾经围绕着陈硕的那点虚假光环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鄙夷、唾弃和避之唯恐不及的疏远。他成了过街老鼠,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针扎般的目光和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
法律的利剑也随之落下。在颜乐整理提交的证据和学校调查结论的支持下,警方正式以涉嫌诈骗罪立案。冰冷的手铐铐上陈硕手腕的画面,被好事者拍下发到了校园匿名墙上,配文:PUA渣男,牢饭预定!
彻底钉死了他的社会性死亡。
巨大的压力下,陈硕的父母终于露面了。不是什么富商巨贾,只是两个被生活压弯了腰、面容愁苦的普通中年工人。他们带着哭腔,找到我和颜乐,几乎是哀求的姿态,希望能私了,愿意赔偿所有被骗款项。
谈判桌设在保卫处一个安静的会议室里。颜乐坐在我身边,脊背挺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她冷静地摊开所有的损失清单——精确到每一笔转账,网贷的本金和已产生的合法利息,甚至包括那支假口红的购买价。她没有丝毫让步,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这是杨薇的实际损失。此外,精神损害抚慰金,十万。一分不能少。
陈硕父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颜乐只是冷冷地抬眸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寒和洞悉一切的锐利,瞬间让他所有狡辩的念头都冻僵在喉咙里。最终,在一番痛苦的挣扎和讨价还价后,协议达成:陈硕家一次性偿还所有被骗本金及网贷产生的合法利息共计二十一万五千元,并额外支付八万元精神损害赔偿金。
当那笔沉甸甸的赔偿款最终打入我指定的账户时,我盯着手机银行APP上那串足以覆盖所有债务、甚至还有盈余的数字,长久地沉默着。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尘埃落定的茫然。
结束了。颜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她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些冰冷的证据文档终于消失。
我抬起头,看向她。夕阳的余晖透过宿舍的窗户,温柔地笼罩着她。她逆光站着,身姿挺拔,海藻般的长发被染上一层温暖的金棕色。那张总是带着点疏离感的绝美脸庞,此刻在光影中显得异常柔和,仿佛卸下了所有冰冷的铠甲。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眼眶。不是悲伤,不是委屈,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感激、依赖和某种更深沉悸动的洪流。我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张开双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但下一秒,那双带着薄茧、稳定而有力的手,就轻轻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道,回抱住了我颤抖的肩膀。
嗯,结束了。她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像拂过心湖的微风。她的怀抱并不算特别柔软,甚至带着点清瘦的骨感,却异常温暖、坚实,像一个终于可以停泊的港湾。我埋首在她带着淡淡清冽气息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令人心安的温暖和力量,泪水无声地洇湿了她肩头的衣料。这一次,眼泪不再是苦涩的绝望,而是冲刷掉所有阴霾后的澄澈与新生。
沉重的枷锁一朝卸去,生活仿佛被重新注入了鲜活的色彩。阳光透过宿舍洁净的玻璃窗,空气中的尘埃都在欢快地跳跃。我和颜乐的生活恢复了某种平静的秩序,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像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暖流。
薇薇,起床!第一节马哲!清晨,带着点刚睡醒慵懒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随即一只微凉的手毫不客气地捏住了我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扯。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颜乐放大的、毫无瑕疵的脸。她刚洗漱完,额发还带着点湿意,眼神清亮,俯身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浅笑。距离近得我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唔…乐乐…再五分钟…我含糊地嘟囔,想往被子里缩。
不行。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手指却松开我的脸颊,转而揉了揉我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给你带了豆浆和生煎,凉了不好吃。说完,她直起身,转身去拿她的书包,留下一个高挑利落的背影。
我摸着被她捏过又揉过的脸颊和头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阳光正好照在她米白色的毛衣上,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线。我慌忙移开视线,脸颊有些发烫。
自习室里,我对着高数课本上一道复杂的积分题抓耳挠腮,眉头拧成了疙瘩。旁边的颜乐正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计算机专业书。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一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抽走了我面前的草稿纸。
这里,她的笔尖点在被我画得一团糟的步骤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笑意,求导错了,小傻子。她拿过我的笔,刷刷几笔,清晰地写出了正确的推导过程。淡淡的、属于她的清冽气息随着她的靠近萦绕过来。她微微侧着头,一缕发丝垂落,扫过我的手臂,带来细微的痒意。我盯着她专注解题的侧脸,那流畅的下颌线,微微抿起的唇瓣,只觉得那道困扰我许久的数学题瞬间失去了所有吸引力,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她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
懂了她抬起头,撞上我有些失神的目光。
啊哦…懂了懂了!我猛地回神,脸颊爆红,慌忙点头,掩饰性地抓起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夜晚是暧昧滋生的温床。我们挤在颜乐那张稍宽一点的床上,裹着同一条柔软的毛毯,笔记本屏幕的光映着两张专注的脸——其实只有颜乐在专注地看一部冷门科幻片,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偷偷看她被光影勾勒得更加立体的侧颜,以及她随着剧情偶尔蹙起或舒展的眉头。
电影进入一个突然的惊悚桥段,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音效,屏幕上猛地出现一张扭曲变形的鬼脸!我猝不及防,吓得啊地一声尖叫,完全是条件反射地一头扎进了身边人的怀里,双手死死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温热的颈窝。
嘶…头顶传来颜乐吃痛的抽气声,大概是被我撞到了下巴。但下一秒,她带着笑意的、无奈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胆子这么小还看恐怖片她没有推开我,反而抬起手臂,自然地环住了我因为惊吓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安抚地、一下下轻拍着我的背,像哄一个受惊的孩子。假的,都是假的。
我的脸紧紧贴着她颈侧温热的肌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说话时微微的震动,鼻尖充斥着她身上好闻的、让人安心的味道。惊吓带来的心悸还未完全平复,就被另一种更汹涌、更甜蜜的悸动所取代。她的怀抱如此温暖,她的声音如此温柔,她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沉稳有力地传递过来,与我狂乱的心跳渐渐合拍。我贪恋着这份亲密,一动不敢动,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份被纵容的安全感里,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颜乐…我闷在她颈窝里,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和软糯。
嗯她应了一声,轻拍我后背的动作没停。
你…你真好。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最苍白也最真挚的一句。
头顶传来她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慵懒气音的笑,像羽毛拂过心尖。才知道她紧了紧环住我的手臂,下巴似乎在我发顶轻轻蹭了一下,带着一种全然的、理所当然的宠溺,睡吧,胆小鬼,不吓你了。
屏幕的光线暗了下去,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依偎在一起的温暖呼吸声。黑暗中,我闭着眼,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沉沦的速度在加快,像陷入了一池名为颜乐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温暖泉水,心甘情愿,无法自拔。
庆祝的晚餐选在学校后门那家烟火气十足的小龙虾馆。颜乐难得地没有阻拦我点了一大扎冰镇的啤酒。红彤彤的小龙虾堆成小山,辛辣鲜香的滋味在舌尖爆炸,冰凉的啤酒冲刷着喉咙,带走了最后一丝阴霾。劫后余生的轻松感,加上酒精的催化,让气氛变得异常欢快。
干杯!我举起倒满啤酒的玻璃杯,脸颊因为酒意和兴奋染上了红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面的颜乐,敬我们战无不胜的颜大女王!敬自由!
颜乐也举起了杯,唇角弯起一个真实而放松的弧度,平日里清冷的眉眼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柔和。玻璃杯清脆地碰撞在一起,冰凉的酒液带着微苦的泡沫滑入喉咙,点燃了胸腔里更炽热的火焰。
我们聊了很多,聊学校里新开的奶茶店,聊某个教授的口头禅,聊未来的打算…笑声不断。啤酒一杯接着一杯,酒精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漫过理智的堤岸。我看着她被灯光晕染得格外柔和的眉眼,看着她说话时微微开合的、颜色浅淡却形状美好的唇瓣,看着她偶尔开怀大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心底压抑了太久、酝酿了太久的某种滚烫情绪,在酒精的助燃下,如同岩浆般剧烈地翻腾、奔涌,寻找着喷发的出口。
结账出来,夜风带着初夏的微醺气息拂过滚烫的脸颊。校园里很安静,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酒精让脚步有些虚浮,我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了颜乐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点。
乐乐…我晃了晃她的胳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酒后的黏腻。
嗯她侧过头看我,眼神还算清明,只是眼尾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桃花色,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我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脚步有些踉跄地,偏离了回宿舍的主路,走向旁边一条通往小花园的僻静鹅卵石小径。小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爬满藤蔓的观景台,几株高大的玉兰树在夜色里投下婆娑的暗影。这里僻静无人,只有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落。
夜风带着玉兰的暗香吹过,撩起她颊边几缕散落的发丝。酒精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还有那日夜滋长、早已无法压抑的悸动,在胸口猛烈地冲撞、发酵,最终冲垮了所有名为理智和克制的堤坝。
乐乐…我又喃喃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梦呓。借着酒劲,也借着月光赋予的勇气,我踮起脚尖,双手捧住她带着一丝凉意的脸颊,在颜乐微微错愕的目光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满心的虔诚,将自己的唇,笨拙而滚烫地印上了她的。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玉兰的香气,微凉的夜风,远处模糊的虫鸣…一切都消失了。感官里只剩下唇下那不可思议的柔软触感,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温暖的气息,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四肢百骸。时间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凝固了一秒。
没有预想中的回应,也没有更近一步的缠绵。颜乐的身体在我贴上来的瞬间,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僵硬。她既没有后退,也没有迎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我生涩地贴着她的唇。
几秒钟后,就在我因为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得不到回应的惶恐而微微颤抖,几乎要狼狈退开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我捧着她脸颊的手背。她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清晰而稳定。
紧接着,她微微侧开了头,结束了这个短暂而仓促的吻。
月光如水,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脸。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一丝清晰的错愕,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错愕之下,却并非愤怒或厌恶,反而像深潭被搅动,浮起些许我看不懂的、深沉的微澜。她的脸颊,在清冷的月色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极淡、极淡的红晕,如同初春的桃花瓣,转瞬即逝。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我脸上。我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颊滚烫,嘴唇上还残留着那惊心动魄的柔软触感,像一个烙印。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颜乐抬起另一只手,温热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力道,轻轻抚过我的唇角,擦掉那里或许并不存在的、属于她的气息。她的动作很慢,指尖的触感清晰得让人心尖发颤。
亲错人了,小傻子。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刚刚亲吻过的、微哑的磁性,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那语气里,没有责备,没有疏离,反而揉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宠溺的叹息。
说完,她捏着我脸颊的手微微用力,像惩罚一个做错事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孩子。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亲昵的占有感。
更让我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她没有推开我。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手,甚至下滑,转而轻轻握住了我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指。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月光无声地流淌,笼罩着我们紧握的双手,笼罩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复杂神色却依旧美得惊人的脸庞。那句亲错人了像一句魔咒,悬在寂静的夜空里。
下一秒,颜乐握着我的那只手微微收紧,拉着我,转身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不快,甚至带着点从容。
走了,酒鬼。她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那交握的手指,传递着不容置疑的牵引和一种奇异的、让人心跳失序的暖意。
夜风裹挟着玉兰的香气拂过滚烫的脸颊,我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她牵着走,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和指尖传来的温暖,一遍遍提醒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
她没推开我。
她牵着我。
那句亲错人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和汹涌的情愫在胸腔里冲撞,像困在玻璃瓶里的蝴蝶,找不到出口。月光下,她的背影挺拔而美好,海藻般的长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我低头,看着我们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她的手指修长有力,包裹着我微凉的手指,仿佛一个无声的承诺,一个带着巨大诱惑的谜题。
前路是熟悉的宿舍楼,灯光温暖。而掌心传来的温度,比那灯光更灼热,更令人心慌意乱。夜还很长,答案似乎就在前方那片温暖的光晕里,却又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满心的悸动和一丝孤勇,用力回握住了那只牵引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