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擅长模仿,尤其模仿人声惟妙惟肖。
周逸然来找我的时候,让我看了一个女人的视频。
我完美复原了她的声音和妆容。
于是他重金聘请我当他的女朋友。
1
我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以后打开车门坐上去,然后告诉周逸然：
现在可以出发了。
意识到我没来得及转换成那个女人的声音的时候。
我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放在了门锁那里。
果然,我看到周逸然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让我滚下去。
我见怪不怪,跳下车的时候还挥着手对周逸然说了拜拜。
他理都不理我,一脚油门把车开得飞起,想要离我越远越好。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这几年里时常发生。
只要我变成那个女人以外的人,他就会变成这副样子。
拧着眉让我滚远些。
我倒是不在意。
也不是习惯成自然,而是深知我和周逸然之间的关系。
他聘请我当他的女朋友,所以我就是他的员工。
我自然清楚哪有不挨老板骂的员工呢。
况且我当初答应周逸然的邀请,也是看中他给的工资足够丰厚。
为金钱折腰这件事,向来不丢人。
我甚至还兴高采烈地拍了一张艳阳高照的照片。
然后宣告提前下班这件好事。
2
周逸然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把那个女人的妆容卸掉了。
脸上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休息。
他先是在朋友圈里针对我发的那段文字的最后配的开怀大笑的表情,问我：陈越凝,这么开心吗
我那个时候忙着洗脸,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没有回应他。
结果现在周逸然追到了聊天记录里。
他告诉我：陈越凝,放假取消了,过来找我吧。
我没有长篇大论地同周逸然讲我卸了妆,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再画好过去找他。
我只是回复他：周逸然,我们约定好了的。
一旦出现这样的驱赶,我今日就不用再回去工作了。
果然周逸然没有再追问下去,默认了他曾说过这样的话。
3
关于这句话的由来,自然来自于很多年前的一次驱赶。
那天我陪着周逸然盛装出席他朋友组织的聚会。
大概所有人都对我有所耳闻,所以凑过来和我打招呼。
我最开始还是在遵守我和周逸然的约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要变成那个女人。
一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然后夸我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有人提出想听听我本来的声音。
我想着这是周逸然的朋友,于是破坏了规则,恢复了我自己的原声。
那人夸我真是个妙人。
周逸然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牵着我往外面走,然后把我推到门外面让我滚。
他说：陈越凝,我不要不遵守规则的人。
我穿着露背装,迎着人来人往的目光,站在外面等了周逸然好久。
直到确定他是认真的,我才打了车离开。
却又在晚上的时候,接到了周逸然的电话。
他要我过去陪他。
我又重新整理了妆发,跑去见了周逸然。
那天去见周逸然的路上,车水马龙中我看见了万家灯火。
我在心里默默地数了数我现在的存款,足够全款买一个小平方的房子了。
于是我打开周逸然家门的时候,忽视了周逸然坐在沙发上皱着眉揉着发疼的额头。
直截了当地同周逸然提了结束合同的事。
他注意到我有些红肿的眼睛,看了我好久。
然后给我提高了月薪,他告诉我：陈越凝,我们改改规则吧。
如果下次我再这样赶你走,你今天都不用来见我了。
我懂这是周逸然委婉地认错。
于是想买海景房大别墅的想法又击败了妥协于小平方的想法,重新成为我的目标。
4
我拿着手机给我加的那几个售楼员发消息,询问我之前看的那个别墅有没有降价。
和过去这几年的询问一样,有的已经售出,有的降得那点钱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好声好气地告诉我：姐,咱们再加把劲就能买下房子了。
我细细算着我的存款、别墅的全款、房屋的装修,还有足以应对风险的储备资金。
买别墅这件事任重道远。
卖出别墅的那个售楼员接着又给我发了几张图片,告诉我还有房源可供我挑选。
我翻看着图片,想象着住进去以后,推开窗就能看到翻滚的海浪。
买海景房这件事是在我遇见周逸然的时候提上议程的。
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想着攒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小一点也没关系,能让我遮风挡雨就行。
遇见周逸然以后,他开出了高昂的价格。
那一刻的欣喜更多的是,我的才能终于能满足我贪婪的欲望了。
5
我在第二日早早地起床化妆,从衣柜里找出来和它适配的衣服穿上。
答应周逸然以后,在做我自己这件事上我就已经不能做主了。
周逸然让我看了有关那个女人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然后带着我买了那些衣服的同款。
所以我是在那些照片里记住,那个女人什么发型什么妆容搭配什么衣服和鞋子。
我第一次完完整整复刻了那个女人的时候,一站到周逸然的面前。
他就盯着我看了好久,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那个女人。
最后是他靠近我,摸了摸我的头夸我：陈越凝,你真是聪明。
那天的额外奖励是周逸然带我去买了一个品牌的包。
我在之后又把这个包换成了钱,来丰富我的购房资金。
我推开周逸然家门的时候,刚踏进去一只脚,就听到他警告我的话。
陈越凝,记住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不要再犯昨天那样的错误了。
我踏进第二只脚的时候,用那个女人的声音和周逸然说了一句：早上好。
他挥挥手喊我过去,然后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我：
早上好,陈越凝,这是奖励你的。
周逸然向来大方,我心中喜不自胜,却还是维持着面部平静感谢周逸然送的礼物。
真好,距离全款买别墅又近了一步。
6
接到周逸然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
他的朋友费尽了力气把他放进车里,然后嘱咐我路上小心点。
我开车回去的路上不停地通过后视镜观察周逸然的情况。
不是担心他出什么事,而是怕他突然醒过来对我做什么事。
我在第三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周逸然突然有了动静。
看到我的脸的时候身子坐得直直的,先是沉默,然后是渐渐染上雾气的眼睛。
他一脸委屈地看着我,然后靠近我,最后亲了亲我的脸颊。
这是我第
n
次听他这样说话：
孟静思,你终于选择我了。
接下来就是我无比熟悉的流程,周逸然一遍又一遍地要孟静思说爱他。
我从第一次见识到周逸然酒后这些行为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和一个酒鬼纠正我不是孟静思这件事。
于是他要我做什么,我便配合他做什么。
他一遍一遍地问,我就一遍又一遍地回答。
直到他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我长呼一口气,这条小命可算保住了。
7
关于周逸然对于孟静思是爱而不得这件事,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知情。
他来找我的时候,让我看的视频里我有听到孟静思笑着喊别的男人名字。
至于周逸然,从始至终不仅没有出现在镜头里,那些我曾见过的照片里也全然没有他的身影。
再加上他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模仿孟静思,于是我当下猜测的是周逸然喜欢孟静思。
只是孟静思不是他的女朋友。
之后就是我顶着孟静思的模样出现在他的社交圈里,有人好心提醒我,我是被周逸然拿来当了孟静思的替身。
我点点头：我知道啊。
在这份工作里,只要周逸然肯给我钱,他让我扮演谁都可以。
之后就是和周逸然长时间相处过后从各方各面得来的零零碎碎的信息。
汇集在一起我便知道周逸然对于孟静思从来都是单相思的喜欢。
孟静思从最开始到现在,人生中有过无数次选择的机会,她从来都没有选择过周逸然。
这次她甚至谈了个异地的男朋友,然后跟着他去异地发展。
孟静思离开的这几年,周逸然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周逸然始终对孟静思拒绝他这件事耿耿于怀。
酒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
孟静思,你终于选择我了。
不过好在周逸然第二天醒来后,永远都不记得酒后曾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他也就不知道我曾怎样敷衍过他。
也不知道委屈总会重复上演。
8
知道孟静思回来是因为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打扮好去见了周逸然。
他着急忙慌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要下楼。
于是我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等着他。
然后在他开车门的时候,习惯性地打开副驾驶的门。
到了这个时候,周逸然好像才发现我的存在,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然后走过来问我：陈越凝,你来干什么
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告诉你今天不用来了。
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有收到这条消息。
也许是周逸然忙碌之中只是想着这件事,结果忘记了给我发。
但是我没有质问和反驳。
于是我又问他：那我现在要回去吗
他着急走,用了力气把我从车门那里甩开。
我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手和膝盖都磨破了皮,我疼得直抽气。
周逸然什么都没有看到,只顾着一脸不耐烦地赶我走。
不止今天,明天你也不用来了。
我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是前来找周逸然的朋友跑过来扶我起来的。
然后看到我受伤的样子骂周逸然。
不就是孟静思回来了吗
周逸然你慌什么
原来在正品面前,再相像的赝品终究还是会失了它的作用。
周逸然始终没有管我,只是问他的朋友：孟静思到哪里了
9
知道孟静思回来,所以我就没有再联系周逸然,而是等他联系我什么时候继续上岗。
也是托孟静思的福,此后我度过了很轻松的七天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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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一张素颜,用着我自己的声音,在这个城市里潇潇洒洒。
又在吃着火锅的时候接到了中介的电话。
依旧是很熟悉的开场白：
姐,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过去的时候他总是在这样的开场白过后告诉我,帮我找到了新户型的别墅或者房主终于主动降价多少钱。
只是在我的钱包不够丰厚的时候,这两个对我来说都不算是好消息。
我吃着火锅丸子然后懒洋洋地配合着他：
等我再攒攒钱,就把你嘴里的好消息落实了。
他却听出了我正在吃东西的声音,然后告诉我：姐先别吃东西了,这次我是真的有好消息告诉你。
房价跳水了,你不用攒钱也能买到你喜欢的那套房子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向他多次确认。
真的吗确定是真的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是真的,恭喜姐姐能梦想成真了。
挂了电话以后,我给周逸然发了消息,告诉他我辞职不干了。
当天他始终没有回我的消息。
我也没管他,想着反正他也看到了消息,把他拉黑以后,忙忙碌碌地开始准备离开的事。
10
我第二天下楼买东西的时候,在小区里见到了周逸然。
不停地再向别人询问着什么。
我装作不认识他,从旁边路过,然后被他拦住了去路。
然后他也不认识我,还很礼貌的问我：请问你知不知道陈越凝家住哪里
从前的时候周逸然曾好心的送我回过两次家,只是次次都送到小区门口。
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具体租房地址。
关于周逸然不认识我的素颜,也是和我们的约定有关。
他唯一的要求是在我身上见到孟静思的影子,而我一直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履行我的职责。
就连周逸然来见我的那天,我都是刚从舞台上下来。
浓妆艳抹的听周逸然讲来的目的和他的要求,跑去化妆间卸了妆又重新上妆。
以另一副面孔来见他。
他见过我很多次,唯独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
我知道周逸然了解我的声音,于是模仿了别人的声音回答了他。
不认识,你再去问问别人吧。
果然,周逸然向我道谢,然后放我离开。
我在走了几米远的时候,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我接起以后,询问这通陌生电话的主人是谁。
然后我听到了周逸然的声音。
陈越凝,你耍我。
那愤怒和质疑,来自电话里,也来自电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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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逃走之前急匆匆地跑过来抓住我。
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遍,然后问我：
不是都好了吗所以为什么闹脾气
周逸然我不是闹脾气,是想炒你鱿鱼了。
然后他开始寻找问题出现在哪里,接着向我提起涨薪的事。
这样委婉的示弱发生在过去任何时刻,我都会再次为了金钱妥协。
只是时至今日,我想要的已经通过某种机缘巧合得到了。
我便想甩掉为钱折腰这样的过去,尝试一次做自己为自己而活是什么体验。
我接着重复：周逸然,我炒掉你了。
他接着找原因,然后告诉我推搡我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我也只是强调,我不想干了。
周逸然这次不再找理由,开始正视我说的话。
陈越凝,你是认真的吗
我点点头：我从没做过糊涂的决定。
于是周逸然不再试图说服我留下来,当场结清了我的工资,并且祝我未来好运。
周逸然离开的时候,我还特意给他指了条快速到达小区门口的小路。
他面色复杂地看了我好久才肯离开。
其实我心知肚明周逸然来找我的原因。
这场让他慌里慌张的见面里,孟静思这次依旧没有选择他。
我忽然觉得周逸然好笑又可怜。
他总是在垂死挣扎中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次次升起希望,又一次次经历失望。
12
我坐在孟静思很讨厌的川菜馆里,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听到有人敲了敲玻璃窗。
我抬头,然后看到了周逸然。
加麻加辣过后的菜实在吃得很爽,只是我的嘴巴红肿一片。
周逸然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的嘴巴,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店门口的招牌。
他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懂他疑惑的原因。
毕竟他当时向我介绍孟静思喜好的时候,我为了留下来哄他说我也不喜欢吃辣的。
确实和周逸然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未把筷子伸向饭桌上的任何一道辣菜。
我拼了命地满足周逸然的任何需求,所以他总是开心过后随手奖励我东西。
那在周逸然看来不过是三瓜俩枣,却是我所有隐忍的动力和目标。
他勾了勾手指要我出去。
我想了想和周逸然实在没有什么要说的。
于是扭过头继续低头吃饭。
我甚至能察觉到周逸然依旧站在窗口始终没有离开,于是故意把筷子伸向放满了辣椒段的菜里。
一脸满足地吃给他看。
13
僵持到最后是周逸然推门进来,坐在我的对面,一脸不爽地看着我面前的各种川菜。
他说：陈越凝,我们再谈谈。
我置之不理,他依旧试图让我放下筷子。
于是我换了一双新筷子,夹了一颗辣椒迅速放进他的嘴里。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随即被辣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我在他要吐出来的时候告诉他：
周逸然,你不是想和我谈谈吗
你吃下去,我就给你这个谈谈的机会。
他辣得眼角都有了眼泪,却还是捂着嘴问我：
你说的是真的
我点点头。
于是我看到周逸然近乎面部扭曲地把那颗辣椒生生咽了下去。
我给他递了一杯水,他边喝边问我：
陈越凝,我平时对你也不薄,为什么你说离开的时候没有半点留恋的样子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都乖乖顺从,我以为你多少对我都有些喜欢的。
现在看看,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14
我以为他来找我,是要我接着回去做孟静思的替身的。
结果他是来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这个荒唐的问题的。
我沉默地想着周逸然的话,然后始终想不到我应该喜欢上他的理由。
初见他的时候,他就和所有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哪怕是周逸然的朋友见我都是透露着新鲜好奇和欣赏。
只有周逸然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和质疑。
见到我的时候直截了当和我讲明他的来意,并且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坐在沙发上要我展示我的能力。
我对于周逸然的第一印象就是像极了目中无人的老板。
我没放过那天透露出来的所有信息,迅速理解周逸然是要来看我适不适合做孟静思的替身。
他冷若冰霜的态度,只有在我顶着孟静思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才稍微缓和了些。
那天谈合作的过程中,周逸然数次把我喊成了孟静思的名字。
我想要这份工作所以没有较真地反驳周逸然喊错了我的名字。
只是在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告诉他：陈越凝明白。
陈越凝觉得可以。
陈越凝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我说一次他便抬头看我一次。
那眼神里的失望我是能察觉到的。
正式到周逸然身边工作的时候,他也曾喊错我的名字。
于是他喊孟静思的时候我就装聋作哑,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才给他回应。
时日长久以后,我在这个工作里唯一能保留住的是我自己的名字。
至于他说的对我不薄,也只是发生在我是孟静思的时候。
那些无意中暴露我自己的时刻里,周逸然总是一脸不耐烦地驱赶我。
从一开始我就比任何人更清楚周逸然这种心里有人的人,爱不得。
所以关于喜欢周逸然这件事,好像都来不及生根发芽就被他的种种行为彻底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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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样安安静静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想了好久也只是告诉周逸然。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们相处久了我就会喜欢你
周逸然,打工的喜欢上剥削他的老板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脸色突然之间变得苍白。
然后是极力控制过后仍旧很明显的不停发抖的身体。
我在一瞬间就明白,孟静思应该曾对周逸然说过类似的话。
他那长年累月的痴心一片,应该不是静静的守候。
周逸然应该在孟静思每个重获单身的时候,第一个冲到她的面前。
倾尽真心地向孟静思一遍又一遍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只是这样的喜欢从一开始就从未生根发芽,所以周逸然的真心纵然有千斤重。
孟静思仍旧给不出周逸然一句他梦寐以求的我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我是欣赏孟静思的。
不爱周逸然的话,就不给他一丝希望。
免得他破碎的心感受到孟静思的不喜欢以后,再次破碎不堪。
16
大概是提到了有关孟静思的话的缘故。
所以周逸然第一次和我坦诚这次和孟静思的见面。
过去的时候,我从他的嘴里听到孟静思,都是他向我下达有关孟静思的命令。
他提一句,我便要仔细揣摩,然后严格按照他说的执行。
如今脱离了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以后,他再提起孟静思,就像是在讲故事。
而我是他故事里的唯一听众。
那天周逸然心急火燎的想去见孟静思,结果在门口的位置第一个见到就是那个把孟静思拐去别的城市的男人。
他笑得很心酸的样子告诉我：
孟静思真是谈了一场好漫长的恋爱。
可我却觉得孟静思谈了一段很稳定的感情。
他说漫长,只是因为他等再一次向孟静思表白的机会等了太久。
那天的聚会里他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
孟静思对他和满屋子的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简单的寒暄过后,依旧是笑意盈盈地和她的男朋友窃窃私语。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的一角,默默听着孟静思讲她的事情。
于是他便知道孟静思和她的男朋友在别的城市有了好的发展。
这次回来也是带着男朋友来见家长,顺便提结婚的事。
如今在孟静思这里,周逸然连最后的挣扎机会都失去了。
到最后他捂着脸和我说话：
陈越凝,她总是不肯爱我。
有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滑落。
可怜吗
我不觉得他可怜。
这场看似痴情的盛大暗恋,自始至终不过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而已。
关于拒绝,孟静思在最开始就给了他答案。
是周逸然不肯接受现实。
夜已深,我不打算和周逸然坐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长篇大论。
所以我告诉他：
周逸然,接受有人不会爱你这个现实吧。
他抬头看我,隔着泪眼和我四目相对。
面前的我,还有让他放不下的孟静思。
都是不爱他的例子。
17
我在逛商场的时候意外见到了孟静思。
和一个男士手牵着手从我的对面走过来。
她好像总是和她的男朋友有聊不完的话题。
隔着远距离,我依旧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还有那不停飘过来的笑声。
她比照片里的她看起来漂亮多了,浑身散发着温柔的气息。
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在他们走远以后,又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周逸然和我一样从未真正享受过爱情。
也从未像孟静思这样满心满眼地只有一个人。
所以那些我扮演孟静思的日子里,从未真正模仿到她的精髓。
我看向周逸然的无数个瞬间里,我的眼神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娇羞。
就连手牵手的时候,孟静思都会下意识地挠一挠男方的手心。
这样的动作我从未做过。
而周逸然从未捕捉到孟静思这些藏在细枝末节里的喜欢。
所以我演了这么久蹩脚的戏,他都觉得很满意。
到头来什么都是假的。
18
离开的前一天,我特意去吃了本地的一家特色店。
结完账以后在店门口遇到了刚参加完聚会的周逸然。
他的朋友看了我一眼,和我打了一声招呼。
然后让周逸然站在那里别动,然后急急忙忙的去开车。
我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猜测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那样的撒酒疯怕是等会儿要在他朋友的车上上演了。
我想着那样的情景,觉得实在好笑,噗嗤一声笑出声。
然后周逸然看过来,愣了好久才开口问我：
你笑什么
我不回答,他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追问我：
陈越凝,你在笑什么
我想着反正都要离开了。
那些我哄骗他的谎话也不必再隐瞒了。
我问周逸然知不知道他醉酒以后会撒酒疯这件事
他摇摇头,说不清楚,起码没有人对他说过。
于是我绘声绘色地向他还原了那些场景。
他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听我讲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我爱不爱他。
然后又听我如何敷衍的回答他,爱爱爱行了吧。
他突然提起那天不小心推倒我这件事,说过几天买个包补偿我。
我没提我要离开的事,敷衍的应付着他歉意到了就行。
我离开的时候,周逸然站在那里不肯动。
只是告诉他的朋友让他醒醒酒。
他隐瞒了真相,说怕在朋友的车上吐了。
19
我深思熟虑过后,没有买海景房,在沿海城市热闹的市中心全款买了一套房子。
大概是在周逸然身边的时候,我设置的目标过于庞大。
那些钱总是感觉攒得不够用,于是我拼了命地想通过周逸然攒钱。
如今庞大的别墅目标从我的生活中剔除以后。
剩下的资金足够丰厚,躺平这件事竟成了唾手可得的生活。
我开始了解并且适应这个新城市。
又在半年以后跑去海边租了海景房,也算是实现一下长久以来的愿望。
来的第一天,我推开落地窗果然看到了翻滚的海浪和迎面扑来的海风气息。
有人成群结队地从我的视线里经过,然后笑着对我挥了挥手。
然后我被光着身子的小年轻身上的腹肌吸引了目光。
视线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从未觉得生活如此美好。
然后换好沙滩裙推门出去。
于是我发现了越来越多年轻貌美、身材又好的男人。
我找好位置,戴着遮阳帽躺在那里晒太阳。
然后又透过遮光镜肆无忌惮地欣赏这视觉盛宴。
日复一日,我从未感觉到疲倦。
在沙滩上晒日光浴的第六天,我早早地等在那里。
摸着放在旁边的望远镜,打算在离开之前再好好细致地欣赏这幅美景。
20
大概起来得太早了,所以我闭目小憩的时候又睡了过去。
叫醒我的不是一群又一群帅哥的欢呼声,而是有人推了推我然后喊了我的名字：
陈越凝
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确定,于是睁开了眼。
然后透过墨镜看到了周逸然朋友的那张脸。
我对于他的印象不多,只有那日他最先提出的说想听听我的声音。
然后夸我真是个妙人。
然后我被周逸然拽出去的时候,他追上来向周逸然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周逸然完全不理睬他,他就一直跟在后面。
直到周逸然把我丢在门口,他拿了一把伞过来帮我遮住太阳。
然后不停地向我道歉。
然后他告诉我：你知道周逸然喜欢孟静思吗
然后他指了指我的脸告诉我：周逸然把你当做她的替身了。
那个时候大概他把我和之前见过的那些女人混为一谈,以为我出现在周逸然身边定然是暗恋周逸然。
所以他告诉我,周逸然心有所属。
来让我明白,忍辱负重在周逸然身边图谋他的感情,不会如我所愿。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对我的愧疚,他才懒得同我推心置腹地谈这些。
我笑出声来告诉他：
我知道啊。
我不图周逸然这个人,我图他的钱。
然后我看向他：如果你给我开更高的工资,我就立刻抛弃周逸然去你身边。
他连连摆手：我才不会像周逸然这样钻牛角尖呢。
我摘下墨镜的瞬间,听到他笑着恭喜我：
陈越凝,你还别说这好日子真叫你过上了。
21
其实他也没有见过我的本来面目,况且我为了吸引帅哥在我面前不停地装作路过,特意化了精致好看的妆。
所以我问起他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告诉我是周逸然通过他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看到我的。
然后他找出来那张照片让我看。
我今日无意中闯进了他镜头的角落。
那张照片甚至要不停地放大之后才能看到我躺在沙滩上睡觉的样子。
于是周逸然问他：你见到陈越凝了
他还在一头雾水地回复周逸然：哪里有陈越凝,你胡说什么呢
于是周逸然把角落里的我圈出来告诉他。
这就是陈越凝,你没认出来吗
于是他便过来求证,看看周逸然是不是看错了。
直到站在我面前我摘下墨镜的时候,他都没有认出我来,甚至确定周逸然是在逗他玩。
结果我一张口是他曾经听过的声音。
他拍着腿夸周逸然这眼神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然后他问我：陈越凝,你知道周逸然放下孟静思这件事吗
他甚至去参加了孟静思的婚礼,还大大方方地祝她新婚快乐。
真是神奇,固执地喜欢了这么多年,突然间说放下就放下了。
我摇摇头,拿着望远镜贪婪地欣赏着宽肩窄腰和结实的八块腹肌。
不停的夸赞真好真好。
然后我抽空回了他一句：
是吗那真是要恭喜他了。
然后他让我不要做这样色眯眯的表情。
我调整了表情以后,他又说还是能轻易看懂我脸上的兴奋。
我懒得再去配合他,然后告诉他：
来这里不就是看俊男美女的吗
要不然这海边我待一天就够了。
他点点头,表示认同。
22
我在第二天一大早打开门,然后看到了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的周逸然。
见我愣在那里,他赶紧把手里的包递给我：
陈越凝,瞧瞧给你送个道歉礼还得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送包,所以没有其他的安排。
所以那天我带着他去沙滩坐了一天。
看蓝天,看海洋,看自由自在飞翔的海鸥,看幸福肆意的人群。
有人照旧和之前那样装作在我面前路过,我戴着墨镜只顾着欣赏他的身材。
然后连连摇头感叹。
周逸然在这个时候凑过来问我：陈越凝,我都不知道你喜欢这样的。
我问他：那你说说,我喜欢哪样的
他把那个男人的模样、身高、年龄都说了一遍。
甚至还能通过穿戴的东西来判断那个男人的资产水平。
身材在他的描述里,占据了小小的一点位置。
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男人身材之外的东西。
他们长什么样子,有多少钱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来这里不是择偶,仅仅是为了满足我的贪婪好色的心的。
23
那天晚上吃饭的地方是周逸然挑选的。
是他从前避之不及的火锅店和深恶痛绝的红油锅底。
果然在放弃孟静思以后,那些被周逸然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也被他通通摘下来了。
他很有礼貌地把菜单递给我：陈越凝,
我不懂哪些好吃,
你帮帮我。
我指着那些比较特殊的东西问他要不要尝试一下。
他点点头：好,都尝尝。
最后我问他要不要换成鸳鸯锅底。
他摇摇头：我尝尝你这么爱吃的辣味到底好不好吃。
那顿饭吃得周逸然汗水直流。
他拿着纸不停地擦着不停冒出来的汗,然后不停地喝水把那些东西送进胃里。
我笑他真是没事找罪受。
结果笑得太猛了,
开始不停地打嗝。
周逸然给我递了一杯温水,告诉我这个方法可以止嗝。
打嗝停止的时候,周逸然告诉我：
瞧瞧,
我今天又知道你笑久了容易打嗝了。
我放下筷子,
一本正经地告诉周逸然：
别试图了解我,也别试图和我之间产生爱情。
24
他疑惑不解,皱着眉头问我：
为什么
陈越凝,
我已经放下孟静思了。
现在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他凭着对我寥寥无几的了解,向我做保证。
说他会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我喜欢钱,
他可以给我很多很多的钱。
我喜欢吃辣的,他可以带我去吃遍市里的饭店。
我喜欢在海边看美男,他可以每年都带我来这里一饱眼福。
他甚至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他也会锻炼身体,
把自己锻炼成我喜欢的样子。
字字句句,
桩桩件件,看似深情,
却又不真。
到了今天我终于能明白孟静思始终不接受周逸然的原因了。
他掏心掏肺能给的所有东西,
没有一件是孟静思想要的。
我等周逸然滔滔不绝地讲完他的话以后,才开口问他：
周逸然,
你确定你了解我吗
我是单身主义者,
你不知道吧。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向来把自己定义为一个自私的人。
吃苦受罪从来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所有有关未来的计划里从来都没有男朋友这个角色。
我始终觉得我靠着自己吃苦耐劳挣了钱就该努力犒劳自己。
就连出去旅游,
想想还要带上一个白嫖我劳动成果的男朋友,我就心里不舒服。
我一直坚持我挣得每一分钱都要花在我自己身上。
我曾认真分析过谈一段恋爱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我这样自私的人,全部的精力已经用来爱我自己这件事上了。
再去爱一个陌生人,
好像精力不足,
也好像舍不得付出那点供不应求的爱意给别人。
在我的世界里早早就给所有事情排好了顺序。
爱我自己这件事将永远排在第一位。
我从没想过要周逸然这样的情深似海,也没想过要他为了我委屈自己向我折腰。
和周逸然的那几年,在我这里始终被定义为一份高薪的工作。
只不过我攒够了钱以后,
底气足了,想要让自己享受世界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所以我就提出了辞职。
离职的员工和过去的老板之间,
要么该是客客气气的好聚好散,要么是老死不相往来。
在我这里没有例外。
那天照旧是我先离开,周逸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望着我的位置发呆。
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想起来那天我曾好心告诉他的：
也不是习惯成自然,而是深知我和周逸然之间的关系。
—这然后像放下孟静思一样,
把我也从他的世界里踢出去。
25
躺平一年后,
我通过刷网络视频又找到了生财之道。
我在热闹的街边摆了一个帮忙画明星仿妆的小摊。
然后又因为我过硬的技术被人们口口相传。
那段时间生意越来越好,
我的手机不停地播报着收款信息。
真正迎来生意巅峰,
还是有人帮我发到网上以后,有人慕名而来。
我也当上了需要预约才能享受服务的老板。
街边小摊也渐渐地变成了很大的办公室。
我始终坚持亲力亲为,只为了维护我的好口碑。
加完班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不再羡慕别人家的万家灯火。
而是想着今年休息的时候,
要再去一次沙滩边,看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美男子。
这次我一定要斥巨资买个清晰度更好的望远镜,把方圆十里的帅哥都要看个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