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魔尊夜玄戈心脉尽断那天,我在万魂窟磕了188个响头。
献出天生可解百毒的七窍玲珑心,与心魔立下血契。
换他心脉重塑,君临天下。
交易达成,夜玄戈死而复生。
一年后,他带着一个娇弱的正道圣女柳飞鸢回到魔宫。
当着所有人的面,掐着我的脸说:秦霜,你如今这副无悲无喜的木头模样,真是让本尊见了就烦。
他不知道,我不是木头,我只是……没有心了。
而他,很快就会亲身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无心之痛。
.........
夜玄戈的手指还掐在我的下颌上,那力道,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他身边的柳飞鸢,柔弱地靠在他怀里,怯怯地开口。
玄戈,你别这样对秦霜姐姐,她……她只是不善言辞。
夜玄戈甩开我的脸,动作里满是厌弃。
他转身搂住柳飞鸢,语气是我一年未曾听过的温柔。
鸢儿,你就是太善良了。你不知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一道命令砸向我。
秦霜,从今日起,凝心阁归飞鸢居住。
凝心阁。
我记得,他曾抱着重伤的我,指着那片宫殿的雏形说:
霜儿,这是我为你建的,里面的每一块暖玉,都能安抚你的神魂。
现在,那里要住进另一个女人。
我没什么反应。
我只是看着他。
柳飞鸢又开口了,声音像沾了蜜的棉花,又软又黏。
玄戈,这怎么好意思……凝心阁是魔宫重地,我一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夜玄戈打断她,
你很快就是这里的主人。
他又看向我,像是在宣布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
还有,你那块暖魂玉,摘下来,给飞鸢。
我胸腔里的寒气,因为这句话,瞬间翻涌起来。
失心之后,我全靠那块玉镇压体内的阴寒,否则骨血都会被冻结。
他知道的。
一年前,是他亲手将那块暖魂玉挂在我的脖子上,贴着我的皮肤,
他说:霜儿,有它在,我便安心。
柳飞鸢轻轻拉了拉夜玄戈的衣袖。
玄戈,不必了,姐姐她……好像很需要那块玉。我没关系的,我忍得住。
她说着,还配合地咳嗽了两声,脸色更白了。
夜玄戈立刻紧张起来。
胡说!你自幼体弱,正需要滋养。她一个没心没肺的木头,要什么暖魂玉!秦霜,拿来!
我抬起手,解下脖颈间的红绳。
暖魂玉离身的瞬间,一股寒意从胸口炸开,沿着经脉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我的指尖开始僵硬。
我将玉递过去。
夜玄戈接都未接,直接示意柳飞鸢的侍女取走。
柳飞鸢接过暖魂玉,捧在手心,对我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甜美的微笑。
谢谢姐姐。姐姐真是大度呢。
她把玩着那块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玄戈,我从小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魔宫里有吗养一只解解闷也好。
夜玄戈想都没想。
来人,去把秦霜养的那只雪狐,给圣女送去。
我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僵硬之外的反应。
雪儿。
那是我和夜玄戈在雪山之巅捡到的灵狐,我养了它五年。它通人性,会用小爪子给我捂手,会在我难过时用头蹭我的脸。
它是除了夜玄戈之外,我仅剩的陪伴。
侍卫很快就将雪儿抓了过来。
雪儿在我怀里时总是乖顺的,此刻却在侍卫手中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咽的悲鸣。
柳飞鸢欣喜地上前,伸手就要去摸雪儿的头。
好可爱的小狐狸,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好不好
雪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猛地一扭头,尖利的爪子在柳飞鸢白皙的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
啊!
柳飞鸢一声惊呼,眼泪立刻就涌了上来。
夜玄戈勃然大怒。
畜生!敢伤鸢儿!
他一步上前,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一脚踹在雪儿的后腿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大殿里响起。
雪儿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瘫在地上,身体不住地抽搐。
我看着它,看着它那条不自然扭曲的腿。
我看着它望向我,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不解。
它不明白,为什么主人不救它。
夜玄戈还不解气,又补了一脚。
来人!把它给本尊关进铁笼,吊在凝心阁门口,什么时候磨平了性子,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柳飞鸢依偎在他怀里,委屈地啜泣。
玄戈,算了,它也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我不该碰它的。
不怪你,是它不识好歹。跟你前主人一个德性,又冷又硬,不知感恩。
夜玄戈的话,像刀子一样。
可我没有心,感觉不到疼。
我只是站在那里,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死寂,比任何哭闹和质问都更让夜玄戈愤怒。
他走到我面前,一把扼住我的喉咙。
秦霜,你装给谁看你的宠物被打断了腿,你的东西被抢走,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现在,是不是连心痛是什么滋味都忘了
我没有挣扎。
我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是,我忘了。
没有心,就不会痛。
夜玄戈为柳飞鸢举办的宴会,极尽奢华。
魔宫主殿张灯结彩,万魔来朝,比他当年登基时还要盛大。
他要向整个魔域,乃至正道宣告,他找到了新的挚爱。
我被要求必须出席。
宴会之上,柳飞鸢穿着一身火红的魔后礼服,坐在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上。
她依偎在夜玄戈身侧,接受着各方势力的朝拜,言笑晏晏。
酒过三巡,柳飞鸢忽然柔声对夜玄戈说。
玄戈,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我毕竟出身正道,魔宫的诸位长老,怕是……对我心有芥蒂。
夜玄戈握住她的手。
鸢儿,谁敢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柳飞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要让天下人信服我们的结合,你需要一个姿态,一个与过去彻底决裂的姿态。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听说,墨影长老当年为了给秦霜姐姐出气,曾屠戮过我正道一个百人小派。此事在正道之中,人尽皆知,影响极坏。若不处置,我怕……我怕正道盟友会认为你毫无诚意。
夜玄戈沉默了。
墨影长老,是魔宫的元老,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当年我被仇家追杀,是他拼着重伤,将我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
我看着高台上的夜玄戈。
他只犹豫了三息。
来人,传墨影长老上殿。
须发皆白的老长老走上大殿,他先是看了一眼柳飞鸢,然后对着夜玄戈躬身行礼。
君上。
夜玄戈没有看他。
墨影,你可知罪
墨影长老一愣。
臣,不知。
不知夜玄戈冷笑一声,三年前,你擅自出手,屠戮青城派满门,可有此事
君上,那是他们先设伏重伤魔后!臣是为……
够了!夜玄戈打断他,本尊现在要的,是与正道和平共处。你当年的行为,已成为本尊与圣女结合的最大障碍。为了魔宫的未来,你必须付出代价。
墨影长老的身体晃了晃,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夜玄戈。
君上……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处置为你征战百年的老臣
柳飞鸢适时地开口,语气悲悯。
长老,玄戈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冤冤相报何时了,您当年的杀孽太重,是该好好清修,洗涤罪孽了。
好一个为大局着想。
好一个洗涤罪孽。
夜玄戈不再废话,他抬起手,一道黑色的魔气如利箭般射出,瞬间洞穿了墨影长老的丹田。
噗——
墨影长老喷出一口鲜血,满头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一身引以为傲的修为,被废得干干净净。
君上……你……
他指着夜玄戈,最终颓然倒地,被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经过我身边时,他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胸口的寒气,又开始肆虐。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魔众都低着头,不敢看这残忍的一幕。
柳飞鸢却很满意,她对夜玄戈说。
玄戈,你英明果决,不愧是一代魔君。现在,还剩最后一件事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那些从正道带来的追随者,立刻会意,将我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高声喊道。
秦霜!你身为魔后,却无情无德,冷血如斯!眼看君上清理门户也无动于衷,更无半点规劝之意,你不配为后!
另一人接上。
圣女心怀苍生,仁德宽厚,才是魔宫之后的不二人选!你还不速速让出魔宫内务管理权,交出后印!
他们一句接一句,像是排练好了一般。
夜玄戈坐在高位上,冷眼旁观。
他默认了。
我看着那群人,又抬头看了看夜玄戈。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慢慢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令牌。
那是魔宫内务的管理权印,见此令如见魔后。
我曾用它调兵遣将,守护魔宫,也曾用它开启府库,救济万民。
现在,它也要被收走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令牌抛了出去。
柳飞鸢的侍女稳稳接住,恭敬地呈给她。
柳飞鸢握着令牌,对我嫣然一笑。
多谢姐姐成全。
她身边的追随者又开始叫嚣。
既然已被废黜,就不该再坐在这里,污了君上和圣女的眼!
滚到末席去!
我站起身,走向宴会的最后一个角落。
那里空无一人。
我坐下。
周围的魔众,像躲避瘟疫一样,纷纷挪动座位,离我远远的。
我被彻底孤立。
偌大的宫殿,喧闹的盛宴,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一道孤影。
柳飞鸢拿到魔宫后印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她的净化大业。
她打着为魔宫祈福、洗涤戾气的名号,大开府库。
那些我一分一毫积攒下来,用以战备和抚恤的资源,像流水一样被她挥霍出去。
美其名曰布施,实则大部分都暗中输送给了她在正道的盟友。
我的旧部、掌管府库的钱长老前来禀报,气得浑身发抖。
夫人!她……她简直是搬空了我们的家底啊!君上他……他就这么看着
我能说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没有心的废人。
我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没过几天,又出事了。
魔宫后山,有一片我亲手立下的英魂碑,上面刻着每一个为守护魔宫而战死同胞的名字。
柳飞鸢嫌那地方阴气太重,影响她吸收天地灵气,竟命人将整片碑林都给推平了。
我的旧部统领李将军红着眼睛来找我。
夫人!那些都是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她怎么敢!
他要去找夜玄戈理论,被我拦住了。
没用的。
果然,夜玄戈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是从柳飞鸢口中知道的。
柳飞鸢是这么对他说的:玄戈,我知道那些是你的旧部,但为君者,不能被过去束缚。斩断这些无谓的念想,你才能心无旁骛,真正君临天下。我这是为你好。
夜玄戈深以为然。
他还斥责了几个前去禀报实情的旧部,说他们妇人之仁,不懂自己的雄心壮志。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来我这里了。
他们怕了。
我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这天,夜玄戈却主动来了我这里。
这是他将我的一切都剥夺干净后,第一次踏入我的寝殿。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秦霜,天煞宗的宗主,前来求和了。
天煞宗。
我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疤,就是拜天煞宗宗主所赐。
那一战,我险些身死。
夜玄戈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得意。
本尊看在飞鸢的面子上,已经答应了他。免去所有赔偿,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他看着我,似乎在期待什么。
期待我的感激还是期待我的大度
他补充了一句。
本尊,已经代表你,原谅他了。
代表我,原谅。
这五个字,真是好笑。
我脑海中,闪回过当年血战的场景。
利刃穿透我胸膛的冰冷触感,同袍们在我面前倒下的画面,还有天煞宗宗主那张狂的笑脸。
这些,他夜玄戈一句代表,就要抹去
我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夜玄戈,你还记得我这颗心,是怎么没的吗
他愣住了。
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提这个做什么。
我在万魂窟,磕了一百八十八个响头,与心魔立下血契,用我的七窍玲珑心,换你心脉重塑,换你君临天下。
我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我失去的,是感受一切的能力。我付出的,是我之为人的根本。
而你,用我换来的权势,去讨好一个新欢。用我换来的地位,去原谅我的死敌。
夜玄戈,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我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向他伪装的平静。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秦霜!你够了!
他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
本尊如今的地位,是靠我自己打下来的!与你何干!
本尊念着旧情,才容你至今!你不要不知好歹!
飞鸢心善,为你着想,化解仇怨,你非但不领情,还在这里胡搅蛮缠!你这副样子,真是无药可救!
他烦躁地在殿内踱步,最后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本尊来告诉你这件事,是给你脸面!别给脸不要脸!
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已经不是魔后了。一个没有心的废物,安分守己地待着,就是你唯一的用处。
他说完,拂袖而去。
殿门被重重地甩上。
我坐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胸口的寒气越来越重,几乎要将我的血液凝固。
废物。
是啊,一个连仇恨都无法感受的废物。
可是为什么,当他说出代表你原谅时,我空洞的胸腔里,会传来一丝细微的、被撕裂般的错觉
原来,没有心,还是会痛的。
只是,那痛楚,连我自己都无法名状。
夜玄戈终究还是不满足。
他和柳飞鸢的恩爱,需要一个更具仪式感的、足以昭告天下的证明。
他决定,举行传说中的同心血祭。
那是一种古老的魔族秘术,可以将两个相爱之人的心脏频率与生命气息,通过血契紧密相连。
从此同生共死,心意相通。
消息传出,整个魔宫都为之震动。
我却被关在寝殿,不允许外出。
直到血祭仪式的前一天,夜玄戈来了。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天,你必须到场观礼。
我没有作声。
他似乎料到我的反应,继续说。
魔宫之后,必须见证君主的重要时刻。这是规矩。
我开口,声音沙哑。
她才是你的魔后。
秦霜!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你别忘了,你那些旧部,墨影、李将军……他们的命,还握在本尊手里。
你若不来,本尊不介意,用他们的血,为我和鸢儿的仪式,添一抹喜色。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用我最在乎的人的命,逼我就范。
我慢慢抬起头。
好,我去。
第二天,我被带到了祭坛。
祭坛设在魔宫之巅,周围站满了魔宫的高层。
夜玄戈和柳飞鸢穿着繁复的祭祀礼服,站在祭坛中央。
柳飞鸢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福与得意。
她看见了我,还朝我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
我被安排在一个角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具。
仪式开始。
大祭司用古老的魔族语言吟唱着咒文。
夜玄戈和柳飞鸢同时伸出手,用一把黑曜石匕首,划破了指尖。
两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到祭坛中央的凹槽里。
血液相融的瞬间,整个祭坛亮起妖异的红光,无数繁复的符文从地面浮现,盘旋而上,将他们二人笼罩。
血契,被激活了。
就在那一刻,我空洞的胸腔,猛地一震。
不是寒气侵体的刺痛。
而是一种……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
咚。
一声沉闷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在我体内响起。
我愣住了。
我没有心,怎么会有心跳
咚……咚……
又一声。
清晰无比。
那心跳声,带着一股滚烫的、灼热的气息,充满了爱恋与喜悦。
我猛然抬头,看向祭坛中央的夜玄戈。
他正深情地望着柳飞鸢,那是我曾经最熟悉的表情。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不,不是砸。
是撕裂。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我空无一物的心房处炸开,瞬间传遍全身。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与心魔立下的血契,真正的代价是什么。
……以汝之心,换彼之生。汝将失心,亦将为他心之容器,承他心之所感,永世不休……
当年心魔的话,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我以为,我只是失去了自己的心。
我从没想过,血契的另一半,是成为一个容器。
一个……被迫承载他为别人心动时,所有回响的容器!
他为柳飞鸢的每一次心动,每一次爱恋,每一次喜悦,都会通过血契,在我这里,被放大成千百倍的、凌迟般的剧痛!
我的牺牲,不仅没有换来珍惜。
反而被扭曲成了最残酷、最恶毒的刑具!
我的身体,成了他们爱情的舞台。
而我,是那个唯一要承受所有掌声和喝彩背后,那无尽痛苦的观众!
啊——
我再也承受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剧痛之下,我的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轰然倒地。
视线开始模糊。
我看到夜玄戈似乎皱着眉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回到了柳飞鸢身上。
他没有过来。
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我的世界,只剩下那一声声代表着他和别人恩爱的心跳,和那撕裂神魂的剧痛。
一滴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
划过冰冷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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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滴血泪。
我被拖入了魔宫最深处的寒牢。
夜玄戈的命令是: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寒牢里的空气,阴冷潮湿,四壁的寒铁不断吸食着活人的阳气。
对于失去了暖魂玉的我来说,这里与地狱无异。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心跳回响,也并未因距离而减弱,反而因为环境的寂静,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折磨。
我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不住地颤抖。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就此冻结、腐烂在这里时,异变发生了。
那天从我眼角滑落的血泪,似乎激活了什么。
它像一颗种子,在我体内种下。
我开始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不是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那是看守牢门的两个守卫心中压抑的恐惧,是隔壁囚犯无声的绝望,是游荡在寒牢里,属于无数死囚的、不甘的情绪残响。
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展现出了另一番模样。
一个由负面情绪构成的、无形的、黑暗的世界。
这,就是血契的第二形态
我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另一件怪事发生了。
每天送来的牢饭,都是一碗馊掉的稀粥和一个梆硬的黑馒头。
但从某天起,我的牢房里,每天都会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份热气腾腾的肉饼和一碗清水。
它们就那样凭空出现,仿佛是幻觉。
可那温热的触感和食物的香气,又无比真实。
我尝试着去感知。
我将意识沉入那片由情绪构成的黑暗世界。
我看到了。
是我的旧部,是李将军他们。
他们无法靠近寒牢,却利用了血契带给我的新能力。
他们将自己对我关切和担忧的情绪,凝聚成一股力量,投射到那些守卫的脑海中。
那些守卫在看到多出来的食物时,脑中会被这股情绪影响,产生一切正常的幻象,从而对我面前的异状视而不见。
这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暗中照顾我。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可我流不出眼泪。
我只是默默地吃下那份肉饼。
身体,需要力量。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在我被那心跳回响折磨得几乎要失去意识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墙角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渗透了出来。
那是一只雪狐。
和我的雪儿一模一样大,通体雪白。
唯一的不同是,它的双眼,是两团燃烧的、赤红色的火焰。
它没有实体,身体边缘像是流动的墨迹,不断融入又脱离周围的黑暗。
心魔雪狐。
它没有靠近我,只是静静地蹲在不远处,那双赤红的眼睛,倒映出我此刻狼狈的模样。
我明白了。
它不是别人,它就是我。
是我被压抑的痛苦、不甘,和那滴血泪结合,由血契的力量具象化而成的产物。
它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武器。
我尝试着,向它传递一个念头。
去找墨影长老。
心魔雪狐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
它的身体化作一缕黑烟,瞬间消失在阴影之中。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成功。
我只知道,这是一种早已被废弃的、基于精神力的联络方式。
只有精神力同样强大、且心意相通的人,才能接收到。
被废了修为的墨影长老,肉身虽毁,但他的精神力,依旧是整个魔宫最顶尖的存在。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苍老的意念,顺着我和心魔雪狐之间的联系,回传到了我的脑海里。
夫人……是你吗
是墨影长老!
他接收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我空洞的胸腔里激荡。
那不是喜悦,也不是激动。
那是一种……冰冷的、燃烧着的复仇火焰。
我没有心。
但我可以,操控所有人的心。
或者说,操控他们心中,最黑暗的影子。
我对着那缕意念,传回了我的第一个指令。
长老,帮我……盯着夜玄戈。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特别是,他每一个……为柳飞鸢心动的瞬间。
我开始利用这份诅咒。
血契的反噬,是我送给夜玄戈的第一份礼物。
他开始做梦了。
不,不是梦。
是清醒时的梦魇。
这天,他在自己的寝宫,那面巨大的琉璃镜前整理衣冠。
镜中的他,依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魔君。
只是,在他的肩膀上,无声无息地搭上了一只手。
一只苍白到没有血色的手。
那只手,就像是从最深的阴影里长出来的,冰冷,死寂。
夜玄戈的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寝宫里只有他自己,和柳飞鸢留下的、甜腻的熏香。
他重新看向镜子。
那只手,不见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将这归咎于最近心绪不宁。
几天后,他带着柳飞鸢外出巡视魔宫。
柳飞鸢娇笑着指向一处新修的花园。
玄戈,你看,我种的那些正道仙草都活了呢,以后魔宫的空气都会变得清新。
夜玄戈心不在焉地应着。
他的余光,瞥见了远处长廊的拐角。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孩童状的魔物,正蹲在阴影里。
那魔物抬起头,冲着他的方向,诡异地挥了挥手。
脸上,是扭曲的、不成形的笑容。
夜玄戈心头一凛,定睛看去。
拐角处,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玄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柳飞鸢关切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从那股莫名的寒意中拉回。
没什么。
夜玄戈甩开她的手,语气生硬。
这地方阴气重,以后少来。
柳飞鸢的笑容僵在脸上,委屈地扁了扁嘴。
可是……这里是你特意为我修的啊。
本尊说少来就少来!
夜玄戈莫名地暴躁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那股火气从何而来。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着他。
那种感觉,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尤为强烈。
深夜,他处理完公务,走在返回寝宫的空旷长廊上。
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声,一声,又一声。
不。
不是一声。
是两声。
有一道脚步声,和他自己的,重叠在一起。
那道声音很轻,很飘,如影随形。
他猛地停下脚步。
身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的后颈吹过。
他能感觉到。
有个人,就站在他的身后。
离他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温度的呼吸。
夜玄戈的后背绷紧了。
他积聚魔气,猛然转身,一掌拍出!
魔气呼啸着穿过长廊,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而他的身后,依然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谁!滚出来!
他的怒吼在长廊里回荡,却无人应答。
只有那股阴冷的气息,依旧萦绕不散。
他的精神,日渐衰弱。
柳飞鸢的安抚,也失去了作用。
她依偎在他怀里,柔声细语。
玄戈,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夜玄戈一把推开她。
滚开!别碰我!
他变得多疑、暴躁,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
他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
怀疑那些侍卫,怀疑那些宫女,甚至……开始怀疑柳飞鸢。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寒牢深处。
来自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我。
我通过心魔雪狐,将我承受的痛苦,其最表层的情绪残响,一丝一丝地,投射到他的感知里。
他不是觉得我没心没肺,感觉不到痛吗
那我就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尝尝这无法解释的恐惧,和无处不在的孤寂。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名为梦魇的游戏。
柳飞鸢为了安抚夜玄戈,将她远在正道的亲侄子接来了魔宫。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天真烂漫,据说拥有看穿人心的纯净之眼。
柳飞鸢想借侄子的口,来证明自己的纯洁无瑕。
她牵着孩子的手,走到日益暴躁的夜玄戈面前。
玄戈,你看,这是我的小侄子,宁儿。他最会看人了,你问问他,姑姑是不是好人
她蹲下身,哄着那个叫宁儿的孩子。
宁儿,告诉魔君叔叔,你看到的姑姑,是什么样子的
孩子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了看柳飞鸢,又看了看夜玄戈。
他没有回答,反而伸出手指,指向柳飞鸢的心口位置。
他用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姑姑的心,是黑色的。
里面住着一个死掉的哥哥,还有一个……好大好大的笼子。
柳飞鸢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夜玄戈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孩子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又转过头,指向寒牢的方向。
那个我所在的方向。
那里,有一颗破碎的星星。
它在哭。
它好痛。
柳飞鸢脸色惨白,她猛地捂住孩子的嘴。
你胡说什么!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乱说话!
夜玄戈却死死地盯着她。
让他说下去。
柳飞鸢的身体开始发抖。
玄戈,你宁愿信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也不信我吗
她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肯定是……肯定是受了魔宫戾气的影响,才会看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我……我这就送他走!
夜玄戈没有再逼问。
他只是大喝一声。
滚!
柳飞鸢如蒙大赦,抱着那孩子,狼狈地逃离了大殿。
夜玄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姑姑的心是黑色的。
那里有一颗破碎的星星在哭。
这些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而我,则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命令心魔雪狐,潜入柳飞鸢的寝殿。
她正在和她的心腹侍女,进行一场秘密的谈话。
我将这场谈话的情绪残响,通过血契之力,放大,扭曲,然后精准地传入了墨影长老的脑海。
墨影长老听到的,是这样的对话。
侍女的声音带着担忧。
圣女,您真的要为了复活少主,把所有资源都耗尽吗那个夜玄戈……他已经开始怀疑您了。
柳飞鸢的声音,充满了不屑和恶毒,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柔弱。
怀疑呵,一个被秦霜那个蠢货用命换回来的替代品而已,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爱我他爱的不过是一个能满足他虚荣心、能让他向正道炫耀的‘圣女’身份罢了。他懂什么是爱吗
等我复活了我的云哥哥,第一件事,就是把夜玄戈这颗碍眼的垫脚石,连同他这肮脏的魔宫,一起烧成灰烬!
他那颗七窍玲珑心,本就是秦霜的。等云哥哥复活,正好可以挖出来,给我云哥哥当补品!废物利用,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墨影长老将这段对话,原封不动地,通过精神联系,传递给了我。
我再将它,传递给了夜玄戈。
当晚,夜玄戈独自坐在王座上。
那段对话,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地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将他所谓的爱情,剖得鲜血淋漓。
垫脚石。
替代品。
挖出他的心,给另一个男人当补品。
他一直以为的真爱,原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征服,原来只是别人眼中的一个笑话。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脸上血色尽失。
这是幻觉……是秦霜那个贱人搞的鬼!是她!
他嘴上不信,身体却很诚实。
他第一次,派出了自己的暗卫,开始秘密调查柳飞鸢。
调查她口中的云哥哥。
调查她这些日子,从府库调走的那些资源,究竟用在了哪里。
裂痕,已经出现。
而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等待它,彻底崩塌的那一天。
我给夜玄戈准备的这场大戏,名为抉择。
我通过墨影长老,向柳飞鸢传递了一个假消息。
说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能极大提升复活仪式成功率的月魂草,将在今夜子时,于魔宫的往生祭坛盛开。
柳飞鸢深信不疑。
她等不了了。
夜玄戈的怀疑让她感到了危机,她必须立刻复活她的云哥哥。
与此同时,我让李将军和其他忠于我的旧部,故意破坏了魔宫外围三处防御大阵的阵眼,并不小心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我们最大的宿敌——天煞宗。
天煞宗宗主,那个曾将我重伤的男人,对魔宫早已虎视眈眈。
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万事俱备。
子时将至。
凄厉的警报声,划破了魔宫的夜空。
敌袭!天煞宗攻进来了!
喊杀声震天。
火光,从魔宫的边缘,迅速向主殿蔓延。
夜玄戈正在议事大殿,调兵遣将。
他焦头烂额,脸上满是怒火。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君上!属下查到,柳飞鸢……她正在往生祭坛,布设古老的复活禁术!
她调走的全部资源,都堆在了那里!祭坛中央,有一具水晶棺,里面……里面躺着一个男人!
夜玄戈的身体,猛地一晃。
骗局,是真的。
背叛,是真的。
他心心念念的爱人,正在用他的权势,他的资源,去复活另一个男人。
而他的魔宫,他的子民,正在遭受屠戮。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嘶吼。
去前线!抵御外敌!守住你的江山!
另一个声音,却带着更深的怨毒和不甘。
去祭坛!去揭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去亲手毁掉她的希望!
他该怎么选
是拯救魔宫,还是去清算背叛
是君主的责任,还是男人的尊严
他只挣扎了三息。
他选择了后者。
他像一阵风,冲出了大殿,直奔往生祭坛。
他要亲眼看看。
他要亲手,杀了那对狗男女!
而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墨影长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长老手中,一块漆黑的魂镜,正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夜玄戈冲入祭坛。
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柳飞鸢穿着嫁衣般的红裙,正跪在水晶棺前,她的手上,捧着一颗跳动着的、由无数怨魂凝聚成的魂心。
而那水晶棺中,一个俊美男子的灵魂,已经缓缓坐起。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柳飞鸢的脸。
鸢儿,我回来了。
柳飞鸢泪流满面。
云哥哥,我好想你……
他们旁若无人地对视,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彼此。
夜玄戈的出现,就像一个闯入者,一个小丑。
柳!飞!鸢!
他怒吼着,声音都在颤抖。
也就在这一刻。
我启动了血契之力。
魔宫各处,所有魔众的面前,都凭空出现了一面巨大的万魔魂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两幅画面。
一幅,是魔宫各处被战火吞噬,魔众死伤惨重的惨状。
另一幅,就是往生祭坛上,夜玄戈、柳飞鸢,和她那死而复生的爱人,这无比讽刺的一幕。
所有人都看到了。
看到他们的君主,在魔宫危难之际,却沉溺于私人恩怨。
看到他们的新魔后,正与另一个男人,上演着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
看到他们的信仰,他们的尊严,被按在地上,狠狠践踏。
魔宫之内,喊杀声渐渐停了。
所有魔众,无论是在战斗的,还是在哀嚎的,都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魂镜里的画面。
他们的脸上,是茫然,是震惊,是愤怒。
最后,是彻底的、信仰崩塌的死寂。
夜玄戈的统治根基,在这一刻,被我亲手,彻底摧毁。
而这,仅仅是开始。
柳飞鸢的复活仪式,终究是失败了。
禁术的反噬,让她那复活的云哥哥的灵魂,在她面前痛苦地嘶吼着,寸寸消散。
而她自己,也被反噬之力重创,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夜玄戈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爱人的背叛。
魔宫的毁灭。
子民的绝望。
三重打击之下,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彻底崩塌。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绝望的、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假的……都是假的……
就在这时,我缓缓地,从祭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秦霜!秦霜!你快告诉本尊,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为了报复我,制造的幻象!
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你说话啊!你快说啊!
我没有理会他的癫狂。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一个被他忽略的真相。
夜玄戈,你还记得‘同心血祭’吗
他愣住了。
你以为,那个血祭,连接的是你和柳飞鸢
我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空洞的胸口。
错了。
它真正连接的,是我。
是我在万魂窟,与心魔立下的血契。
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为她每一次心动,每一次爱恋,每一次喜悦,通过血契传到我这里的,都是千百倍的、凌迟般的剧痛。
我这一年来,日日夜夜承受的,就是你和她爱情的‘回响’。
现在……
我的嘴角,第一次,有了一丝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比哭更冰冷的表情。
……轮到你了。
我启动了血契的最终阶段。
无心之痛,百倍奉还。
一瞬间,我这一年来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所有被撕裂神魂的剧痛,所有被心跳凌迟的折磨,在这一刻,凝成一股洪流,通过血契,百倍、千倍地,尽数灌入夜玄戈的体内!
啊——!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抽搐。
他引以为傲的那颗七窍玲珑心,那颗我用自己的心换来的心,在他的胸膛里,被那极致的痛苦,一寸一寸地,碾压,撕裂,直至……彻底破碎。
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体会到我所说的无心之痛。
不是比喻。
是真真正正的,没有了心,是什么滋味。
而这痛楚,是他亲手,一下一下,为我,也为他自己,积累起来的。
他躺在地上,像一条濒死的狗。
修为在痛苦中散尽,心脉尽碎。
他伸出手,艰难地爬向我。
他哭了。
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君,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霜儿……我错了……
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他哀求着,声音破碎不堪。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曾用生命去爱的男人,如今这副可悲的模样。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快意。
我的琉璃心,让我感觉不到这些。
我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他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夜玄戈。
我没有心。
所以,也无法原谅。
夜玄戈,废了。
心脉尽碎,修为尽失。
他没有死。
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他成了一个无悲无喜,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一具,只会呼吸的躯壳。
新任的魔君,是李将军。
他是在所有旧部的拥戴下,坐上了那个王座。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处决柳飞鸢及其所有党羽。
柳飞鸢被愤怒的魔宫众部,拖到了广场中央。
她哭喊着,求饶着,再也没有了圣女的模样。
但没有人同情她。
最终,她在万魔的怒火中,被焚烧得神形俱灭。
而夜玄戈,被李将军下令,囚禁于他曾关押我的那间寒牢。
永世,承受那无尽的孤寂与阴冷。
这是对他最贴切的,也是最讽刺的惩罚。
他曾将我推入地狱。
如今,他自己,成了地狱里唯一的囚徒。
一切尘埃落定。
我胸腔里的万魂窟血契,也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那颗在我脑海中哭泣的破碎的星星,终于停止了悲鸣。
它在我空洞的胸中,凝聚成了一颗剔透的、散发着淡淡星辉的琉璃心。
这颗心,无法让我感受爱恨。
它带给我的,是洞察万物人心本质的绝对理智,和前所未有的、平静而强大的力量。
我能看到,李将军眼中的挽留和敬畏。
我能看到,墨影长老眼中的欣慰和不舍。
我能看到,整个魔宫,对我这个无心的前魔后,那复杂的情感。
李将军找到了我。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魔君黑袍,对我躬身行礼。
夫人……不,秦霜。
他改了称呼。
魔后之位,永远为您留着。只要您愿意,魔宫永远是您的家。
我看着他。
又抬头,看了看这片我曾用生命守护的宫殿。
家
我没有家了。
从我失去心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我摇了摇头。
我的路,不在这里。
李将军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没有再给他机会。
我转身,向着魔宫的大门走去。
没有人阻拦我。
所有魔众,都自觉地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活着的传奇。
一个从地狱归来,亲手埋葬了一个时代的复仇者。
我走出了魔宫的大门。
外面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
没有温暖的感觉。
我的琉璃心,让我感知不到温度。
但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不再是谁的魔后,不再是谁的附属品。
我不用再为谁去战斗,不用再为谁去牺牲。
夜玄戈曾问我,没有心,是不是连心痛是什么滋味都忘了。
是的,我忘了。
连同爱、恨、喜、悲,一起忘了。
这样很好。
山河万里,日月星辰。
从此以后,我只为自己而活。
我,秦霜。
是我自己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