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寒关了我十年,只因他亲眼见我这个童养媳,从他娘身上拔下带血的匕首。
京城所有人都说我痴傻,不像真凶,可宋之寒却还是亲手将我送进诏狱。
直到又一个大雪天,宋之寒来接我回家。
我赤脚踏进雪地,与宋之寒怀中披着鹅毛大氅的林娇娇四目相对。
风雪更大了些,宋之寒裹紧怀里的人,用带着怀疑的眼神打量我。
年年,你学乖了么若是学乖了,我便带你回家。
我按下眼里的失落,强颜欢笑:宋之寒,我恨你。
看着宋之寒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十年前,送我进诏狱时,他同我说,恨比爱长久。
可为什么我真的恨他了,他却受不了了。
1
直到我打了好几个喷嚏,宋之寒才开口。
回家。
他一脸怒容,却在低头看向林娇娇时带上笑意。
冷么让你把手炉抱着,你不听,回去又要我给你暖。
林娇娇嗔怒:我同夫君说过的,派下人来便是,你非要过来。这下好了,娇娇冷得发抖,夫君可要赔我。
我的脚底已经快没有知觉,踉跄两步,不慎撞到林娇娇。
宋之寒下意识踹了我一脚,我的五脏六腑都要碎掉,趴在地上许久都没能起来。
他叹口气,伸手将我捞起来,有片刻的愣怔。
你在诏狱没有吃饭么瘦成这副样子。
我把短了一截的袖子往下扯扯,怕他见到我的伤痕。
林娇娇连忙说:都是那些该死的狱卒,这些年我和夫君四处打点,竟然让他们昧了去,一分都没给乔年花。
宋之寒像是想到什么,冷哼一声,甩开我的胳膊。
不过是她咎由自取。进了诏狱里头,没死掉已经很好了。
我咬着唇,把委屈的眼泪往肚子里吞。
原来狱卒是骗我的,他说这十年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不过是宋之寒不要的累赘。
你看,宋之寒这不是来接我回家了吗
宋府还是我走时那个样子,只是我住的地方换到了最偏远的院子。
府里人见了我都叫姨娘,伺候我的小蝶说,如今林娇娇才是宋之寒的正妻。
我从角落的箱子里翻出宋之寒写的休书。
吾妻乔氏,谋杀婆母,犯七出之罪,十恶不赦,特此休书一封,从此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宋之寒端着汤药进来,见我手里捧着休书,顿时眉头紧皱,劈手将休书夺走。
年年,娇娇是大将军遗孤,我不能让她做妾。
我泪眼朦胧看着他,他曾说,相信我是清白的。
我没有杀婆母。
我的话让宋之寒愣住,他沉下脸来,抬手便给我一巴掌。
鼻血喷涌而出,我捂着昏沉沉的脑袋,宋之寒的声音在我身侧环绕。
他说:此事已经调查清楚,你不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我明日将你送回诏狱。
我的脑子比旁人都要笨,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看我懵懵懂懂,宋之寒叹口气,掏出帕子给我擦脸。
他的语气柔和不少,和从前一样哄着我。
大理寺已经给你定罪,你如今这样说,岂不是打各位大人的脸年年乖,只要你不再提起这件事,往后我会和从前一般疼你。
我不敢再哭,鼻血却一个劲的流,只要宋之寒不赶我走,我做什么都成。
我进诏狱的第二年,爹娘就都死了,如今除了宋之寒,我没有别的亲人。
宋之寒小心地撕下布条替我堵住鼻子,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是无奈。
我忍不住红了脸,许是我这样子多了几分娇俏,宋之寒捏着我下巴的手指稍稍用力,呼吸也重了不少。
他将我环在怀里,像从前许多次一样,气息在我耳边缱绻。
年年,许久未见,一定很想我吧
2
这晚宋之寒折腾得我睡不安稳,我是个傻子,学不会那种勾人的做派,可宋之寒仿佛就喜欢我这样原始的纯真,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
直到一个下午,小蝶慌张跑进来。
不好了姨娘,老爷出事了!
我丢下筷子,想问到底怎么了,却不慎咬到舌头,血味在嘴里蔓延开。
老爷去参加赏花宴,被人算计了,这会儿性命难保。
我急得在房里乱转。
小蝶忽然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刀。
姨娘,不如咱们杀去齐王府,把老爷救回来。
我提着刀,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齐王府。
我闯进齐王府的正厅,拿着刀胡乱挥舞,却发现宋之寒毫发无损,好端端坐在那里喝茶。
宋之寒,我来救你了,快跑!
他看到我,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小声呵斥:胡闹!这是做什么
他身侧的林娇娇轻轻蹙眉,拿着正室的派头训斥我。
乔姨娘,你的疯病怎的又加重了。
她端坐在众人之间,顾盼生辉,金尊玉贵。
我的头发散乱,手里还拿着刀,整个人瘦弱又病殃殃。
宋之寒眼里的厌恶快要溢出来。
有人认出我,阴阳怪气地问宋之寒:这不是谋杀婆母的乔氏吗宋大人还真是念旧情,将她又接出来了。
周围几人嗤笑一声,齐王不悦地看了宋之寒一眼。
宋之寒起身,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拖到门外,吩咐下人将我关进柴房里。
抱歉,打扰了诸位雅兴。我的正妻只有娇娇一个,还请诸位不要胡乱猜测,让娇娇伤心。
两个婆子粗蛮地把我扔进柴房,那把刀已经被收起来,和我一样被随意扔在地上。
一直等到第二天一早,宋之寒才想起我,匆匆忙忙把我接了回家。
我拉起他的手仔细查看,他会不会被人胁迫,可有受伤
宋之寒突然怒喝一声:闹够了没有
我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仿佛想起我脑子不好,咬了咬牙,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乔年。是不是这些日子我总来看你,让你以为还是和从前一样我说过,乖乖待着,为什么要跑出来做这样哗众取宠的事情被你这么一搅和,如今朝中谁还敢同我来往
我不说话,只盯着手指发呆。
宋之寒,我让你丢脸了。
我不禁想起当初,他送我去诏狱的路上,仿佛狠狠松了一口气。
或许真相对宋之寒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想快些甩掉我,这样一个让他丢人,又麻烦的童养媳。
我无力地长长叹了口气。
宋之寒,送我走吧。
3
宋之寒没有理会我,将我软禁在府里,院门八个婆子守着,哪里都不许我去。
我扒拉一下快要馊掉的饭,大口吞下去。
小蝶面色不忍:姨娘,这饭不能吃了,会伤身子。
我有些怅然,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诏狱里三天两头没饭吃,这已经很好了。
小蝶惊呼一声:姨娘,你怎的流血了!
我垂下头,裤子已经血淋淋的。
等我醒来,宋之寒守在我身侧,眼里带着淡淡的喜悦。
年年,你要做母亲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我以后可以出去走走吗院子太小,闷得慌。
宋之寒将我搂进怀里,胳膊轻微用力,我的鼻尖充满他身上的香气,竟难得有些想哭。
不关你了,年年。
大夫说我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宋之寒允许我在府里活动,只是去哪都得带上那几个婆子。
我整日无所事事,缠着小蝶教我做了安神汤,送去宋之寒院子里。
房门敞开着,宋之寒面前跪着一个暗卫,正说些什么。
家主,已经查清了,当初杀害老夫人的真凶是夫人。
宋之寒神色淡淡,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暗卫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早就知道真相。
回家主,只有我一人。
宋之寒起身,走到书架前。
家主,您冤枉了乔姨娘这么多年,如今真相大白,是否应该还给她一个公道暗卫有些不甘心。
公道宋之寒冷笑一声,宝剑出鞘,暗卫顿时没了生息。
他掏出帕子仔细擦拭剑上血迹,一边自言自语。
娇娇只是一时失手。她是大将军遗孤,这样的丑闻,会毁了她一生。杀了你,从此再也无旁人知道真相,也不会连累到娇娇了。
我站在门外,手里热汤烫手也忘了放开。
原来宋之寒早就清楚,我是清白的。
是啊,我没有家人,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哪怕死在诏狱里,也不会有任何人打抱不平。
小蝶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催促我:姨娘怎么不进去你的手都烫红了,等会又要哭。
我挡在她面前,低着头往回走。
不送了。
小蝶不解:好不容易做好的,怎么又不送了
我走得飞快,风呼呼吹过来,似乎这样就可以吹回去快要落下的眼泪。
以后再也不送了。
之后的几日,我总是在昏睡。
梦里有一个长得和宋之寒一模一样的男子,笑着叫我阿音。
我告诉他我叫乔年,他也不生气,冲我点点头。
阿音,我等你回来。
他说我和他一样,都是天上的仙君,等我熬过这段日子,他就接我回去享福。
可宋之寒怎么会是天上的神仙呢
他明明就是凡人一个,才会这么偏心,让我替林娇娇坐了十年牢。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林娇娇却病倒了。
夫人病得很厉害,却找不到缘由。老爷找了一个道士来驱邪,这会儿正在前厅呢。
小蝶才说完,宋之寒就撞开了我的房门。
4
这间屋子风水有问题,此刻邪祟定在主人身上,若不早些解决,会祸害府上所有人啊。
老道士看着我,眼神狠厉。
宋之寒只抬了抬眼皮,两个婆子便将我捆起来,绑在凳子上。
道士念念有词,最终把桃木剑对准我的肚子。
不好,邪祟已经附在孩子身上,必得快些解决。
宋之寒始终没说话,一抬手,林娇娇身边的丫鬟青禾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过来。
小蝶跪下来磕了几个头:老爷,姨娘近来很是安分,怎么会被邪祟附体呢求您手下留情,孩子是无辜的啊!
青禾一脚将她踹翻:她自然没有问题!邪祟害的是我们家夫人!若不是她心怀恶念,夫人也不会病倒这些日子!
我后知后觉,宋之寒想做什么打掉我们的孩子吗
宋之寒,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
我死死咬着唇,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一直往下掉。
宋之寒说过,他最讨厌看见我哭,让我在哭的时候离他远点。
他冷冷看着我和小蝶挣扎,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我来吧。
宋之寒抢走青禾手里的药,一手抓住我的下巴,用力掰开我的嘴,毫不留情地将药灌进来。
我的下巴快要脱臼,拼命流着眼泪,用眼神哀求他。
可宋之寒仍旧面无表情,做完这一切,我被人松开,他将碗丢在地上,问道士:现在可以了吧
道士擦了擦额头的汗:宋大人大义灭亲,实在是英明!
我趴在地上,腹部一阵阵剧痛,比我在诏狱受过的刑罚要痛一百倍。
其他人离开,宋之寒把我捞起来,放在床上。
我身下不停流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同我解释:娇娇金尊玉贵长大,受不了我和别的女人有孩子。
我没了力气,红着眼瞪他。
痴傻一辈子,我竟然在这个关头聪明了起来,其实宋之寒知道这是林娇娇设的一个局,他不愿戳穿,跟在后头演戏。
宋之寒被我的眼神瞪得不适,伸手覆上我的眼。
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乔年,你懂事一些,我保证,以后把这些都还给你。
我用力掐他的手臂,用尽全力对他说:宋之寒,我恨你,我恨你!
从前被他骗了那么多回,如今我才算知道恨是什么滋味。
宋之寒脸色苍白,将我按进怀里。
瞎说什么你一个傻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恨
他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我们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
我瘫倒在他怀里,他不知道,我在诏狱早就亏空了身子,这副落胎药怕是会要了我的命。
不过,这样也好。对宋之寒来说,我只是一个累赘,不如早点死了,好让他和林娇娇长相厮守。
我缓缓闭上眼睛,宋之寒身子一僵,低头看着怀里的我。
乔年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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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死了,却好像又没有死。
看着宋之寒神色癫狂,痛哭流涕求我醒来,我心里却没有一丝好受的滋味。
府里很快挂起白灯笼,宋之寒不许任何人靠近,抱着我的尸身呆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夜。
我不明白,既然当初那样厌恶我,为何我死了,他又这般伤心
还没等我想明白,一阵白光闪过,我便出现在了天界。
离光仙君站在天门处,一脸和煦地瞧我。
我晃了晃神,记忆回笼,原来从前作为乔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经历了一场情劫。
恭迎揽月上神历劫归来。
离光笑眯眯,朝我伸出手。
他是我的夫婿,早我几百年便是上神了。
我忍不住问他:我在凡间那个夫君,怎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茉莉小仙抢着回答:本是离光仙君怕您在下界受欺负,抽离了自己从前在凡间历劫的一缕残魂,要保护您的。谁知道那残魂生了自己的灵识,竟这样苛待于您。
离光是我命定之人,我们早在古神那签了契约,他不会伤我,否则将遭受雷刑。
当时以为有契约可保你无虞,却忘了这历劫不得有神力干预。
离光紧张地望着我,眼里满是心疼。
我摇摇头,颇有些好笑地说:总归是历劫,这些伤也不算什么。
他问我:历劫的记忆你还要么
不是什么好记忆,不要了。
离光递给我一颗丹药,天界为防止神仙下界作乱,会酌情去除历劫的记忆。
我想都没想,直接吞下。
历劫成功,离光和我即将大婚。
他提议陪我去人间逛逛,也在人间成个婚。
行至闹市,我和离光走散,我寻了很久,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他。
找你许久,怎的在这里躲懒
男人抬起头,失焦的眸子在看清我的脸后立刻亮起来。
我后退一步,讶异人间竟有和离光长得如此相似的凡人,抿唇道歉:抱歉,认错人了。
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挣扎着站起来。
乔年,是你吗你回来了
我蹙眉。
男人一瘸一拐,应当是被人打断了腿,脚踝处的伤口狰狞红肿。
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说的人。
我没有在意这个凡人的冒犯,既然这世间有长得像离光的人,那么有人长得像我也是合理。
巧的是,在人间,竟然也会有和我与离光这样相似的夫妻。
我忍不住勾唇,我同离光果真是命定之人。
见我要走,他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破布娃娃,往我怀里塞。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现在就赔你一个孩子,对,孩子。乔年,我同你生个孩子,好吗别走,别离开我……
拉扯间,他竟对我动手动脚,蛮横把我箍在怀中。
6
我不再手下留情,一掌便把他打飞出去。
虽在人间不可使用法力,我这一掌力道却也不轻,男人撞在树上,一口鲜血喷出。
他却并未生气,抬起头抓住我的裙角。
年年,只要你能消气,便是打死我都行。
我不愿与他纠缠,抬脚踢开他的手,不慎踩在他脚踝。
溃烂伤口顿时鲜血如注,男人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继续往前爬。
你走后,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从前是我错了,我对你不好,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你的,不然也不会和你同床共枕,有了一个孩子。
他神色落寞,自顾自继续说:林娇娇卷走了府上所有银钱,只留给我一根银簪。
男人颤抖着手捧出一根光泽亮丽的簪子,自嘲地瘪瘪嘴。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你视为珍宝。到头来,竟是你的东西救了我一命。我真的知道错了,乔年,我现在同你一样,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了。你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做家人,好不好
这簪子虽品质一般,花样却让我心头一颤。
我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
这是十两,算买你这簪子了。
男人把簪子交给我,眼神充满希冀。
那你,可否带我回家
我看着他,他长得太像离光,这样的人,我也不忍心置之不理。
半个时辰后,我带着男人买下一处偏僻的宅子。
宋之寒说,他曾有一个深爱的人,长得和我八分相似。
可她难产死了,连一句话都未曾留下。
我感叹于他的痴情,多给他一锭银子,作为日后生活所需。
要走时,宋之寒叫住我。
姑娘,可否告知宋某你的名字
我犹豫再三,告知他我的法号。
揽月姑娘。
名字在他口中转了几圈,宋之寒朝着我扬起笑容。
不知以后可还有机会再见
我还未开口,身后便有一道声音替我回答:不出意外的话,你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她第二面。
离光提着一碗冰酥酪,眼神冷如寒潭。
他竟然动了杀心。
我忙上前一步,抢过他手里的酥酪,嗔怪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一通好找。最后竟认错了人,险些闹笑话。
离光大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护在怀里,重新看向宋之寒。
你的眼神也太差了些,这样的人和我能有几分像
我仰头看他,离光清冷出尘,周身仙气环绕。
宋之寒落魄憔悴,浑身是伤,除了那张脸,的确和离光无半点相似之处。
我摇了摇离光手臂,蒙混过关。
是我眼拙,未能认出离光大人。快走吧,不是要办婚宴么
宋之寒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对着我和离光打量半晌。
你们二人还未成婚
离光不悦地看他一眼,语气充满警告:与你何干
宋之寒喃喃:我就知道,乔年还是舍不得我。这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一定是乔年,是她回来了……
我和离光不再理他,离开时,我转过头,发现宋之寒眼神阴鸷,颇有些不怀好意。
我并未放在心上,他不过一个凡人,怎会伤害到我和离光
可事情竟没有这样简单,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柴房里。
宋之寒身着喜服,近乎疯狂地盯着我看。
7
我的手脚都被捆住,奇怪的是,我半分法力都用不了,连这样简单的绳索也挣扎不开。
你对我做了什么
宋之寒蹲下来,伸手抚摸我面颊,痴痴地赞叹:乔年,你果然还是这样好看。我知道你和你那未婚夫婿都不是普通人,特意找仙师调配了软骨散。
你那夫婿有些本事,我用了整整一包才把他药倒。过了今晚,你就只属于我一人了,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是我的夫人,我照顾你一辈子。
他竟也给离光下了药
我环顾四周,这不是我给他买的宅子,场景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何处。
我说了,我不是你口中之人!丧妻之痛固然难耐,可你也不能强抢民女。
宋之寒冷笑,一把扯开我衣裳,指着锁骨下一朵梅花胎记。
乔年身上也有这样的胎记。从前我们二人颠鸾倒凤之时,我最喜欢亲吻这里。怎么,难道世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连胎记也别无二致
我心下疑惑,这是我的神印,普天之下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
你不是说你夫人是死在你怀中的么人死不能复生,你又如何断定我便是她
宋之寒愣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回答:她当时就在我怀里,那么轻,片刻便没了呼吸。我派人去找大夫,可她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可既然消失了,便不算是死!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竟然深爱着我,连夫婿也找了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如今我便在这里,你嫁给我便是。
他动手解开我手腕的绳索,将我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床上。
乔年,你说你很喜欢孩子,我们现在就生一个。
宋之寒火急火燎撕我的衣裳,我大惊失色,却动弹不得。
你找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师他调配的药竟可以压制法力。
宋之寒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你说什么接下来你不会要说,你是兰清真人座下的揽月仙子吧。
我在凡间的确有些香火,顺着他的话点头:自然是。你这样是在亵渎神仙,天雷降下,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呸了一声:如果你真是神仙,当初被我送进诏狱之时,也不会那般绝望了。
说到这,宋之寒好笑地摇头。
你啊你。还骗我说恨我。既然恨我,怎么又找了一个替代品
我若是你那早死的妻,我便是死一百回也不想再见到你。、
我忍不住回怼。
8
宋之寒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居高临下看着我。
乔年,你最终还是说了心里话。
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当初是我亲眼看到你杀了我的母亲,我不但没有让你偿命,最后还将你接回来,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就凭这一条,我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我冷笑出声。
初遇之时,我用法术探了他的记忆,他那个糊涂发妻不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既然你说是你妻子杀了你的母亲,为何后来你又安慰那林娇娇不如我来替你揭开真相吧。那日林娇娇和你母亲争执,不慎杀了你母亲。她落荒而逃,正巧乔年去探望你母亲,发现了她的尸体。
你看到的场景,不过是乔年想唤醒你母亲。可你明知实情,却又原谅了林娇娇,反手把乔年送进诏狱,让她替林娇娇受了十年苦。这十年间,你夜里梦回,可有想到过生不如死的乔年
宋之寒的脸色冷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除了我和林娇娇,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已经被我杀了。难道,那日你在门外
我不语,宋之寒跪在我面前忏悔。
乔年,是我的错。我那时只想着林娇娇是个孤女,无人可依,你不一样,你性子天真,比林娇娇更能吃苦。
再怎么样,你后来还是从诏狱出来了。而且你现在活得好好的,身子也好了不少,从前的事便不要再计较了。
我从未听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话,对他的厌恶更甚。
你只知道心疼林娇娇,却没想过乔年也是一个孤女。她出生就痴傻,不懂人情世故,这样的人进了诏狱,还能有活路吗
宋之寒愣愣看着我,像是反应过来:难怪那一副落胎药会要了你的命。你从那之前,便已经身子不好了吗
他红着眼,愧疚得捶胸顿足。
乔年,是我不好。是我太骄纵林娇娇,最后害了你。
我恢复了些气力,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几寸。
她已经死了,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心疼,死后却有你这样的人哭坟。她若是知道,这辈子再也不想投胎转世了。
可你就是乔年。宋之寒站起身,将脸上的泪水抹去。
我不追究你当时是如何脱身的,我只知道,你被你娘五两银子卖给我家。你生是我的妻,死是我的鬼。
他快要靠近我时,我使出全力,踩在他受伤的脚踝处。
宋之寒脸色苍白,闷哼一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竟如此恨我吗不惜置我于死地。
略带失望的眼神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爱恋和疯狂。
我不在乎。你从前爱我,如今才会恨我。乔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有办法让你重新爱上我。
宋之寒的手很凉,覆上我眼睛的那一刻,我脑海中突然云开雾散,尘封的记忆一股脑涌进来。
9
原来乔年是我历劫时在人间的身份。
那日看宋之寒记忆时,我只是有些唏嘘,为那女子的遭遇感叹不已。
如今恢复记忆,想到从前那样的人是我,我顿时浑身冰凉,心如刀绞。
我抓住他的肩膀,强忍着恶心,推开了他。
宋之寒。真可笑啊,你不过是离光一缕流散人间的魂魄,我竟被你这样的东西欺压了数十年。
宋之寒不解。
乔年,你在说什么
我解开腿上的绳子,法力恢复了三成,对付一个宋之寒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是下凡历劫,竟碰上你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
说话间,我掌心已经升起一道火焰。
凭什么你坏事做尽,到头来还要装深情,做得一副被人辜负的样子。
你知道诏狱的冬天有多冷吗你挨过饿吗知道五日不吃饭,只能烤老鼠吃的滋味吗你受过诏狱一百八十道刑罚吗
我每说一句,宋之寒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娇娇说过的,她打点了诏狱的狱卒,会好生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受苦。
那你呢你又为我做了什么十年间从不来看我一眼,当时你很想让我干脆死在诏狱里吧
宋之寒嗫嚅一声,无法辩驳。
作为乔年,我不过是在历劫,受些苦也便罢了。可你如今对我和离光下药,想要强迫我,这又是在闹哪样
我咬牙,往事历历在目,若不是神仙不可在凡间动用法术,我手中的业火怕是早就将宋之寒烧干净了。
宋之寒痛哭流涕。
我真的很想你。乔年,你消失之后,我过得很不好,追去寻找林娇娇,被她府中人打伤了腿,陛下也撤了我的职。到后来我才发现,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既然我们从前是夫妻,如今再相见,还做夫妻,不是更好
我摇摇头。
这样子,竟真的是离光的残魂么
如此薄情寡义,鲜廉寡耻之徒,也配做我的情劫。
念头一起,我还未动手,业火便窜下去,裹挟了宋之寒的脸。
蚀骨焚心之痛,宋之寒受不了,疼得在地上打滚。
乔年,你这是做什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了我吧!
我冷冷吐出一句话:你不配和他长同一张脸。
宋之寒瑟瑟发抖:你说你那未婚夫婿明明是我和你先遇到的,你怎么这样对我我才是你的夫君啊!
你从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为了林娇娇,对我百般折磨。那时你可有想起来,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为什么,为什么啊!乔年,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宋之寒挣扎了许久,不再发出声音。
我收了业火,低头看他。
他奄奄一息,喉咙也被烧坏了,嘴巴一张一合,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那离光,究竟是何人,竟让你舍得这样对我。
是你的祖宗。
离光人未到,剑却先行,飞到我二人中间,剑气划伤宋之寒脸颊。
10
我从未见过离光这样生气。
他像是忘了天界的规矩,一进门就一掌劈下去,打在宋之寒身上。
直到宋之寒再也爬不起来,离光才厌恶地收回宝剑。
不过是本座的一缕残魂,也想取代本座。
宋之寒抬起眼皮。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是,你的残魂……
离光走过来,替我整理衣服。
揽月下凡历劫,我怕她受人欺负,特意将你找到,送去她身边。谁知你为了一个外人,竟苛待她至此。
宋之寒用了很久才想明白这句话。
他奋力抬了抬手指,想触碰我的衣角。
我只是,你的一段情劫你原本是天上的神仙
我不愿和他说话,靠着离光休息。
离光替我回答:天雷没有劈死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残魂,身上有我气息。否则,你这样对揽月,怕是早死了一百回了。
宋之寒大口呼吸着,企图呼唤我的名字,好唤起我的怜悯。
乔年,乔年。看在我们曾经有过孩子的份上,放过我。
他居然还敢提起孩子。
我手中业火再次燃起。
你有脸提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怎么,你以为,我如今还是那个任人欺辱的乔年我已经渡劫成功,荣升上神。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东西,不配得到神的怜悯。
离光弹了弹手指。
一道金光洒下来,将宋之寒紧紧包裹。
他身上属于离光的气息骤然无存,紧接着,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我已经斩断和你之间的联系。来之前,我已上奏天庭,马上就会有天雷劈下。自作孽不可活,你若真心待揽月好,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宋之寒惊慌失措,想爬出去,却被金光束缚,动弹不得。
我知道,离光是在为我出气。
处理完宋之寒,离光把我抱起来,在我耳边小声询问:可有受伤
我揽住他的脖子,轻轻摇头。
我恢复了几成法力,不至于被他伤到。
离光问我:你还想吃忘忧丹吗这些糟心事,忘掉也好。
我回答:只是一场梦而已,与我而言轻如鸿毛。不必折腾了,还是想办法筹备婚事吧。
离光掂了掂我,故意打趣:揽月上神似乎吃胖了些,我都没甚力气了。
我不以为意,捏了捏他胳膊。
那必定是离光上神修炼不得当,连一个柔弱小女子都抱不起来。传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
自此之后,天界恢复祥和,我和离光大婚,回到了从前闲云野鹤的日子。
再过百年,天界有了一个传闻。
传说那揽月上神的神像下,总是会出现一律幽魂。
那幽魂长跪不起,像是在忏悔自己的过错。
传闻说,那是个负心汉,死后不能入轮回,何时被揽月仙子原谅,何时才能重新做人。
不过,又有传闻说,揽月仙子心眼小得可怜,很是记仇。如果不小心得罪了她,此生也不会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