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最有名的织梦师。
只要付得起价钱,我可以为你编织任何你想要的梦境。
我最大的客户,是我的丈夫,顾宸风。
每周三天,他会躺在我身边,让我为他织梦。
梦里,他与他死去的白月光林芷瑶,爱得缠绵悱恻。
我答应他这荒唐的交易,只因他那张脸,与我死去的未婚夫一模一样。
我们在现实中扮演恩爱夫妻,在梦境里各自缅怀旧爱。
直到一个叫江念的女人找上门。
她要我为她织梦,梦的主角,是她死去的爱人。
她递给我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的未婚夫。
我浑身冰冷,几乎无法呼吸。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江念的眼泪落了下来,声音破碎。
他叫顾宸风。
我的世界瞬间崩塌。
江念看着我惨白的脸,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三年前,他为了救一个叫林芷瑶的女人,死在了火场里。
第1章
江念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那句他叫顾宸风的余音,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在我耳蜗里反复钻刺。
世界在我眼前碎裂成无数玻璃碴,每一片都映着我可笑至极的脸。
我攥着那张照片,指甲几乎要嵌进相纸里。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温润,是我爱了十年,死了三年的未婚夫。
可现在,一个陌生的女人告诉我,他也是她的爱人,一个叫顾宸风的男人。
一个为了救白月光林芷瑶,死在火场里的英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洗手间,扶着冰冷的瓷砖干呕。
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从喉咙一路烧到舌根。
我以为的各取所需,我赖以生存的虚假慰藉,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为我精心定制的骗局。
我甚至,连当一个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我只是个笑话。
回到那栋名为家的别墅时,天已经黑透。
客厅的水晶灯没有开,只有壁炉里跳动着橘色的火焰。
顾宸风坐在沙发上,身上还是那件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他甚至没有换下。
他听见我的脚步,头也没抬。
回来了迟到了十五分钟。
他的嗓音低沉,和我记忆中未婚夫的声线别无二致。
过去,我会因为这声音而感到安心。
现在,我只觉得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骨头。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气灌下去。
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却浇不灭心口那团灼热的、名为恨的火。
他终于察觉到我的异常,从文件中抬起头。
怎么了
我放下杯子,玻璃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没什么,可以开始了。
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公事公办。
他看了我几秒,然后放下文件,解开领带,动作优雅地躺在卧室那张专门用于织梦的躺椅上。
还是老样子,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午后三点的阳光,还有芷瑶。我要她穿着那条白色的长裙,对我笑。
他闭上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期待。
真是可笑。
他期待着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与他的白月光偷情。
而我,这个正牌妻子,就是那个为他们搭台唱戏的老鸨。
我走到他身边,将织梦仪的触点连接在他的太阳穴。
好的,顾先生。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极其陌生的、平静的语调说。
他闭着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织梦开始。
精神力如丝线般延展,构建出他想要的场景。
大片的紫色薰衣草,温暖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花香。
林芷瑶的幻影出现在花田深处,穿着白裙,笑靥如花。
过去,每到这时,我都会分出一缕心神,在梦境的角落里,构建出我未婚夫的模样。
我们隔着他的梦,遥遥相望,在虚幻中舔舐各自的伤口。
可今天,我没有。
我像一个冷漠的上帝,悬浮在梦境上空,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我的丈夫。
看着他在梦里奔向另一个女人。
看着他握住林芷瑶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一遍遍地呢喃着我听不见的情话。
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揉碎了的深情与悔恨。
芷瑶,对不起,如果那天我再快一点……
芷瑶,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芷瑶,这个世界没有你,就像一座冰冷的坟墓。
真恶心。
我看着他在梦中表演着深情,现实中他的身体却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大概以为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暇顾及他的丑态。
他错了。
我从未如此清醒。
我看着梦境中的他,将一枚戒指戴在林芷瑶的手上,那戒指的款式,和江念照片上他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收紧。
够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猛地切断了精神力链接。
梦境瞬间崩塌,化为无数彩色的碎片消散。
顾宸风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从深层梦境中被强行拽出,他猛地睁开眼睛,脸上还残留着梦中的痛苦和迷茫。
怎么回事!
他坐起来,语气里满是被人打断好事的暴怒,苏念,你搞什么鬼
我捂住额头,身体晃了晃,装出虚弱的样子。
抱歉,顾先生。今天精神力消耗过大,撑不住了。
我第一次,主动中断了这场肮脏的交易。
他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消耗过大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人总有状态不好的时候。我垂下眼帘,今天的服务到此为止,费用我会从我们的夫妻账户里扣除。晚安。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客房。
背后,是他带着审视和不悦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不在乎了。
从今天起,一切都将改变。
第2章
我在客房枯坐了一夜,天亮时,双眼布满血丝,但头脑却异常清晰。
复仇的第一步,是找到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而对于织梦师来说,最锋利的刀,永远藏在知识的深处。
我以织梦仪核心部件老化,需要查阅古籍进行修复为由,向家族申请进入了禁忌书库。
这里收藏着历代织梦师留下的手札,其中大部分内容,都因为过于危险而被列为禁忌。
我像一头饥饿的野兽,扑向那些蒙尘的书卷。
书库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水的气味,我一页页地翻阅,指尖被粗糙的书页磨得生疼。
终于,在一本用古精灵语写成的手札中,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记忆回响。
它不是构建梦境,而是叩问记忆。
施术者可以绕过目标的表层意识,直接潜入对方的潜意识之海,窥探那些被他自己遗忘、隐藏、甚至扭曲的真实记忆碎片。
这是一种极其霸道且危险的织梦术,稍有不慎,施术者和受术者都可能永远迷失在混乱的记忆乱流中。
但对我来说,这是唯一的路。
我必须知道,三年前那场火灾,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记忆回响的施术法门牢牢刻在脑子里后,我再次联系了江念。
还是那家咖啡馆,同样的位置。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见到我时,还是强打起精神。
苏小姐……
我打断她。
叫我苏念。从今天起,我们是合作者。
她愣住了。
我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开门见山。
我要知道关于‘他’和林芷瑶交往的所有细节。任何事,无论多小,都不要放过。
我刻意加重了他字的发音,将我认识的顾宸风和她认识的顾宸风区分开来。
江念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的悲伤被一种更尖锐的情绪取代。
他……是不是还活着用着别人的身份
我不知道。我回答,但我必须查清楚。江念,这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那个被他们窃取了人生的、真正的顾宸风。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她的叙述很详细,从他们如何相识,到他如何温柔体贴,再到他偶尔流露出的、对自身能力的不自信和对某个目标的偏执。
他说他在研究一种能让织梦师变得更强大的方法,但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林芷瑶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她说她能帮他。
林芷瑶也是织梦师我问。
是的,而且是非常有天赋的那种。但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很……贪婪。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江念向我倾倒了所有她知道的细节。
我将这些信息碎片在脑中拼凑,一个模糊而丑陋的轮廓渐渐浮现。
又到了每周织梦的日子。
顾宸风躺在躺椅上,看着我调试仪器。
今天状态好点了吗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探究。
嗯。我简短地回答。
那就好。我希望今天的梦,能完美一点。
他闭上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连接好触点,精神力探入他的脑域。
这一次,我没有直接构建他想要的普罗旺斯花田。
我先用一层最基础的、甜蜜的梦境作为伪装,将他的表层意识引诱进去。
他毫无防备。
在他的意识沉浸在与林芷瑶相会的喜悦中时,我悄悄地,将另一股更尖锐、更具侵略性的精神力,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刺向他的潜意识深处。
记忆回响,发动。
瞬间,无数混乱的、破碎的画面涌入我的脑海。
不再是浪漫的花田,而是……火。
冲天的火光,烧得发黑的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和烧焦的味道。
一个男人在火场中疯狂地奔跑,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逃命。
他的脸上没有英雄的决绝,只有极致的惊恐和扭曲。
那张脸,是顾宸风。
他身后,一个女人的身影被火焰吞噬,她伸出手,似乎在尖叫,在求救,但更多的,是怨毒和不甘。
那身形,是林芷瑶。
紧接着,画面一转。
顾宸风扑倒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但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枚尾戒。
顾宸风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贪婪的、狂热的光。
他粗暴地掰开那个男人的手指,将那枚尾戒抢了过来,戴在自己手上。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个男人的脸,按向了燃烧的横梁之下。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
那个被他按住的男人……
那个被他抢走戒指,并被他亲手杀死在火场里的人……
是我等了三年,爱了十年的未婚夫。
我浑身冰冷,几乎要维持不住精神力的稳定。
这些画面,模糊、快速、且充满了噪音,但每一个细节都像烙铁一样,烙在我的灵魂上。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他不是英雄。
他是凶手。
第3章
我几乎是逃一般地结束了那场记忆回响。
我告诉顾宸风,他的潜意识里有太多负面情绪,干扰了梦境的稳定,需要净化。
他信了。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我说了什么,他只关心他能不能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拿到初步证据后,我立刻找到了江念。
我没有告诉她我看到了什么,我只是问她。
林芷瑶的家人,你知道在哪吗
江念提供了一个地址。
那是一个破败的老旧小区,与顾宸风那座金碧辉煌的商业帝国形成了讽刺的对比。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林芷瑶的母亲。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麻木。
当我提到林芷瑶的名字时,她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她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只想了解一些情况,关于她和顾宸风。
不认识什么顾宸风!她激动地想要关门。
我用手抵住门。
她也是一位织梦师,对吗一位非常有天赋的织梦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她不再推我,而是退后一步,让我进了屋。
屋里很乱,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天赋天赋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害死了!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总说,她要干一票大的,要拿到最顶级的力量,要让所有看不起我们家的人都跪在她脚下。
她出事之前,是不是在研究一种很特别的织梦术我试探地问。
林母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箱子。
她的东西都在那了,你们这些织梦师,都是疯子!
我打开箱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些女孩的旧物,和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娟秀而疯狂,记录着一种我闻所未闻的禁术。
能力掠夺。
笔记里详细描述了如何通过一个特殊的梦境仪式,将另一位织梦师的精神核心活活剥离出来,嫁接到自己身上,从而夺取对方全部的力量和天赋。
这是一个邪恶到极致的法术。
仪式的成功率极低,且需要献祭。
我看到最后,笔记里写着。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完美的‘容器’。顾宸风那个废物,空有血脉,却懦弱无能,正好用来当做仪式的基石。而那个叫苏念的女人……她血脉里蕴藏的力量,纯净又强大,简直是天赐的祭品。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猎物。
我继续往后翻,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滑落。
我弯腰捡起。
照片上,是年轻的林芷瑶和顾宸风。
林芷瑶笑得灿烂又野心勃勃,一只手亲密地搭在顾宸风的肩上。
而顾宸风,照片上的他,和我死去的未婚夫长得一模一样。
他拘谨地笑着,像个听话的傀儡。
最重要的是,他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尾戒。
那枚戒指,我再熟悉不过。
那是我亲手设计,送给我未婚夫的订婚礼物。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天旋地转。
我一直以为,我是林芷瑶的替身。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顾宸风,那个现在躺在我身边,让我为他编织梦境的男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深情的总裁。
他从一开始,就是林芷瑶的同谋,是她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而我,我缅怀了三年的爱情,我视若珍宝的信物,我刻骨铭心的未婚夫的脸……
全都是他们从我这里剽窃过去的!
他们不仅偷走了我未婚夫的命,还偷走了他的身份,他的脸,甚至是我们之间的爱情信物,然后堂而皇之地戴在手上,出现在我面前,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不是活在幻影之下。
我活在一个由谎言、谋杀和剽窃构筑的、双重叠加的幻影地狱里。
我拿着那张照片,走出那栋令人窒息的居民楼。
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终于明白,我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骗子。
而是一个偷走了我人生的恶魔。
第4章
下一次织梦的时间到了。
这一次,我没有等顾宸风开口。
在他走进房间时,我正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枚尾戒。
那是我根据照片,仿制的另一枚。
一模一样。
顾宸风的脚步,在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间,停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的微笑。
好看吗我未婚夫的遗物。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张我曾经无比迷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慌和杀意。
他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才重新迈开脚步,走到躺椅边。
他的动作不再像往常那样优雅从容,而是带着一种僵硬的、压抑的暴戾。
今天,不织花田了。
他开口,嗓音沙哑。
我要一个梦。一个绝对安静的、隔绝一切的、纯白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和你。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是一个陷阱。
但我没有选择。
我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连接了织梦仪。
精神力探入,我按照他的要求,开始构建那个纯白的空间。
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白墙,没有门,没有窗,没有声音。
一个绝对的、虚无的空间。
我的意识体刚刚在这个空间里成型,异变陡生。
一股比我强大数倍的、充满暴戾和黑暗的精神力,像一张巨网,从四面八方猛地罩了下来!
这股力量,不是来自织梦仪,而是直接来自顾宸风的大脑!
他反向利用了我构建的梦境,施展了更强大的禁术!
你……我大惊失色,想要挣脱,却发现我的精神力被死死地压制住,动弹不得。
纯白的空间开始扭曲,墙壁上浮现出一条条黑色的锁链,它们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我的四肢,将我的意识体牢牢地锁死在空间中央。
顾宸风的意识体,缓缓地在我面前凝聚成形。
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总裁,他脸上带着一种撕下所有伪装后的、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惊喜吗苏念。
他走到我面前,用手抬起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你真以为,我偷来的这点力量,就只能让我做做春梦吗
他的语气轻蔑又恶毒。
你太小看我和芷瑶的野心了。也太高估你那个死鬼未婚夫了。
火灾,确实是我和芷瑶设的局。他终于不再掩饰,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狂热。
那个‘能力掠夺’的仪式,需要一个祭品,一个完美的‘容器’。你,苏念,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你那愚蠢的未婚夫,不过是引你入局的诱饵罢了。
可惜啊,仪式失控了。他啧了一声,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惋半。
芷瑶那个蠢女人,太贪心,被力量反噬,当场就死了。而我,运气好,只窃取到了你未婚夫的部分力量,还有……他这张脸。
他抚摸着自己的脸,像在欣赏一件战利品。
我本来只想安安稳稳地利用你,让你当我的织梦工具,顺便帮你‘缅怀’一下旧爱,你看我对你多好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调查。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既然秘密保不住了,那我就只好把你,连同这个秘密,一起永远地封印起来。
他张开双臂,那些黑色的锁链收得更紧,一种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传来。
欢迎来到‘梦狱’,我亲爱的妻子。
这是一个只为你打造的囚笼。你的意识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被反复折磨,直到彻底崩溃消散。
而在现实世界里,你只会是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植物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毕竟,我还需要你的身体,来维持这个‘梦狱’的运转。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将我最后一点希望凌迟处死。
人身自由、复仇的希望、对爱情的最后一点幻想……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夺。
我被囚禁在了自己构建的梦境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永恒的绝望。
第5章
梦狱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只有无尽的纯白和刺入骨髓的痛苦。
顾宸风的精神力像潮水一样,一遍遍地冲刷着我的意识。
他让我反复观看那场大火。
看着我的未婚夫如何被他残忍杀害。
看着他如何得意地戴上那枚尾戒。
看着林芷瑶如何在狂笑中被火焰吞噬。
他想摧毁我。
想让我的意识在痛苦和绝望中彻底瓦解。
一开始,我确实在崩溃的边缘。
我尖叫,我挣扎,我用尽全力去对抗那些黑色的锁链。
但每一次对抗,换来的都是更剧烈的痛苦。
我的意识体被撕裂,又被重组,周而复始。
渐渐地,我放弃了。
我不再对抗,任由那些痛苦的画面将我淹没。
顾宸风以为我屈服了,他放松了警惕,只留下一部分力量维持着梦狱的运转,便将主要意识抽离,回归现实世界。
他低估了我。
更低估了我血脉中传承的力量。
在我停止挣扎后,我的意识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状态。
痛苦依然存在,但我开始能够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去审视它,分析它。
我不再关注那些画面,而是开始解析这个梦狱的底层构造。
就像一个最高明的黑客,在分析对手编写的病毒程序。
很快,我发现了它的弱点。
这个梦狱,是建立在顾宸风从我未婚夫那里偷来的力量之上。
那股力量虽然强大,但终究是窃取而来,充满了破绽和不协调。
它就像一座用偷来的砖瓦建造的华丽监狱,外表坚不可摧,地基却脆弱不堪。
而我自己的力量,苏氏一族代代相传的织梦之力,虽然在量级上暂时不如他,但本质上却比他那驳杂的力量纯粹得多,也高级得多。
我的力量是地基,是源代码。
他的力量,只是一个运行在我家系统上的、充满了漏洞的盗版软件。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我不再试图打破监狱,而是要在监狱内部,为自己建造一个后门。
我将自己纯粹的精神力,伪装成被击溃的意识碎片,一丝一缕地,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梦狱的底层结构中。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需要绝对的专注和精准。
任何一丝能量波动,都可能惊动顾宸风。
我就像一个在沉睡的巨龙身下挖掘隧道的囚犯,屏住呼吸,计算着每一次心跳的间隙。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月。
终于,在我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量的时刻,那个属于我的后门程序,构建完成了。
它深深地植根于梦狱的核心,与顾宸风的力量纠缠在一起,成为了他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我没有立刻逃离。
在离开前,我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将我所有的恨意,所有关于背叛和谋杀的真相,凝聚成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记忆病毒,通过我构建的后门,悄悄地植入到了梦狱的能源核心里。
这个病毒现在还处于休眠状态。
但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在外界将它激活。
到那时,它会像一颗精神炸弹,在他脑中彻底引爆。
做完这一切,我启动了后门。
缠绕在我身上的黑色锁链,无声地化为齑粉。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步踏出。
……
现实世界。
刺眼的灯光射入瞳孔。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虚弱无力,肌肉酸痛,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但我活过来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因为脱水而显得苍白的双手。
没有眼泪,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梦狱里的痛苦,已经将我所有的软弱和情感都焚烧殆尽。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废墟。
和废墟之上,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我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虚弱,眼神已无任何情感。
我从那栋囚禁了我身体,也曾囚禁我灵魂的别墅里走了出来,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身后的一切,都已是需要被焚烧的垃圾。
我约了江念。
地点依旧是那家咖啡馆,但这次,我选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
她来的时候,眼底的红血丝比上次更重。
我将一杯热水推到她面前。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
我没给她机会。
你爱的人,杀了我爱的人。
我平静地投下第一颗炸弹。
江念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包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
我未婚夫,三年前死在那场火灾里。不是意外,是谋杀。凶手,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顾宸风’,以及他的同伙,林芷瑶。
我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她的心上。
他们设局,是为了夺取我未婚夫身为织梦师的力量。林芷瑶在仪式中被反噬而死,而他,成功了。他偷走了我未婚夫的力量,偷走了他的脸,也偷走了他的人生。
江念的脸色从震惊变为惨白,再从惨白变为一种因极致愤怒而产生的铁青。
她没有哭,身体却在剧烈地颤抖。
过去的悲痛,在这一刻,被更丑陋、更肮脏的真相彻底引爆,化为滔天的恨意。
那个杂种……那个畜生!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不仅骗了我,他还杀了人……他还用着别人的脸来骗我!
我看着她,没有安慰。
我们需要的是仇恨,不是眼泪。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说,我需要他所有的商业机密。
江念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爱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复仇的火焰。
商业机密她冷笑一声,那不是他的商业帝国,那是一座用谎言和罪恶堆砌起来的坟墓!我当然有!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加密U盘,放在桌上。
他一直很奇怪,很多看似不可能拿下的合同,他总能轻易搞定。他告诉我,这是他的人格魅力。
江念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嘲。
现在我明白了。他根本不是在谈判,他是在用偷来的织梦之力,直接侵入对手的潜意识,篡改他们的决定!
这个发现,让我和江念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找到了他最致命的软肋。
他成功的根基,建立在织梦术犯罪之上。
只要能证明这一点,他那座金碧辉煌的商业帝国,就会瞬间崩塌。
从今天起,我们是盟友。我拿起那个U盘,你负责收集所有能证明他商业欺诈的证据链,把所有被他坑害过的公司名单整理出来。我,负责准备那致命的一击。
你要怎么做江念问。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站起身。
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将会成为埋葬他的坟墓。
离开咖啡馆后,我没有回家。
我用变卖自己首饰换来的钱,租下了一个小型工作室。
我开始以一个独立织梦师的身份,通过江念提供的名单,主动接触那些被顾宸风坑害过的商业对手。
我为他们修复被顾宸风扭曲的商业记忆,让他们看清自己是如何被操控的。
我不要钱。
我只要他们的人情,和在未来某个时刻,配合我演一场戏的承诺。
我不再是被动的受害者。
我,苏念,正在亲手编织一张复仇的大网。
而顾宸风,就是那只即将落网的、自以为是的蜘蛛。
顾宸风快疯了。
我从他身边消失后,他动用了所有力量来寻找我。
公司的监控,全市的天网,甚至雇佣了私家侦探。
可他找不到。
一个顶级的织梦师,如果想隐藏自己,就像是人间蒸发。
我从江念那里听说,他最近变得越来越偏执和暴躁,在公司里无故发火,好几个高管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害怕了。
他害怕我这个唯一的知情者,会把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他的后悔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恐惧。
恐惧失去他偷来的一切。
这只会让我觉得他更加可憎。
时机差不多了。
我通过一个信誉极佳的地下中介,向顾宸风发布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委托。
委托人是一位身份保密的神秘富豪,愿出九位数的天价,请他构建一个史无前例的宏大梦境。
梦境的目标,是影响全球最大的几个金融财团的决策者,在梦中窃取他们下一季度的投资计划。
这个委托,像一支为他量身定制的毒箭,精准地刺向了他内心最贪婪、最自负的地方。
是对他力量的最高认可,也是对他财富欲望的极致诱惑。
中介将委托信息转达给他时,他沉默了很久。
江念告诉我,那天他在办公室里独自待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接下了这个委托。
告诉你的客户,这个世界上,只有我顾宸风能做到。
这是他的原话,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慢。
愚蠢的飞蛾,终究还是扑向了那团最绚烂的火焰。
在他投入全部心神,开始准备这个前所未有的复杂梦境时,我正在我的工作室里,做另一件事。
我闭上眼睛,精神力顺着那一丝我留在梦狱中的链接,探了回去。
我找到了那个我亲手埋下的,名为记忆病毒的种子。
现在,是时候让它发芽了。
我集中精神,向它注入了一股激活的能量。
醒来吧。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顾宸风,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绘制梦境的蓝图。
他突然捂住了头,一阵尖锐的刺痛闪过。
眼前,似乎晃过一片火光。
耳边,仿佛听见一个女人怨毒的尖叫。
顾宸风!你不得好死!
他猛地站起来,惊出一身冷汗。
谁谁在说话
幻觉很快消失,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他喘着粗气,将这归结为最近压力太大。
他没有意识到,病毒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精神。
它不会立刻摧毁他,那太便宜他了。
它会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放大他的偏执,加剧他的多疑,催化他的自信,让他变得更加刚愎自用。
它会降低他所有的警惕性。
让他坚信,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
然后,在他攀上最高峰的那一刻,再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我收回精神力,缓缓睁开眼睛。
顾宸风,好好享受你最后的狂欢吧。
审判日,就要到了。
顾宸风启动梦境的那一天,天气很好。
他躺在他那张昂贵的织梦躺椅上,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狂热的笑容。
他以为自己即将成为金融世界的无冕之王。
他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囚犯。
他构建的梦境确实宏大。
金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奔腾,无数的商业机密化作符号,在他身边环绕飞行。
他像一个神明,悬浮在这片数据的海洋中央,准备伸出手,窃取他想要的一切。
而我,通过这个委托的底层协议,早已拿到了这个梦境的最高权限。
我像一个幽灵,站在他的身后,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就是现在。
在他即将触碰到核心数据的那一刻,我夺取了控制权。
一瞬间,金色的数据海洋、宏伟的金融神殿,全部化为泡影。
周围的场景,瞬间切换。
变成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绝对安静的、隔绝一切的纯白空间。
梦狱。
顾宸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惊恐地看着四周,又看到了被黑色锁链捆绑在中央的我。
苏念!怎么会是你!这不可能!
他尖叫着,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被死死地压制住。
他,成了这个囚笼里的囚犯。
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我只是打了一个响指。
纯白的墙壁,瞬间变成了一块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开始循环播放一段影像。
那是他被囚禁在梦狱中时,对我坦白的,关于那场大火的全部真相。
影像里,他那张狰狞又得意的脸,无比清晰。
火灾,确实是我和芷瑶设的局。
你那愚蠢的未婚夫,不过是引你入局的诱饵罢了。
我运气好,只窃取到了你未婚夫的部分力量,还有……他这张脸。
他自己的声音,他自己的罪行自白,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一遍遍地回响,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不!停下!快停下!
他疯狂地嘶吼,但无济于事。
而这场梦境直播,并非公开放送。
在梦境切换的同一时间,我通过加密渠道,将这段完整的、带有时间戳和精神力波纹印记的录像,精准地发送给了几个特定的终端。
市警察局重案组组长的私人邮箱。
顾宸风公司所有董事会成员的加密手机。
以及,江念整理出的那份名单上,所有被他用织梦术坑害过的商业对手。
我看着梦境中那个彻底崩溃的男人,用他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欢迎回到你的地狱,顾宸风。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审判的舞台。
证据,就像一颗引爆的核弹,在所有层面同时炸开。
重案组组长看完那段梦境录像后,一拳砸在桌子上,当即下令。
立刻成立专案组!以故意谋杀罪和大规模商业欺诈罪,对顾宸风进行立案调查!马上控制他!
顾宸风公司的董事会,则在三十分钟内召开了紧急视频会议。
每一个董事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愤怒。
他们不是在乎顾宸风杀了谁,而是在乎他用这种非法手段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会将他们所有人炸得尸骨无存。
罢免他!立刻罢免他的一切职务!
起诉!公司要立刻和他撇清关系,起诉他给公司带来的所有损失!
股价要崩了!快!准备公关稿!
那座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在他还被困在梦境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警察冲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从梦境中被强制唤醒。
强大的精神冲击让他猛地从躺椅上摔了下来。
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奢华的办公室,而是几张冰冷严肃的脸,和黑洞洞的枪口。
顾宸风,你因涉嫌谋杀和多项商业欺诈,被正式逮捕。
现实的冲击,与梦境中的恐惧,在此刻重叠。
我埋在他精神深处的记忆病毒,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抱着头在地上翻滚。
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不再认识任何人,也听不懂任何话。
他陷入了一种永久性的精神错乱。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眼空洞,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的表情。
他对着空气,一遍又一遍地,开始重演那个火场里的夜晚。
火……好大的火……
他伸出手,仿佛在掐着一个无形的脖子。
芷瑶!你这个蠢女人!快把力量给我!
他又扑向另一边,做出抢夺的姿势。
戒指……是我的了!你的脸,也是我的了!
他狂笑着,然后做出一个将人按向地面的动作。
去死吧!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在场的警察和董事会成员,都惊恐地看着他。
他不需要任何审讯。
他用自己的行动,一遍又一遍地,当众证实了自己的所有罪行。
法律、社会、经济、精神。
对他的全面清算,在这一刻,以一种最彻底、最残酷的方式,降临了。
他身败名裂,帝国崩塌。
几年后。
顾宸风的名字,早已成为一个被遗忘的都市传说。
他被司法鉴定为无完全责任能力人,终身监禁在安保等级最高的精神病院的特殊病房里。
听说,他每天什么都不做,就是在病房里一遍遍地重演着杀人的场景,时而狂笑,时而尖叫。
他永远地活在了那场大火的噩梦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商业帝国早已被瓜分殆尽,那些曾经被他坑害过的公司,都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江念来看过我一次。
她放下了所有的执念,眼里的恨意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雨过天晴的平静。
她告诉我,她准备去环游世界,去看看那些她曾经在梦里才敢想象的风景。
苏念,谢谢你。
不,是我们一起,拿回了公道。
我送她去了机场,看着她的飞机消失在天际。
而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
我以苏氏织梦师家族最后一代继承人的身份,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在无数的闪光灯下,我没有宣传织梦术的神奇,而是公开了这项能力可能带来的,无法想象的危害。
我详细阐述了顾宸风是如何利用它来犯罪的。
最后,我宣布。
从今天起,苏氏将永久解散所有与‘织梦师’相关的产业,并销毁所有核心技术资料。我呼吁所有幸存的织梦师,放下这份力量。
人类,不应该活在梦里。
我亲手,终结了这个流传了千年的、神秘的职业。
世界因此而哗然,有赞同,有惋惜,也有咒骂。
我都不在乎。
我用清算顾宸风资产后,法律上判给我的那一部分,成立了一个心理创伤疗愈基金会。
专门帮助那些,像我一样,曾被谎言和背叛伤害过的人。
我搬出了那座城市,住进了一个看得见海的小镇。
我再也不为任何人织梦。
我自己,也再也不需要梦境。
我曾以为,失去他,我的世界就只剩下虚假的梦。
可当我亲手撕碎那一切的虚伪和仇恨后才发现,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吹在脸上的、带着咸味的海风,和远处海鸥的鸣叫,才是最真实的。
我彻底告别了过去。
成为了一个真正脚踏实地、为自己而活的无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