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姜》 > 第一章

分手后,我总是能看到你,可是那些都不是你……唐静
徐微…你说姜还是老的辣,可是你还说了甜点才新鲜…

徐微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病了,是在分手后的第三十七天。那天早晨她在咖啡店点单时,前面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后颈有一颗与唐静位置相同的朱砂痣。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美式咖啡溅在白衬衫上,像一串丑陋的眼泪。
小姐,您需要纸巾吗收银员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传来。
徐微没听见。她正盯着那颗痣,它在晨光中泛着熟透的枸杞般的红光,与记忆里唐静趴在酒店雪白床单上时,从发丝间露出的那颗一模一样。那个土耳其的冬夜,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她用舌尖丈量过那颗痣到肩胛骨的精确距离——2.3厘米。
唐静她鬼使神差地伸手。
陌生女人惊惶转身的瞬间,徐微闻到了柑橘调的香水味。不是唐静。唐静只用苦橙与雪松混合的冷香,像她永远捂不热的手心。徐微的胃部突然抽搐,早晨吞下的抗焦虑药在喉间泛起铁锈味。
这种症状后来被心理医生称为幻影辨识障碍。徐微在病例本上看到这个诊断时,钢笔尖划破了纸张。她知道医生在委婉地说:你疯了。
分手两个月来,她在超市冷冻区看见唐静挑拣蓝莓的侧影,在地铁玻璃倒影里捕捉到唐静撩头发的弧度,甚至深夜加班时,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上都会浮现唐静抽烟的轮廓——尽管唐静根本不抽烟。
第三次把长发女孩错认成唐静时,徐微终于崩溃了。那天她在国贸天桥追着一个穿藏青色套装的背影跑了整整两百米,直到对方惊慌失措地报警。
警察查看身份证时,徐微盯着女孩耳垂上闪亮的钻石耳钉,突然笑出声来。唐静永远不会戴这种廉价饰品,她只戴徐微送的那对Tiffany珍珠母贝耳坠,在分手那天被扔进了黄浦江。
徐总监实习生林棠的声音把徐微拽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又把签字笔转成了唐静惯用的角度——笔帽朝下,笔尖对着心脏。这份策划案需要您过目。
徐微接过文件时,注意到林棠右手小指戴着尾戒。唐静也有这个习惯,说这是单身主义的勋章。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林棠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有那么一瞬间,徐微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禁忌的名字。
放这儿吧。她迅速低头,假装整理袖扣。等脚步声消失,徐微打开手机相册里加密的文件夹。
去年圣诞节偷拍的唐静正在屏幕里对她冷笑,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像两把弯刀。照片角落的日期提醒她:已经九十四天没有吻过那双总是涂着哑光口红的薄唇了。
当天晚上,徐微在常去的清吧喝到第三杯马天尼时,做出了决定。酒精让她的指尖发烫,手机通讯录里唐律师三个字在视线里不断分裂重组。
她想起分手那天唐静说的话:徐微,你爱的只是征服感。当时她嗤之以鼻,现在才明白唐静看透了她——这个认知比任何酒精都更令人眩晕。
电话接通时,徐微听见背景音里熟悉的键盘敲击声。唐静总是在深夜工作,左手敲键盘,右手无意识转着钢笔。有次徐微抱怨被冷落,唐静就咬着笔帽含混地说:那你来当我的代理案件那天她们在堆满卷宗的办公桌上做爱,唐静后背被案卷硌出红痕,第二天上庭时不得不穿高领衬衫。
哪位唐静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冷。
徐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分手后第一次听见唐静的声音,而不是回忆里经过美化的版本。
真实的唐静嗓音里有种金属质感,像她总别在衬衫口袋里的万宝龙钢笔。
是我。徐微故意没用称呼,仿佛她们昨天才见过,你在金茂大厦我看到了灯光。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搁在玻璃杯上的脆响。唐静沉默的十秒钟里,徐微数着自己过快的心跳。以前这种时刻,唐静会摘下眼镜揉鼻梁,睫毛在灯光下像停栖的黑凤蝶。
徐总监。唐静终于开口,每个字都裹着冰碴,跟踪是违法行为。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记耳光。徐微盯着酒杯里扭曲的倒影,想起上次唐静这样连名带姓叫她,是在她们第一次约会时。
当时她故意点了唐静最讨厌的姜茶,就为了看这位以冷静著称的律师皱眉的样子。后来唐静在出租车后座咬着她耳朵说:你这种恶劣性格...热气呵得她耳廓发烫。
第二杯马天尼下肚后,徐微做了更蠢的事。她打车到唐静公寓楼下,仰头数到第二十一层。唐静的客厅亮着灯,落地窗前有个模糊的剪影。徐微摸出手机拍下这个画面,镜头却被突然的雨滴模糊。去年台风天她也是这样站在这里,唐静撑着黑伞来找她,伞沿雨水滴在徐微锁骨上,像一串冰冷的吻。
唐静!
酒精驱使她喊出声。雨越下越大,有几滴渗进领口,顺着脊椎流下。二十一层的灯光突然熄灭,徐微想起唐静说过最讨厌歇斯底里。
那次她发烧到39度,唐静一边骂她不懂照顾自己,一边用酒精棉擦拭她滚烫的脚心。
第二天徐微带着重感冒去上班,在电梯里遇见了抱文件的林棠。女孩身上飘来淡淡的姜花香气,徐微恍惚想起唐静总在办公室养姜花,说这种植物看似温柔实则辛辣。
当林棠不小心蹭到她手臂时,徐微触电般后退,撞在电梯镜面上。镜子里她的倒影眼下一片青黑,活像个为情所困的蠢货。
您没事吧林棠担忧的表情让徐微胃部绞痛。太像了,那种微微蹙眉的神态,简直像是唐静安插在她生活里的间谍。
没事。徐微扯出职业微笑,只是想起...一个案子。
她没说是自己人生中最失败的案子——代号爱情,辩护律师唐静,判决结果:无期徒刑。
第三次见唐静是在律所。徐微以公司法律咨询为借口预约,在前台登记时故意用了唐静熟悉的香水。等待的二十分钟里,她把接待室的沙发布料揪出无数褶皱,就像唐静每次焦虑时揉捏她掌心的动作。
徐女士。唐静推门而入时穿着挺括的铅灰色西装,比分手前更瘦了,锁骨在衬衫领口投下锋利的阴影。她公事公办地摊开文件夹,无名指上没有任何戒指——徐微注意到这个细节时,心脏可耻地雀跃了一下。
关于劳动仲裁...徐微机械地背诵准备好的说辞,眼睛却盯着唐静左手腕。那里本该有条淡粉色的疤痕,是去年煎牛排时油烫伤的。现在被卡地亚手表完美遮盖,就像唐静用专业面具掩盖所有裂痕。
咨询进行到第十五分钟,徐微突然抓住唐静正在写字的手。钢笔在文件上划出长长的墨迹,像一道丑陋的伤口。
够了。唐静抽回手的动作像在躲避污染物,徐微,你现在的行为构成性骚扰。
这句话比任何拒绝都残忍。徐微看着唐静按下呼叫铃,恍惚想起她们第一次吵架后,唐静也是这样按下酒店床头的服务铃,就为了要冰块敷她摔门时扭伤的脚踝。当时的疼痛与此刻相比,简直像甜蜜的调情。
我病了。徐微在秘书进来前低声说,看谁都像你。
唐静整理文件的指尖停顿了0.3秒。这个微小的破绽让徐微想起她们第一次约会,唐静也是这样假装不在意,却在电影放到第37分钟时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唐静合上文件夹的声音像法官落槌,而不是骚扰前女友。
走出律所时,徐微在电梯镜面里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这让她想起分手那天,唐静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当时她反驳说唐静才是冷血动物,现在才明白,真正冷血的是把痴缠当真爱的自己。
当晚徐微删除了所有唐静的照片,把衣柜里唐静落下的丝巾捐给了旧衣回收。处理到最后一条领带时——那是唐静去年生日送她的,暗纹里藏着两人名字缩写——她犹豫了。领带夹上还沾着唐静的口红印,那天庭审结束后,唐静在法院洗手间里扯着她的领带接吻,被同事撞见也不松手。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棠发来的方案修改稿。徐微点开附件时,注意到文档创建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四分——唐静常熬夜的时间。这个荒谬的联想让她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把脸埋进领带里。真丝面料吸走了所有泪水,就像唐静曾经吸走她所有喜怒哀乐。
三个月后公司周年庆上,徐微正式宣布与林棠的恋情。女孩害羞地低头时,后颈有一颗朱砂痣,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珠。当林棠用与唐静相似的姿势为她整理领带时,徐微终于明白自己找到了最完美的止痛药——一个活生生的替身。
她没注意到宴会厅角落,穿香槟色礼服的女人正把餐巾纸撕成碎片。唐静盯着徐微搭在林棠腰上的手,无意识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那里本该有一枚戒指,是徐微在东京塔下买的,分手后被扔进了律所的碎纸机。

周年庆的香槟塔折射出无数个徐微。唐静站在角落,看着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女人把嘴唇贴在林棠耳边说话,徐微的虎牙轻轻刮过耳垂——这是她们热恋时徐微最爱的小动作。
唐静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人用她熨烫平整的西装外套勒住了她的脖子。
唐律师也来了市场部的张总监端着酒杯靠近,听说您之前拒绝了我们法务部的邀请
唐静用拇指抹去杯壁上的水珠,这个动作让她想起徐微总抱怨她手冷。职业规划问题。她微笑的弧度精确到毫米,仿佛嘴角连着无形的量角器。
余光里,徐微正把林棠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手指在耳廓流连的时间比必要长了0.7秒。
香槟在口腔里爆开酸涩的气泡。唐静数到第七下咀嚼时,林棠突然朝她的方向看来。女孩眼睛里那种小鹿般的警惕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徐微的场景——大学模拟法庭上,徐微作为对方辩护人,在休庭时偷走了她的钢笔。
那支万宝龙后来出现在徐微的毕业照里,别在她学士服口袋上,像枚战利品。
我去下洗手间。唐静放下酒杯,香槟还剩三分之二。她走路时刻意控制着腰部摆动的幅度,徐微说过最爱看她穿高跟鞋走路的姿态,像只傲慢的波斯猫。
镜前灯的冷光下,唐静发现自己的口红晕开了。正要用棉签修补时,隔间里传来熟悉的香水味——徐微去年送她的圣诞限量版,带着苦橙与雪松的凛冽。唐静的棉签掉在地上,滚到一双裸色高跟鞋旁边。
唐律师。林棠的声音比想象中沉稳,没想到您会来。
唐静通过镜子观察这个女孩:林棠后颈的朱砂痣被粉底遮盖得若隐若现,右手小指戴着徐微上周刚买的尾戒。
最令她胃部绞痛的是,林棠说话时微微抬下巴的样子,简直像刻意模仿她本人的神态。
受邀嘉宾。唐静拧开水龙头,水流声掩盖了她嗓音里的颤抖,你耳环很漂亮。
这是句残忍的试探。林棠耳垂上晃动的珍珠母贝耳坠,正是Tiffany那对被她扔进黄浦江的同款。
女孩果然露出困惑的表情,手指无意识碰了碰耳坠——徐微肯定骗她说这是独家定制。
徐总监说适合我。林棠的嘴角翘起甜蜜的弧度,就像量身定做的。
唐静的指甲陷入掌心。去年今日,徐微咬着她的耳垂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当时她们在巴厘岛的海滩上,夕阳把珍珠母贝染成蜜糖色,徐微的舌尖有海盐的味道。
回到宴会厅时,徐微正在切蛋糕。她握着林棠的手共同执刀,就像去年握着唐静的手切开周年纪念日的黑森林蛋糕。
当徐微自然地舔掉林棠指尖的奶油时,唐静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她以为被抛弃的是徐微,实际上被留下的是她自己。
第二天开庭时,唐静罕见地念错了案卷编号。法官诧异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她背上。休庭时她在洗手间干呕,镜中的女人眼妆晕染,嘴角沾着可疑的红色——今早她鬼使神差用了徐微留下的那支口红,味道像凝固的血。
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林棠发来的好友申请附言写着:想请教您法律问题。
唐静冷笑着想删除,却瞥见对方头像照片里,徐微的手搭在林棠腰间,无名指上的戒痕清晰可见——那是她去年生日时刻意咬出来的印记。
咨询费每小时2000。唐静按下通过键,打字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发完立刻关机,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炭。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唐静一人。她打开锁着的抽屉,里面躺着徐微送她的镀金打火机——尽管她不抽烟,还有三张被撕碎又粘好的照片。
最上面那张是她们在京都拍的,徐微穿着浴衣偷亲她脸颊,背景里的枫叶红得像要滴血。
唐静用打火机点燃了林棠的名片。火苗窜起的瞬间,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徐微两个字烫得她几乎拿不住手机。
唐律师。徐微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林棠说您同意做她的法律顾问
唐静看着燃烧的灰烬落在案卷上,烫出焦黑的洞。职业操守而已。她努力让声音像法庭陈述般平稳,就像您栽培新人的胸怀。
电话那头传来徐微的轻笑,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静,你在摸打火机。徐微突然说,每次说谎都会。
唐静僵住了。她的左手确实正无意识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刻字——X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