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不画眼,睁眼必杀人。
这八个字,不是祖训,却是我们这行的规矩。
八岁那年,被老头子从垃圾堆里刨出来时,我除了进气,已经没有多少出气了。
若不是这睁眼关公绣,我早成了阴沟里的烂肉了。
还记得那夜子时三刻,老头子用浸了晨露的银针,将朱砂、墨炭混着自己的精血,一针一针刺进我的背脊——绣下这怒目圆睁的关公。
从此,我捡回半条命。
也成了刺青尸。
活死人。
再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安稳过日子。
今儿来了个混道上的胖子,非逼着我连夜给他纹睁眼关公。
夜绣睁眼关公,非死即残。
我盯着他脖子上的金链子说。
拳头带着酒气砸过来,他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不纹这店明天就给你掀了!
我舔了舔被打破的嘴角,忽然有点好奇。
夜绣七十二禁图,针针都是阴阳债。
这凡夫俗子,到底扛不扛得住
1
老头子走后,墨云堂就剩我一个纹身师傅。
比起
纹身,我更喜欢叫它
刺青。
墨色入肤如针挑魂,总得带点皮肉相契的郑重。
白天的活计寻常得很。
给姑娘纹枝含苞玉兰,给小伙刻条腾云鲤鱼,赚些够买米下锅的阳间钱。
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落在纹床上,连针脚都裹着三分烟火气。
可天擦黑就不同了。
哗啦一声落卷帘门,铁轴转得空巷发颤。
在供桌两侧摆起青铜命灯,灯油里混着陈年艾草灰,火苗总在无风时跳踉跄步。
这才是我真正的营生,见不得光。
我们夜绣一门传下七十二幅禁图,幅幅藏着邪性。
穷小子纹了能三日暴富,弃妇刺了可重获恩宠,连石女都能靠那幅
送子莲
来年抱娃……
老头子活着总说,这哪是点石成金的仙术。
不过是拿判官笔缝补阴阳。
阳间欠的债,阴曹迟早要讨的,唯独补不了这人心的窟窿。
可世人哪管这些。
人心最是贪婪,明知要剜肉偿债,还是红着眼扑上来。
我从不说清那些针脚里的代价
,比如十年阳寿换一夜风光,至亲命格抵一场横财

说透了,反倒吓退了主顾。
我这样做,自有道理。
毕竟我这条命,本就是从阎王爷手里抢来的。
若把忌讳都说破,谁还肯踏进门
没了这些以命相搏的买卖,我这半吊子刺青尸,怕是撑不过下个月圆。
好在墨云堂的生意从不愁。这些都是口口相传的秘密...像极了相互缠绕的藤蔓,早把各路求告者的脚印,牵到了我这扇卷帘门前来。
2
事情发生在前天。
那晚雨下得急,空气里都裹着土腥气。
我最不喜这种天,会让我这个能看到命火的眼睛不安生。
也正因如此,那晚的事记得格外清楚。
亥时刚过。
我像往常一样开始做着夜间的行当。
门轴
吱呀
一声轻响,像是被风推开道缝。
进来的是个女人,叫小雅。
浑身枯瘦枯瘦的,像根脱水的甘蔗,脸上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青紫色的淤痕,眼神很是空洞。
她贴着门框,声音抖得不成调:诡…
诡灵师傅听说您有夜绣手艺,求您…
求您给我纹个‘绝色纹’吧,十天,我只要十天就行!
那眼神我熟

是那种被逼到悬崖边,抓着根稻草也当金箍棒的眼神。
我还没应声,卷帘门突然被拍得簌簌作响。
哐!哐!哐!
力道很大,门框都在颤。一道粗嘎的嗓子吼进来:开门!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做鬼买卖!
小雅被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瞟向门口。
等会儿。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拉开了条门缝。
门外杵着座肉山,脖子上金链粗得能拴狗,满脸横肉堆着戾气。
他身后跟着两条干瘦影子,眼神也没个正经的到处乱瞟。
见我开门,胖子先是一脚卡进门缝,酒气喷得我满脸:你就是诡灵外面都说你邪门,老子偏不信,给我纹睁眼关公!现在!多少钱你开!
阴雨天里,我左眼看得真切。
他头顶那团
命火
浑得像泥塘水,看着旺,底下虚得很,典型风一吹就散的货。
再混着那股子暴戾气,沾了准惹一身骚。
我嫌恶地瞥了眼:睁眼关公,一般人扛不住。
放你娘的屁!
胖子眼珠子瞪得滚圆,唾沫星子差点溅我脸上,老子拜的就是关二爷!命硬得很!少废话,开价!
他伸手就想推门。
我手指一翻,三寸长的特制银针夹在指间,正对着他肥厚的手掌。
动作不快,却足够他看清。
胖子手猛地一缩,脸上横肉抽了抽。
我这规矩,一晚只接一位,既然你知道能找到我这应该知道规矩吧。
我没打算跟他结怨,又打开了几分门缝。
让他看见蜷缩在里的小雅。
这规矩在墨云堂立了有些年头了,倒不是我胡诌。
胖子见真有客人在先,只得骂骂咧咧带着两个马仔走了,临走还踹碎了门口的破花盆,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关上门,隔绝了外头的喧嚣湿冷。
小雅还僵在原地,脸白得像纸。
丑时绣神祇,舌尖血濡针。
我走回绣架旁。
点燃那盏幽蓝的
照阴曹接着开口:代价是什么我不能说,以后你自会知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小雅望着幽蓝跳动的火焰,眼神挣扎片刻。
随即被更深的绝望和孤注一掷取代。
她猛点头,解开衣扣,露出瘦削的肩胛骨,皮肤白得能看见青黑血管。
我…
我明白。只要十天…
够了。
一针点在舌尖,剧痛混着血腥味涌上来。
针尖蘸了混我精血的朱砂墨炭,落在她冰凉的皮肤上。
幽蓝灯焰随着针尖起落,诡异地跳动、拉长。
我清楚看见......小雅头顶那簇本就枯黄的
命火正一缕缕汇入她肩胛骨上渐成型的彼岸花图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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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呼吸越来越弱,皮肤下的生机正肉眼可见地流逝。
身体外却萦绕着看似磅礴生机。
纹成刹那,那朵彼岸花像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
一股冰凉精纯的阴气顺着银针淌入我指尖,漫向四肢百骸,暂时压下了背脊深处蠢蠢欲动的灼痛感。
纹成一刻、沟通阴阳、汲取阴气、温养己身。
这是我活下去的法子。
小雅看着镜中自己,枯槁的脸竟浮起红晕,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完美无瑕。
眼中绝望被近乎狂热的希冀取代。
她没说话。
留下个厚信封,对我深深一鞠躬。
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随后像幽灵似的冲出门去,消失在雨夜里。
看着她的背影。
老头子的话又在脑里响:夜绣是判官笔…
补不了人心的漏洞。
我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也不关心。这样的人见得多了,比起他们的私事,我更在意明天会不会有生意上门。
3
第二日。
也就是昨天。
没下雨,天却阴得像块脏抹布。左眼安分些,看命火虽模糊点,倒也够用。
亥时刚到,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好像叫什么李老板。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间化不开的愁苦却藏不住。
我有些意外,平时墨云堂生意没这么密,原以为能歇两天。
诡灵师傅,久仰大名!
他搓着手,硬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我…
实在走投无路了,厂子资金链断了,银行催债,工人堵门…
听说您能改运那个‘万金纹’...求您帮帮,过了这一关哪怕会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他头顶命火还算平稳,是温和的黄色。
倒是代表后代气运的那缕青色牵链,细得像蛛丝,黯淡无光。
眼看就要断了。
我刚要开口,卷帘门又被拍得震天响。
哐哐哐哐

从这频率来看我想我猜到来人是谁了。
果然。
小混混最是磨人。
伴着胖子那破锣嗓子:开门!姓诡的!今天该老子了!
李老板吓得一哆嗦。
我皱了皱眉,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稍等,隔着卷帘门冷声说:不好意思,你又来晚了。而且睁眼关公你扛不住,实在想要,白天再来。现在请回。
回你妈!
胖子在外面暴跳如雷,昨晚那娘们能纹,老子不能瞧不起谁再不开门,老子拆了你这破门!
话音未落,哐当
一声巨响!
卷帘门猛地凹陷变形。
紧接着是颜料架被撞翻的脆响,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五颜六色的颜料顺着门缝流进来,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李老板脸都白了,声音发颤:师…
师傅…
这…
要不...
没事。
我打断他,眼神终于冷了下来。
心想。
行,你要作死。
老子倒要看看,老头子说的‘关公睁眼,三刻失魂’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许是知道闯了祸,胖子没再出声,外面没了动静。
李老板,
我转向他,指了指幽蓝油灯旁的绣床,亥时绣草木,纹聚宝盆。代价是什么我不能说,以后你自会知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李老板看看我冰冷的眼神,又瞅瞅那盏幽蓝的灯。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咬牙脱掉外套趴了上去。
针落皮肉。
亥时绣草木,针法讲究个

字,带着抽芽拔节的韵律。
墨线在他背上蜿蜒,竟隐隐有生根蔓延的势头。
幽蓝灯焰跳动着,映得那些墨线仿佛正在汲取着什么。
成图刹那,一股带着铜臭的阴气猛地灌进我身体。
几乎同时。
李老板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
他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接通,突然拔高了声音:什么!批了!太好了!谢谢王行长!谢谢!
语无伦次的狂喜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看向我的眼神,混着敬畏与感激。
成了!贷款批了!有救了!诡灵师傅,您真是活神仙!
他掏出皮夹。
把里面厚厚一沓现金全塞给我,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没推辞,接了过来。
夜绣的报酬,本就是成图时沟通阴阳反馈的那丝阴气,能让我多撑些日子。
至于这些额外的钱......客人给了,我便收下。
看着李老板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隐约瞥见他头顶那缕代表儿子气运的青色牵连,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变得更细、更暗。
聚宝盆的根,已经扎下去了。
砰!
刚关上的卷帘门又被狠狠踹了一脚。
那胖子竟然还没走。
紧接着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行,姓诡的,你有种!老子明天再来!睁眼关公!老子等着!语气中竟然透着一股狂喜。
他等了半天,难道就为看我店里有没有人
真是有病。
不过我也打定主意,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明天这胖子要是再敢前来,我非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可。
总不能对不起店里这一片狼藉吧。
幽蓝的油灯静静燃着,映着这混乱,透着股诡异的平静。
看着破碎的颜料瓶,翻倒的架子,满地污秽,我心中没来由的生起一股戾气。
可能是背上的灼痛感作祟吧。
突然。
我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明明连着两晚沟通阴阳,吸收的阴气足够我过半个月的安生日子了。
背上,睁眼关公的位置。
为什么灼痛感不仅没被压制,反倒比昨天更清晰了。
难道是吸收的阴气太驳杂,已经达不到它的要求了
还是说......
我摸着滚烫的后背,心里那点因胖子而起的暴戾,渐渐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老头子啊,这判官笔…
沾的血越多,是不是就越沉啊。
明天
明天那不知死活的胖子,真要给他纹上那要命的玩意儿吗
我盯着那盏幽蓝的
照阴曹。
像个赌完气的孩子,没了主意。
4
第三日来得很快。
也就是今天。
卷帘门刚拉下一半,混着汗臭、酒气和廉价古龙香水的风就灌了进来。
胖子堵在门口,金链子晃得刺眼。
脸上横肉堆着假笑。
两个马仔一左一右,眼神凶狠,显然得了吩咐。
诡灵师傅,早啊!
他声音洪亮,透着虚伪的客气,你看,我这诚意够足吧连着来三天!昨晚那老板…
嘿嘿,我都听见了!神!真他妈神!这关二爷我拜定了!您就辛苦辛苦
说着就往店里挤。
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满小店前半部分。
打眼望去。
他头顶那团浑浊赤红的
命火,比昨天更虚浮了,像被什么提前透支了根基。
只剩表面的燥热与疯狂。
夜绣睁眼关公,
我放下擦针的布,声音没半点温度:非死即残。阳人承之,三刻失魂。要拜关公,白天来。现在,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我又指了指满地狼藉,昨天的账,还没算。
胖子的假笑也保持不住了,脸色沉得像锅底。
给脸不要脸是吧
他猛地踏前一步,唾沫星子飞溅:老子好声好气跟你商量是看得起你!睁眼关公,老子今晚纹定了!不然......
他狞笑着活动手腕,骨节咔吧作响。
老子先拆了你这把骨头,再砸了你这破店!
两个马仔听到胖子说话从两边围上来。
眼神不善,手摸向腰间鼓鼓囊囊的地方,像是揣着家伙。
好。
看着他那张恶脸,我心底最后一点犹豫也没了。
而且我也实在好奇得紧。
子时三刻,过时不候。丑时绣神祇,规矩,用舌尖血。,
我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代价是什么我不能说,以后你自会知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还是那句标准的话术。
我自己都忘了说过多少遍了,旨在给他们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但是好像没有一个人选择使用。
胖子自然一样。
那脸上的得意之色都快溢出来了,就好像已经看到自己身背关公、大杀四方的威风样子。
痛快!钱!双倍!
他朝马仔挥手,一沓厚钞票甩在沾着颜料的绣架上,子时老子准时到!哈哈哈!
他带着马仔像得胜的将军般离开。
卷帘门被粗暴砸下。
店里重归死寂,只有昏黄的‘照人间’灯焰,在满目疮痍中不安地跳动。
我走进里间,脱下上衣。
镜子里。
肩背处那副睁眼关公,在昏暗光线下,半开半阖的丹凤眼,似乎比平时睁得更开了些。
杀伐之气几乎要透体而出。刚才的灼痛带着压迫感。
沉甸甸压在心头。
今晚,怕是要出大事。
......
子时三刻,分秒不差。
胖子来了,带着更浓的酒气。
他脱掉上衣,露出肥厚油腻的背脊,重重趴在绣床上。
我点燃另一盏油灯,幽蓝光笼罩下来,空气凝滞得阴冷刺骨。
又取出一根最长最粗的银针,在舌尖用力一刺。
剧痛混着浓重血腥味弥漫口腔,温热的血迅速浸润针尖

这叫锚定神祇。
锚定神祇就得用舌尖血,否则七日后图案会崩解,受者就会入地狱。
这是老头子说的,说是祖辈传下的规矩。
针尖落下,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
每一针下去,幽蓝灯焰都剧烈窜起、扭曲,然后发出噼啪爆响,不多时蓝光中竟透出丝丝血色。
嘶~~~
操!真他娘的…
带劲!
胖子起初还骂骂咧咧,可随着关公怒目轮廓在皮肉上显现,叫骂成了粗重喘息。
接着是压抑断续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他头顶那团浑浊赤红的
命火像被投入炼狱当中,被一股蛮横力量疯狂撕扯。
本旺盛的火焰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萎缩、黯淡。
赤红褪去,染上死寂的灰败,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背上逐渐睁眼的凶神抽走。
而那幅睁眼关公,死死盯着前方虚空,冰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令人窒息的压力弥漫在小店中。
最后一针。
点在关公瞳孔中心。
成了!
我吐出两字,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阴气如失控猛兽,顺着银针汹涌而来。
冲得我整条手臂失去知觉,五脏六腑都像被无数冰锥贯穿。
只觉得眼前发黑,腥甜涌上喉头。
与此同时。
背上属于我的那只睁眼关公完全睁开眼眸。
我闷哼一声,死死抓住绣架边缘才没栽倒,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胖子却没觉出不适,一个鲤鱼打挺从绣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他那身肥肉该有的敏捷。
他冲到墙角落地镜前.
背对着镜子扭头看,镜中睁眼关公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生杀予夺。
一股莫名的强大力量感充斥四肢百骸。
哈哈哈哈!好!好!够劲!真他娘的够劲!
他狂笑着拍打肥厚胸膛,发出沉闷的
砰砰
声.
脸上横肉因狂喜扭曲,眼中只剩睥睨天下的错觉。
老子现在感觉能一拳打死一头老虎!
胖子胡乱套上衣服。
意气风发地拉开店门,看都没看我一眼,招呼着小弟,对着漆黑的小巷深处吼道:走!兄弟们!今晚就扫平‘老蛇’的场子!看看谁他妈还敢在老子面前喘气!关二爷保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带着马仔的脚步声在寂静巷子里回荡。
我强忍着体内剧痛和背脊撕裂般的灼烧感,踉跄着走到门边。
巷子不长。
胖子刚走出十几步,在巷口那盏昏黄老旧的路灯下站定。
还能看到他兴奋地对马仔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地描绘
一统江湖
的宏图。
突然!
他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所有狂喜与嚣张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惊骇。
他猛地瞪大眼,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刀…
关…
关二爷…
饶…
饶命…
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音节。
紧接着,在马仔注视下,他朝着路灯直挺挺跪下去,膝盖砸在冰冷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他跪在地上,双手猛地向上举起。
做出极其标准的空手夺白刃姿势,仿佛死死抓住一柄看不见的青龙偃月刀。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子夜宁静。
就在嘶吼到顶点的瞬间,他高举的双手猛地向自己肥硕脖颈狠狠一合,动作迅猛、精准、狠辣到极点,带着决绝的自我献祭般的疯狂。
噗嗤!!!
是血肉被利刃割开的沉闷响声,清晰回荡在死寂巷子里。
一道细血线先出现在他肥厚脖颈上,随即扩大,滚烫鲜血如喷泉般从指间、脖颈激射而出,在昏黄路灯光下划出妖异凄惨的弧线。
两百多斤的庞大身躯向前重重扑倒。
鲜血迅速在身下蔓延,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味。
大…
大哥!鬼!有鬼啊!
两个马仔突然崩溃,发出比女人还尖利的嚎叫,连滚带爬逃离现场,没敢回头看一眼。
巷子里只剩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那滩刺目的暗红上。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开始在巷口闪烁。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路灯下那具凉透的尸体,那双怒睁的眼睛似乎正冷冷注视着一切。
阳人承之,三刻失魂。
老头的话在这一刻具象化。
只是…
三刻...从他踏出店门到血溅当场,不过几十个呼吸。
哪活过三刻钟。
这时,我忽然感觉后背的灼痛变了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
抬手摸去。
指尖竟沾到一点粘稠的液体。
借着幽蓝灯光一看,那液体红得发黑,与胖子脖颈涌出的血,别无二致。
而镜子里,我背上的关公像,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巷口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可我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