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清欢的病房里,浓重的消毒水味,都盖不住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衰败的气息。
她全身都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整个人像个被吹胀了的气球,浮肿得不成样子。
只有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里面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傅云深呢让他滚过来见我!
她的声音像被砂石磨过的破锣,难听至极。
因为情绪激动,她手背上用来输液的针头移了位,殷红的血珠顺着透明的管子,争先恐后地往上爬。
一个年轻的护士推门进来换点滴,看到这副情景,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笑。
白小姐,您就省点力气吧。
傅总这会儿,正在苏小姐的墓前跪着呢,听说从早上一直跪到现在,饭都没吃一口。
苏小姐
白清欢听到这个称呼,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得整个胸腔都剧烈地起伏着。
那个死了的容器也配叫小姐
我的心脏......我这颗心脏明明就是她欠我的!是她活该!
她从来都觉得,苏念的一切,都该是她的。
三年前,她故意吞下安眠药,就是算准了傅云深心软,会对她产生无法弥补的愧疚。
五年前,她让自己的主治医生,故意夸大心脏衰竭的严重程度,也是算准了傅云深会为了她,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找一个最完美的容器。
甚至,连苏念家里的突然破产,都是她在背后一手策划的。
她就是要让苏念走投无路,只能像条狗一样,乖乖地依附着傅云深。
最终,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续命的祭品。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傅云深会对着一口空棺材,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没算到,他会把苏念那些破烂东西,当成稀世珍宝一样供起来。
她更没算到,那颗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心脏,会在她身体里,进行一场如此惨烈、同归于尽式的报复。
医生说了,您的心脏已经开始出现坏死了,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烂了’。
护士一边利落地拔掉移位的针头,一边用充满不耐烦的语气说。
傅总已经停了您所有的进口特效药,我看您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停了药
白清欢猛地睁大了那双已经浮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
这三个字,像三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她最后的希望里。
她挣扎着,像是要拔掉自己脸上的氧气管,却被护士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傅云深他不能这么对我!他怎么敢!
她像个疯子一样尖叫起来,眼泪混合着口水,顺着她浮肿的脸颊往下流。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我为他算计了那么多!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
护士懒得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转身准备出去。
刚拉开门,就撞进了一个满身寒气的人怀里。
是傅云深。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风雪的寒气,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云深!
白清欢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扎着朝他伸出手。
救我!云深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闹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傅云深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块早就已经黑屏的监控屏幕。
那里,曾经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播放着苏念在另一个病房里,被当成容器一样囚禁的画面。
那场刺杀。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子一样的寒意。
刀上淬的毒,是南美雨林里最罕见的箭毒蛙毒素,无药可解。
你是冲着念念来的,对吧
白清边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鬼。
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傅云深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曾经让她无比迷恋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布满了血红的蛛网,像要滴出血来。
那天我替她挡下那一刀,不是因为她是完美的容器。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
是因为,我不能失去她。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刺穿了白清欢最后的防线。
她突然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傅云深,你早干什么去了
你现在在这里说你爱她,她能活过来吗
你忘了,是你,是你亲手把她推进手术室的!是你亲手剜了她的心啊!
是你,把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傅云深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被这几句话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他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门框上。
后背旧疤的剧痛和心脏被撕裂的绞痛混杂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把她送走吧。
他闭上眼睛。
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不想再看见她。
两个高大的男护工走进来,开始动手拖拽还在病床上挣扎的白清欢。
她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怨毒的诅咒。
傅云深,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你会永远活在失去她的痛苦里,一辈子都得不到救赎!
傅云深没有回头。
他知道。
这不是报应。
这是他罪有应得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