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绣魂惊变
他是苏州绣坊的天之骄子,许诺娶我为妻,只因我绣的白梅有魂。
可自从师妹进门,我的绣品总出意外,凤凰眼珠被换黑线,右手莫名颤抖如废。
他温柔劝慰,却在我药膏里下毒!他心尖上的师妹,偷我祖传心法,诬我抄袭绣禁花!
一夕之间,天工绣娘沦为阶下囚。
绝境中,京城贵人伸出援手。
当我在御前绣出傲雪寒梅,渣男跪求原谅:阿绾,跟我回家!
我冷笑:陈景明,我的针,如今只绣你的坟!
---
我绣的凤凰眼里,被人换了黑丝线。
就像那些深夜里,悄悄爬上我窗台的影子。
陈景明说,是老鼠打翻了线盒。
他指尖划过我鬓角,语气温柔得像春日暖风。
阿绾,别疑神疑鬼。这方绣帕是要送进宫的,出不得错。
我盯着凤凰的眼。
那黑丝线的针脚歪歪扭扭,和我惯常的平针绣法截然不同。
就像前几日,我放在绣架上的《百鸟朝凤图》,被人在孔雀尾羽上绣了朵罂粟。
当时陈景明也这么说。
定是师妹们手痒,想跟你学两招。
他身后,苏怜月捧着茶盏,怯生生地垂着眼。
师姐,都怪我没看好绣房。你罚我吧。
我没罚她。
毕竟,她是陈景明心尖上的人。
就像他说的,苏怜月性子软,进府三个月,被我骂过三次——不过是因为她把我的金线当普通丝线用,把我画了半月的样稿折成纸鸢,把我要参赛的绣绷摔断了腿。
阿绾,怜月年纪小,你多担待。陈景明总是这样劝我。
我应了。
谁让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呢。
陈家是苏州最大的绣坊世家,陈景明是独子,一手乱针绣出神入化。当年他在百花会上对我一见钟情,说我绣的白梅有魂。
我信了。
所以当他说,要我把祖传的流云绣心法教给苏怜月时,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了。
怜月在配色上有天赋,就是针法差些。你带带她,以后也是你的助力。
他说得恳切,眼里的光像极了初见时。
我把写满心法的绢帕交给他那天,他给我带了盒新茶。
雨前龙井,安神。最近赶工太累了。
我喝了。
从那天起,我的右手开始莫名发麻。
起初只是指尖,后来连握针都费劲。
陈景明陪我去看郎中,郎中说我是劳伤,开了些药膏。
他每天亲自给我涂药,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暖得让人心安。
你看你,总跟自己较劲。他叹气,不过是个‘天工绣娘’的名头,比得上身子金贵
我摇摇头。
不是为了名头。
是为了我娘。
我娘临终前说,流云绣不能断在我手里。
可我的手越来越不听使唤。
有时绣着绣着,针就会跑偏,在绢面上戳出个歪歪扭扭的小洞。
就像现在,我盯着那只被换了眼珠的凤凰,右手又开始发麻。
阿绾陈景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发什么呆呢再过三日就是进贡的日子了。
我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我重新绣就是。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我虎口处的薄茧。
别太累了。实在不行,让怜月帮你描两针
我猛地抽回手。
苏怜月
上次她帮我描两针,把鸳鸯的喙绣成了鹰嘴。
不用了。我站起身,我去趟库房,找些好丝线。
陈景明没拦我。
我走到门口时,听见苏怜月小声说:学长……哦不,公子,师姐是不是生我气了都怪我笨,总做不好事。
陈景明低笑:她就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等过了这阵,我好好说说她。
2
黑丝阴谋
库房的门是锁着的。
钥匙在我和陈景明手里各有一把。
我插钥匙时,发现锁芯有些松动。
像是被人撬过。
库房里堆满了各色丝线和布料,最里面的架子上,放着我娘留下的流云绣孤本。
我走过去,发现装孤本的木盒敞着条缝。
心猛地一沉。
我伸手去掀盒盖,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滑腻。
不是绢纸的触感。
是……发丝。
黑色的,长而卷曲。
苏怜月的头发就是这样的。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也许是我记错了,上次看完没盖紧。
我拿起孤本,一页页翻看。
突然,一张纸条从书页里掉出来。
上面是用胭脂写的字,歪歪扭扭:
师姐的流云绣,原是偷来的。
字迹很像苏怜月的。
我捏着纸条的手开始发抖。
偷
流云绣是我姜家祖传的手艺,从明万历年间传到现在,苏州绣坊谁不知道
这纸条是什么意思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慌忙把纸条塞进袖袋,转身看见陈景明站在门口。
找着丝线了他笑问,目光扫过我手里的孤本。
嗯。我把孤本放回盒里,盖好盖子,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
他侧身让我过去,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我的袖袋。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都好。我低着头,快步走出库房。
回到房间,我把自己关在里屋,摊开那张纸条。
胭脂的香味混着淡淡的脂粉气,确实是苏怜月常用的那款。
她想干什么
诬陷我偷了流云绣
可这手艺根本无从可偷。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
我冲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放着我这几个月的绣品小样。
我一页页翻过去,心脏越跳越快。
三月初七的兰草,针脚细密;三月十五的桃花,配色清雅;四月初二的游鱼,灵动鲜活……
从四月十六开始,变了。
游鱼的尾巴多了道歪针,荷花的花瓣少了层渐变色,就连最简单的竹叶,都透着股滞涩。
四月十六。
正是我开始喝那盒雨前龙井的日子。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我颤抖着手,从妆奁里拿出银簪,刺破指尖,把血滴在剩下的半盒茶叶上。
银簪没变色。
不是毒。
那是什么
为什么我的手会变成这样
窗外传来苏怜月的笑声,清脆得像碎玉。
公子,你看我绣的并蒂莲好不好
嗯,有进步。就是这针脚,得学学你师姐的稳。是陈景明的声音。
我哪有师姐厉害呀。苏怜月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不过师姐最近好像总出错呢。昨天我看见她把牡丹绣成芍药了。
许是太累了。陈景明淡淡地说,让她歇着吧,反正……也快了。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听不真切。
我攥着银簪,指节泛白。
快了
什么快了
进贡的日子
还是……他们想对我做什么
3
毒茶真相
夜里,我被疼醒了。
右手的手指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又麻又胀。
我起身点灯,想去拿药膏,却看见窗纸上印着个影子。
很高,很瘦,不是陈景明。
那影子在窗外站了片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盯着窗纸,后背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近半个月,总有影子在我窗外徘徊。
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
陈景明说我是太累了,眼花。
可刚才那影子的轮廓,分明拿着什么东西。
像……像绣绷。
我披衣下床,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条缝。
月光下,石板路上空荡荡的。
只有院角的石榴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
我关紧窗户,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不能再等了。
我得弄清楚,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第二天,我谎称要去城外的竹林采晨露调染料,早早出了门。
其实是去了城西的老绣坊。
老绣坊的掌柜是我娘的旧识,姓周。
我把那半盒茶叶和药膏都给了他。
周伯,您帮我看看,这里面到底加了什么。
周伯年轻时在药铺当过学徒,懂些药理。
他捻了点茶叶放进嘴里,又闻了闻药膏,眉头越皱越紧。
丫头,这茶叶里掺了‘软筋草’的粉末。少量吃没事,长期吃,手脚就会发软,拿不稳东西。
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是他们!
那这药膏呢
药膏没问题,就是普通的活血药。周伯看着我,眼神担忧,丫头,是不是陈家那小子对你做的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糊涂啊!周伯叹气,陈家早就想吞并你家的流云绣了。当年你娘不肯把心法交出来,他们没少使绊子。现在陈景明娶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苏怜月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苏怜月周伯想了想,哦,你说那个从乡下找来的丫头听说她娘以前是陈家的绣娘,后来病死了。陈景明可怜她,才收进府的。
可怜她
我想起苏怜月摔断我绣绷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
那根本不是可怜,是蓄谋已久。
周伯,他们是不是想让苏怜月顶替我我问。
周伯点点头:十有八九。这次进贡的绣品要是能得皇上赏识,陈家就能垄断宫廷绣品的生意。你现在手不行了,他们自然要找个替代品。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可流云绣的心法,苏怜月学不会。
丫头,你还是太年轻。周伯摇头,陈景明要是想偷,有的是办法。你那本孤本,没被他们拿走吧
我心里一咯噔。
库房里的发丝,那张胭脂纸条……
他们已经动手了。
周伯,我该怎么办我声音发颤。
周伯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封信。
这是你娘当年托我保管的,说万一你出事,就把这个交给京城的柳大人。柳大人是你外公的门生,为人正直。
我接过信,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是我娘清秀的字迹。
去京城吧,丫头。离开苏州,走得越远越好。周伯拍了拍我的肩,陈家在苏州势力太大,你斗不过他们。
我点点头,把信贴身收好。
刚走出老绣坊,就看见陈景明的小厮站在街角。
他看见我,立刻转身就走。
是来跟踪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慢慢往陈家走。
回到府里,陈景明正坐在客厅喝茶。
去哪了他抬眸看我,眼神里带着审视。
去城外采晨露了。我平静地说,想调点新染料。
手好些了他问。
还是那样。我垂下眼,可能真的绣不了多久了。
陈景明的嘴角似乎向上扬了扬,快得让人抓不住。
别胡思乱想。他放下茶杯,下午有个绣坊行会,你跟我一起去。正好让大家看看你新绣的凤凰。
我心里一惊。
那只被换了眼珠的凤凰
他是故意的!
我手不方便,就不去了吧。
必须去。陈景明的语气硬了起来,你是陈家未来的少奶奶,总得露露脸。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阿绾,听话。别逼我用别的办法。
他的眼神很冷,像淬了冰。
和平时那个温柔体贴的陈景明判若两人。
我浑身一僵。
原来他一直都在装。
那些温柔,那些体贴,全都是假的。
好,我去。我咬着牙说。
4
牢狱之灾
下午的行会设在知府衙门的偏厅。
苏州城里有点名气的绣坊掌柜都来了。
陈景明牵着我的手,笑得满面春风。
给大家介绍下,这是内子姜绾,流云绣的传人。
众人纷纷拱手道贺。
我强颜欢笑,右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
轮到展示贡品时,陈景明亲自把那幅《凤穿牡丹》挂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凤凰的眼睛上。
窃窃私语声响起。
这凤凰眼怎么是黑的
不像姜姑娘的手艺啊,针脚太糙了。
是不是搞错了
陈景明清了清嗓子:诸位有所不知,阿绾最近身体不适,这最后几针是怜月帮着补的。
他侧身让出身后的苏怜月。
苏怜月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怯生生地福了福身。
都是师姐教得好。她声音细弱,只是我太笨,没绣好,让大家见笑了。
有人立刻附和:苏姑娘谦虚了,能补姜姑娘的绣品,已经很厉害了。
是啊,看着针法,很有流云绣的韵味呢。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陈景明要的,不只是顶替我的位置,还要彻底毁掉流云绣的名声。
陈公子,突然有人开口,是周伯,我听说姜姑娘的流云绣从不假手他人,怎么这次……
陈景明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周掌柜有所不知,阿绾最近手抖得厉害,连针都快握不住了。也是没办法。
他说着,突然抓起我的右手,举到众人面前。
大家看,这手颤得多厉害。
我的手确实在抖,不是因为病,是因为愤怒。
众人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眼神各异。
同情,鄙夷,幸灾乐祸。
原来如此。有人叹气,真是可惜了这身好手艺。
我看啊,陈家还是早点让苏姑娘挑大梁吧。
苏怜月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可我分明看见,她嘴角勾起的那抹笑。
陈景明松开我的手,得意地扫视全场。
多谢各位体谅。以后陈家绣坊,就多靠大家照拂了。
我站在原地,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傻子。
屈辱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在陈景明耳边说了几句。
陈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往外走。
我心里纳闷,也跟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官差站在那里。
为首的官差手里拿着一张布告,上面贴着一幅绣品。
是我那幅被人绣了罂粟的《百鸟朝凤图》。
陈公子,有人举报,说姜姑娘的流云绣涉嫌抄袭,还在绣品里暗绣禁花,意图不轨。官差冷冷地说,请姜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我如遭雷击。
抄袭禁花
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你们胡说!我喊道,这是陷害!
是不是陷害,到了衙门就知道了。官差上前就要抓我。
陈景明突然拦住他们。
官爷息怒,阿绾她只是一时糊涂。他赔笑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随你们去衙门解释。
他转过头,对我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那眼神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陈景明,你以为这样就能得逞吗
他一愣。
我甩开他的手,对官差说:我跟你们走。但我有个条件,把那幅绣品带上。
到了衙门,知府大人升堂问案。
陈景明先开口,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
大人,阿绾最近精神恍惚,怕是绣错了也不知道。她绝对没有不轨之心。
苏怜月跪在一旁,哭哭啼啼:大人,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发现师姐绣了禁花,肯定会劝她的。
一派胡言!我怒喝,那幅绣品根本不是我绣的!罂粟是后来被人加上去的!
哦知府挑眉,你有证据吗
有。我指着那幅《百鸟朝凤图》,流云绣讲究‘一针一线随心意’,每针的角度、力度都有讲究。你们看这罂粟的针脚,歪歪扭扭,和周围的孔雀尾羽截然不同。这分明是后来补上去的!
知府让人把绣品拿近了看。
果然,罂粟的针脚和其他地方明显不一样。
陈景明的脸色有些难看。
苏怜月却突然说: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分明就是你的针法。你以前教过我的,说绣花草要‘藏锋露尾’,你看这罂粟的针脚,就是藏锋的手法啊。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针线,当场绣了一朵小花。
那针脚,竟和我平日里的手法有七八分相似!
我浑身冰凉。
她偷学了我的针法!
难怪陈景明要让她学流云绣心法,原来是为了今天!
大人您看,苏怜月举起绣好的小花,是不是很像师姐的手法
知府点点头,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怀疑。
姜绾,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看着苏怜月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突然明白了。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从苏怜月进府的那天起,就是一场针对我的阴谋。
下药让我手抖,偷学我的针法,篡改我的绣品,最后再扣上一顶意图不轨的帽子。
一环扣一环,天衣无缝。
我还有证据。我深吸一口气,从袖袋里掏出那张胭脂纸条,这是我在流云绣孤本里发现的,上面的字迹,和苏怜月的一模一样!
官差把纸条呈给知府。
苏怜月脸色一白,立刻哭道:不是我!师姐你为什么要冤枉我这纸条我从来没见过!
是不是你的字迹,一验便知。我说。
知府让人取来苏怜月的供词,两相对比,果然一模一样。
苏怜月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
陈景明却突然开口:大人,就算这纸条是怜月写的,也不能说明什么。或许是她一时糊涂,想跟师姐开玩笑呢
开玩笑我冷笑,用‘抄袭’两个字开玩笑陈景明,你当知府大人是傻子吗
陈景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知府沉吟片刻,说:此事疑点颇多,先将姜绾收监,待查清再说。
官差上来押我。
我看着陈景明,一字一句地说:陈景明,你给我等着。我姜绾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5
京城重生
牢房又黑又潮。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我想不通,陈景明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要是想要流云绣,我可以教他。
他要是喜欢苏怜月,我可以退婚。
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手段
难道在他眼里,我和我娘守护了一辈子的手艺,就这么一文不值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被打开了。
是周伯。
他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走到我面前。
丫头,我来救你了。
周伯我又惊又喜,你怎么进来的
花了点银子,买通了牢头。周伯打开食盒,里面是一套男装,快换上,我带你出去。
我换上男装,跟着周伯从后门溜出了衙门。
周伯,我们去哪
去码头。周伯说,我已经帮你备好了船,去京城。柳大人在那边等着你。
那您呢
我得留下。周伯叹了口气,陈家肯定会找我麻烦,我得拖住他们。
不行!我摇头,太危险了。
傻丫头,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周伯拍了拍我的肩,快去码头,船等不了人。记住,到了京城,一定要把陈家的所作所为告诉柳大人。不能让你娘的心血,白白被这群小人糟蹋了。
我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周伯,谢谢您。
快走吧。周伯推了我一把,别回头。
我咬着牙,转身往码头跑去。
身后传来周伯的声音:丫头,好好活着!
到了码头,一艘乌篷船正等在岸边。
船夫见了我,低声说:是周掌柜介绍来的
我点点头。
快上船吧,这就开船。
船缓缓驶离码头,苏州城的灯火越来越远。
我站在船头,望着那片熟悉的土地,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陈景明,苏怜月。
你们欠我的,欠姜家的,我一定会讨回来。
船行到第三天,遇到了一场暴雨。
我晕船,吐得昏天黑地。
船夫给我端来一碗姜汤,我喝了两口,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房间里布置得很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坐在桌边看书。
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眉清目秀,气质温润,像极了画里的书生。
你醒了他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
在下沈砚,是柳大人的门生。他说,周掌柜让人捎信给柳大人,说你会来京城,让我在半路接应你。
我松了口气。
多谢沈公子。
不客气。沈砚递给我一杯水,你发了高烧,昏睡了一天一夜。周掌柜那边……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
周掌柜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他被陈家的人抓起来了,说是私放要犯。沈砚低声说,听说……受了不少苦。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都是因为我。
柳大人呢他能救周伯吗
柳大人已经在想办法了。沈砚说,你先安心养病,等到了京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一直照顾我。
他懂医术,每天给我把脉、换药;他也懂绣艺,偶尔会和我聊几句针法。
我发现他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心思细腻。
知道我心情不好,就给我讲京城的趣闻;知道我想念家乡的味道,就亲手做苏州菜给我吃。
渐渐地,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船到京城那天,阳光很好。
沈砚带我去见柳大人。
柳大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眼神却很锐利。
他听完我的叙述,叹了口气:丫头,委屈你了。你外公要是还在,绝不会让你受这种苦。
柳大人,求您救救周伯,还有……我咬着唇,求您为流云绣正名。
你放心。柳大人点点头,陈家在苏州一手遮天,但在京城,还轮不到他们放肆。周掌柜我会想办法救出来,至于流云绣的名声,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传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住在柳大人府里,一边养病,一边整理流云绣的资料。
沈砚经常来看我,有时陪我看医书,有时陪我练针法。
我的右手在他的调理下,渐渐好了起来。
只是偶尔想起陈景明和苏怜月,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沈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有一天,他拿来一幅画。
画上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个女子正在绣东西。
这是我根据你描述的样子画的。他说,你娘当年在竹林里绣白梅的样子,是不是这样
我看着画,眼眶一热。
很像。
真的很像。
谢谢你,沈砚。
他笑了笑:等你的手完全好了,我们一起去竹林写生,好不好
我点点头。
心里的那块冰,好像开始融化了。
一个月后,周伯被救出来了。
他瘦了很多,身上还有伤,但精神很好。
丫头,我就知道你一定行。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周伯,让您受苦了。
不苦。周伯摇摇头,只要能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周伯告诉我,陈家因为没有拿到流云绣的真传,进贡的绣品被皇上驳回了,还被斥责了一顿。
陈景明气急败坏,把所有气都撒在了苏怜月身上。
听说苏怜月被他打得半死,扔回了乡下。
真是报应。周伯说。
我却没什么感觉。
那些人,那些事,好像已经离我很远了。
6
寒梅傲雪
柳大人开始为流云绣正名。
他邀请了京城所有的文人雅士和绣坊掌柜,举办了一场流云绣展。
我亲自绣了一幅《寒梅傲雪图》,挂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
那梅花,傲骨铮铮,仿佛在诉说着姜家女子的不屈。
展出那天,来了很多人。
大家看着我的绣品,赞不绝口。
这才是真正的流云绣啊!
以前听说是陈家的手艺,原来搞错了。
姜姑娘真是好本事!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幅《寒梅傲雪图》,眼眶湿润。
娘,我做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绾。
我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
陈景明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锦袍,脸色憔悴了很多。
他怎么会来京城
你怎么来了我冷冷地问。
我来接你回家。他走上前,眼神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狂热,阿绾,以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笑了,陈景明,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他抓住我的手,我已经把苏怜月赶走了,陈家现在我说了算。你跟我回苏州,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放开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我和你之间,早就结束了。
不!没结束!他激动地喊道,阿绾,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你下药,不该让苏怜月陷害你,不该……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纷纷议论起来。
下药陷害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陈家真的用了卑鄙手段
陈景明似乎没听见周围的议论,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阿绾,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沈砚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陈公子,请你自重。他冷冷地说。
陈景明这才注意到沈砚,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是你就是你把她藏起来的他怒道,我就知道,她不可能这么狠心,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拨!
陈景明,你清醒点吧。我说,我不是被人挑拨,我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你骗我!他吼道,你以前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是不是因为他
他指着沈砚,眼睛里布满血丝。
你是不是为了他,才不肯跟我回去
我和沈公子只是朋友。我平静地说,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陈景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可以改,我什么都可以改!
你改不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骨子里的自私和狠毒,是改不了的。
陈景明愣住了。
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突然,他笑了,笑得很疯狂。
好,好一个自私狠毒。他说,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我刺了过来。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看见沈砚挡在我面前,匕首刺进了他的肩膀。
沈砚!我惊呼,扶住他。
陈景明还想再刺,被周围的人死死按住了。
他挣扎着,嘶吼着:林绾!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官差很快赶来,把陈景明带走了。
沈砚的肩膀流了很多血,脸色苍白。
你怎么样我哭着问,眼泪止不住地掉。
没事。他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一点小伤而已。
还说没事!流了这么多血!
只要你没事就好。他看着我,眼神温柔,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柳大人赶紧让人去请太医。
沈砚被送回房间包扎伤口。
我守在他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傻瓜。他伸出没受伤的手,摸了摸我的头,跟你没关系。
可是……
别可是了。他打断我,等我好了,我们去竹林写生,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陈景明因为持刀伤人,被判了流放。
陈家也因为他的事,名声扫地,很快就败落了。
苏怜月的下场很惨,据说被卖到了最偏远的窑子里,再也没人见过她。
有人说,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我却没什么感觉。
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就够了。
我不需要用他们的痛苦,来证明自己的胜利。
沈砚的伤好了之后,我们真的去了竹林。
他画画,我绣花。
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阿绾,他突然开口,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我愣住了,抬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认真,带着一丝紧张。
我知道,你可能还没准备好。他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
我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愿意。我说。
沈砚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他紧紧地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谢谢你,阿绾。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一片安宁。
过去的伤痛,就像绣品上的线头,虽然留下了痕迹,但只要用心去绣,总能绣出更美的图案。
我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更多。
比如,眼前这个愿意用生命保护我的人。
比如,重新回到我手中的流云绣。
比如,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像是在为我们祝福。
我轻轻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真好。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