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的悸动
凌晨三点半,写字楼里冷清得能听见服务器机箱风扇的嗡鸣,还有我肚子里唱空城计的咕噜声。屏幕上的代码像一群喝醉了的蚂蚁,爬得歪歪扭扭。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一划,鼠标精准地停在了微信列表置顶的那个名字上——林薇。
头像是一张暖色调的侧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肩上,温柔得不像话。我盯着那小小的头像框,愣了几秒,仿佛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雨后天晴青草地的味道。
指尖悬在鼠标左键上,犹豫着要不要点开对话框,问问她今天下午抱怨的家里那台老破打印机是不是还在闹罢工。就在这时,办公区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猛地发出滋啦一声哀鸣,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紧接着,整个视野陷入一片沉甸甸的黑暗。
卧槽！又崩了隔壁工位传来一声国骂,是刚趴下没十分钟的周宇。
黑暗里,各种椅子拖动声、摸索东西的窸窣声、还有程序员们被强制开机的茫然抱怨此起彼伏。应急灯幽幽地亮起,惨绿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周围疲惫不堪的人影。
我盯着彻底黑屏的显示器,屏幕上映出自己那张熬夜熬得仿佛被生活反复摩擦过的脸,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对着黑暗吐槽：很好,这下全公司的爱情都死了——虽然本来也只有我一个人在玩单机版。
林薇是设计部的资深美术。我认识她那年,她刚休完产假回来,怀里抱着粉团子似的女儿,老公体贴地开车接送。现在女儿已经上幼儿园,儿子也满地跑了。她朋友圈里,周末不是全家露营就是DIY亲子烘焙,满屏都是那种能闪瞎单身狗钛合金狗眼的幸福光芒。
而我呢谢燃,年方二十八,技术部资深码农一枚,单身时长等于工龄。唯一的特长是修电脑,以及,当林薇的专属免费IT顾问。她一声谢燃,我电脑又卡了/打印机吞纸了/手机连不上wifi了,我的响应速度绝对比公司内网还要快上几个数量级。
谢工！救命！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略带焦急的熟悉女声穿透了机房风扇的嗡鸣和同事们重启主机的噼啪按键声。我猛地抬头,看见林薇抱着她那台银灰色的轻薄本,像捧着个烫手山芋,站在技术部门口,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窘迫。
怎么了林姐我赶紧站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快帮我看看,保存到一半突然蓝屏了！我明天一早要交的图全在里面！她快步走过来,把笔记本放在我桌上,屏幕一片刺眼的蓝,几行冰冷的白色错误代码无情地宣告着死机。她秀气的眉毛紧紧拧着,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焦虑感几乎要溢出来。
没事没事,别急林姐,有我在,保证给你捞回来！我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熟练地重启,进入安全模式,检查日志文件。空气里只剩下我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和她轻微的、带着点香气的呼吸声。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屏幕上溜号,滑向她撑在桌沿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涂着淡淡的裸粉色甲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视线再往上,是她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和微微抿着的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胀。
搞定！我长舒一口气,屏幕上,她那个画到一半的精致UI界面重新显现,文件自动保存了,丢的东西不多。给你重装了驱动,应该不会再抽风了。
哇！谢燃！你太神了！林薇瞬间绽开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一下接触又轻又快,却让我半边肩膀都麻了。救了我的命！回头请你喝奶茶！超大杯加双倍芋泥波波！
咳…小意思,为人民服务。我故作轻松地摆摆手,掩饰着耳根子可疑的热度,心里却有个小人儿在狂吼：看！她对我笑！她还拍我肩膀！她记得我爱吃芋泥波波！
谢工就是靠谱！她抱起电脑,脚步轻快地走了,留下空气里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
啧啧啧,‘为人民服务’周宇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脸贱兮兮的坏笑,我看是‘为林薇姐姐服务’吧燃子,你这免费劳动力当得挺上头啊眼神都快拉丝了,人家老公知道你这么无私奉献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肩膀撞了撞我。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原地弹起来：滚蛋！胡说什么呢你！人家林姐家庭美满,儿女双全,我这就是纯纯的同事友爱！乐于助人懂不懂再瞎哔哔信不信我往你数据库里塞一百条‘我是傻逼’的测试记录
急了急了！你看你急了你！周宇笑得更大声,引来周围几个同事侧目,行行行,同事爱,博大的同事爱！哥们儿这不是心疼你嘛,万年备胎,还是连备胎资格证都没考上的那种！
滚去修你的BUG！我抄起桌上一个空的咖啡纸杯作势要砸他。周宇怪叫一声缩回他的工位。
备胎这个词像根小刺,扎得心里不太舒服。我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刚才的雀跃像潮水一样退去,只剩下空旷的沙滩。是啊,林薇的世界圆满得像一个精心打磨过的水晶球,风景如画,丈夫体贴,孩子可爱。我只是站在水晶球外面那个模糊的影子,连指纹都不配留下。她的笑,她的感谢,她对我的依赖,都清晰地标注着仅限同事的边界。那点隐秘的、不合时宜的心思,除了像代码垃圾一样深埋在自己心底的回收站里,还能怎样当个默默守护的修理工,大概就是我唯一能靠近又不至于逾越的方式了。只是偶尔,比如在这凌晨的黑暗里,心底那个回收站,也会传来一丝难以忽略的、名为不甘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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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意外的触碰
公司团建,选了个依山傍水的农家乐。项目挺丰富,烧烤、爬山、真人CS。阳光挺烈,空气里飘着烤肉的焦香和青草的味道。技术部那帮平时被代码吸干了阳气的宅男们,此刻在草地上追逐打闹,嗷嗷叫着,像一群刚放出笼的哈士奇。
林薇坐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手里拿着串烤玉米,正笑着看设计部几个小姑娘拍照。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浅蓝色的连衣裙上跳跃。她今天把头发松松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整个人在光晕里柔和得不像话。我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鸡翅,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谢燃！过来过来！策划部的张姐,公司里有名的热心肠兼八卦集散中心,眼尖地看见我,立刻挥手招呼,快！三缺一！就等你了！
我一看,遮阳伞下支起了一张小方桌,林薇、张姐,还有一个运营部的妹子,正围坐着。林薇闻声也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像带着钩子,瞬间把我钉在原地。
啊玩什么我端着鸡翅,有点懵。
当然是‘害你在心口难开’啊！张姐拍着桌子,一脸兴奋,年轻人,别怂！林薇都说你技术好,脑子肯定也灵光！
我下意识看向林薇,她正小口咬着玉米,眼睛弯弯的,冲我点了点头。这一点头,我那点微不足道的抵抗意志瞬间灰飞烟灭。我把鸡翅往旁边空着的椅子上一放,硬着头皮坐了下来,正好坐在林薇对面。
游戏规则很简单：每人额头上贴一张写了词语的便利贴,自己看不见,要诱导别人做出或说出那个词对应的动作或话语,谁先被害中,谁就输。典型的社交酷刑。
第一轮开始。我额头上被张姐啪地贴了一张纸,感觉凉凉的。我瞄了瞄其他人：张姐额头上是说谢谢,运营妹子是摸头发,林薇白皙的额头上贴着……亲脸颊。
我脑子嗡的一声,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天灵盖,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腔。亲脸颊谁亲亲谁的游戏里这词意味着什么无数个念头像失控的弹窗一样疯狂弹出,瞬间占满了我的CPU。
哎呀,林薇,你看谢燃今天烤的鸡翅,颜色真漂亮！张姐率先发动攻击,目标显然是运营妹子头上的摸头发。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薇。
林薇很上道,立刻接话：是呀,火候掌握得真好,看着就很有食欲呢。她说着,目光自然地转向我,带着赞许的笑意。
运营妹子果然下意识地抬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张姐立刻拍手大笑：哈哈！中招！摸头发！贴纸条！
运营妹子懊恼地哎呀一声,被张姐笑嘻嘻地贴了张象征失败的纸条在手臂上。
轮到我。我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扫过张姐、运营妹子,最后落到林薇脸上。她额头上那三个字——亲脸颊,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眼睛。我喉咙发干,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呃……
谢燃,别磨叽啊！快想想怎么‘害’别人！张姐催促道。
那个……我拼命想词,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亲脸颊三个字在无限循环播放,今天……天气真不错哈挺……挺适合……呃……
我的眼神像被磁石吸住一样,不受控制地瞟向林薇的脸颊。她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几乎能看到细小的绒毛,脸颊的线条柔和流畅……
哈哈！谢燃你老看林薇干嘛张姐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带着促狭的笑意,是不是想……
她话还没说完,运营妹子也起哄：就是就是！谢工,我们林薇姐好看吧
林薇大概是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整理一下并不乱的头发。就在她抬手的瞬间,身体也微微前倾了一下。
而我,那个被亲脸颊三个字和众人起哄搞得彻底死机的笨蛋,在那个瞬间,脑子里的防火墙彻底崩塌,处理器过热当机。我以为她是要起身做什么,身体几乎是本能地、慌不择路地也跟着往前一倾,想避开或者解释什么……
电光石火之间。
我的嘴唇,擦过了一片不可思议的柔软和温热。
时间,空间,周围所有的喧嚣,烧烤的烟火气,张姐夸张的笑声……一切的一切,在那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然后彻底粉碎成一片茫然的雪花噪点。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脸颊肌肤细腻的触感,还有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气骤然放大,充斥了我所有的感官。
世界死寂。
下一秒,巨大的、足以掀翻屋顶的爆笑和尖叫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
哇——！！！
亲上了亲上了！谢燃你真行啊！
哈哈哈哈！林薇！你中招了！亲脸颊！绝杀！
林薇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向后弹开,白皙的脸颊瞬间红透,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她飞快地抬手捂住了被我碰到的地方,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和巨大的窘迫,甚至还有一丝……慌乱
我……我……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我,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随即猛地站起身,我……我去下洗手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是落荒而逃。
遮阳伞下只剩下爆炸性的欢乐气氛和石化在椅子上的我。嘴唇上那点微乎其微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张姐和运营妹子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名场面,周宇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大力拍着我的后背,笑得直不起腰：燃子！牛逼！哥们儿敬你是条汉子！直接A上去了！哈哈哈哈！
那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我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带翻椅子,盘子里的鸡翅滚落一地。
我……我去看看服务器监控！我丢下一句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顶着所有人看勇士（或者说看傻逼）的目光,低着头,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远离人群、远离那片遮阳伞的方向,狼狈不堪地冲了出去。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灭顶的恐慌和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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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赎罪的代码
回到公司分配的简陋宿舍,已经是深夜。农家乐的喧嚣和尴尬似乎被隔绝在了门外,但房间里冰冷安静的气氛,反而让那份灼烧感更加清晰。嘴唇上那点残留的、幻觉般的触感,还有林薇最后那个震惊又慌乱的眼神,像病毒一样在我脑海里疯狂复制、弹窗、死循环。
我他妈干了什么！我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头栽倒在冰冷的电脑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全是林薇通红的脸,同事们看戏的笑,还有周宇那句该死的A上去了。这算什么职场性骚扰还是无心之失的大型社死现场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我在林薇面前彻底社会性死亡,甚至可能连那份修电脑的资格都被永久吊销。
不行,绝对不行！
赎罪！必须做点什么来赎罪！用我最擅长的方式！
我像打了鸡血一样猛地坐直,啪地一声拍亮了桌上那盏刺眼的台灯。惨白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桌上凌乱的键盘、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和几桶吃剩的泡面。屏幕幽幽亮起,映出我那张因为熬夜和焦虑而憔悴不堪的脸。
启动！我低吼一声,手指重重地敲在回车键上。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键帽,那点凉意似乎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燥热。打开IDE（集成开发环境）,新建项目,命名——赎罪堡垒1.0。
没有计划,没有架构图,只有一股近乎自虐的冲动在驱使着我。键盘的敲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密集响起,哒哒哒哒……如同急行军冲锋的号角,又像某种绝望的祷告。
优化！优化！再优化！我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行。先拿公司那个被诟病已久、像老牛拉破车一样慢的OA系统开刀。审批流程冗余得像老太太的裹脚布拆！拆成原子级！数据库查询慢得让人想砸键盘索引重构！缓存策略推到重来！每一个曾经被用户投诉过的小痛点,此刻都成了我发泄赎罪欲望的靶子。我用上了压箱底的各种奇技淫巧,把代码写得像瑞士手表一样精密高效。
时间在指尖疯狂流逝。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渐熄灭,天空从墨黑变成深蓝,又透出一点灰白。烟灰缸里的尸体堆积如山,手边的速溶咖啡早就凉透,结成一层难看的膜。我的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咖啡因在灼烧。但手指依旧像上了发条,不知疲倦地在键盘上敲打、删改、重构。
还不够…还不够快…
我盯着屏幕上跑分测试的结果,像偏执狂一样追求着那毫秒级的提升。眼前开始发花,屏幕上绿色的代码字符扭曲晃动,仿佛有了生命,组成林薇惊慌失措的脸和周宇那张贱笑的嘴脸。
删除！重构！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些幻象,更加疯狂地投入到代码的海洋里。仿佛只要把代码写得足够多、足够快、足够好,就能把那个该死的意外覆盖掉,就能把林薇记忆中那个尴尬的瞬间彻底格式化,就能证明我谢燃真的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纯粹是个脑子里只有代码的、人畜无害的工科男！
当清晨第一缕惨淡的阳光,像探照灯一样斜斜地打在我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时,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06:47。我重重地按下最后一个回车键,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瘫倒在椅背上。
眼前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挣扎着瞄了一眼项目统计。
代码行数：105,327。
呵…呵呵…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干笑,像是破旧风箱在抽动。十万行赎罪代码。够了吗能洗刷掉那个意外之吻带来的滔天罪恶感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身体和精神都已经被彻底掏空,像一具被代码吸干了灵魂的躯壳。意识沉入黑暗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林薇……别把我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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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暴雨夜的真相
那次团建社死之后,我像只受惊的鹌鹑,在公司里能躲着林薇走就绝不碰面。技术部和设计部本来交集就不多,加上我刻意回避,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只是每次远远瞥见她的身影,或者听到她的声音,心脏还是会不争气地漏跳一拍,随即被更深的尴尬淹没。那十万行代码似乎并没有起到预想中的赎罪效果,反而更像是在提醒我那天的愚蠢。
这天临下班,天空突然变了脸。早上还晴空万里,傍晚时分已是黑云压城,狂风卷着灰尘和落叶在写字楼间呼啸穿梭,发出呜呜的怪响。天气预报里那个台风图标,终于不再是可能了。
办公室里人心浮动,大家都急着收拾东西赶在暴雨前回家。技术部这边更是兵荒马乱,几个核心服务器开始报警,监控大屏上一片飘红。
燃子！D区3号机柜,温度异常飙升！快去看看！妈的,空调好像顶不住了！周宇在电话里吼,背景音是刺耳的警报声。
知道了！我抓起工具包,顶着同事们匆忙撤离的身影,逆着人流冲向最里面的核心机房。机房里热浪滚滚,巨大的风扇轰鸣声震耳欲聋。找到报警的机柜,果然是散热出了问题。我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一头扎进密集的线缆和发热的机器之间,扳手、螺丝刀在手里翻飞,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
等我勉强把几个关键节点的散热处理好,暂时压制住报警,拖着快散架的身体从闷热的机房里钻出来时,外面已经是狂风暴雨的世界。雨水疯狂地砸在落地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整层楼几乎都空了,只剩下应急灯惨淡的光线。
就在这时,设计部那边的玻璃隔间里,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
是林薇。
她还没走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她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手指在数位板上快速地画着什么,神情专注,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窗外已经天翻地覆。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放轻脚步,走到了离设计部隔间不远的一个巨大承重柱后面。这里视角隐蔽,又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工位。心脏又开始不规律地跳动,带着点偷窥者的卑劣和隐秘的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猛,风刮得整栋楼仿佛都在摇晃。林薇终于保存了文件,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站起身走到窗边。她看着外面如同末日般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焦虑。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贴在耳边,眉头越皱越紧,显然信号很差或者没打通。
她放下手机,有些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空荡荡的办公区,带着一种孤立无援的茫然。那身影在偌大空旷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单薄和无措。
要不要过去我脑子里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一个说：谢燃,你他妈又想当免费修理工忘了上次的教训了另一个说：这么大的雨,她一个人怎么回去万一出点事呢好歹同事一场……
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柱子时,电梯间那边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在狂风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电梯里快步走了出来。穿着深色的夹克,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手里还拎着一把滴着水的大黑伞和一个……粉色的、印着小猪佩奇的小雨衣
是林薇的丈夫,陈铮。我在公司年会和偶尔接送时见过他几次,温文尔雅的一个男人。
林薇猛地转过身,看到来人,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笑容,眼睛一下子亮得惊人,仿佛所有的焦虑都在这一刻被驱散。她几乎是雀跃着,小跑着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路堵死了吗她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和依赖。
堵是堵,绕了好大一圈才开过来。雨太大了,不放心你。陈铮的声音沉稳温和,带着笑意。他自然地张开手臂。
林薇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胸口依赖地蹭了蹭,像一只归巢的倦鸟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陈铮一手稳稳地揽住她的肩,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薇仰起脸,笑得眉眼弯弯,用力点了点头。
陈铮拿起那件粉色的儿童雨衣,抖开,仔细地帮林薇穿上。那件明显是给孩子准备的雨衣穿在林薇身上显得有些滑稽,袖子短了一大截,帽子也歪歪扭扭的。但林薇毫不在意,反而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任由丈夫笨拙又认真地替她系好带子,理好帽子。
陈铮撑开那把大黑伞,稳稳地罩在两人头顶。他一手紧紧搂着林薇的肩,将她整个人护在自己身侧,几乎是半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外面斜扫进来的风雨。两人依偎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电梯口。
那顶小小的粉色雨帽下,林薇的侧脸贴在丈夫坚实的臂膀上,嘴角始终噙着那抹无比安心、无比满足的笑容。那笑容,比我在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明亮、都要真实。那是卸下所有社会角色、回到绝对安全港湾后,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光。
直到电梯门叮的一声合拢,彻底隔绝了那依偎的身影,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无声地从柱子后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柱子,眼睛却死死盯着电梯门上方跳动的下行数字。
心脏的位置,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刺痛,反而是一种奇异的、缓慢的、冰冷的麻木感,像被浸入了液氮。刚才那一幕,比团建时那个意外之吻清晰一万倍,深刻一万倍地烙印在视网膜上,然后狠狠凿进了脑子里。
不需要任何言语。她的眼神,她的笑容,她扑进他怀里时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放松,他替她穿雨衣时笨拙却细致的动作,他搂着她走入风雨时宽阔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却又震耳欲聋地宣告着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她的幸福,她的依靠,她的整个世界,都在那个撑着伞的男人怀里。
我算什么呢一个躲在柱子后面、连上前问一句需要帮忙吗的勇气都没有的可怜虫一个只会修电脑、还差点因为自己的愚蠢搞砸一切的傻瓜那些隐秘的、深埋的、自以为是的守护念头,在这一刻被那顶粉色的儿童雨衣映衬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值一提。
原来真正看到圆满的幸福,是这样的感觉。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像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冰海,彻骨的冷,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冻没了。原来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的界限,守护的不打扰,在别人真实的生活剧本里,根本连个路人甲的戏份都算不上。
电梯早已到达底层,数字停在了1。窗外风雨依旧,雷电撕裂天空。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柱子,久久没有动弹。那点残存的、支撑了我很久很久的、名为默默喜欢的微弱火苗,在目睹了那真实拥抱的瞬间,被这现实的风雨彻底浇熄,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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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清空缓存
团建风波和暴雨夜的双重暴击后,我像被格式化重装了一遍系统,整个人透着一种四大皆空的佛系气息。对林薇,彻底没了那点非分之想,甚至连随叫随到修理工的角色都自动卸任了——能邮件解决的绝不当面,实在避不开的沟通也简洁高效得像AI客服。林薇似乎也默契地保持着距离,除了必要的公事,再无交集。挺好,世界清净了。
技术部最近来了个新人,叫苏晓晓,刚毕业的00后小姑娘,顶着一头扎眼的粉紫色挑染短发,说话像连珠炮,精力旺盛得像装了核动力电池,分到了我手下实习。
师父！燃哥！大佬！她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到我工位旁,手里举着个屏幕碎得像蜘蛛网的平板,江湖救急！我的吃饭家伙摔了！里面的原画稿还没导出来！下午要给策划看的！大佬你神通广大,帮帮忙呗小的给您磕头了！她双手合十,眨巴着大眼睛,做出夸张的祈求状。
我被她这浮夸的表演弄得有点无语,叹了口气：拿来吧。下次再这么毛毛躁躁,神仙也救不了你。
遵命！燃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苏晓晓立刻双手奉上平板,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接过平板,连上数据线,开始尝试修复和导出文件。这活儿需要点时间,苏晓晓就拖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她闲不住,小脑袋转来转去,目光扫过我工位时,忽然定住了。
咦她好奇地探身,指着被我随手放在显示器旁边的一个相框背面——那是我和林薇几年前部门活动的一张合影,当时一堆人挤在一起,我站在她斜后方,照片洗出来后,鬼使神差地单独剪裁放大,只留下了我和她模糊的侧影,一直倒扣着放,像某种见不得光的秘密。团建之后更是没再看过一眼。
燃哥,这照片……苏晓晓眼睛贼亮,后面是谁呀还藏着掖着女朋友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废什么话,工作场合,少打听。
切~苏晓晓撇撇嘴,但八卦之魂显然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她托着腮,眼神在我脸上和那个倒扣的相框之间来回逡巡,像在解码什么重大谜题。过了几秒,她突然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哦——！我知道了！燃哥,你该不会是……暗恋谁吧
我敲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她没等我回答,自顾自地开始分析,语速飞快：肯定是！你看你这表情！欲盖弥彰！眼神躲闪！而且这张照片放的位置……啧啧,既想天天看见,又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典型的暗恋晚期症状！
平板修好了,文件导出来了,在桌面新建文件夹里。我把平板塞回给她,语气冷硬,赶紧干活去！再八卦扣你实习分！
哇！真的好了！燃哥牛逼！苏晓晓接过平板,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开心地蹦起来。但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丢下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我自以为平静的心湖：
不过燃哥,听我一句劝哈,暗恋这东西吧……过期了真会馊的！伤身又伤心,还浪费内存！该清缓存的时候,就得狠心一键清除！她做了个删除的手势,然后抱着平板蹦蹦跳跳地跑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我靠在椅背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张倒扣的相框上。苏晓晓那清脆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过期会馊的……伤身又伤心……浪费内存……该清缓存了……
像是一道迟来的、却又无比清晰的指令。
我沉默地坐了很久。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栅。终于,我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相框。指尖拂过冰冷的玻璃面,将它翻转过来。
照片上,是几年前的林薇,笑容灿烂,充满活力。而我站在她斜后方,侧着脸,目光落在她的方向,眼神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温柔和憧憬。那凝固的瞬间,承载了太多早已不合时宜的情绪。
过期了。确实馊了。不仅馊,还带着团建社死的尴尬和暴雨夜目睹真相的冰冷余味。
浪费内存何止内存。浪费了太多无谓的心神,在一条注定没有出口的单行道上反复兜圈。
是该清缓存了。
我拿起手机,对着那张照片,咔嚓一声,拍了下来。然后,手指没有丝毫犹豫,点开了相册。里面零零散散还有几张她的照片：年会上她领奖的抓拍,部门聚餐时她笑着举杯的侧影,还有一张……是那次帮她修好电脑后,她开心地比了个耶,被我偷偷存下的。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选中,删除。一张,又一张。动作流畅,没有任何停顿。每删除一张,心头那点沉甸甸的、黏腻的东西,似乎就剥离掉一层。
最后一张,是那张刚刚拍下的、相框里的旧照。屏幕上弹出确认框：删除此照片
我盯着照片里那个眼神温柔的、过去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释然的弧度。
确认。
屏幕一闪,照片消失,相册里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工作截图和风景照。
放下手机,我拿起那个空了的相框,走到办公室角落那个巨大的蓝色可回收垃圾桶前。手腕一松。
哐当。
相框落入桶底,发出一声轻响。
世界好像安静了一瞬,随即又被服务器稳定的嗡鸣填满。我转身回到工位,打开新的需求文档,敲下了第一行注释。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干净的桌面上,一片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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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新的开始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稳滑过。删掉照片、清空缓存之后,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技术部依旧忙碌,项目一个接一个。苏晓晓在我的压迫下飞速成长,虽然咋咋呼呼的毛病没改,但已经能独当一面处理不少技术难题了。她带来的那股子00后的鲜活劲儿,像强效催化剂,无形中也冲淡了我身上那股苦情修理工的陈旧气息。
偶尔在茶水间或者走廊碰到林薇,彼此点头打个招呼,礼貌而疏离,带着一种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依然明媚,眼角眉梢依旧洋溢着那种被安稳爱意滋养的幸福光泽。只是那光芒,再也照不进我心里那片刻意清空的角落了。
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比如我升了技术主管,手下管着十几号人。比如苏晓晓顺利转正,成了技术部不可或缺的新锐力量。再比如……我和苏晓晓的关系。
这丫头像块强力橡皮糖,甩不掉,打不跑。我加班,她必定恰巧有难题要问,顺便给我带份宵夜；我感冒,第二天桌上就神奇地出现对症的感冒药和保温杯里温热的姜茶；项目攻坚压力大到爆炸,她能插科打诨三两句,就把我紧绷的神经给揉松了。她像一束不讲道理、却生机勃勃的阳光,硬是挤进了我原本灰扑扑、程序化的生活里。
起初是无奈,觉得她聒噪麻烦。后来是习惯,觉得有她在旁边叽叽喳喳似乎也不错。再后来……是某个加班到凌晨的夜晚,她累得趴在我旁边工位上睡着了,呼吸均匀,粉紫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年轻饱满的脸部轮廓,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那一刻,心里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很轻地、很暖地撞了一下。
没有惊心动魄,没有辗转反侧。就像一段运行良好的代码,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下一个逻辑分支。
我们在一起了。没有轰轰烈烈的表白,更像是水到渠成。当我意识到自己会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她那头扎眼的发色,看到她和其他男同事说笑心里会有点微妙的别扭时,我就知道,那该死的缓存不仅清空了,还被新的、鲜活的数据覆盖得满满当当。
这天下午,一封设计精美的电子请柬跳进了我的工作邮箱。
发件人：林薇。
主题：诚邀参加爱女陈安悦满月之喜。
点开,粉嫩的背景,可爱的婴儿照片,还有林薇和陈铮抱着宝宝的全家福。照片上,林薇的笑容温婉而满足,眼角眉梢是初为人母的温柔光辉。陈铮站在她身侧,搂着她的肩,笑容沉稳可靠,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宠溺。
心底一片平静,甚至带着点真诚的暖意。挺好,她值得这样的圆满。
哇！好可爱的宝宝！苏晓晓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下巴搁在我肩膀上,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眼睛发亮,林薇姐的女儿粉粉嫩嫩的,像个小汤圆！
嗯。我点点头,顺手关掉邮件。
要去吗苏晓晓歪着头看我,眼神清澈坦荡,带着一丝询问。她一直都知道林薇,也知道那段早已翻篇的过往,但从未刻意提起,也从未表现出任何芥蒂。
去啊。我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侧头看她,你跟我一起
当然！苏晓晓立刻站直,挺起小胸脯,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我得去学习学习,看看人家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这么有滋有味的！顺便给咱家未来宝宝取取经！她说着,还调皮地冲我眨眨眼。
想得倒远。我失笑,抬手揉了揉她那一头扎眼的粉毛。心里那点暖意,随着她的靠近和话语,无声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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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满月的祝福
满月宴选在一家温馨的亲子餐厅。场地布置得童趣十足,到处都是粉蓝的气球、柔软的云朵灯和可爱的卡通玩偶。空气里飘着甜甜的蛋糕香和奶香。宾客很多,大多是双方的亲友同事,欢声笑语,气氛热闹又温馨。
我和苏晓晓到得不算早。苏晓晓今天特意打扮过,穿了条活泼的鹅黄色连衣裙,粉紫色头发扎了个半高的丸子头,显得格外青春洋溢。她一进场就被几个熟悉的同事围住了,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我穿过人群,目光很快捕捉到了今天的主角。林薇正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她穿着一条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裙,长发松松挽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柔和宁静的母性光辉,比记忆中似乎更温润了几分。陈铮在她身边,正弯腰低头逗弄着女儿,夫妻俩时不时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我走过去,将手里包装好的婴儿礼盒递上：林姐,恭喜恭喜！一点心意。
谢燃！你来啦！林薇抬头看到我,笑容立刻漾开,是那种见到老同事的熟稔和真诚喜悦,谢谢谢谢！快坐快坐！她示意旁边的空位。
陈铮也直起身,对我笑着伸出手：谢工,好久不见！谢谢你能来！他的手温暖有力。
应该的,恭喜陈哥,喜得千金。我与他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目光自然地落在林薇怀里的宝宝身上。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粉嘟嘟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可爱得让人心都要化了。
小名儿叫安安,安悦。林薇低头看着女儿,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的爱意浓得化不开。
真好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我由衷地说。
正说着,苏晓晓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蹦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造型可爱的婴儿摇铃。林薇姐！陈哥！恭喜呀！宝宝也太可爱了吧！比照片上还萌一万倍！她凑过去看宝宝,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喜爱。
晓晓也来啦！谢谢！林薇笑着招呼她,显然也很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姑娘。
苏晓晓献宝似的把摇铃递过去：给安安的！希望她喜欢！
真漂亮！谢谢你晓晓！林薇笑着接过,又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点打趣,又带着一丝只有我们才懂的、了然的澄澈。她抱着女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语气轻松又促狭,像在分享一个只有老友才懂的小秘密：
谢燃,这次修电脑,她朝我怀里的方向努努嘴（我手里正拿着手机）,眼角眉梢的笑意狡黠又明亮,终于记得收费了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是苏晓晓。那个曾经随叫随到的免费修理工,如今身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需要收费（用心经营）的电脑（伴侣）。
一股暖流夹杂着释然的笑意,瞬间涌上心头。我侧头看了一眼正小心翼翼用手指轻轻碰触宝宝小手的苏晓晓,她专注的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生动。我转回头,迎上林薇了然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坦荡而轻松：
嗯,这次,收费。
林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怀里的宝宝似乎被这轻微的震动惊扰,小嘴吧唧了两下。林薇赶紧低头,温柔地轻拍着襁褓,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带着一种彻底的、毫无负担的欣慰和祝福。
陈铮也在一旁会心地笑着,伸手自然地揽住了妻子的肩。
苏晓晓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林薇,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你们在说什么收费修什么电脑
没什么,林薇笑着逗她,夸你师父现在技术更值钱了。
那当然！苏晓晓立刻挺起胸脯,一脸骄傲,我燃哥现在可是技术大牛！身价倍涨！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又美好。
服务员过来提醒可以入席了。我自然地伸出手,苏晓晓立刻像找到树干的藤蔓,笑嘻嘻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动作熟稔又亲昵。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年轻生命特有的热力和朝气。
我任由她挽着,目光扫过林薇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再低头看看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眼神明亮的姑娘。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明晃晃地穿过玻璃,洒满一地金黄。餐厅里,孩童的笑闹声、亲友的祝福声、悠扬的轻音乐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温暖而真实的背景音。
心里那片曾经堆满过期缓存、布满荆棘的角落,早已被阳光晒透,被新的、生机勃勃的绿意覆盖,平整而开阔。
原来放下,并非遗忘,而是腾空双手,才能接住命运真正递来的、带着体温的礼物。我握紧了苏晓晓挽着我的手,指尖传来她脉搏轻微的跳动。
走,我侧头,对上她清澈好奇的目光,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吃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