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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惊变
教堂休息室里弥漫着香水、百合花和崭新布料混合的昂贵气味。我,林远,像个被精心包装的礼品,杵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子里那个穿着笔挺黑西装的男人,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心脏还在为昨晚那笔刚还清的香奈儿限量款信用卡账单隐隐作痛。五年了,从刚毕业挤在出租屋吃泡面,到现在勉强能撑起这场苏晴要求的体面婚礼,我感觉自己像一头被榨干的驴,终于要卸磨了。
外面隐约传来宾客的喧哗和管风琴的试音。苏晴在隔壁,大概正被一群伴娘簇拥着,做最后的女王加冕。我深吸一口气,想最后整理下领带,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算了,出去透口气吧,这屋子里的香气快让我窒息了。
推开厚重的门,外面走廊安静些。我刚松了半口气,隔壁更衣室虚掩的门缝里,飘出苏晴那熟悉又此刻显得异常刺耳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
...要不是他像条舔狗任我使唤,随叫随到,工资卡上交,五年屁都不敢放一个,谁看得上他这种没背景没本事的男人啊啧,熬到今天,总算能收网了。
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凉。我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门外。
另一个伴娘的声音,带着点讨好的笑:晴姐,那你今天之后就是富太太了,林远那边...
他苏晴嗤笑一声,像在谈论一件用旧了准备丢弃的垃圾,婚礼办完,该有的名分给他,至于别的呵,冯少那边才是我的归宿。林远嘛,继续当个听话的ATM好了,反正他习惯了。
门缝里,我瞥见苏晴坐在豪华梳妆台前,侧脸精致完美,眼神却淬着冰。她正欣赏着自己刚做好的水晶指甲,嘴角那抹弧度,冷酷得像在打量一件战利品。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由我掏空最后积蓄才付清尾款的定制婚纱,此刻像一团冰冷的讽刺,灼烧着我的眼睛。
五年。
整整五年,我像个虔诚的信徒,供奉着她所有的无理取闹和奢侈欲望。她凌晨三点想吃城东的蟹黄包,我顶着寒风骑共享单车去买;她看上的新款包,我省吃俭用几个月也要满足;她一句没安全感,我工资卡毫不犹豫上交,自己兜里永远不超过两百块……我以为这是爱,是责任。
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舔狗,一个能无限透支的人形钱包。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再扔在地上践踏。愤怒、屈辱、被欺骗的剧痛,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咆哮,灼烧着每一根神经。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冲进去砸碎一切的暴戾。
不能。
不能在这里失态。
我猛地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几乎是逃离了那条走廊。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里,却丝毫无法冷却那沸腾的恨意和心死。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安静地出现在我身侧不远。是苏暖。苏晴的亲妹妹。
她今天也是伴娘,穿着浅紫色的伴娘裙。不同于苏晴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苏暖的气质很沉静,像一株安静生长的水仙。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清澈平和。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急救包,大概是来取东西的。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了然,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叹息。
管风琴庄重的旋律骤然响起,如同潮水般漫过整个教堂大厅。
《婚礼进行曲》。
神圣、庄严,此刻却像一场盛大的讽刺剧拉开帷幕。
厚重的雕花大门缓缓向两侧敞开。炫目的光涌了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红毯尽头,宾客们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齐齐转向门口。那里,苏晴挽着她父亲的手臂,高昂着头,脸上是精心排练过的、无懈可击的幸福微笑,美得惊心动魄,也虚伪得令人作呕。她身上的婚纱在灯光下流淌着圣洁的光泽,每一步都踩在我曾经卑微的付出和此刻碎成齑粉的心上。
我站在红毯的起点,司仪的位置旁。脸上早已戴好了面具,平静无波,甚至还能扯出一丝僵硬的弧度。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已经沉到了冰海最深处,冻得麻木。
红毯很长。苏晴走得很慢,享受着所有人的瞩目。她父亲脸上带着嫁女的骄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毕竟,我这个金龟婿看起来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和掌控一切的得意,仿佛在说:看,你这舔狗,最终还是得乖乖站在这里。
就在她距离我仅剩最后几步,她父亲的手即将抬起,准备将她的手交付到我手中的前一秒——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所有声音都模糊远去,只剩下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我动了。
没有去接那只戴着昂贵蕾丝手套、象征着幸福的手。
我的身体猛地转向侧方。那里,站着一排伴娘。我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锁定了那个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沉静的苏暖。
在苏晴骤然僵住的笑容里,在苏父惊愕的目光中,在所有宾客瞬间凝固的呼吸声里,在司仪张着嘴忘了台词的死寂中——
我一步跨出,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苏晴几乎要碰到我指尖的瞬间,精准而强硬地,一把抓住了苏暖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皮肤微凉。被我抓住时,她似乎微微震了一下,眼镜片后的眸子抬起,清晰地映出我的脸,里面没有惊恐,只有一种深沉的、早有预料般的平静。
整个教堂陷入一种诡异的真空状态。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几百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聚焦在我和苏暖身上,充满了震惊、茫然、难以置信。
苏晴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扭曲的惊怒。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还保持着向前递出的姿势,僵在半空,显得无比滑稽。
林远!你疯了吗!她父亲率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怒吼,带着被冒犯的震怒。
我充耳不闻。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眼前这个被我抓住手腕的、平静得不像话的女孩身上。
我看着她镜片后那双沉静的眼眸,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大厅,砸在每个人心上,更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捅进苏晴的心脏:
苏暖,嫁给我。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晴那张因极度惊怒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清晰地补充:
现在点头,婚礼继续,市中心那套婚房,明天就过户,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轰——!
死寂被彻底引爆!宾客席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倒抽冷气声、椅子被带倒的哐当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教堂!
天啊!怎么回事!
新郎抓错人了!
不是抓错!他喊的是苏暖!是新娘的妹妹!
只写妹妹名字这…这太…
苏晴的脸…我的妈呀…
闪光灯疯狂地亮起,记者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不顾一切地往前挤。
苏晴彻底疯了。
林远!你混蛋!你放开她!她尖叫着,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完全不顾形象地就要扑上来撕扯我,鲜红的指甲直抓向我的脸。精致的盘发散落下来,婚纱裙摆被她自己踩住,踉跄了一下,狼狈不堪。你算什么东西!苏暖!你这个贱人!你敢答应试试!她转而攻击自己的妹妹,声音尖利刺耳。
伴娘们慌忙拉住她,场面一片混乱。
苏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林远!反了你了!给我放开!立刻道歉!否则我…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寒让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混乱的中心,风暴眼。我和苏暖。
她的手腕还在我掌心,温热而稳定。面对姐姐歇斯底里的辱骂和父亲暴怒的威胁,面对整个大厅几百道或震惊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她只是轻轻抬起了另一只手。
不是挣扎,也不是推开我。
她只是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略显古板的细框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状若癫狂的姐姐,扫过气得快要晕厥的父亲,最后,稳稳地落回我的脸上。
然后,她微微侧头,看向暴怒的苏晴,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个极淡、极浅,却又无比清晰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和一丝微妙的…怜悯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姐,她语气平静得可怕,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男人,看来你不太需要了。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我脸上,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
行,她清晰地说,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清晰地荡开,我回收了。
轰——!
如果说刚才的混乱是海啸,那么苏暖这句回收了落地,整个教堂瞬间变成了核爆现场!
苏晴的尖叫声陡然拔高,冲破屋顶,带着破音的绝望和疯狂:苏暖!你敢!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那是我的!我的!!她拼命挣扎,想要扑过来,被几个伴娘死死抱住,昂贵的头纱歪斜着掉在地上,被混乱的脚步踩踏。
苏父眼前一黑,捂着胸口踉跄后退,被旁边的人慌忙扶住,指着苏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宾客们彻底疯了。手机高举,闪光灯连成一片白昼。议论声、惊呼声、甚至还有压抑不住的兴奋笑声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几乎要掀翻教堂的穹顶。
回收了!我的天!这妹妹好刚!
苏晴活该!刚才在休息室外面我就听见她骂新郎是舔狗了!
年度大戏!太刺激了!
这新郎够狠!这妹妹够绝!
司仪彻底石化在原地,手里的话筒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鸣叫。
风暴中心,我和苏暖。手腕相连的地方,温度在攀升。她的手指,不知何时,轻轻回握了一下我的手腕。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同盟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复杂情绪——有心痛后的麻木,有报复的快意,更有一种破开迷雾般的决然。我无视身后苏晴声嘶力竭的咒骂和苏父急促的喘息,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那里站着一位真正的神父。
我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洪亮而坚定,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神父!我喊道,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位同样处于震惊宕机状态的神父,请继续!
神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向我,又看看我身边平静得不像话的苏暖,再看看后面快要气疯的苏晴一家。他张了张嘴,职业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止这场闹剧:这…这位先生,这不符合…
神父!我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我林远,今天要娶的,从来都是苏暖!婚礼继续!请主持!
我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苏暖也微微侧头,看向神父,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无声的坚持。
神父额头冒出冷汗,看看混乱的场面,又看看眼前这对新人异常坚定的眼神,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在巨大的混乱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颤音,翻开了手中的圣经,磕磕绊绊地念道:
主…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见证…林远先生与…苏暖小姐…神圣的婚姻盟约…他直接跳过了所有铺垫,声音抖得厉害。
林远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暖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神父的声音带着一种荒诞的使命感。
我看着苏暖。她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而平静,没有退缩,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坦然。我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洪亮,清晰地响彻教堂:
我愿意!
苏暖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林远先生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他,珍惜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神父转向苏暖。
整个教堂再次屏息。所有的目光,怨恨的、惊怒的、好奇的、看戏的,全部聚焦在苏暖身上。苏晴的咒骂声也诡异地停顿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苏暖微微抬眸,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脸上。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
我愿意。
噗通!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苏父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苏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
神父抹了把汗,几乎是逃命般地喊道: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在几百道目光的聚焦下,在苏晴绝望的嘶吼和苏家一片混乱的背景音中,我转过身,面对苏暖。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但眼神依旧平静。我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微乱的发丝。她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我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郑重的、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一触即分。
一个象征性的仪式。一个同盟的烙印。一个向整个荒诞世界宣告的、全新的开始。
礼成!神父如释重负又带着无限惶恐地喊出这两个字。
没有祝福的掌声,只有一片死寂后的、更加疯狂的哗然和闪光灯的狂轰滥炸。
苏暖的手依旧被我紧紧握着。我们谁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兵荒马乱。我拉着她,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洗礼下,在苏晴那淬毒般死死钉在我们背上的视线中,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踏着那象征幸福的红毯,走向了教堂敞开的大门。
门外,阳光刺眼。
崭新的、布满荆棘的、由背叛和荒诞开启的婚姻生活,开始了。
2
契约婚姻
市中心那套原本属于苏晴的婚房,如今的主卧里,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低鸣。
灯光调成了柔和的暖黄,驱散了新环境带来的些许陌生感。苏暖刚洗完澡,穿着简单的棉质睡衣,头发还带着湿气,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曲线图。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细框眼镜,神情专注。
我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一份是房产赠与协议,一份是婚前财产公证。承诺过的,必须做到。
咳,我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走过去把文件递给她,看看这个。没问题的话,签个字。明天就去办过户。
苏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从平板移到文件上,扫过醒目的标题,又落回我脸上。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
林远,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起伏,你娶我,就是为了气苏晴,为了报复,对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被直接戳穿,我脸上有些挂不住。沉默了几秒,我选择坦诚: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
她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表情,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愤怒。那套房子,是这报复的一部分道具
我抿了抿唇:是承诺。也是…补偿。补偿她莫名其妙被卷入这场风暴中心。
补偿苏暖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点自嘲,补偿我成了你报复我姐的工具人
我一时语塞。她太清醒了,清醒得让我那点自以为是的慷慨显得有些可笑。
苏暖,我…我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动机本就不纯,再华丽的包装也改变不了内核的卑劣。
她没让我继续说下去。她放下平板,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璀璨的城市夜景。
林远,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我听,从小到大,苏晴就像太阳。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她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最好的。而我,永远是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影子,安静,成绩好,但永远比不上姐姐的光彩夺目。爸妈的眼里,也只有她。
她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所以,当你在教堂抓住我的手,说要娶我,房产证写我名字的时候…她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直视着我,清澈见底,那一刻,我很清楚,你是在报复她。但同时…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稳定,我也很清楚地知道,那是我这个‘影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机会站到聚光灯下,夺走她最在意的‘东西’——哪怕这‘东西’,只是她弃如敝履的一个男人,和一场她唾手可得的‘胜利’。
我的心猛地一缩。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甚至看得比我更透彻。她不是被动的工具人,她是主动入局的棋手。我们,是同谋。
所以,她走回床边,拿起那两份文件,看也没看,直接放在了床头柜上,房子,我不要。
我一愣。
你的报复,达成了。苏晴现在,大概恨不得生撕了我。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证明了,我不是那个永远只能躲在角落的苏暖。
她走到我面前,微微仰头看着我,眼神坦荡而直接: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帮你坐实这场报复,让苏晴彻底抓狂。作为交换…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作为交换,林远,我们试试吧。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试试把这场建立在报复和互相利用上的荒唐婚姻,变成真的。我苏暖,不做工具人。
她的目光清亮,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微不可查的期待
试试
把这场源于背叛和报复的闹剧,变成真的
我看着她平静却执拗的眼神,看着她鼻梁上那副显得有些老气的眼镜,看着她身上那件毫无风情可言的棉质睡衣。没有苏晴的明艳张扬,却有种磐石般的沉静力量。
胸腔里那颗被冰封麻木了许久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确认的暖意,悄然滋生。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同样坚定,试试。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浪漫的告白。只有两个伤痕累累、带着各自目的的灵魂,在一个荒诞的起点上,达成了一个更荒诞的契约——试着,把假的,变成真的。
苏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真实的、带着点释然的笑容。很淡,却像初春破冰的第一缕阳光。
那么,她推了推眼镜,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文件,这个收起来吧。明天开始,我们得想想怎么应付苏晴的疯狂反扑了。另外,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麻烦林先生,以后把脏袜子放进洗衣篮,而不是沙发底下。
我:……
同居生活的第一夜,在一种微妙而古怪的、混合着同盟、试探和一丝莫名轻松的氛围中,开始了。真正的风暴,还在门外虎视眈眈。
3
风暴前夕
日子在一种奇特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滑过。
苏暖搬进了主卧——我们划分了明确的楚河汉界,一人一半床,中间用一条叠好的薄毯象征性地隔开。她保持着近乎刻板的规律:早上七点准时起床,雷打不动地看半小时英文文献,然后做一份营养均衡但味道寡淡的早餐(通常也会给我带一份)。白天她去研究所,一头扎进她的微生物世界。晚上回来,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对着电脑和厚厚的专业书,偶尔会跟我讨论一下她正在攻坚的某个菌种优化难题,术语听得我云里雾里,只能嗯嗯啊啊地点头。
我们像两个谨慎的室友,礼貌、克制,甚至有点生疏。但某些时刻,又会流露出奇妙的默契。
比如,当苏晴的电话在深夜疯狂轰炸我的手机时,苏暖会默默递给我一个隔音效果极好的蓝牙耳机。当苏晴歇斯底里的咒骂信息塞满我的微信时,苏暖会平静地递过她的平板:看这个,新发现的菌落形态,像不像梵高的星空强行转移我的注意力。
又比如,当冯凯——苏晴那个真爱富二代,在某个高端酒会上故意当众奚落我捡破鞋时,一向沉默的苏暖会突然挽住我的胳膊,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清晰到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的音量,慢条斯理地说:冯少说笑了。破鞋,是指那些被穿烂了还沾着不明污渍,最后被主人随手丢进垃圾桶的东西吗那确实挺破的。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冯凯挽着的、脸色铁青的苏晴,不过,回收利用,变废为宝,是环保美德呢。对吧,姐
那一刻,苏晴脸上的表情精彩得足以开染坊,冯凯也被噎得哑口无言。周围响起压抑的嗤笑声。我低头看着苏暖镜片后闪着智慧冷光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副眼镜帅得惊心动魄。
同盟的默契,在无声中悄然生长。
然而,表面的平静终究是假象。苏晴的报复,比预想的更疯狂、更不计后果。
她开始在一切公开场合抹黑我和苏暖。朋友圈成了她的主战场,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小作文一篇接一篇,控诉我薄情寡义见异思迁,哭诉苏暖心机深沉勾引姐夫,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至亲至爱双双背叛的悲情女主角。她甚至不知从哪里挖出几张我和苏暖婚前极其偶然、毫无暧昧可言的同框旧照(多半是家庭聚会),配上煽情悲愤的文字,试图坐实我们早有奸情。
更恶心的是,她开始骚扰苏暖的工作单位。匿名电话打到研究所,捏造苏暖学术不端私生活混乱。虽然研究所领导了解苏暖的为人,没有轻信,但流言蜚语还是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让人烦不胜烦。
姐真是…不遗余力。一天晚饭时,苏暖看着手机上苏晴最新一篇控诉小作文,语气平淡地评价,像是在讨论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夹了一筷子清炒西兰花,慢条斯理地吃着。
我皱着眉刷着那些恶毒的评论,有些是苏晴花钱买的水军,有些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要不要…起诉她诽谤我放下手机,心里憋着一股火。
苏暖摇摇头,咽下嘴里的食物,动作斯文:起诉周期长,取证难,效果有限。而且,她抬眼看了看我,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她现在就像一条被逼到墙角的疯狗,越是刺激,咬得越凶。我们要做的,是让她自己撞上来。
撞上来
嗯。苏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她不是喜欢在公众场合闹吗给她个更大的舞台。冯家最近在争取城东那个政府扶持的生态园项目,冯凯负责。苏晴不是自诩冯家少奶奶吗让她去闹。
我心头一跳,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
下个月,生态园项目有个公开的专家论证会。我会作为微生物环境修复方向的专家代表出席。苏暖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算计的弧度,到时候,她一定会去。给她个‘惊喜’。
计划在平静中酝酿。我和苏暖的室友关系,也在这共同应对敌人的过程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我开始习惯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书本纸张的味道,习惯她深夜书房亮着的台灯,习惯她放在冰箱里贴着勿动!实验样本!标签的奇怪培养皿(虽然我从不靠近)。她似乎也习惯了我偶尔的懒散(比如袜子问题),习惯了我做的味道浓烈的红烧肉(虽然她吃得很少),习惯了我处理苏晴那些骚扰电话时暴躁又无奈的语气。
那条隔在床中间的薄毯,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某天半夜醒来,我发现自己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腰上,而她枕着我的肩膀,呼吸均匀。我僵硬地躺着,不敢动弹,心跳如擂鼓。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勾勒着她安静的睡颜,眼镜被小心地摘下来放在她那边的床头柜上。那一刻,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悄然弥漫。
也许,试试,真的不只是契约。
暴风雨前的宁静,被一则爆炸性的社会新闻打破。
新闻标题触目惊心:《豪门梦碎!富商冯某涉嫌非法集资、行贿被立案调查,资产遭冻结!》
配图是冯凯的父亲,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冯总,被执法人员从豪华别墅带走的画面,脸色灰败。新闻里还提到,冯凯作为公司高管,也已被警方控制,协助调查。
冯家…完了我拿着手机,震惊地看向刚从研究所回来的苏暖。
苏暖正弯腰换鞋,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意外,只有一丝淡淡的了然。哦,比预想的快了点。她直起身,走到餐桌边倒了杯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实验结果。
你…早就知道我盯着她。
知道一些。苏暖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依旧繁华的夜景,冯家扩张得太快,资金链早就绷得像根快断的弦。那个生态园项目,是他们孤注一掷想用来套取政府补贴和银行贷款的幌子。项目书水分很大,环评数据造假严重。她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我只是,在专家论证会前,把我发现的一些关键数据异常,匿名提交给了更专业的审计部门和纪检部门。顺便,她顿了一下,也‘不小心’让苏晴提前知道了我要在会上重点质疑冯家项目的事。
我倒抽一口凉气。好一个不小心!这是把苏晴当成了点燃炸药桶的引信!
苏晴为了保住她冯家少奶奶的地位,肯定会不择手段阻止我发言。以她的性格,在那种重要场合,会做出什么苏暖嘴角那抹冷意加深,撒泼大闹会场攻击专家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冯家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经不起任何负面冲击的项目,彻底黄掉,同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方便上面的人深入调查冯家的老底。
一环扣一环。冷静,精准,致命。
那…苏晴呢冯家倒了,她…我下意识地问。
苏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她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她肚子里,还揣着冯凯的种呢。冯家一倒,树倒猢狲散。她的豪门梦碎了,现在,大概正急着寻找下一张饭票吧。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苏暖的话。
砰!砰!砰!
沉重而疯狂的砸门声,如同丧钟般骤然响起!伴随着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哭嚎般的尖叫,穿透厚重的门板,狠狠砸进我们耳膜:
林远!苏暖!开门!你们这两个贱人!给我开门!!把我老公还回来!还回来啊!!!
是苏晴的声音。尖利、绝望,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疯狂。
我和苏暖对视一眼。
风暴,终于来了。而且,是以最丑陋、最不堪的方式。
砸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一声声砸在人的神经上,伴随着苏晴那变了调的、歇斯底里的哭嚎尖叫,在安静的楼道里制造着恐怖的回音。
林远!你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开门!是不是你害的冯家!是不是你!!
苏暖!你这个毒妇!白眼狼!你抢我男人!你不得好死!!
开门!把老公还给我!还给我啊!!
声音嘶哑,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和疯狂的恨意。
我脸色铁青,下意识就要去开门。这种噪音扰民,邻居马上就会报警。
苏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她的手很稳,眼神冷静得可怕。她对我摇了摇头,然后快步走到客厅的智能家居控制面板前,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
客厅墙上的大屏幕无声亮起,清晰地分割成几个小画面——门口的高清摄像头视角、楼道的视角、电梯厅的视角。苏晴那张扭曲、涕泪横流的脸被放大在屏幕上,她正用穿着高跟鞋的脚疯狂地踹着我们的防盗门,昂贵的包包被她随手扔在地上,头发散乱,状若疯魔。
报警。苏暖言简意赅,同时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翻飞,似乎在业主群里快速打字。
我刚拿起手机要拨110,苏暖又补充了一句:等等,再录个像。证据。
我立刻会意,用手机对准了监控屏幕开始录像。苏晴疯狂的言行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就在这时,苏暖的手机响了,是视频通话。她看了一眼,接通,点了公放。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的脸,背景似乎是某个装修精致的客厅。是楼下802的张奶奶,一位退休老教授,平时很和气,但眼里揉不得沙子。
暖暖啊!怎么回事楼上那疯女人是找你们的吵死人了!还踹门!太不像话了!张奶奶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愤怒。
张奶奶,对不起打扰您了。苏暖语气带着歉意,但很镇定,是我姐姐苏晴,她…受了点刺激,情绪失控了。我们已经报警了。
姐姐就是那个在电视上、网上到处造谣污蔑你的那个张奶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厌恶,还姐姐呢!简直是个泼妇!别怕,暖暖!奶奶给你撑腰!我们业主群都看见了!这种人就该让警察好好教育!
苏暖的手机不断震动,业主群里消息刷得飞快:
我的天!门口那疯女人谁啊踹我家门了都!(震感明显)
@苏暖
@林远
是找你们的吗太吓人了!
录像了录像了!这绝对算寻衅滋事了吧!
报警!必须报警!什么素质!
听说是苏暖那个不要脸的姐姐网上骂得可难听了!
自己男人坐牢了,跑这儿来撒泼活该!
邻居们的愤怒被彻底点燃了。苏暖之前的低调、礼貌,和苏晴此刻的疯狂形成了鲜明对比,舆论的天平瞬间倾斜。
屏幕上,苏晴还在疯狂输出:不开门是吧好!好!我让你们躲!我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得意!她突然弯下腰,从她扔在地上的名牌包里,掏出了一个用报纸包着的、沉甸甸的硬物!
是半块砖头!
她高高举起,脸上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狞笑,就要朝着我们昂贵的智能门锁狠狠砸下去!
住手!一声洪亮的怒喝陡然响起!
不是我和苏暖,也不是警察(警察没那么快到)。
声音来自电梯厅的方向。监控画面里,电梯门打开,冲出来几个身影。为首的正是张奶奶!她竟然亲自上来了!她手里没拿武器,就举着个正在视频通话的手机,屏幕正对着苏晴,里面赫然是苏暖这边监控的实时画面(苏暖共享的)!
张奶奶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被吵出来的、身材魁梧的男业主,个个脸色不善。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张奶奶举着手机,对着苏晴厉声呵斥,气势十足,你敢砸一下试试!全给你录下来!让你牢底坐穿!
苏晴举着砖头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尤其是那几个怒视着她的壮汉,脸上的疯狂被惊愕和一丝恐惧取代。她大概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更没想到邻居们会如此团结地出来阻止她。
你们…你们多管什么闲事!这是我跟他们的私事!苏晴色厉内荏地尖叫,举着砖头的手微微发抖。
私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业主上前一步,他是健身房教练,声音洪亮,你在公共场合砸门、扰民、威胁他人人身安全,这叫寻衅滋事!是犯法!把东西放下!
对!放下!
警察马上来!你跑不了!
邻居们纷纷怒斥。
苏晴被围在中间,孤立无援,脸上阵红阵白。她看着张奶奶手机里清晰映出的自己举着砖头的狰狞模样,看着周围一张张愤怒谴责的脸,再看看那扇纹丝不动的、冰冷的防盗门…最后一丝疯狂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哐当!砖头脱手,掉在地上。
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晃了晃,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发出了绝望而崩溃的嚎啕大哭:啊——!!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对我!我的家没了…老公也没了…什么都没了…都是你们!是你们害的!呜哇……
哭声凄厉,充满了怨毒和自怜自艾。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楼下。
我和苏暖站在门内,通过监控看着外面这场闹剧的落幕。警察迅速到场,询问情况。张奶奶和邻居们七嘴八舌地作证,义愤填膺。我适时地提供了手机录下的完整视频证据。
苏晴被警察从地上拉起来,戴上手铐时,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人群,死死地钉在我们的防盗门上,那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剧毒的蛇信。
苏暖!林远!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她凄厉的诅咒声在楼道里回荡。
警察皱眉呵斥:老实点!将她带离。
门外,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有苏晴掉在地上的名牌包和那半块砖头,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疯狂。
我关掉监控屏幕,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苏暖的呼吸声。
我转过身,看向苏暖。她依旧站在控制面板前,背对着我,肩膀似乎微微绷紧。
结束了我低声问。
苏暖沉默了几秒,缓缓转过身。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指挥若定的冷静,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她走到沙发边,慢慢坐下,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没有声音,但我知道,她在哭。
为那个血缘相连却形同陌路、最终走向毁灭的姐姐为这场闹剧般的人生还是为心底那份终究无法彻底抹去的、对亲情的最后一丝牵绊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无声颤抖的肩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闷闷地疼。
我走过去,没有犹豫,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她没有抗拒,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将额头抵在了我的肩膀上。
温热的液体,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洇湿了我的皮肤。
我收紧手臂,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任由她无声地宣泄着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悲伤。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门内,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风暴过后的废墟上,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依靠在了一起。冰冷的契约外壳,在这一刻,悄然碎裂。
4
科技之光
时间是最神奇的魔术师,也是最公正的裁判。
苏晴因寻衅滋事和之前参与冯家非法集资的部分边缘活动(被查实),被判了一年半。她进去后,苏家父母来找过我们一次,姿态放得很低,带着一种迟暮的颓唐和小心翼翼的讨好。苏暖没有见他们,只让我转交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一笔足够他们养老的钱。从此,苏家就像沉入水底的石头,再没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冯家彻底垮台,冯凯父子锒铛入狱,成了财经版和社会版的反面教材。那场轰轰烈烈的闹剧,随着主角们的退场,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偶尔有人提起,也只是茶余饭后的一声唏嘘。
而我和苏暖的试试,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抽枝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条隔在床中间的毯子早成了苏暖实验室里某个培养皿的保温盖。
她依旧保持着科研人员的严谨作息,但书房的灯不再总是亮到深夜。因为我发现,窝在客厅沙发里,她靠在我肩膀上看文献的效率似乎更高,虽然我多半看不懂,但能当个人肉靠枕也不错。
我做的红烧肉,她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现在能主动要求再来半块。作为回报,她开始研究菜谱,试图用她精确到毫克的科学精神攻克美味这道难题,虽然成果经常介于可食用和实验室产物之间,但我每次都吃得一脸惊艳。
我们聊得越来越多,从她实验室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菌种(她终于发现我对像梵高星空这种比喻更感兴趣),到我工作中遇到的奇葩客户和商业陷阱。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用她那颗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帮我分析利弊。我发现,这个戴着古板眼镜、沉迷微观世界的女人,有着远超我想象的敏锐洞察力和对人性精准的把握。
当然,袜子问题依旧存在,只不过战场从沙发底转移到了洗衣篮旁边——她会用镊子夹起我的脏袜子,面无表情地丢进篮子,然后推推眼镜,给我一个无声的警告眼神。而我,会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换来她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白眼。
生活被这些细碎、温暖、充满烟火气的日常填满。那种源于报复的冰冷同盟感,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踏实的羁绊取代。像是两棵独立的树,根须在泥土下早已紧紧缠绕。
直到那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苏暖比平时回来得早一些,脸上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光芒。她没像往常一样直奔书房,而是径直走到在阳台浇花的我面前。
林远。她叫我,声音有点不易察觉的微颤。
嗯我放下喷壶,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心头莫名一跳。
她没说话,只是从随身的通勤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透明的小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棕褐色液体。然后,又拿出手机,点开一份邮件,递到我眼前。
邮件的标题是:《关于共生固氮菌株Nova-X技术专利转让及合作开发的正式邀约函》
发件方:国内顶尖的生物科技集团。
后面跟着的那串长长的、以¥开头、以万结尾的数字,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我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上移开,猛地抬头看向苏暖。她嘴角努力绷着,但眼里的笑意和激动像碎钻一样往外溢,脸颊也染上了一层兴奋的红晕。
成了我的声音有点发干。
嗯!她用力点头,终于绷不住,笑容彻底绽开,像春日里骤然盛放的花,明媚得晃眼。她晃了晃手里那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棕褐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就是它!‘Nova-X’!我的菌!改良成功了!能大幅度减少化肥依赖,提升贫瘠土地作物产量至少30%!他们开价…买断加后续分成!
卧槽!巨大的惊喜和自豪感瞬间淹没了我,什么词汇都显得苍白,只剩下最直白的感叹。我一把将她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放我下来!晕!苏暖笑着捶我的肩膀,眼镜都差点甩飞。
我放下她,捧着她的脸,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老婆是天才!绝世天才!
苏暖的脸更红了,嗔怪地瞪了我一眼,但眼里的欢喜藏不住。她靠在我怀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瓶子,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这笔钱…她轻声说,带着点憧憬,我想好了。一部分留给我们。剩下的…我想成立一个专项基金,专门用来推广这项技术在贫困地区的落地,还有…资助那些真正热爱农业、环境科学的寒门学生。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你说好不好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这就是苏暖。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她想到的,依旧是她的理想,是那些需要帮助的土地和人。
好!我毫不犹豫,把她搂得更紧,都听你的!我的天才老婆想做什么,老公全力支持!
阳光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怀里的人真实而温暖,带着改变世界的力量和金子般的心。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当年教堂里那个冲动的、充满报复意味的决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最幸运的选择。
5
圆满人生
两年后的某个深夜。
万籁俱寂。高档住宅小区里一片安宁。主卧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哇——!哇——!
嘹亮的婴儿啼哭声骤然响起,像一道划破宁静的小号。
床上,一个身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坐起来——是我。动作麻利,眼神还带着点刚被惊醒的懵懂,但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乖,乖,不哭不哭,爸爸在,爸爸在…我熟练地抱起婴儿床里那个挥舞着小拳头、脸蛋哭得通红的小肉团,声音是刻意放柔的催眠调。小家伙丝毫不买账,继续用尽全力抗议着。
又饿了还是尿了我嘟囔着,一边抱着小家伙轻轻摇晃,一边伸手去摸尿不湿。嗯…干的。
那就是饿了。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抱着哭嚎的小祖宗,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准备冲奶粉。
经过书房时,发现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这么晚了
我抱着哭声渐小、正努力嘬自己拳头的小家伙,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暖黄的台灯光线下,苏暖坐在书桌前。她没戴眼镜,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复杂的项目计划书,标题隐约可见Nova-X贫困地区推广试点方案。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妈妈的气息,在我怀里哼哼唧唧,小脑袋朝书房的方向拱。
苏暖闻声抬起头。看到我们父子俩,她脸上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那是一种能融化一切疲惫的光芒。她站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接过还在抽噎的小肉团。
怎么把他也吵醒了她轻声问,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儿子的小脸蛋。小家伙立刻不哭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妈妈。
小祖宗饿了,当爹的打工呗。我耸耸肩,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带着心疼,这么晚还在弄不是说了项目不急,身体要紧。
就差最后一点收尾了。苏暖抱着儿子,走到窗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温柔地落在窗台上。
那里,摆着一盆异常茂盛、生机勃勃的仙人掌。墨绿色的掌片肥厚饱满,顶端,赫然开着一簇簇娇艳欲滴的鹅黄色小花!在夜灯下,像撒了一层碎金。
那是我当年在出租屋养的,半死不活,差点被我遗忘在角落。苏暖搬来后,默默地接管了它。我从未见她如何精心照料,它却在她手下焕发了惊人的生命力,甚至开出了我从不敢想的花。
你看,它开花了。苏暖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多好看。
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和儿子。小家伙在妈妈怀里找到了安全感,打了个小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是啊,真好看。我低声应道,下巴搁在苏暖的肩膀上,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看着那盆盛放的仙人掌,再看看怀里安睡的宝宝和专注温柔的苏暖。
一种饱胀的、名为圆满的情绪,充盈了四肢百骸。
我摸出手机,对着这静谧温馨的一幕,悄悄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窗台盛放的仙人掌花,苏暖温柔的侧脸和怀中熟睡的小天使。
我点开朋友圈,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带着无尽的笑意和感慨:
当年以为是替身文学剧本杀,结果抽中了人生唯一SSR。@暖暖的菌
发送。
很快,下面跳出一条评论。是苏暖,用她自己的号回的。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年头了,微微泛黄。上面是苏家老房子的院子,一个扎着羊角辫、戴着大大眼镜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正踮着脚尖,努力地在院子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刻着什么。
镜头拉近,那稚嫩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清晰可辨:
要嫁林远哥哥。
月光温柔,仙人掌的花瓣在夜色中无声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