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冯倩的生日宴上,众人起哄玩饼干游戏。
舒沅被推到顾凛的下属周锐面前,双唇仅距半寸时,闪光灯亮了。
照片发到顾凛手机时,他刚结束跨国会议。
第二天,周锐因泄露商业机密被捕,电脑里藏着冯倩丈夫的偷税证据。
起哄最凶的赵经理,被匿名举报虐杀流浪猫,全网社死。
当冯倩哭着求舒沅救命时,我才知道她成了新药的人体试验品。
顾凛温柔地擦掉舒沅的眼泪:沅沅,背叛是要付利息的。
离婚协议签好后,他往舒沅账户打了三千万。
附言写着:你碰过的东西,我嫌脏。
第一章
舒沅把最后一口奶油蘑菇汤咽下去,银勺轻轻搁在描金边的骨瓷碟上,发出细微又清脆的叮一声。这声音在闺蜜冯倩家过分热闹的生日宴背景音里,几乎被淹没。
舒沅!发什么呆呢该你了!
冯倩涂着亮片眼影的眼睛笑得弯起来,脸颊因为酒精和兴奋泛着红光。她用力拍了下舒沅的手臂,力道不轻。
舒沅回过神,看着眼前茶几上摊开的扑克牌,还有一圈盯着她的、带着促狭笑意的脸。空气里混杂着香水、酒气和某种躁动的期待。她捏了捏自己冰凉的指尖,心里那点不情愿像水底的泡泡,慢悠悠地往上冒。
我……要不就算了吧
舒沅的声音不大,带着点犹豫的软糯,试图融入背景音乐里,你们玩,我看着就好。
哎哟!顾太太,这就不够意思了啊!
一个拔高的男声立刻盖过了她,是冯倩老公张承公司里那个挺会来事的赵经理。他端着酒杯,身子前倾,唾沫星子差点飞到茶几上,咱们冯倩生日,图的就是个热闹!你这临阵脱逃,扫兴!扫兴!
就是就是!
旁边几个平时就跟冯倩玩得好的女伴立刻附和,声音尖利,舒沅,你可是我们倩倩最好的闺蜜,这种时候不捧场可不行!
规矩就是规矩!抽到最小点数的就得接受惩罚!
另一个男人,舒沅记得他好像叫李斌,是张承的合伙人,嗓门洪亮地盖棺定论。他手指敲着桌面,眼神在舒沅和另一个男人之间来回扫,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
那个男人,叫周锐。舒沅认识他,他是顾凛公司技术部新提拔的骨干,年轻,长得不错,带着点技术男特有的清高和一丝掩藏不住的野心。此刻,他坐在舒沅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抿着唇,眼神落在面前的酒杯上,似乎在研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但舒沅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或者说,是某种等待,从他绷紧的肩线泄露出来。
惩罚是什么,刚才已经有人嬉笑着宣布了——抽到最小点数的女士和最大的男士,玩饼干游戏。一根细细长长的手指饼干,两人各咬一端,不许用手,看谁先把饼干咬断。听起来幼稚,但当对象是已婚的顾太太和她丈夫公司的年轻才俊时,这游戏的意味就变得粘稠又暧昧起来。
舒沅的心跳有点快。她脑子里闪过顾凛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深邃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像带着审视。她下意识地抗拒,不是怕顾凛知道,而是……她不喜欢这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不喜欢成为别人眼中桃色玩笑的主角。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件物品。
沅沅,就玩一下嘛!
冯倩凑过来,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周锐又不是外人,顾凛手下的得力干将诶!放松点,就一游戏,大家开心开心!顾凛又不会知道!
她尾音上扬,带着蛊惑,手指还在舒沅肩头轻轻捏了捏。
顾总……确实很忙。
周锐像是终于研究完了他的酒杯,抬起眼,飞快地瞥了舒沅一下,又垂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这话听着像解释,又像某种暗示,让舒沅心里那点不舒服更重了。
众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带着不容拒绝的热度。起哄声、催促声、冯倩半是撒娇半是强迫的推搡……舒沅感觉自己像被潮水推着走的小船。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点微弱的抵抗,在汹涌的集体意志面前,如同投入火堆的雪花,瞬间就没了踪影。
……好吧。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足够让周围瞬间爆发出更响亮的欢呼和口哨。
冯倩立刻兴奋地跳起来,变魔术般拿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黄油手指饼干。赵经理和李斌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架着把舒沅和周锐推到了客厅中央相对空旷的位置。
靠近点!靠近点!隔那么远怎么咬!
赵经理大笑着指挥,用力推了舒沅的后背一把。舒沅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前一步,差点撞进周锐怀里。她慌忙稳住身体,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周锐也被推得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不足半臂。舒沅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点酒气。她垂着眼,盯着自己米白色裙子的下摆,不敢抬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来来来,开始开始!
冯倩把饼干的一端小心地塞进舒沅微微发颤的嘴唇里。另一端,则递到周锐面前。
周锐顿了一下,在周围一片快啊!、周工别怂!的起哄声中,张开嘴,轻轻咬住了饼干的另一端。
两人之间,隔着那根脆弱纤细的饼干。空气仿佛凝固了,客厅里喧嚣的背景音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舒沅能感觉到周锐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探究和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她浑身僵硬,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谬的游戏。
咬啊!一起咬!
看谁先怂!
顾太太加油!
起哄声浪再次涌来。舒沅闭了闭眼,心一横,微微低下头,牙齿轻轻咬住饼干,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往前挪了一点点。她只想用最安全的方式,尽快让这根该死的饼干断掉。
对面的周锐似乎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动作同样拘谨而缓慢。两人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和距离。
然而,就在两人的嘴唇因为咬动饼干而无可避免地、极其缓慢地靠近,距离缩短到仅仅剩下半寸,呼吸几乎交融的刹那——
咔嚓!
一道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亮起,伴随着清晰的相机快门声!
舒沅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一仰头,牙齿下意识用力,啪嗒,脆弱的饼干应声而断,一小截掉在地毯上。她惊魂未定地捂住嘴,心脏狂跳,抬眼望去。
只见赵经理正咧着嘴,得意洋洋地晃着他最新款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刺眼的光。他旁边,冯倩也举着手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作剧得逞的兴奋笑容,手指还停留在屏幕的发送键上。
哈哈!拍到了拍到了!
赵经理得意地大笑,这角度绝了!看着跟真亲上似的!
精彩瞬间必须留念啊!
冯倩咯咯笑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头也不抬,我发群里大家乐呵乐呵!哎呀,顺便……‘分享’给关心老婆的顾总看看让他也感受下咱们的欢乐气氛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舒沅的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她看着冯倩和赵经理那两张写满恶意戏谑的脸,看着周围人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猛地扭头看向周锐,对方脸上也是一片猝不及防的苍白和错愕,眼神里甚至有一丝惊恐。
完了。舒沅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第二章
瑞士,苏黎世。凌晨三点。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灯火璀璨却寂静无声的城市夜景,像散落一地的冰冷钻石。顶层套房的会议室里,长条会议桌旁只剩下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的醇香,却也掩盖不住高强度会议后留下的、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顾凛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里,解开了昂贵西装最上面的一粒纽扣。连续二十几个小时的跨国谈判、视频会议、数据拉锯,即使是他也感到了精神上的倦怠。他揉了揉眉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电脑屏幕上,刚刚定稿的、价值数亿美金的并购协议细节还在幽幽地发着光。
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无声地亮起,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顾凛的助理,一个三十出头、永远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的男人,叫陈默。他正整理着最后几份文件,闻声立刻抬头,看到是顾凛的私人手机,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拿。
顾总,您的……
话音未落,顾凛已经先一步拿起了手机。动作随意,仿佛只是驱赶一只扰人的飞虫。屏幕解锁,点开那个闪烁的群聊图标——那是冯倩为了这次生日宴临时拉的群,里面都是些舒沅的闺蜜和她们带来的男伴。顾凛从不发言,甚至很少点开,只是存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群聊信息瞬间刷满了屏幕。最上方,是冯倩十几分钟前发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构图堪称完美。
水晶吊灯迷离的光线下,舒沅和周锐面对面站着,距离极近。舒沅微微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脸颊,看不清表情,但姿态显得柔弱而无措。周锐则略微前倾,专注地看着她。最关键的是,那根该死的、仅剩不到半寸的饼干,在拍摄者刻意选取的角度和瞬间抓拍下,将他们两人的嘴唇位置,巧妙地连接在了一起。光线暧昧,距离暧昧,姿势更暧昧。乍一看,像极了一个忘情投入、即将碰触的吻。
照片下面,是冯倩紧跟的一条语音信息。顾凛面无表情地点开,冯倩那刻意拔高、带着夸张笑意的声音立刻在空旷安静的会议室里炸开:
哈哈哈哈!顾总快看!你家沅沅和我们周工玩得多投入!这饼干游戏,啧啧,差点就真亲上啦!大家伙儿都看着呢,可没逼她哦![大笑表情][大笑表情]
紧接着,是赵经理的语音,混杂着背景的哄笑和口哨声:顾总放心!我们帮您看着嫂子呢!周工年轻力壮,嫂子这……把握不住也正常嘛!哈哈!
然后是李斌,还有其他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七嘴八舌,充满了猥琐的调侃和下流的暗示。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顾凛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着骇人的青白色。手机坚固的钛合金边框,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屏幕上的照片和那些嘈杂的语音信息,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他的眼底。
陈默站在一旁,清晰地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骤降。明明恒温空调还在运行,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却瞬间弥漫开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他甚至不敢去看顾凛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头皮发麻。
顾凛没有动。他就那么坐着,捏着那部快要变形的手机,视线凝固在刺眼的屏幕上。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窗外的灯火映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却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沉沉的、酝酿着毁灭风暴的冰原。
刚才谈判桌上那种掌控全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疲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恐怖的东西。那是被侵犯了绝对领域、被践踏了最不可触碰底线的雄狮,在彻底暴怒前,那令人胆寒的死寂。
陈默屏住了呼吸,连整理文件的动作都僵住了。他跟随顾凛多年,见过他雷霆手段处理商业对手,见过他面对危机时的从容不迫,却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模样。没有怒吼,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足以将周围空气都抽干的、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长达一个世纪。顾凛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机屏幕按灭。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陈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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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
陈默。
顾凛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通知机组,航线申请提前。我要最早一班回国的飞机。
是,顾总!
陈默立刻应声,声音绷得紧紧的。
另外,
顾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落地窗映衬下显得压迫感十足。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沉睡的城市,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查清楚。照片是谁拍的,谁起的头,谁推波助澜,还有……那个周锐,最近三个月经手的所有项目,接触的所有人,尤其是张承那边。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底裤是什么颜色。
明白!
陈默心中一凛,知道这平静话语下蕴含的雷霆万钧。他立刻拿出自己的工作平板,开始快速操作。
顾凛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窗外,苏黎世凌晨的灯火在他冰冷的瞳孔中无声燃烧。
第三章
巨大的湾流G650私人飞机穿透厚厚的云层,平稳地下降高度。舷窗外,熟悉的城市轮廓在晨曦微光中逐渐清晰。
顾凛靠在宽大舒适的航空座椅里,闭目养神。昂贵的羊绒毯随意搭在腿上,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冷却的黑咖啡。他脸上没有任何长途飞行的疲惫,只有一种沉静的、如同打磨过的刀刃般的锐利。昨晚会议室里那瞬间爆发的恐怖寒意,此刻已被完美地收敛起来,沉淀在眼底最深处,化为一片深不可测的寒潭。
陈默坐在斜对面,膝盖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严肃的脸。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将一份份整理好的资料通过加密通道发送到顾凛面前的平板电脑上。
顾总,
陈默的声音在引擎低沉的轰鸣中显得格外清晰,资料都汇总过来了。
顾凛睁开眼,拿起平板。屏幕亮起,冷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第一份文件,关于周锐。技术骨干,能力中上,野心不小。最近三个月,他深度参与了一个代号天枢的核心加密模块开发,接触到了集团最前沿的算法模型和部分客户数据库架构。调查显示,他个人账户在两个月前突然多出一笔来源不明的境外汇款,数额不大,但时间点敏感。更关键的是,他近期频繁登陆一个境外加密论坛,其IP地址与张承公司某个用于特殊业务的服务器有交叉痕迹。技术部还从他的工作电脑备份中,发现了几份被深度隐藏、加密传输过的文件碎片,初步判定含有天枢模块的部分非核心代码。
第二份文件,关于张承——冯倩的丈夫。他名下的贸易公司表面做进出口,实则涉及大量灰色地带,偷税漏税是家常便饭,金额巨大。其财务主管是赵经理的远房表亲,经手了大部分非法账目。更隐秘的是,张承公司曾多次利用慈善名义,低价购入一种受严格管控的化工原料,其去向不明。而一份匿名举报材料显示,这些原料疑似流入一个没有资质的私人生物实验室,该实验室的法人……赫然是李斌的妻弟。
第三份文件,关于赵经理。此人好色贪杯,能力平庸,靠着溜须拍马和裙带关系上位。他有个隐秘且扭曲的癖好——虐杀流浪猫狗,并将过程拍摄下来,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圈子里分享。他手机云端的一个加密相册里,储存着大量令人发指的视频和图片。他的社交账号小号则充斥着各种厌女、暴戾的极端言论。
第四份文件,关于李斌。张承的合伙人,同样手脚不干净,且涉及非法集资。他负责张承公司特殊业务的渠道拓展,与那个私人生物实验室关系匪浅。其妻弟的实验室,表面上承接一些化妆品原料测试,实则一直在进行高风险、未获批的人体药理实验,试图绕过监管快速牟利。
第五份文件,关于冯倩。虚荣、浅薄,嫉妒心极强。她一直对舒沅嫁入顾家耿耿于怀,表面姐妹情深,私下没少编排舒沅。她的生日宴,从邀请周锐(她明知周锐对舒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到提议玩那种游戏,再到最后拍照发群,每一步都带着刻意的引导和恶意的起哄。她的银行流水显示,她近期通过一个海外账户,接收了数笔来自李斌妻弟那个实验室的顾问费。
最后,是关于舒沅的。报告很简短,只记录了那晚她回到他们位于城郊半山别墅的时间——凌晨一点半。一个人。报告附带了几张别墅外监控的截图,她下车时低着头,脚步匆匆,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而……惶然。
顾凛的目光在那几张截图上一掠而过,没有丝毫停留。他修长的手指在平板上缓缓滑动,将每个人的罪证都仔细过目一遍,如同将军在检阅即将被摧毁的敌营布局图。
他拿起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短号。
是我。
顾凛的声音透过电波,冰冷而精准,三件事。
第一,周锐,‘天枢’项目泄密证据链做实,报警。举报材料里,‘顺便’夹上张承公司近三年的真实税务报表,以及他通过赵经理亲戚走账的证据,匿名发给税务局稽查大队长,他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赵经理那个‘小爱好’的视频库,全网推送。重点‘照顾’他公司官网、行业论坛、他老婆孩子的学校家长群、他所有社交平台。用最快的速度,让他‘红’。
第三,李斌妻弟那个实验室,通知药监局和公安,举报材料要详实,特别是他们违规进行人体试验的部分。重点提一下冯倩女士作为‘顾问’的‘杰出贡献’,以及她账户上那些‘顾问费’的流向。确保……冯女士能第一时间感受到这份‘关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男声:明白。同步执行。预计24小时内见效。
嗯。
顾凛挂断电话,将卫星电话随手丢在旁边的座椅上。他端起那杯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浇不灭眼底那簇幽暗的火焰。
他微微侧过头,透过舷窗,看向下方越来越近的城市。晨曦为高楼大厦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边,看上去繁华而安宁。但顾凛知道,就在这片安宁之下,有几处角落,即将掀起他亲手引动的惊涛骇浪。
飞机轮子接触跑道,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风暴,落地了。
第四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如镜的办公室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顾凛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批阅一份文件。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和昂贵的腕表。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昨夜跨越半个地球的飞行和那场在云端发起的无声围剿从未发生过。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进。
顾凛头也没抬。
陈默推门进来,步伐稳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顾总,技术部周锐来了。还有……两位警官。
顾凛手中的笔顿了一下,在文件上留下一个极小的墨点。他合上文件,抬起了头。让他进来。
门再次打开。周锐走了进来。他穿着昨天那件略显皱巴的衬衫,脸色苍白,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当他看到顾凛办公室里那两个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察时,瞳孔猛地一缩,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周锐
为首的中年警官走上前,亮出证件,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是市局经侦支队的。现怀疑你涉嫌非法获取并泄露鼎晟集团‘天枢’项目核心商业机密,请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我……我没有!
周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变调的尖锐,他慌乱地看向顾凛,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最后的乞求,顾总!顾总您听我解释!那照片是误会!是赵经理他们故意拍的!我和顾太太什么都没做!真的!我……
周锐。
顾凛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破了周锐徒劳的辩解。他终于正眼看向这个曾经他颇为看好的年轻下属,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漠然的、看死物般的冰冷。泄露公司核心机密,是重罪。有什么话,跟警察说清楚。
那眼神彻底击垮了周锐。他踉跄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明白了,照片只是导火索,顾凛要毁掉他,早就掌握了他无法辩驳的罪证。他像被抽掉了骨头,任由两个警察上前,一左一右夹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哒一声扣上手腕的瞬间,他浑身剧烈地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被半拖半架地带离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骚动。
顾凛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语气毫无波澜:通知人事部,周锐涉嫌犯罪,已被警方带走。即刻解除其劳动合同,并启动追偿程序。
他放下电话,目光转向陈默。
陈默立刻会意,将手中的平板递过去。屏幕上是几个实时监控窗口。
一个窗口是税务局稽查大队的办公楼门口。几辆黑色公务车疾驰而至,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稽查人员迅速下车,快步走进大楼。目标明确——张承公司的财务部。
另一个窗口是赵经理所在的公司大楼前。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先是一个背着相机包的记者模样的人冲了进去。紧接着,几个举着手机直播的年轻人也涌了进去。不到十分钟,赵经理被两个保安几乎是架着胳膊拖了出来。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鬼,西装被扯得歪歪扭扭,拼命挣扎着,嘴里嘶吼着什么。无数手机镜头怼到他脸上,闪光灯疯狂闪烁。人群围拢过来,指指点点,愤怒的咒骂声即使隔着屏幕也隐约可闻。不知谁扔过来一个鸡蛋,啪地砸在他额角,黄白粘稠的液体流下来。他狼狈不堪,眼神涣散,如同被剥光了羽毛扔在闹市的落汤鸡,彻底社会性死亡。
第三个窗口稍显平静,是郊区一栋不起眼的白色小楼——李斌妻弟的私人实验室。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和印着药监局标志的公务车悄无声息地将大楼围住。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快速进入,很快,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手铐、面如死灰的人被押了出来,塞进警车。其中没有冯倩,但风暴的中心,已经指向了她。
顾凛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上演的一幕幕人间惨剧,眼神幽深,如同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直到屏幕右下角一个监控窗口放大——那是他半山别墅的车库入口监控。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缓缓驶入。
舒沅回来了。
顾凛的目光在那个画面上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移开,仿佛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图标。他拿起另一份文件,重新翻开。
知道了。
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风暴已经席卷了外围的尘埃,现在,该吹向最核心的那片区域了。他需要一点时间,让那场精心安排的、针对冯倩的关怀,再酝酿得充分一点。
第五章
半山别墅空旷得能听见心跳的回声。
舒沅蜷缩在客厅那张巨大的、冰冷的大理石餐桌旁的椅子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像一只被风雨打湿、无处可逃的雏鸟。从昨晚回来到现在,她几乎没合眼。冯倩群里那张刺眼的照片、赵经理他们恶毒的语音、顾凛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疯狂旋转,啃噬着她的神经。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她和冯倩的聊天界面。她发过去的十几条信息,都石沉大海。电话打过去,永远是无法接通。一种强烈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和恐慌逼疯的时候,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赫然是冯倩的名字!
舒沅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地划开接听,声音带着哭腔:倩倩!你怎么样你在哪里你……
舒沅!舒沅救我!救救我啊——!!!
电话那头传来的,根本不是她熟悉的、带着点娇纵的冯倩的声音。那是一种极度惊恐、彻底崩溃、撕心裂肺的哭嚎!背景音嘈杂混乱,有尖锐的仪器报警声,有模糊不清的呵斥,还有冯倩自己牙齿剧烈打颤的咯咯声。
舒沅浑身的血都凉了,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倩倩!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
实验室……那个实验室!李斌那个王八蛋骗我!他说是高级美容针……是特效药……给我钱……呜啊啊啊——!
冯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痛苦而扭曲变形,语无伦次,他们给我注射了东西!好痛!全身都像在烧!骨头……骨头要断了!他们抽我的血……好多管子……我动不了!他们把我绑在床上!舒沅!求求你!只有你能救我!找顾凛!只有顾凛能让他们放了我!他知道!他一定知道!是他!肯定是他!求你了!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姐妹的份上!救救我!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陡然拔高,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神经。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粗暴的拉扯声、模糊的呵斥:安静!把她嘴堵上!
然后是冯倩被捂住嘴发出的绝望呜咽,最后,通话被硬生生掐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倩倩!倩倩!!
舒沅对着电话徒劳地嘶喊,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嘟嘟声。她瘫软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浇下。冯倩那濒死般的哀嚎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她心上。
实验室注射绑在床上会死
还有那句撕裂了她所有侥幸的指控——是他!肯定是他!
舒沅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二楼书房紧闭的房门。那里,是她此刻所有恐惧和绝望的源头。
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高跟鞋在光洁的楼梯上敲打出凌乱急促的声响,如同她濒临崩溃的心跳。
她冲到书房门前,甚至忘了敲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厚重的实木门!
砰!
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阅读灯,光线昏黄。顾凛就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背对着门口,面朝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山下城市遥远的灯火,像一片浮动的星海。他手里端着一杯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他似乎正在欣赏夜景,对舒沅如此失态的闯入,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背影挺拔,冷漠得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
顾凛!
舒沅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质问,是你干的!对不对冯倩……你把冯倩弄到哪里去了!那个实验室是什么地方!你把她怎么了!
她冲到书桌前,双手撑在冰凉的桌面上,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死死盯着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
顾凛终于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隐在阴影中,轮廓深邃得近乎凌厉。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书房里却如同惊雷。
他抬起眼,看向舒沅。那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幽深的古井,清晰地映出舒沅此刻狼狈、惊恐、愤怒的倒影。那里面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愧疚,没有解释,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
沅沅,
顾凛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他微微向前倾身,拿起桌上那方柔软的、带着淡淡冷冽松木香气的真丝手帕,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
他伸出手,隔着宽大的书桌,用手帕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擦去舒沅脸上汹涌而下的、冰冷的泪水。指腹偶尔擦过她的皮肤,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寒意。
哭什么
他看着她盈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舒沅的心脏:
背叛,是要付利息的。
第六章
背叛,是要付利息的。
那句话,像淬了冰的毒针,瞬间刺穿了舒沅最后一丝侥幸和温度。她脸上被顾凛擦拭过的皮肤,非但没有感到丝毫暖意,反而像被烙铁烫过一样,残留着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她猛地挥开顾凛拿着手帕的手,像躲避一条冰冷的毒蛇。
利息
舒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和绝望的悲鸣,周锐被抓了!赵斌身败名裂了!张承的公司被查了!冯倩……冯倩她可能快死了!这还不够吗顾凛!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顾凛的手停在半空中,真丝手帕飘然落在光洁的桌面上。他看着舒沅歇斯底里的样子,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墨色。
不够。
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将舒沅所有的质问和愤怒都压得粉碎。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很公平。
那冯倩呢!
舒沅嘶喊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罪不至死!她只是……只是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你把她送进那种地方……那是人体试验!她会死的!
玩笑
顾凛微微挑眉,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那温度比纯粹的漠然更让人心寒。把你推到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面前,拍下那种照片,发给我,煽动舆论,等着看我们夫妻反目……这是玩笑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绕过书桌,一步一步走向舒沅。舒沅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撞上了冰冷的书架。
她收钱的时候,可没觉得那是玩笑。
顾凛停在舒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剖开她所有的脆弱和伪装,她嫉妒你,恨你,想看你难堪,想毁掉你拥有的东西。这种‘玩笑’,代价自然要高一点。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舒沅的额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冷酷:至于她的死活……那是她的选择。当她为了钱,心甘情愿签下那份‘顾问’协议,走进那个实验室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与我何干
你……
舒沅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英俊的轮廓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恶魔的面具。她终于彻底看清了,顾凛的报复不是一时的怒火,而是一场精心计算、冷酷无情的毁灭。他不仅摧毁了那些人的现在,更精准地预判并利用了他们的贪婪和愚蠢,将他们推向了自我毁灭的深渊。冯倩的结局,恐怕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
一股巨大的寒意和绝望攫住了她。她不是为了冯倩求情,冯倩的恶毒她心知肚明。她是被顾凛这种洞悉人性黑暗、操控命运走向的冷酷和精准,彻底击垮了。她在他眼中,恐怕也只是一枚棋子,一个……需要付出利息的背叛者。
所以……
舒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疲惫和了悟,下一个,轮到我了,是吗
顾凛没有回答。他只是直起身,深邃的目光在舒沅苍白绝望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残留的冰冷怒意,或许还有一丝极其隐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但最终,都被更深的漠然覆盖。
他转身,走回书桌后,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签了它。
他将文件和一支笔推到桌子的另一边,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仿佛在处理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合同。
舒沅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
白色的封面上,四个加粗的黑体字,像四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她的眼帘——离婚协议书。
最后一点支撑着她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她踉跄着走到桌前,拿起那份薄薄的文件,手指抖得几乎拿不稳。她没有翻开细看,也无需再看。顾凛要离婚,他给的条件,绝不会在物质上亏待她,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也是他切割过去的方式。
她拿起那支沉重的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发麻。她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顾凛。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身影融在窗外无边的夜色里,孤绝而冰冷,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
没有解释,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句告别。
舒沅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却只尝到自己咸涩的泪水。她低下头,笔尖落在签名栏上。黑色的墨水在雪白的纸上洇开,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舒沅。
字迹歪斜无力,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
最后一笔落下,她像耗尽了所有生命,将笔轻轻放下。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顾凛终于转过身。他走过来,拿起那份签好的协议,目光扫过她的签名,没有任何停留。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
几乎在同一秒,舒沅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一条银行入账通知。
【XX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于XX月XX日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30,000,000.00,余额……
数字后面那一长串的零,刺得舒沅眼睛生疼。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没有署名,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你碰过的东西,我嫌脏。
舒沅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她猛地抓起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顾凛身后的落地窗砸去!
砰——哗啦!
手机撞在坚硬的防弹玻璃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然后无力地弹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玻璃纹丝不动,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
顾凛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地上报废的手机,又抬眸看向舒沅。
舒沅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她没有再哭,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了。那双曾经清澈温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空茫的绝望和一片死寂的灰烬。她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没有生命的物体。
几秒钟的死寂。
舒沅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顾凛一眼,也不再去看地上那堆碎裂的电子残骸。她挺直了背脊,像一个输光了所有却还要维持最后尊严的战士,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走出了这间冰冷窒息的书房,走出了这座曾经名为家的、巨大的黄金囚笼。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决绝的回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书房里,只剩下顾凛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再也映不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决绝的脚步声,彻底碎裂了,沉入了永恒的黑暗。他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许久,他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冰凉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分毫。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别墅大门的方向。一辆出租车亮着顶灯,安静地驶离,很快便消失在盘山公路的拐角,融入了山下的万家灯火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空旷的别墅里,死寂无声。只有那份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宽大的书桌上,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埋葬了一段曾经鲜活过的时光。
第七章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预兆。
细碎的雪花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无声飘落,覆盖了城市喧嚣的轮廓,带来一种冰冷的、近乎圣洁的宁静。墓园坐落在城郊的山坡上,一排排黑色的石碑在薄薄的雪层下静默矗立,如同大地沉默的伤疤。
舒沅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长羽绒服,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抱着一束素净的白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在一个崭新的墓碑前停下脚步。黑色的花岗岩墓碑上,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的冯倩,画着精致的妆容,笑得明媚张扬,带着她标志性的、仿佛能燃烧一切的活力。照片下方,刻着简单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短短几个月,一个曾经鲜活聒噪的生命,就变成了一捧灰,沉睡在这冰冷的石头之下。
那个非法实验室被捣毁后,冯倩被解救出来时,人已经快不行了。注射进她体内的未知药物引发了恐怖的免疫风暴和多器官衰竭,医院用尽手段,也只勉强拖了不到两个月。她最后的日子是在隔离病房里度过的,全身插满管子,皮肤溃烂,神志不清,偶尔清醒时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痛苦的呻吟。舒沅去看过她一次,只隔着厚厚的玻璃看了一眼,就几乎崩溃。那个曾经爱美爱闹、虚荣又刻薄的冯倩,最终以一种极其痛苦和不堪的方式,走完了她短暂的人生。
舒沅弯腰,将手中的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的雪地上。花瓣瞬间被细雪覆盖了一层,显得更加脆弱苍白。
下辈子……
舒沅的声音很轻,被寒风瞬间吹散,几乎听不见,……别那么傻了,倩倩。
她站直身体,望着照片上冯倩的笑脸,心中一片空茫的悲凉。恨吗有的。冯倩的恶毒和愚蠢是这一切的起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疲惫和虚无。赵经理疯了,据说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张承偷税漏税数额巨大,进去了,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李斌和他妻弟也都在看守所里,等待法律的审判。周锐的商业间谍罪板上钉钉,前途尽毁……一场生日宴上的恶意游戏,最终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落幕,无人幸免。
雪似乎下得更密了些。
舒沅裹紧了围巾,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她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新的银行入账短信。
【XX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于XX月XX日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10,000,000.00,备注:生活费。
又是他。
舒沅盯着那串冰冷的数字,指尖冻得有些麻木。从离婚那天起,每个月固定的这一天,都会有一笔巨额的生活费准时打入她的账户,从不间断。数额巨大到足以让她挥霍几辈子,也冰冷得像墓碑上的雪。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无声的嘲讽。
生活费
是买断费吧。买断那段他嫌脏的过去,买断她这个他碰过的人在他生命里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用金钱筑起一道冰冷的高墙,将不堪回首的过往彻底隔绝。
寒风吹起地上的雪沫,迷了眼睛。舒沅眨了眨眼,将手机塞回口袋,没有再看那座新坟一眼,也没有再看那条短信一眼。她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脚印,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向墓园的出口。黑色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渺小而孤寂。
雪,无声地落下,覆盖了墓碑,覆盖了脚印,也覆盖了所有爱恨情仇的喧嚣,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冰冷的寂静大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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