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被猫妖托梦后我重生了 > 第一章

我心脏病发濒死时,做了个被温柔多金帅哥拯救的梦。
梦里他带我走出阴霾,教会我感受阳光与甜点的滋味。
直到婚礼前夕,我在他喉结上摸到三道旧疤。
醒来后医院仪器滴答作响,半透明人影坐在床边:我是来报恩的猫妖。
他展开瑞士军刀:当年你救下的流浪黑猫,用九条命换你一线生机。
刀尖刺向心口时,我哭着扑过去阻拦。
却只抓住一缕带着阳光暖意的黑雾。
1
寒夜孤影心将死
冷雨像细密的钢针,无休无止地扎在公寓楼灰败的水泥外墙上。苏晚蜷缩在出租屋那张咯吱作响的旧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洗得发硬、早已看不出原本花色的薄毯。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从冰冷的脚趾尖一路向上攀爬,冻得她骨头缝里都渗出酸楚。她下意识地抬手,隔着粗糙的廉价毛衣布料,按住了左胸口——那里,一颗不争气的心脏正不规律地、沉重地擂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沉闷的钝痛,提醒她这具躯壳的脆弱与不堪。
桌上那盒泡面早就凉透了,油腻的汤水凝结成一层令人反胃的浮白。窗外是城市永不停歇的喧嚣,车流的嘶鸣、人声的嘈杂,混着隔壁劣质音响里传出的刺耳音乐,一股脑地涌进来,在她耳蜗里疯狂搅动。她疲惫地闭上眼,眼前却只有一片混乱旋转的灰黑。孤儿院冰冷的长廊,永远填不满的医药费单据,一次次求职石沉大海的回音,还有那些或怜悯或厌弃的眼神……这些碎片像沉船的锚,把她死死拖拽在幽暗冰冷的海底。活着,怎么就这么累呼吸,怎么就这么难
一股熟悉的、尖锐的剧痛骤然从左胸深处炸开,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四肢百骸。苏晚猛地弓起身体,像只被丢进滚水的虾米,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破碎的抽气。眼前的世界骤然失真,灰暗的墙壁、杂乱的家具,所有的线条和色彩都开始疯狂扭曲、旋转。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恍惚间似乎感觉到一点极其微弱的、湿软的暖意,轻轻擦过她垂落在地的手背,像某个小心翼翼、无声的告别。同时,鼻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清冽的、混合着雨水和草木的气息,但这感觉转瞬即逝,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
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淤泥里艰难地浮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轻盈感。苏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聚焦。
不对。
这不是她那个堆满杂物、终年弥漫着潮湿霉味和泡面气息的出租屋。
阳光。大片大片、毫无保留的金色阳光,正从宽大洁净的落地窗外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流淌成一片温暖的光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新好闻的味道,像雨后森林里沾着水珠的青草,又混合着一点点刚出炉面包的甜香。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垫,盖着触感丝滑的羽绒被。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细碎的光,昂贵的胡桃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这里奢华、明亮、一尘不染,与她那个破败的蜗居天壤之别。
恐慌瞬间攫住了苏晚。她怎么会在这里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是冰冷的地板、窗外城市的噪音……和那股转瞬即逝的奇怪气息。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心脏的位置传来一种陌生的、沉重的疲惫感,而非濒死时的剧痛。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近旁响起,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晚猛地循声望去,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一个男人随意地坐在床边一把舒适的扶手椅里,姿态闲适。他穿着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衬得肩线宽阔而挺拔。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最让她挪不开眼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含着清晰的笑意望着她,目光温润,像浸在暖泉里的黑曜石,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惊艳过后,是更深的警惕和困惑。他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苏晚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嘶哑微弱,这是哪里你是谁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乱,但眼神里的戒备和茫然却无法掩饰。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寻找任何熟悉的物品或出口的线索。
别紧张。男人立刻倾身过来,动作自然地将一个松软的枕头垫在她腰后,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他的指尖微凉,带着阳光晒过的清爽气息,那触感真实得让她心尖一颤。他微微蹙眉,眼神里是全然的关切,还有些低烧。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他拿起床头柜上一个精致的骨瓷水杯,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熨帖。
医生苏晚捕捉到这个词,心中的疑窦更深,我怎么来的医院不对……这里不像医院。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间明显是私人卧室的环境,我记得……我是在家里,在出租屋……她努力回忆着昏迷前的场景,我……我心脏病犯了。
男人——他自称沈砚——在她床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地让她感到安全而非压迫。他的神情依旧温和,但苏晚敏锐地察觉到,在她提到出租屋和心脏病时,他深邃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里是半山,我的家。沈砚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昨天傍晚,雨下得很大。我在山脚那条僻静的林荫道边,发现你倒在地上,情况很不好。就把你带回来了。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停留片刻,幸好,送医及时。医生处理了紧急情况,确认你脱离危险后,我才把你接回来休养。毕竟,医院的环境……不如家里舒适。
山脚林荫道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家位于城市拥挤的老城区,离任何有山脚和林荫道概念的郊区都隔着大半个城市!她一个连走路都时常喘不上气的人,怎么可能在心脏病发作时跑到那种地方去而且,她最后的记忆清清楚楚是在自己的沙发上!
不可能!苏晚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随即又引发一阵心悸的闷痛,她捂住胸口,喘息着,眼神却更加锐利地盯住沈砚,我明明……是在家里……沙发上昏过去的!我怎么会跑到山脚去这说不通!
长期的不顺和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无法轻易相信这套说辞。眼前的环境越美好,这个男人的出现越完美,就越让她感到一种诡异的不安。这太像精心编织的陷阱了。
沈砚面对她突然的质疑,神色并未慌乱,反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理解。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带着安抚:我能理解你的困惑和不安。突然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确实很吓人。他微微前倾,语气更加诚恳,医生提到,严重的心脏病发作有时会导致短暂的意识混乱,甚至出现类似梦游的行为。也许……你在感到极度不适时,下意识地想要寻求帮助,不知不觉走了出去那条林荫道虽然僻静,但离最近的公交站并不算太远。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几张医疗单据,这是昨天急救中心的出诊记录和初步诊断。你可以看看。
苏晚的目光扫过文件袋,上面确实印着附近一家知名私立医院的LOGO和日期。这似乎佐证了他的话。但内心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梦游走到山脚这解释听起来合理,却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昏迷前手背上湿软的触感和那股奇异的草木气息,又是什么而且,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家,而不是留在医院
看着沈砚那双坦荡而充满关切的眼睛,苏晚紧握的拳头微微松了松。也许……真的是自己濒死时意识混乱了毕竟,她现在还活着,心脏虽然疲惫,却还在跳动。眼前这个人救了她,提供了如此舒适的休养环境……她的质疑是否显得过于忘恩负义
我……她张了张嘴,最终把更多的疑问咽了回去,疲惫和身体的不适让她暂时无力深究,只是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但那份深埋心底的警惕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并未消失。
沈砚似乎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软化,眼神更加柔和:举手之劳。饿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些清淡的。他站起身,动作优雅从容,好好休息。这里很安静,也很安全。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2
幻梦初醒疑云生
房门被轻轻带上。苏晚重新躺下,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精致的雕花,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残留的疑虑交织在一起。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身上,被褥柔软得如同云朵。心脏的位置,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只剩下平缓而有力的搏动。一种久违的、陌生的松弛感,悄然包裹了她疲惫不堪的灵魂,暂时压倒了那些纷乱的疑问。她沉沉睡去,这一次,没有噩梦。
……
日子如同被施了魔法,在沈砚这座半山别墅里,以一种苏晚从未想象过的明亮节奏流淌。
沈砚像一阵和煦的风,以一种既不过分热情又不显疏离的方式,细致地渗透进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从不追问她的过往,只是用行动无声地告诉她,在这里,她是安全的,是被接纳的。
清晨,苏晚在鸟鸣声中醒来,总能在餐桌上找到搭配精巧、营养均衡的早餐,旁边放着一小瓶每日更换的、带着露水的鲜花。沈砚有时会陪她一起用餐,聊些无关紧要的轻松话题,有时则会留下一张字迹清隽的便签:有早会,记得把牛奶喝完。午后暖房的花开了,可以去看看。
他发现了她对绘画那点近乎湮灭的兴趣。某个阳光慵懒的下午,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套全新的、苏晚曾在画具店橱窗外看了很久却连标签都不敢细看的高级水彩颜料和画纸放在她面前。那一刻,苏晚眼眶发热,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些陌生的、散发着松木清香的画具,久违的、近乎被遗忘的渴望在心底悄然复苏。
试试沈砚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里有种鼓励的亮光,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很喜欢涂鸦。
我……画得很糟。苏晚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手指蜷缩着。
画画是为了取悦自己,不是为了取悦别人。沈砚走过来,自然地拿起一支画笔,沾了点清水,在调色盘上晕开一片温柔的蓝色,你看,就像这样,把心里的颜色放出来就好。
他站在她身后,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手臂偶尔会越过她,示范性地在纸上点染几笔。他身上那股清爽干净的、混合着阳光与森林草木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鼻尖。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她笨拙地拿起笔,蘸了颜料,在纸上落下第一道生涩的线条。
沈砚似乎很忙,但无论多晚回来,别墅里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有时苏晚在客厅看书,他会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过来,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翻翻杂志,或者处理一些文件。两人之间常常是长久的、舒适的沉默,只有书页翻动或键盘轻敲的细微声响。这种无声的陪伴,像冬日壁炉里静静燃烧的木柴,驱散了苏晚骨子里的寒意,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
他会带她去城市另一端一家门面极不起眼、却需要提前数月预约的私房甜品店。当那一小勺点缀着金箔、口感层次丰富得惊人的覆盆子慕斯在舌尖融化开,酸甜交织的极致味蕾体验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开来时,苏晚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从未想过,食物可以带来如此纯粹的、直抵灵魂的愉悦感。
好吃吗沈砚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像盛满了碎星。
苏晚用力点头,鼻尖竟有些发酸。她想起过去那些为了省下医药费而吞咽的、毫无滋味的廉价食物,想起孤儿院食堂千篇一律的清汤寡水。原来生活,真的可以有甜味。沈砚笑着,又将她面前那份几乎没动的黑森林蛋糕挪到自己面前,极其自然地将上面装饰用的、苏晚最不喜欢的酒渍樱桃一颗颗仔细地挑拣出来,放到旁边的小碟子里。他做这一切时,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眼神专注而温和。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樱桃的味道。他轻描淡写地说,将处理好的蛋糕推回给她。
苏晚愣住了。她什么时候说过是在某个他晚归的深夜,她窝在沙发里看书,他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时,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孤儿院圣诞餐后甜点里那令人作呕的酒渍樱桃这样微不足道的一句话,他竟记在了心里。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冲上眼眶,她慌忙低下头,用小勺挖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浓郁的巧克力香气混合着奶油的丝滑瞬间充盈了口腔,也压下了喉头的哽咽。原来被人如此细心妥帖地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仿佛一颗在寒风中瑟缩了太久的种子,终于被小心翼翼地捧进了温室。
阳光不再是刺目的、令人烦躁的存在。它变得温暖、可亲。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苏晚会抱着画本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捕捉光影在花瓶和绿植上跳跃的瞬间。她的笔触从最初的僵硬笨拙,渐渐变得流畅,画纸上开始出现一些明快的色彩。沈砚的书房里总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音符如同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别墅的每一个角落,也无声地洗涤着她心中沉积已久的阴霾。
她开始期待清晨,期待阳光,期待沈砚推门进来时带进的那一缕清新空气和他温和的问候。她不再整日蜷缩在角落,苍白的面颊上渐渐有了健康的红晕,那双总是低垂着、盛满疲惫和防备的眼睛,也一点点亮了起来,像蒙尘的珍珠被温柔地拂拭干净,重新焕发出内敛的光泽。她甚至会在沈砚晚归时,为他留一盏玄关的壁灯,或者温上一小盅清淡的汤。一种崭新的、名为希望的东西,如同初春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荒芜的心墙,挣扎着向上生长。
时间如同被蜜糖浸润过,在沈砚这座半山别墅里,流淌得格外温柔而迅疾。不知不觉,窗外的梧桐树已由新绿转为浓郁的苍翠,蝉鸣开始聒噪地宣告盛夏的来临。
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花房顶棚,在繁茂的绿植和娇艳的花朵上跳跃,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和馥郁花香的混合气息。苏晚坐在花房角落一把舒适的藤椅上,专注地在一本厚厚的画册上描摹一株姿态奇异的蝴蝶兰。沈砚则半躺在旁边的躺椅里,闭目养神,膝上摊着一本翻开的商业杂志。
宁静被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打破。沈砚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对苏晚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公司有点事,我接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快步走向花房更僻静的深处,刻意压低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不行……资金链必须稳住……不惜代价……
……那个项目……对方要价太高了……想办法拖住……
……下周的行程……全部推掉……对,任何事都不能打扰……
苏晚的画笔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她并非有意偷听,但那些只言片语里透出的凝重、决断,甚至是某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与她所熟悉的那个永远温和从容、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真正动容的沈砚,判若两人。她看着远处那个挺拔却显得有些紧绷的背影,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异样。他……似乎总是把那些沉重的、不那么美好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阵微酸又甜蜜的悸动。
傍晚时分,沈砚亲自开车,带苏晚来到市中心一家顶级西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般的城市夜景。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浪漫氛围。侍者恭敬地引领他们入座。
精美的菜肴一道道呈上,每一道都像艺术品。沈砚的举止一如既往的优雅得体,谈吐风趣,眼神温煦。但当苏晚低头专心切割盘中的牛排时,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
沈砚放在桌面上、随意搭着餐巾的左手,那修剪得极其干净的指甲边缘,竟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磨损痕迹,甚至指腹的皮肤也显得有些粗糙。这与他身上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袖口精致的铂金袖扣,以及他整体所散发出的那种养尊处优的矜贵气质,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违和感。仿佛这双骨节分明、形状优美的手,并非只用来翻阅文件或执起刀叉,而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也曾经历过某种……艰辛的磨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她自己都感到荒谬。她摇摇头,试图甩开这无端的臆想,一定是灯光太暗,自己看错了。
晚餐进行到尾声,侍者推来一个精致的甜品推车。沈砚没有看菜单,直接对侍者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一份小巧玲珑、点缀着新鲜草莓和薄荷叶的慕斯蛋糕被送到了苏晚面前。
尝尝这个,季节限定,你应该会喜欢。沈砚看着她,眼神里有种笃定的温柔。
苏晚用小勺挖了一角送入口中。轻盈的奶油慕斯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和浓郁的莓果香气,中间还夹着一层微酸的覆盆子果酱,口感层次丰富得令人惊艳。她满足地眯起眼,脱口而出:好好吃!你怎么知道……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想起了下午在花房深处他那个压低声音、带着命令口吻的电话。
嗯沈砚微微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苏晚摇摇头,咽下后半句话,只是由衷地赞叹: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包括她的喜好,她的脆弱,甚至……那些她未曾宣之于口的疲惫。这种被全然了解、被稳稳托住的感觉,让她沉溺,却也隐隐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仿佛踩在云端,美好得令人心慌。
晚餐的气氛被推至顶点。悠扬的小提琴声不知何时响起,在餐厅一角轻轻流淌。沈砚站起身,绕过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在苏晚面前微微欠身,向她伸出了手。餐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挺拔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有些怔忡的身影。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不容拒绝的魔力。
苏晚的心跳骤然失序。她从未跳过舞,孤儿院的岁月里,跳舞是橱窗里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一丝窘迫爬上她的脸颊,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餐巾边缘。
别怕,沈砚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耐心地等待着,眼神温和得足以融化一切不安,跟着我就好。
鬼使神差地,苏晚将微凉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轻一带,她便身不由己地离席,滑入餐厅中央那片特意留出的、光影迷离的空间。
他的手臂绅士地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托住她的手。苏晚的身体起初僵硬得像块木头,笨拙地试图跟上他的步伐,几次都险些踩到他的脚。
放松,沈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的颤栗,听音乐……想象自己是一片叶子,随着风的方向轻轻摇摆……
他引领着她的脚步,动作舒缓而坚定。奇异地,在他沉稳的引导下,苏晚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她不再低头盯着脚下昂贵的地毯,而是尝试着抬起头,望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深处。那里仿佛盛着整个夜空的星光,温柔而专注,将她牢牢地包裹其中。周围的一切——璀璨的灯火、低声交谈的客人、悠扬的琴声——都渐渐模糊、远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方小小的、旋转的光晕里。
她的身体越来越放松,开始笨拙地尝试着回应他的步伐。笨拙的舞步渐渐有了韵律,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盈感和奇妙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微微的震动,那沉稳的心跳声仿佛与她自己的渐渐合拍。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晕眩的幸福感和归属感,像温热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原来,双脚离地,被人稳稳地托着飞翔,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的时刻。
一曲终了,掌声从四周轻轻响起。苏晚微微喘息着,脸颊绯红,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沈砚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他微微俯身,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苏晚从未见过的、浓烈到近乎灼热的情感。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还未完全散去的音乐余韵,带着一种郑重的力量,清晰地落在她的耳膜上,也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嫁给我,好吗
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个小小的、被巨大的惊喜和幸福冲击得不知所措的自己。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我……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是梦吗如果是梦,请永远不要醒来。她用力地点着头,喉咙哽咽着,所有的语言都化作了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沈砚笑了,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点亮了整个空间。他低下头,一个无比珍重、带着无限怜惜的吻,轻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温热的触感,带着他独有的、阳光与森林般的气息,真实得让她心尖发颤。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在她面前打开。一枚设计简约却极致优雅的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纯净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像凝结的星辰。
他执起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冰凉的铂金环贴合皮肤的瞬间,苏晚的身体轻轻一颤,一股巨大的、带着强烈真实感的暖流瞬间席卷全身。她低头看着手指上那枚闪耀的承诺,又抬起头,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个给予她新生、给予她一切的男人,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汐,将她彻底吞没。她主动踮起脚尖,生涩而勇敢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沈砚的身体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僵硬,快得如同错觉,随即更温柔地回应了她。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承诺的甜蜜,在璀璨的灯火下,绵长而缱绻。
3
真相大白泪满襟
那枚钻戒像一枚小小的太阳,牢牢地圈在苏晚左手的无名指上,也圈住了她全部的心神。它的光芒太过耀眼,几乎要灼伤她的指尖,却又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踏实感。她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它上面移开,每一次无意识地转动手指,冰冷的铂金触感都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沈砚的求婚是真实的,她的幸福也是真实的。
回到半山别墅,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甜腻的蜜糖气息。婚礼的筹备被沈砚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提上了日程。他兴致勃勃地拿来各种婚礼策划公司的精美图册,拉着苏晚一起翻看。素雅的森系花园,奢华的海边城堡,古典的欧式教堂……每一张图片都美轮美奂,如同童话。
喜欢哪种风格沈砚指着图册上一座被白色玫瑰环绕的玻璃花房,目光灼灼,或者,我们可以去冰岛看极光
苏晚依偎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温暖,心底却涌上一股近乎眩晕的不真实感。她看着那些梦幻的场景,再看看身边这个完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一种微妙的、带着惶恐的甜蜜在心底发酵。都好……只要是你选的,都好。她轻声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手指又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枚戒指,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指腹,带来一丝微痛,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这天午后,沈砚在书房处理一些紧急的跨国视频会议。苏晚独自在卧室整理一些旧物——她搬来时,除了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几乎一无所有。她打开衣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旧帆布包,里面只有几本纸张泛黄的旧素描本和一叠孤儿院时期的照片。她拿起最上面一本素描本,指尖拂过粗糙的封面,刚想翻开,目光却被包里一个不起眼的硬物吸引了。
那是一把样式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红色瑞士军刀。塑料刀柄边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金属部分的光泽也有些黯淡。苏晚怔住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件东西。她好奇地拿起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感。她下意识地按动主刀片的卡扣,咔哒一声轻响,锋利的刀刃弹了出来,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几乎是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刺痛感,毫无预兆地在她心口深处猛地一扎!
嘶……苏晚倒抽一口冷气,捂住胸口,那股尖锐的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点令人心悸的余悸。她困惑地看着手中的军刀,又看看自己的心口。是错觉吗还是这具身体又在发出警告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沈砚结束了会议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看到苏晚时,那疲惫立刻被温柔的笑意取代。在整理什么他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瑞士军刀上,那深邃的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猝不及防的震动,又带着某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啊,这个苏晚举起军刀,有些茫然,翻旧包找到的,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把弹出的刀片收回去,动作有些笨拙。
沈砚的视线紧紧锁在那把军刀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想要接过去:给我看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军刀冰冷的金属外壳时,苏晚的心口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这一次,比刚才更清晰,更猛烈,像被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她手一抖,那把瑞士军刀啪嗒一声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怎么了沈砚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语气带着真切的紧张,又不舒服了
苏晚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摇摇头,弯腰想去捡那把刀:没事……就是心口突然……疼了一下……她的指尖刚刚碰到军刀的红色塑料外壳,那股尖锐的刺痛感竟又一次清晰地传来!
沈砚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他俯身,修长的手指避开了刀身,只捏住刀柄边缘那红色的塑料部分,极其迅速地将它捡了起来,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自己西装裤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带着一种苏晚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本能的回避。
一把旧刀而已,别碰了,小心伤到手。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但苏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温和之下,一丝极力掩饰的紧绷。他扶着她坐到床边,手掌习惯性地贴上她的额头试探温度,眼神关切,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苏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清晰的担忧,心头那点因军刀和刺痛带来的疑虑,瞬间被巨大的愧疚淹没。沈砚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疼痛和一把旧刀就疑神疑鬼她一定是最近太幸福了,幸福得有些患得患失。她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真没事,可能是刚才弯腰太快了。别担心。
沈砚凝视着她,似乎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片刻,他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才缓缓消散,重新被温柔的暖意取代。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没事就好。晚晚,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苏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头的疑虑渐渐被熟悉的暖流驱散。她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心。那把军刀……也许真的是自己遗忘的某个旧物,碰巧引发了身体的应激反应吧她这样想着,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他的后背,寻求着更紧密的依偎。
然而,当她的指尖无意中滑过他颈侧、靠近喉结下方那片肌肤时,一种奇异的触感让她瞬间僵住。
不是光滑的皮肤。
是三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呈平行排列的凸起疤痕。那疤痕很旧了,颜色几乎与周围肤色融为一体,但指腹下那种略微粗糙、凹陷的质感却异常分明。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深深地抓挠过留下的永久印记。
沈砚的身体在她触碰到的瞬间,极其明显地、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那绝不是正常的反应!苏晚甚至感觉到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骤然收紧,勒得她有些生疼,随即又猛地松开。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猛地向后撤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空气骤然凝固。
苏晚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那三道疤痕冰冷而怪异的触感。她惊愕地抬起头,撞进沈砚骤然变得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暖意的黑眸,此刻如同深冬结冰的湖面,底下是汹涌的暗流和某种被猝然撞破秘密的惊骇与慌乱。那眼神太陌生,太复杂,带着一种苏晚无法解读的、近乎痛苦的挣扎。
那……那是什么苏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他颈间那片皮肤上,那三道平行的旧疤,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此刻显得如此刺目,像三道无声的、狰狞的裂痕,狠狠撕开了她眼前这层完美的、名为幸福的幻象。
沈砚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脸色在刹那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和她一样苍白。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去遮挡颈间的疤痕,但手抬到一半,又颓然放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急促而混乱的呼吸声,沉重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阳光依旧明媚,窗外绿树摇曳,可苏晚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眼前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男人,突然间变得无比陌生。那三道疤痕,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黑暗的门。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感如同深海巨兽,猛地攫住了苏晚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和沈砚眼中那惊涛骇浪般的陌生情绪。
然而,就在她身体做出反应的刹那——
滴——滴——滴——滴————
一种极其尖锐、极具穿透力、毫无感情可言的电子蜂鸣声,如同冰冷的钢针,猛地刺穿了所有虚幻的屏障!那声音单调、急促、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冷酷,瞬间取代了书房里死寂的空气,也取代了苏晚耳中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眼前沈砚那张写满惊骇和痛苦的脸,连同他身后那洒满阳光的奢华书房、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光影,都在这一刻开始疯狂地扭曲、剥落、碎裂!
像一幅被泼上了强酸的油画,鲜艳的颜料在滋滋声中迅速溶解、溃烂,露出底下冰冷、粗糙、毫无生机的底布!温暖的阳光瞬间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眼、惨白、毫无温度的光线,冰冷地照射下来。沈砚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剧烈地闪烁、波动,最终在一声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中——彻底崩解、消散!
不——!!!
苏晚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拖拽!仿佛从万丈悬崖失足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裹挟着无边的黑暗,瞬间将她彻底吞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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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中沉沉浮浮,每一次挣扎都耗尽所有力气。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一个世纪,苏晚终于艰难地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晃动的白光。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耳边是持续的、令人心悸的滴……滴……滴……声,规律、冰冷、毫无生气,如同某种生命倒计时的读秒。
她费力地转动着干涩的眼球。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墙壁,悬挂在头顶的输液袋,还有缠绕在手臂上的各种导线和管子……这里是医院。冰冷的现实像一桶掺着冰碴的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残存的、关于阳光和花房的温暖记忆。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沉重而陌生的钝痛,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她试图抬起手,指尖却只传来一阵虚弱的麻木。
醒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那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模糊不清,还夹杂着细微的、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
苏晚猛地侧过头。
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不,那不能完全称之为人。那更像是一道由稀薄雾气勉强凝聚而成的轮廓。边缘模糊不清,像信号极差的电视屏幕里闪烁的影像。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年轻男性的身形,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但所有的细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半透明中。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在他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影子,光线仿佛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空荡荡的一片明亮。
最清晰的是他的脸——或者说,是那轮廓勾勒出的面容。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几乎窒息!
那张脸……那深邃的眼眸轮廓,挺直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即使模糊不清,即使被一层诡异的半透明笼罩着,她也绝不会认错!
是沈砚!
不……是梦里的那个沈砚!
可眼前这个……是什么是幻觉是濒死前的走马灯
你……苏晚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想要尖叫,想要质问,却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雾蒙蒙的身影,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别怕。那道半透明的身影开口了,依旧是那种隔着毛玻璃般模糊不清、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但语气却异常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熟悉的安抚意味。他微微前倾身体,那模糊的轮廓似乎想要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但手臂抬到一半,又徒然地垂落下去,仿佛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是我……我是沈砚。或者说,我……曾经是。
曾经是
这三个字像冰锥,狠狠刺入苏晚混乱的大脑。
那道半透明的人影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也带着滋滋的电流尾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诡异。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很抱歉……让你在那种情况下醒来。但你的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决绝。
苏晚的呼吸猛地一窒,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时间不多什么意思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心口撕裂般的绞痛。
别动!那模糊的身影似乎有些焦急,轮廓波动了一下,听我说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最不吓到她的措辞,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他那半透明的手缓缓抬起,伸向自己衬衫胸前的口袋。
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却让苏晚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
他伸出的那只手,即使在模糊的半透明状态中,苏晚也无比清晰地看到——那修长的手指边缘,指甲的位置,带着极其细微的磨损痕迹!那痕迹,和她最后一次在餐厅里,捕捉到的沈砚手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迷雾!
下一秒,她看到那道半透明身影的手指,从那同样模糊的衬衫口袋轮廓里,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抽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在他半透明的手中,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实体的清晰感。
红色的塑料刀柄,边缘带着细微的划痕。
一把样式普通、有些陈旧的瑞士军刀!
正是她在梦境的别墅里,从旧帆布包中找到、并且每次触碰都会引发心口剧痛的那一把!
嗡——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死死地盯着那把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荒谬感,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认得它吗半透明的人影——姑且称他为沈砚——的声音透过那层模糊的毛玻璃传来,带着电流的嘶嘶声,却奇异地穿透了苏晚耳中血液奔流的轰鸣。他握着那把军刀的手微微抬起,刀身在病房惨白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冰冷刺目的寒光。
苏晚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闷钝的痛楚。是她包里那把刀!是那个撕裂了她所有美梦的冰冷现实!
它……沈砚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坦然,是钥匙。也是……契约的见证。他模糊的面容轮廓转向苏晚,那双即使隔着雾气也依旧深邃的眼眸,似乎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牢牢锁定了她。苏晚,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吗
三年前……冬天
这两个词像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苏晚混乱的记忆里激起微弱的涟漪。她竭力在恐惧和疼痛的迷雾中搜寻。孤儿院……寒冷的冬天……那条堆满积雪、罕有人迹的巷子……
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那天她刚结束一份临时工,揣着微薄的薪水去买药,路过那条阴暗潮湿的后巷时,听到了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被堵住了喉咙的幼兽。她循着声音,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箱后面,发现了一只蜷缩在破纸箱里的黑猫。
那猫……很小,瘦骨嶙峋,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它浑身的黑毛纠结肮脏,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已经凝固的血块。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脖子,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豁开着,皮肉外翻,边缘的毛发被血黏成一绺绺。它小小的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剧烈抽搐着,琥珀色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它身边散落着几块沾血的碎砖头,显然是被人恶意伤害后丢弃在这里等死。
一种巨大的怜悯瞬间攫住了苏晚。她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灰暗绝望,但看到另一个生命在眼前挣扎着熄灭,那种痛楚更甚于自身的苦难。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那件本就单薄破旧的外套,不顾污秽和刺鼻的血腥味,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濒死的小猫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小猫的身体冰冷僵硬,只有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她记得自己当时一边跑向最近的宠物诊所,一边徒劳地用手捂着它脖子上那个可怕的伤口,温热的血不断从她指缝间渗出,染红了她的袖口。她记得自己对着那只意识模糊的小猫不停地、语无伦次地说着:别怕……别怕……我带你去医院……撑着点……
诊所的兽医看到伤势后直摇头,表示救活的希望极其渺茫,费用也高得吓人。苏晚却异常固执,她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钱——那是她接下来半个月的生活费和药费——又翻遍了全身,最后在旧帆布包的角落里,摸到了这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得来的、有些生锈的瑞士军刀。她毫不犹豫地将它连同那点可怜的钱一起塞给了兽医,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求求你……试试……用这个……抵押……
她当时根本不知道这把旧军刀值不值钱,那只是一个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后来那只猫怎么样了她交了钱,签了字,因为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先离开了。再后来,她收到了诊所的电话,对方语气复杂地告诉她,那只猫……在手术中停止了呼吸。她为此难过了很久,那把抵押的军刀,似乎也被诊所遗忘,最终留在了她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被时光尘封。
是……那只猫苏晚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看着病床边那道半透明的、轮廓酷似沈砚的身影,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几乎晕厥。
是我。沈砚的声音传来,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还有深重的、无法言喻的感激。我是那只濒死的猫妖,玄墨。那一次,我初入人间,力量未复,又遭重创,若无你倾尽所有相救,早已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他那半透明的轮廓微微波动着,仿佛情绪激荡。你给予我的,不仅是生机,更是这冰冷人世里……从未感受过的、毫无保留的暖意。
可是……沈砚梦……苏晚混乱地摇头,心脏的钝痛和记忆的剧烈冲突让她头痛欲裂。那只猫……沈砚……梦境里的温柔和阳光……这一切怎么可能联系在一起
梦里的沈砚,是我。玄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我本已修行数百年,伤愈后,力量稍有恢复。我一直在暗中看着你……看着你如何挣扎,如何被病痛和生活反复磋磨,看着你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沉重的痛惜,我不能……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次走向终点。尤其是在我感知到你心脏骤停,生机即将彻底断绝的那一刻……
他停顿了一下,半透明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稀薄了几分。我用残余的修为,加上我作为猫妖最本源的力量——我的九条命数——为你强行换来了这一线生机。并将这最后的力量,编织成那个梦……引你沉入其中。
九条命……苏晚喃喃地重复着,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心上。
是的。玄墨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酷,献祭九命,逆转阴阳,为你续此一线。那梦境,是我用最后的力量和记忆碎片构筑的幻境,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礼物。我希望能让你在沉眠中感受到温暖,感受到被珍视的滋味,能让你……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和勇气。希望当你醒来,能够……好好活下去。
那梦里的沈砚……苏晚的声音哽咽了,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眼前那道稀薄的身影,是你……是你想象出来的样子
玄墨那模糊的轮廓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点头。是我心中……所能想象的、能配得上你,能让你开心幸福的模样。也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模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自嘲和深沉的遗憾,我终究……只是妖。梦境是虚幻的,但你在梦中感受到的快乐、温暖、被珍视的感觉……那些情绪,都是真实的。那是我……唯一能真实给你的东西。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监护仪那冰冷无情的滴滴声,像倒计时的秒表,敲打着苏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原来那蚀骨的甜蜜,那令人沉溺的温柔,那照亮她整个灰暗世界的阳光……竟然是一个妖怪用九条性命、用自己彻底湮灭的代价,为她点燃的一场盛大而虚幻的烟花!而那烟花燃尽后,留给她的,是比从前更加冰冷刺骨、更加绝望的深渊!
为什么……苏晚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决堤般滚落,浸湿了惨白的枕套,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值得……不值得你……
值得。玄墨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透过那层模糊的雾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苏晚,你值得这世间一切美好。你救我在先,予我温暖,我报恩在后,天经地义。只是……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电流的嘶哑尾音,透出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某种即将到来的终结感,我的力量……耗尽了。这‘一线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你的心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苏晚猛地看向病床边的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线,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弱、平缓。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沉重感,正从心脏深处迅速蔓延开来,吞噬着她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
不……她绝望地摇头,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契约已成,因果必偿。玄墨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甚至盖过了那滋滋的电流杂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献祭般的庄严。他那半透明的身体猛地站了起来!轮廓在惨白的灯光下剧烈地波动、闪烁,仿佛随时会溃散!
他手中那把一直紧握着的、清晰得诡异的瑞士军刀,被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弹开了主刀片!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决绝的寒芒!
以吾残魂,燃尽此身!玄墨的声音如同洪钟,又似悲鸣,在狭小的病房里激荡,换你……生路坦途!无病无灾!
话音未落,在苏晚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注视下,那道半透明的身影,双手紧握着那把寒光凛冽的瑞士军刀,刀尖向内,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地、精准地刺向他那模糊一片、代表着心脏的位置!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叫冲破苏晚的喉咙!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比死亡更深的痛楚瞬间爆炸!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猛地从病床上弹起!完全不顾身上缠绕的各种管线被扯脱,尖锐的报警声瞬间响彻病房!她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生命最后的光热,狠狠地扑向那道即将消散的身影!双手拼命地向前抓去,想要抓住他,想要阻止那把刺向他心口的刀!
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没有碰到任何实体。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刀刃或温热的身体。
她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膝盖和手肘传来剧痛。但她浑然未觉,只是绝望地抬起头。
在她模糊的泪眼中,只看到那柄闪着寒光的瑞士军刀,在刺入玄墨心脏位置的一刹那,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晶,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而玄墨那道半透明的身影,在刀尖消失的同一瞬间,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猛地爆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片柔和却无比刺眼的金色光芒骤然亮起,充斥了整个病房!
光芒的中心,那道熟悉的身影轮廓,在极致的光明中迅速变淡、透明。苏晚拼命睁大眼睛,泪水疯狂涌出,在金光中,她似乎看到了玄墨最后转过来的脸——不再是沈砚那完美无瑕的容颜,而是变成了一张模糊却透着无尽温柔和释然的年轻男子的脸,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淡、极安宁的弧度。
活下去……
一个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和她曾在梦境里沈砚身上嗅到的那缕森林草木的清新气息。
下一秒,光芒倏然收敛,彻底消失。
病房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刺耳的仪器警报声,地板上摔得狼狈不堪、满脸泪痕的苏晚,以及……
一片轻飘飘的、在灯光下泛着幽蓝色光泽的黑色绒毛,缓缓地、无声地飘落下来,最终,静静地落在了苏晚冰冷颤抖的手背上。柔软,微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阳光般的暖意。
像一滴滚烫的泪,也像一个永恒的、无言的告别。
4
新生之路向阳行
监护仪上,那原本微弱到几乎要拉成直线的心率曲线,不知何时,竟开始重新有力地、平稳地跳动起来。警报声不知被谁按停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
苏晚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背上那片柔软的黑色绒毛像一块烙印,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灵魂。玄墨最后那个释然安宁的笑容,和他彻底消散前那句无声的活下去,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遍遍在她心上反复雕凿。
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将她扶回病床,检查管线,重新连接脱落的导联。各种仪器探头再次贴上她的皮肤,冰冷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奇迹!真是医学奇迹!主治医生看着监护仪上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数据,又翻看着刚刚出来的血液检测报告,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苏小姐,你的各项指标……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好转!心肌损伤的标记物在下降,心功能……简直像换了一颗健康的心脏!这……这无法解释!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护士小心地清理着她摔倒时蹭破的伤口,消毒药水带来轻微的刺痛。苏晚却毫无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曾经圈着一枚闪耀的钻戒,一个虚幻的承诺。现在,只剩下医院惨白灯光下,一片苍白的皮肤。
玄墨用九条命,用最后的残魂,换来了她的生路坦途,无病无灾。他用一场盛大的幻梦,教会了她阳光和甜点的滋味,然后,像退潮一样,抹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迹,只留下手背上这片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绒毛。
巨大的悲伤像海啸过后的淤泥,沉甸甸地淤积在胸腔里,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但奇怪的是,那曾经如影随形、压得她直不起腰的绝望和冰冷,却仿佛真的随着玄墨的彻底消散,而被某种沉重却温暖的东西取代了。一种……带着血和泪的、沉甸甸的生机。
她慢慢蜷起手指,小心翼翼地拢住手背上那片黑色绒毛,仿佛拢住了一缕即将消散的阳光。
出院的那天,天气意外地晴朗。深秋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澄澈高远的湛蓝,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下来,带着融融暖意,却不再刺眼。苏晚拒绝了任何人来接,自己办完了手续。她换下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上了一身自己用积蓄新买的、样式简洁却温暖的米白色毛衣和咖色长裤。站在医院门口,她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带着自由味道的空气。
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那曾经如影随形的沉重压迫感和尖锐刺痛,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次呼吸都顺畅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玄墨兑现了他的诺言。
她摊开掌心,那片被她用干净手帕仔细包裹起来的黑色绒毛,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她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贴身的衣袋里,紧挨着那颗重新焕发生机的心脏。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坐了很久的公交车,又步行了一段,来到了城市边缘一处僻静的、可以远眺山林的缓坡。这里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她选了一处视野开阔、沐浴在阳光下的地方,蹲下身,用手指和路上捡到的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一点点挖开泥土。泥土带着深秋的凉意和特有的芬芳。
挖好一个小小的土坑,苏晚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了一株小小的、叶片碧绿的苹果树苗。这是她昨天特意去花市挑的。她小心翼翼地将树苗的根须舒展开,放进坑里,然后一捧一捧地将泥土回填,压实。动作专注而轻柔,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树苗稚嫩的枝干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苏晚凝视着它,仿佛看到了某种顽强生命的象征。她低声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山坡上:
玄墨……谢谢你。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静静地站在新栽的小树旁,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和澄澈的天空。胸腔里那颗健康的心脏沉稳地跳动着,不再有阴霾的压迫,只剩下一种辽阔的、带着淡淡忧伤的平静。
活下去。
不是苟延残喘,而是带着他给予的暖意和那条沉重的生路,像这株小树一样,努力地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去感受真实的阳光,真实的微风,真实的四季轮转。去品尝生活的滋味,无论酸甜苦辣。去画下看到的色彩,去记住感受过的温度。
她弯下腰,最后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株稚嫩的苹果树苗。指尖传来树皮粗糙而充满生命力的触感。然后,她直起身,迎着深秋温煦的阳光,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山下,朝着那片喧嚣而真实的城市走去。
风掠过山坡,新栽的小树苗在阳光下舒展着嫩叶,细微的沙沙声,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像一个沉默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