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溪又一次在车间的角落里听到了同事们的闲聊,话题无非是隔壁部门那个刚买了新车的小子,或是谁又在股市里赚了一笔。他低着头,手里的扳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机器外壳,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自己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世界就是这样,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没有胆识如何破自己的局你不冒风险,哪能最后得到更大的回馈呢这话他说过无数次,对着镜子里那个眼神躲闪的自己说过,对着酒桌上唉声叹气的朋友说过,甚至对着地铁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心里默念过。可真要轮到自己做选择时,他总是第一个往后缩。
就像上周,组长提议让他去跟客户对接一个新项目,说只要谈下来就能升职加薪。刘小溪当时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嘴里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家里有事的借口,眼睁睁看着机会落到了另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同事手里。晚上回到出租屋,他对着天花板骂了自己三个小时窝囊废,可第二天一到公司,迎面撞上领导询问进展的目光,他还是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这种矛盾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快三十年了。他记得七岁那年,父亲把他送进武术学校的那天,教练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孩子骨头硬,是块练武的料。在武校的十年里,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扎马步,踢断过七根木桩,打断过三次自己的胳膊,可每次跟人发生争执,哪怕对方只是瞪了他一眼,他也会立刻道歉,然后飞快地躲开。他总觉得,拳脚再硬,也硬不过生活里那些看不见的坎,万一失手伤了人,万一被对方报复,万一……无数个万一像一张网,把他牢牢地困在原地。
那天傍晚,刘小溪加完班,沿着街边慢慢往回走。初夏的风带着点热意,吹得路边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他路过一家小超市,进去买了瓶啤酒,刚拧开瓶盖,就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换作平时,他肯定会立刻加快脚步离开,可那天不知怎么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探头往巷子里看了一眼。
巷子里没开灯,只有几盏路灯的光线斜斜地照进去,能看到三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正围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包,脊背挺得笔直,即使被围在中间,也没露出半分害怕的样子。把你手里的合同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恶狠狠地说,手里还晃了晃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刘小溪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跑,可眼睛却像被那女人的眼神吸住了。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冷静、坚定,甚至带着点不屑,仿佛眼前的三个男人不过是三只嗡嗡叫的苍蝇。他想起自己刚才在超市里看到的财经杂志封面,上面的女人跟眼前这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张雨菲,那个二十五岁就靠自己打拼出一家传媒公司的传奇人物。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张雨菲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笑意,我张雨菲从创业那天起,就没怕过什么。想要合同,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另一个男人说着,就伸手去抢她手里的包。就在这时,刘小溪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手里的啤酒瓶被他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放开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可身体却比大脑先一步动了起来。那三个男人显然没把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其中一个转身就挥拳打了过来。刘小溪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同时抬手按住对方的胳膊,借着对方的力气顺势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男人的惨叫,那人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
另外两个男人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后一起冲了上来。刘小溪深吸一口气,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武术招式此刻仿佛自动在他身体里流转。他先是一个侧踹,把左边的男人踢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接着又弯腰躲过右边男人的匕首,手肘狠狠顶在对方的胸口。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三个男人就都躺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张雨菲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显然也有些惊讶。她走上前,从包里拿出手机报了警,然后转头看向刘小溪,脸上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谢谢你。我叫张雨菲,还没问你名字呢
刘小溪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腿在抖,手心全是汗。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摆了摆手,转身就想走。可刚走两步,就被张雨菲拉住了胳膊:等一下,警察马上就到,你总得让我跟你说声谢谢吧而且……你好像受伤了。
刘小溪这才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刚才砸啤酒瓶的时候,碎片划破了皮肤,血正慢慢渗出来。张雨菲从包里拿出创可贴和消毒棉,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刘小溪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叫刘小溪。他终于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刘小溪,张雨菲重复了一遍,笑容更深了,这名字真好听。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喝杯酒吧
刘小溪本想拒绝,可看着张雨菲那双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跟着张雨菲走进了附近一家看起来很有情调的酒吧。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张雨菲说起自己刚创业的时候,手里只有几千块钱,租了个不到十平米的小隔间,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一边要跑业务拉客户,一边还要自己学着做剪辑。有一次,她为了赶一个项目,连续熬了三天三夜,最后在客户公司门口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里还紧紧攥着U盘。
那时候很多人都说我疯了,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找个稳定的工作,非要去闯什么创业。张雨菲喝了口红酒,眼神里闪着光,可我总觉得,人这一辈子,要是不拼一把,多可惜啊。就算最后失败了,至少我试过,不会留下遗憾。
刘小溪默默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这些年,总是因为害怕失败而不敢尝试,结果一事无成。他也跟着喝了不少酒,酒精像一团火,慢慢驱散了他心里的怯懦。他开始跟张雨菲说起自己在武校的日子,说起那些被他藏起来的奖杯和证书,说起自己其实很想找一份能用到武术的工作,可又怕受伤,怕惹麻烦。
你这么好的身手,藏着掖着多可惜啊。张雨菲看着他,眼神很认真,胆识不是天生的,是练出来的。就像你刚才,那么勇敢地冲出来救我,那就是你的胆识啊。
那天晚上,他们喝到很晚。刘小溪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记得张雨菲一直在鼓励他,说他是个很有潜力的人。至于后来怎么去了酒店,怎么开了房间,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刘小溪是被阳光照醒的。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像是酒店的套房。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换成了一件明显不属于他的宽大衬衫。昨晚的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零零碎碎地闪回脑海——巷子里的打斗,酒吧里的聊天,还有……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赶紧掀开被子下床,却发现地板上散落着他和一个女人的衣服。
就在这时,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名片。他走过去拿起来,上面印着张雨菲
星光影视集团总裁,下面还有一行手写的字: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昨晚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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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溪的脑子嗡的一声,昨晚模糊的片段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想起自己好像是喝多了,张雨菲送他回酒店,然后……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是个处男,这是他藏在心里三十年的秘密,没想到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打破了。
他慌乱地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酒店。走出酒店大门,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雨菲,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那个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守护着的胆小鬼的壳,好像被昨晚的事情敲碎了一个角。
接下来的几天,刘小溪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尽量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可张雨菲的样子,她说的那些话,总是在他脑海里盘旋。他开始不自觉地观察公司里的项目,开始思考如果是自己来做,会怎么策划、怎么执行。有一次,组长让他整理一份资料,他竟然主动提出可以优化一下排版和内容,让资料看起来更专业。组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好啊,你试试。
就在刘小溪慢慢找回一点自信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惊喜(或者说惊吓)来了。那天上午,公司突然召集全体员工开会,总经理兴奋地宣布,他们公司接到了一个大项目,合作方是星光影视集团。大家知道星光影视集团吧那可是张雨菲总裁一手创办的公司,才短短几年时间,就发展成了业内的巨头!总经理激动地说,更重要的是,张总今天下午会亲自来我们公司参观考察,大家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刘小溪听到张雨菲三个字的时候,心脏差点跳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躲起来,可转念一想,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刘小溪,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下午两点,张雨菲准时出现在了公司门口。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长发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跟那天晚上在巷子里见到的样子又有些不同,多了几分职场女强人的气场。公司里的人都围了上去,想跟她握手打招呼,刘小溪却悄悄地往后退了退,尽量把自己藏在人群后面。
可就在张雨菲跟总经理寒暄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穿过人群,落在了刘小溪身上。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嗨,还记得我吗她笑着打招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刘小溪身上,有好奇,有惊讶,还有一丝八卦。刘小溪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不是故意要冷淡,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来面对她。
张雨菲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笑得更灿烂了:看来你还记得。她转头对总经理说,王总,没想到这么巧,我跟刘先生之前就认识。
王总眼睛一亮,赶紧说:哦还有这种缘分那可真是太巧了!既然这样,那这个项目不如就交给刘小溪来负责接洽吧我看他平时工作就很认真负责,肯定能把事情做好。
张雨菲点了点头:我没意见,我相信刘先生的能力。
就这样,这个原本轮不到刘小溪的大项目,突然落到了他头上。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人偷偷跑来问他跟张总到底是什么关系。刘小溪只是摇了摇头,没解释。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把项目做好,才能证明自己不是靠关系。
接下来的日子,刘小溪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项目里。他每天最早到公司,最晚离开,一遍遍地研究合同细节,一次次地修改方案,遇到不懂的问题,就去查资料,去请教同事,甚至鼓起勇气给张雨菲的助理打电话咨询。他发现,当自己真正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反而消失了。
有一次,为了确定一个拍摄场地,他和张雨菲一起去郊区考察。那天天气很热,路又不好走,车子开到一半就陷进了泥里。张雨菲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去推车,一点总裁的架子都没有。刘小溪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他走过去,说:我来吧。然后凭着在武校练出来的力气,硬生生把车子从泥里推了出来。
张雨菲看着他,笑着说:看来你的力气跟你的身手一样好。
刘小溪难得地没有躲闪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习武的,力气总不会太小。
那天晚上,他们在郊区的一个小饭馆吃饭。张雨菲突然说:刘小溪,对不起啊,那天晚上……
别说了。刘小溪打断她,都过去了。
张雨菲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不说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不光是因为你救了我,还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她顿了顿,又说,其实我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也很胆小,怕失败,怕别人笑话。可后来我发现,越是害怕,就越是做不好。不如索性放手一搏,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小溪默默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想起自己这些天的努力,想起那种为了一个目标全力以赴的感觉,原来真的很踏实,很快乐。
项目进展得很顺利,在刘小溪的努力下,很多原本棘手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张雨菲对他的工作很满意,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夸奖他:刘小溪,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项目完成的那天,公司举行了一个庆功宴。王总在宴会上特别表扬了刘小溪,说他为公司立下了大功,还宣布要提拔他为部门主管。同事们都过来向他敬酒,刘小溪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种场合,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宴会进行到一半,张雨菲悄悄走到他身边,说:恭喜你。
刘小溪看着她,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他知道,如果不是张雨菲,他可能永远都只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胆小鬼。
从那以后,刘小溪和张雨菲的联系越来越多。有时候是因为工作,有时候只是随便聊聊天。刘小溪发现,张雨菲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冷冰冰的女强人,她也有柔软的一面,会因为看了一部感人的电影而哭鼻子,会因为吃到好吃的甜点而开心半天。而张雨菲也发现,刘小溪其实是个很细心、很温柔的人,他会记得她不喜欢吃香菜,会在她加班晚了的时候,默默开车送她回家。
随着接触越来越多,刘小溪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他开始主动争取更多的项目,开始在会议上提出自己的想法,甚至开始学着管理团队。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与人发生冲突,遇到不公平的事情,会勇敢地站出来说话;遇到困难,也会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一味地逃避。他身上的那股怯懦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和自信。
一年后,刘小溪凭着出色的业绩,成为了公司的骨干。但他并没有满足于此,他心里有了一个更大的想法——自己创业。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张雨菲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有了张雨菲的支持,刘小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辞掉了工作,用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再加上张雨菲的投资,创办了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刚开始的时候很艰难,公司里只有几个人,什么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但刘小溪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事业,是他用勇气和汗水换来的。
张雨菲也经常来他的公司看看,给他提一些建议,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的资源介绍给他。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刘小溪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接了不少大项目,名气也越来越大。
有一天,刘小溪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有个十几岁的少年因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跳楼自杀了。他心里很难受,想起自己以前也总是因为胆小、自卑而痛苦不堪,如果那时候有人能开导他一下,也许他的人生会早点不一样。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雨菲,说想做一些公益,帮助那些有心理障碍或者精神疾病的人。张雨菲很支持他:这个想法很好,我们可以一起做。
于是,他们一起捐了一笔钱,开设了公益心理辅导课程,聘请了专业的心理医生,为那些有需要的人提供免费的帮助。后来,他们又创办了一个叫《多一分爱》的公益慈善基金,专门用于关注心理障碍和精神疾病患者。
基金成立的那天,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刘小溪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曾经得到过帮助的人,他们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容。他想起自己刚认识张雨菲的时候,那个躲在角落里、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自己,简直像做梦一样。
仪式结束后,张雨菲走到他身边,笑着说:你看,你现在多厉害。
刘小溪看着她,也笑了:其实我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你。刘小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给那身熨帖的深灰西装镀上了一层金边,曾经总爱低头的脖颈挺得笔直,眼神里的怯懦早已被沉稳取代。
张雨菲歪头看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别着的珍珠胸针——那是去年她生日时,刘小溪送的礼物。他说觉得珍珠的温润和她很像,当时她还笑他嘴笨,此刻却忽然懂了那份笨拙里藏着的认真。你救我的时候,可没想过要靠谁。她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那时候你像只炸毛的猫,明明手抖得厉害,却还是把我护在身后。
刘小溪的耳尖微微发烫。他确实记得那天巷子里的风带着铁锈味,记得匕首划过空气时刺耳的轻响,更记得张雨菲落在他背上的目光——不是恐惧,是一种近乎笃定的信任。那目光像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尘封了三十年的心房,让那些被胆小二字捆住的筋骨,忽然有了挣脱的勇气。
后来我总在想,那天到底是哪来的胆子。他望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举着多一分爱的横幅,有人抱着孩子轻声交谈,那些曾经被心理疾病折磨得面目憔悴的人,此刻眼里都盛着活气。直到开始做这个基金,看到那些人因为我们的帮助慢慢好起来,才明白——胆子这东西,有时候不是为自己练的。
张雨菲没说话,只是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笔和偶尔练拳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他们并肩站在台上,像两棵在风雨里互相扶持着长大的树,根在地下紧紧缠绕,枝叶在天上自由舒展。
没人知道,这两棵树曾经都经历过怎样的挣扎。
就像没人知道,张雨菲二十五岁拿到第一桶金那天,是在医院的走廊里接到银行到账短信的。当时她母亲刚做完第三次化疗,头发掉得只剩稀疏几缕,却还拉着她的手笑:菲菲啊,妈没事,你别总往医院跑,好好做你的事。她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那500万是她没日没夜熬了三年换来的,可看着母亲床头的催款单,忽然觉得这点钱像杯水车薪。
那天晚上,她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坐了整夜。风很冷,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一遍遍地想:要不要把钱都投进母亲的治疗费里可如果放弃公司,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不甘心。最后她咬着牙做了决定——把50万打进医院账户,剩下的450万全部投进公司。妈,你等我,我一定让你好起来。她对着楼上病房的方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后来她确实做到了。公司越做越大,母亲的病也渐渐稳定下来。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为了谈下一个客户,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为了抢在竞争对手前面签下网红,在机场等了整整一夜;为了应对恶意收购,三天三夜没合眼,把所有的合同条款翻得卷了边。她习惯了把脆弱藏起来,习惯了用强势和果决武装自己,直到遇见刘小溪。
那个在巷子里救了她的男人,明明有一身能轻易撂倒三个亡命徒的功夫,却在第二天酒店里像只受惊的兔子,穿衣服时手忙脚乱,连衬衫扣子都扣错了两颗。她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软了一下。她留了名片,却没指望他会联系自己,毕竟他们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命运偏就爱开玩笑。再次在刘小溪公司见到他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头发有些凌乱,却在听到项目对接四个字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她故意把项目交给了他,想看这个胆小又勇敢的男人到底能走多远。
结果没让她失望。他会为了一个拍摄角度的细节,在烈日下跑三个场地对比;会为了让演员更入戏,熬夜查资料写人物小传;甚至会在她因为一个棘手的合同焦头烂额时,默默递过来一杯热牛奶,说:别硬撑,我帮你看看。
她看着他一点点褪去怯懦,像蛹破茧成蝶。他开始在会议上侃侃而谈,眼神明亮;开始在面对难缠的合作方时,不卑不亢地坚持原则;甚至开始学着拒绝——拒绝那些不合理的要求,拒绝那些消耗自己的人和事。有一次,一个合作方想塞红包走后门,被他当场拒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们公司靠的是实力,不是歪门邪道。
张雨菲坐在旁边,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世界就是这样,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原来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以前没找到让自己勇敢的理由。
而刘小溪也在慢慢读懂张雨菲。他知道了她强势背后的温柔——会在员工生病时亲自去送药,会在网红遇到网络暴力时第一时间发律师函,会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对着母亲的照片偷偷掉眼泪。他开始学着照顾她,在她加班晚了的时候留一盏灯,在她因为基金的事烦心时,拉着她去武馆打拳。
你看,出拳要快,收拳要稳。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教她出拳,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就像做事一样,既要敢拼,也要留有余地。张雨菲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压在心头的重担,好像轻了许多。
他们的感情就在这样一来一往中慢慢升温,像温水煮茶,不疾不徐,却透着越来越浓的香气。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只是在一个加班的深夜,刘小溪看着趴在桌上睡着的张雨菲,悄悄给她盖上毯子,然后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张雨菲其实没睡着,她闭着眼睛,嘴角悄悄扬起了弧度。
基金成立后的第三年,他们的故事被一家媒体报道了。标题是《从胆小鬼到创业者:爱与勇气的双向奔赴》。报道里写了刘小溪的转变,写了张雨菲的坚持,写了他们如何一起把一个小基金做成了覆盖全国的公益项目。
那天,刘小溪的母亲特意给他打了电话。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哽咽:小溪啊,妈真为你高兴。你爸要是还在,肯定也会为你骄傲的。刘小溪握着电话,眼眶也红了。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说:习武不是为了打架,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那时候他不懂,现在终于懂了。
张雨菲的母亲也来了,拉着他们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俩啊,就是老天爷注定要在一起的。她看着张雨菲,又看看刘小溪,菲菲以前总说自己是孤家寡人,现在好了,有小溪在,妈就放心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平静却充满力量。刘小溪的公司已经成为业内知名的文化传媒公司,张雨菲的影视集团也涉足了更多领域,但他们始终没忘记做公益的初心。每个月,他们都会抽时间去心理辅导中心看看,听那些曾经的患者讲自己的故事。
有个十七岁的女孩,曾经因为重度抑郁症休学在家,现在已经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心理学。她拉着刘小溪和张雨菲的手说:谢谢你们让我知道,生病不可怕,勇敢面对就好。以后我也要像你们一样,帮助更多的人。
刘小溪看着女孩眼里的光,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个在车间角落里自怨自艾的年轻人,肯定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光。他转头看向张雨菲,她也正在看他,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你看,他轻声说,我们真的做到了。
不止这些。张雨菲握紧他的手,我们还要一直做下去。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大地。他们并肩走在辅导中心的小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刘小溪忽然哼起了小时候在武校学的歌谣,调子有些跑,却透着说不出的轻快。
他知道,胆小不是错,勇敢也不是天生的。重要的是,有人愿意陪你一起,把那些藏在心底的怯懦,一点点变成面对世界的勇气。就像他和张雨菲,两个曾经在各自的世界里挣扎的人,因为一场意外的相遇,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更好的自己。
世界或许真的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但刘小溪觉得,还有比撑死更重要的东西——那是爱,是责任,是看着身边的人笑起来时,心里涌起的那份踏实和温暖。而这些,恰恰是让一个人真正变得勇敢的底气。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那条伸向远方的路,或许会有风雨,或许会有坎坷,但只要两个人手牵着手,就总有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因为他们知道,爱和勇气一样,都是越用越多的东西,只要愿意付出,就永远不会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