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人在末世,刚创业成功,勿扰。
谢邀。
末日降临前,我的职业是广告策划,俗称广告狗。
我的工作,就是把一块钱的东西,包装成一百块的样子卖出去。
末日降临后,我发现我的专业技能依然对口。
只不过,这次我策划了一个更大的项目。
我捏造了一个神,取名烛龙。
用特效、骗术和心理学,为它打造了完美的品牌故事。
我用这个虚假的信仰,建起了一座真实、安全的庇护所。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一个叫苏晴的调查记者,成了我唯一的差评用户。
她发誓要揭穿我,用她那套可笑的真相,来摧毁我用谎言建立的一切。
她不懂,在这地狱里,我的谎言,是他们唯一的光。
01
庇护所清凉境的广场上,热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蒸笼。
数千名幸存者死死盯着广场中央,连呼吸都忘了。
一个外号叫疯狗彪的男人,用一把土制霰弹枪的枪口,几乎要顶碎我的眼镜片。
他眼球布满血丝,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
去你妈的烛龙!老子只信这个!他咆哮着,晃了晃手里的家伙。
今天不把物资交出来,老子就让你脑袋开花!
空气凝固了。
站在他面前的我,叫陆诚。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前广告策划。
我的首席安保官高军,那个能徒手撕裂变异种的前特种兵。
肌肉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只要我一个眼神,他就能在零点三秒内拧断疯狗彪的脖子。
但我没有看他。
我甚至没有看疯狗彪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只是抬起头,对着头顶灼热的照明灯,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调,轻轻开口:
烛龙,此人已选择拥抱黑暗。
这句台词,是我亲自写的广告语。
在我的策划案里,它被定义为神之低语。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疯狗彪头顶那盏巨大的探照灯,毫无征兆地过载、爆炸!
无数玻璃碎片混合着滚烫的金属零件,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他还来不及反应。
滋啦——
一声像是烤肉的轻响。
他手中的霰弹枪金属部分,在一秒之内,变得像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烙铁,赤红一片!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了广场的死寂。
疯狗彪猛地松手,那把滚烫的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自己那只被烫得血肉模糊、冒着青烟的手掌,惊恐地后退,一屁股瘫坐在地,抖得像筛糠。
高军的安保队如猛虎下山,瞬间将他和他的几个手下死死按在地上。
整个广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敬畏和狂热。
无数人跪了下去,对着我,或者说,对着我身后的神,顶礼膜拜。
我转身,面对着所有目瞪口呆的信徒。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烛龙的庇护,只给予虔诚之人。
说完,我走下高台。
高军紧跟在我身后,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狂热地低语:他们称您为‘烛龙之声’,是行走在人间的神使,但他们不知道……
我打断了他,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高军,烛龙不是神,它是一个品牌。
他瞳孔猛地一缩。
我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声音冷得像冰。
而我,是它的品牌总监。
镜头切换。
中央控制室里,幽蓝色的冷光照亮了我的脸。
我正通过几十块监控屏幕,冷静地复盘刚才那场完美的神迹。
我的技术核心,那个社交恐惧症的顶级黑客林晚。
瘫在人体工学椅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含糊不清地抱怨:喂,陆总监,定向微波加热器的能耗太高了,刚才那一下,备用能源差点被抽空。下次再有这种不开眼的,能不能让高军直接物理超度
我没理她。
我的目光,落在了控制室的角落。
我的神使扮演者,怀才不遇的魔术师兼心理学硕士陈默。
正把一整瓶珍贵的矿泉水从头顶浇下。
冰冷的水流过他英俊的脸,他却依旧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的眼中,充满了欺骗整个世界的巨大负罪感。
我看着他,心里很清楚。
这个我一手打造的末日品牌,这个由谎言构筑的乌托邦。
最先出现裂痕的地方,永远不会是坚固的堡垒,而是摇摇欲坠的人心。
我的团队,已经开始出问题了。
02
中央控制室的冷气开得很足,但我能感觉到,团队内部的气氛已经开始过热。
林晚还在为那一下定向微波攻击心疼着她的宝贝能源块。
而陈默,我钦定的神使,则像一条脱水的鱼,用自我谴责麻痹着自己。
我一手缔造的末日乌托邦,这完美的品牌故事,最先出现裂痕的地方,永远是人心。
就在这时,一份新的幸存者档案被高军传送到了我的屏幕上。
一个女人,名叫苏晴。
档案照片上的她,短发,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职业那一栏,写着三个刺眼的字:调查记者。
我扶了扶眼镜,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
好了,我的产品,迎来了第一次危机公关。
苏晴的到来,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里。
她不像其他新来者那样,第一时间去广场瞻仰神迹,或是去物资处感恩戴德地领取配给。
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拿着一个老旧的、外壳都磨损了的平板电脑,像个幽灵一样在庇护所内游荡。
不祈祷,不交流,只是看,记录。
我通过遍布庇护所的摄像头观察着她。
她就是我完美系统里,跳出的第一个错误代码。
很快,林晚的警告就来了。
陆总监,有人在用未授权ID,反复调阅备用电力系统的能耗日志。林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爽。
每次‘神迹’发生时段的瞬时峰值,都被标记了。
我看着监控里,苏晴正坐在庇护所的图书馆里,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滑动。
是她。我淡淡地说,别管她,让她看。
没过两天,她又出现在了神赐甘泉的取水点。
信徒们排着队,用容器接取那被誉为能净化一切的圣水。
苏晴没有排队,她只是趁着没人注意,用一个笔状的仪器,在出水口沾了一下。
我放大监控画面,看清了那支笔上的型号。
便携式水质检测笔。
我笑了。
她当然会发现,所谓的甘泉,不过是经过了全套德国产M-Pure8军用级净水滤芯的处理。
真相,在末世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也是最容易找到的东西。
她的第三站,是绘制上古烛龙壁画的老画师那里。
那是一位在末世前颇有名气的美院教授,被我找到时,正饿得啃树皮。
我给了他食物、安全,以及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
监控里,苏晴递给老画师一包未开封的香烟。
在末世,这玩意儿比黄金还珍贵。
老画师的眼睛亮了。
他们聊了很久。
我不需要听清内容,就能猜到她问了什么,也知道老画师会说什么。
因为那些壁画所用的特制颜料,是我提供的。
为了做出岁月侵蚀的质感,我特意让林晚在里面添加了微量的荧光剂。
用小功率的紫外线灯一照,那些所谓的上古遗迹,就会发出尴尬的新世纪之光。
它们都是三个月内的新古董。
苏晴的调查,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一步步地解剖着我构建的谎言。
但这一切,都还在我的预料之中。
直到那天下午。
控制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晚冲了进来,一向懒散的脸上满是愤怒和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屈辱。
我的防火墙被绕过去了!她把一个平板电脑拍在我桌上。
有人用逻辑炸弹攻击了回收站,恢复了一段被物理格式化过七次的监控录像!
我抬起眼,看向屏幕。
画面中,是庇护所一个废弃的储物间。
我的神使陈默,正对着一面破碎的镜子。
他一遍遍地练习着聆听神谕时,那种悲天悯人、眼含热泪的表情。
他调整着眉毛上扬的角度,控制着嘴角抽搐的频率,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诵着我写的台词。
那样子,像个蹩脚的小丑,在排练一场注定要穿帮的滑稽戏。
我关掉视频,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我抬起头,调出了苏晴的实时监控。
她正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安静地吃着一份合成营养膏。
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精准地看向了我所在的这个摄像头的方向。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我清清楚楚地读懂了她的潜台词。
抓到你了,品牌总监。
一场旨在弑神的风暴,正在我的眼皮底下,悄然酝酿。
03
苏晴那句无声的抓到你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而我,就是那片湖。
涟漪只在表面,湖底深处,纹丝不动。
我的办公室内,林晚那张懒洋洋的脸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弹了出来,带着被黑客同行羞辱后的怒气。
A级威胁目标‘苏晴’,已触发‘深层逻辑探查’警报。她的行为模式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试图从根本上揭露真相。
我笑了笑,指尖在控制台轻轻一点,一个加密文件被调取出来,文件名:《危机公关S级预案-苏晴》。
这是她踏入庇护所的第一天,我就为她量身定制的剧本。
别急,林晚。我安抚着我的技术核心。
我们的第一个付费用户来了,总得让她体验一下物超所值的感觉。
苏晴的行动效率很高。
不出两天,她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突破口——物资主管王鹏。
一个因为权力被我架空,一直心怀不满的家伙。
在三号仓库的阴影里,苏晴和王鹏开始了第一次秘密接触。
她以为自己是策反者,是点燃反抗之火的普罗米修斯。
她却不知道,王鹏从一开始就是我安插的压力测试员,是我投下的一枚饵。
他们每一次密会,每一句压低声音的低语,都通过王鹏衣领上那枚伪装成纽扣的微型拾音器,同步直播到我的办公室里。
陆诚把我们当狗一样耍!王鹏的演技很投入,愤怒的表情恰到好处。
他就是个骗子!什么狗屁烛龙,我呸!
我需要你的帮助,苏晴的声音冷静而富有煽动性。
三天后,是‘烛龙降临节’,陆诚会表演他最盛大的神迹。那时,安保最集中,控制室的防御也最强。我需要你,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引开高军的注意力。
然后呢王鹏的呼吸变得粗重,贪婪和野心在他的眼中闪烁。
苏晴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上面有几根粗大的电容。
这是EMP,电磁脉冲装置。只要启动它,半径五十米内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会瞬间瘫痪。我要让他的‘神’,在所有信徒面前,彻底消失。
我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闪烁着危险光芒的EMP,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来了兴趣。
我接通林晚的内部通讯:查一下那东西的来源,应该是某个军用仓库的淘汰品。顺便,帮我给它‘升个级’。
通讯器那头,林晚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兴奋的声音:升级你的意思是……让它爆炸得更华丽一点
不,我纠正她,我要你,能远程控制它的引爆时间。精确到毫秒。
搞定了猎犬,我还得安抚一下我那内心快要崩溃的神使。
我找到陈默时,他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脸色惨白。
那段被恢复的监控录像,像一条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良心。
我没有骂他,甚至没有提那段录像。
我只是在他面前的桌上,投影了一段末世前的真实影像。
滚滚热浪让柏油马路都开始融化,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为了一瓶浑浊的水,用石头、用牙齿,疯狂地撕咬着彼此,直到鲜血染红了泥地。
画面很短,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心上。
我平静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你不是在骗他们,陈默。你是在给他们一个不做野兽的理由。看看外面,因为‘烛龙’,这里有秩序,有希望,没有人会为了一口水杀人。你是这个地狱里,唯一的光。这场戏,你必须演下去,也只有你能演好。
陈默死死地盯着画面里那地狱般的场景,颤抖的手,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抬起头,眼中的愧疚和挣扎被一种近乎狂热的使命感所取代。
很好,演员已经就位。
我回到控制室,调出了烛龙降临节的最终版策划案。
在流程图上,我用红色的线条,将苏晴的计划完美地嵌套了进去。
她准备的EMP,她策反的王鹏,她自以为是的致命一击,都成了我即将上演的、最盛大神迹里,最关键的一环。
她以为她站在第五层,运筹帷幄。
却不知道,我早已在大气层之外,为她铺好了通往地狱的红毯。
04
烛龙降临节开始了。
这是我为庇护所设计的、最盛大的品牌活动。
数万信徒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中央广场,脸上是同一种狂热的虔诚。
在我的指令下,林晚操控着上百架无人机,在广场上空投射出一条栩栩如生的全息烛龙。
它盘旋在人工穹顶之下,鳞片流光溢彩,每一次低沉的呼吸,都伴随着圣歌般的环绕音效。
气氛被烘托到了顶点。
我站在高台上,俯瞰着我亲手缔造的帝国。
我看到苏晴和物资主管王鹏混在人群中,像两颗不起眼的沙砾。
王鹏的额头全是汗,手不自觉地揣在怀里,那里藏着苏晴给他的弑神武器。
而苏晴,她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寒光,像一个即将按下核弹发射钮的将军,冷静地等待着最佳时机。
她以为,时机到了。
就在她的手指微微动弹,准备去按那个藏在口袋里的引爆器时,我走到了高台的正中央。
我拿起麦克风,用我那被信徒们称为烛龙之声的语调,平静地开口。
我的声音盖过了圣歌,清晰地传遍广场:烛龙告诉我,我们之中,有背叛者!
一瞬间,全场哗然。
苏晴的动作僵住了。
下一秒,广场周围所有的大屏幕,那上百块本该播放神迹影像的巨幕,画面瞬间切换。
出现的不是什么神龙摆尾,而是几段剪辑过的、无比清晰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王鹏正鬼鬼祟祟地私藏武器。
他唾沫横飞地向几个手下煽动着对我的不满。
最致命的画面,是他和一个人影在仓库的角落里交易,那人影递给他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EMP。
我让林晚很贴心地将那个人影的面部做了模糊处理。
广场上,数万人的狂热表情凝固了,随即转为惊愕,最后,汇聚成一股滔天的愤怒。
叛徒!
烧死他!
高军的卫队像一群出笼的猛虎,从人群中劈开一条路,瞬间就冲到了王鹏面前。
王鹏脸上的贪婪和野心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惊恐和呆滞所取代。
他看着屏幕上自己的罪证,又看了看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被死死按倒在地。
信徒们对我洞察人心的神力,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顶礼膜拜。
信仰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穹顶。
我看到了人群中的苏晴。
她如坠冰窟,脸色惨白。
她终于明白了,她不是猎人,她只是我用来献祭的道具,是巩固我统治的一颗棋子。
她的一切行动,都在我的剧本里。
我正准备享受这场胜利,将我的声望彻底推向神坛的顶峰。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庇护所的正门方向传来!
那不是音响效果!
整个广场的地面都在剧烈震动!
我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大门。
庇护所那扇用特种合金打造的、厚达半米的大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外部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
一个装备精良到令人发指的外部军阀势力,趁着庆典防备最松懈的时刻,悍然发动了总攻!
重机枪的咆哮声和炮弹的轰鸣声,瞬间撕碎了圣歌!
混乱中,被高军队员按倒在地的王鹏,怀里的那个EMP装置掉了出来。
一颗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流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它。
滋啦——!
一道无形的幽蓝色电弧,以装置为中心,瞬间扫过整个广场!
我眼前的全息烛龙,闪烁了一下,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凭空消失了。
广场上所有的照明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我耳麦里林晚焦急的汇报声,变成了一片刺耳的电流噪音。
庇护所所有的电子设备,包括我引以为傲的神迹系统、防御系统、通讯系统,在这一瞬间,全部瘫痪!
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知是谁,用带着哭腔的绝望声音,发出了一声尖叫。
神……神消失了!
05
那一声神消失了的尖叫,像一根点燃的引信。
整个广场的恐慌,瞬间被引爆。
黑暗中,信仰崩塌的声音,不是哀嚎,而是混乱。
是人们从信徒变回野兽时,那种最原始的、充满了恐惧和自私的尖叫。
枪声响了。不是高军的卫队,是那些冲进来的入侵者。
他们狞笑着,将枪口对准那些抱头鼠窜的羔羊,子弹撕裂空气,也撕裂了血肉。
哭喊声,惨叫声,枪声,还有匪徒们兴奋的狂笑,混成了一锅末日的地狱浓汤。
我亲手建立的秩序,我引以为傲的品牌帝国,在失去电力供应的三分钟内,土崩瓦解。
我第一次感到手心冰冷,冷汗顺着我的脊椎骨一路滑下,浸湿了我的衬衫。
耳麦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电流声。
林晚、陈默、高军……
我失去了我所有的臂助。
那些摄像头、无人机、定向能武器,它们是我的手,我的眼,我的声音。
现在,它们都瞎了,哑了,瘫痪了。
我不再是品牌总监,不再是烛龙之声。
我变回了陆诚。
一个暴露在枪口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广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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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扫来扫去,最后,像舞台的聚光灯,死死地定在了我身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光柱后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拼凑起来的战术背心,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手里拎着一把还在冒烟的突击步枪。
他一脚踹开一个挡在他面前、正在哭泣的女人,用枪管指着广场中央的我,放声大笑,笑声里满是残忍和不屑。
这就是‘烛龙之声’哈哈哈哈!没电了就不会叫了
他身后的匪徒们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刀疤脸的枪口在我眉心前晃了晃,语气充满了戏谑和侮辱:跪下,给老子学两声狗叫,我心情好了,就饶你不死!
那一刻,恐惧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我的口鼻。
我的腿在发抖,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所有的预案,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的暴力面前,都成了一个可笑的废纸。
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
信徒们在哭喊,匪徒们在狂笑,而我,这个伪神,即将像一条狗一样,被当众处决。
就在这时,我的脚尖,踢到了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东西。
我低下头,借着远处晃动的手电光,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个最原始的、掉了漆的铁皮扩音喇叭。
庆典前,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备用喊话设备,现在,它成了我唯一的武器。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硝烟、血腥和臭氧味道的空气,呛得我肺疼。
我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喇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刀疤脸匪首错愕的目光中。
我第一次,作为陆诚本人,而不是烛龙之声,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我将喇叭举到嘴边,按下开关。
滋——
刺耳的电流反馈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刀疤脸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奇怪我为什么不跪下求饶。
我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我的声音,通过这个老旧的喇叭,被放大了无数倍,带着一种金属的嘶哑,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广场。
没错!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没有神!从来就没有什么烛龙!
全场死寂。
无论是哭泣的信徒,还是狞笑的匪徒。
甚至是准备看好戏的苏晴,所有人都看向我,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06
那一声嘶吼,通过铁皮喇叭的电流放大,变得刺耳又失真。
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地割开了广场上凝固的死寂。
刀疤脸匪首的狞笑僵在脸上,他身后的匪徒们也停下了放肆的狂欢。
而我那些曾经的信徒,那些刚刚还因神明消失而陷入绝望的羔羊,此刻全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茫然、震惊,还有一丝被欺骗后的愤怒。
很好。
我需要的就是这个。
我迎着刀疤脸匪首那轻蔑又残忍的目光,自嘲地大笑起来。
笑声通过喇叭传出去,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显得癫狂又绝望。
你们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全都是假的!我用喇叭指着自己,像是在介绍一件失败的作品。
那个无所不能的烛龙,那个洞察人心的神使,全是我,一个广告人,用灯光、音响、投影还有廉价的骗术,一手策划的幻象!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刀疤脸匪首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嘲笑:哈!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原来是个自己拆穿自己的傻子!
他身后的匪徒们也跟着哄堂大笑,笑声里充满了轻蔑。
我的信徒们,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羞耻和痛苦。
他们被一个广告人,用一场盛大的骗局,耍得团团转。
但是!
我猛地提高音量,喇叭发出的尖利啸叫让所有人的笑声都顿了一下。
我话锋一转,用喇叭不再指着自己,而是指向我们身后那坚固的庇护所墙壁,指向不远处仍在运转的净水设施,指向那些在黑暗中互相搀扶的人群。
这个能抵御高温的家,是真的!
我们用汗水建立起来的秩序,是真的!
我们所有人,还他妈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是真的!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
烛龙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它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用双手挖出这个地堡,用血汗建立起秩序,那个决不向这狗屎末世低头的决心!这,才是末世里唯一的神迹!一个由我们自己创造的神迹!
广场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这一次,不是恐惧,不是茫然。
我看到,那些原本跪在地上哭泣的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些眼神空洞的人,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他们看着周围的墙壁,看着身边的同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灰尘却真实有力的手。
现在,我将喇叭猛地指向那群还在发愣的匪徒,声音嘶哑地咆哮。
这群杂碎,要毁掉我们自己创造的‘神迹’!你们是想跪下,变回过去那群在废土上任人宰割的羔羊,还是拿起你们的武器,你们的扳手,你们的拳头,捍卫我们自己的家!
刀疤脸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举起枪对准了我。
可已经晚了。
第一个响应我的,是高军。
这个沉默寡言的前特种兵王,这个我最虔诚的信徒,此刻眼中没有了对神的狂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守护秩序的、钢铁般的意志。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阵亡卫兵的步枪,振臂高呼,吼声撕裂了夜空。
为秩序而战!
这一声怒吼,像投入滚油里的一点火星。
被我的坦白所震撼,被我的质问所点燃的信徒们,在短暂的迷茫后,爆发出惊人的、震耳欲聋的怒吼!
为家园而战!
干死这帮杂碎!
他们守护的不再是一个虚无的神,而是这个他们亲手建立的、实实在在的家园!
混乱中,我瞥见了苏晴。
这个一直想揭穿我的记者,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撼。
她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一把匪徒掉落的步枪,没有丝毫犹豫,拉开保险,冰冷的枪口稳稳地瞄准了那个刀疤脸匪首。
在这一刻,守护这个真实的谎言,比揭穿它,更有意义。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向着入侵者们反扑过去。
他们没有精良的武器,手里拿着的是撬棍、消防斧,甚至是石头。
但他们的眼神,却像一群被逼到绝路的野狼。
用血肉之躯,向着装备精良的入侵者,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反击。
07
战斗结束了。
当最后一声枪响被黎明前的死寂吞没,整个庇护所闻起来像一堆烧焦的电路板和血腥味的混合物。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控制室里,脚下是碎裂的玻璃和烧断的线缆。
大部分屏幕都黑了,只有几块备用电源供电的监控,还在顽强地闪烁着雪花。
透过那些不稳定的画面,我看到广场上的幸存者们,没有欢呼,也没有庆祝。
他们沉默地,自发地,开始救治伤员,清理尸体,搬运废墟。
空气中,飘荡着他们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像一种古老的祷文。
烛龙保佑……
烛龙保佑……
他们口中念着的,依然是我捏造出来的那个名字。
控制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股硝烟味涌了进来。
是苏晴。
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黑色的灰迹,那身总是很整洁的衣服也划破了几道口子。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以为她是来清算的,来向所有人公布我这个骗子的最终罪证。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走到我面前,将她那个宝贝似的平板电脑,轻轻放在了控制台上。
屏幕上不是我的罪证,不是那段我永远不想再看第二遍的滑稽表演录像。
而是一份全新的策划案。
标题是:《品牌升级:从秘密信仰到精神图Teng》。
我愣住了。
你的故事讲得不错,但有漏洞。苏晴平静地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但逻辑清晰得像手术刀。
信徒们需要一个解释,解释神为什么会消失,又为什么会回来。
她滑动屏幕,将一份新的神话推到我面前。
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版本:烛龙并非虚假,它只是在抵御外敌时,耗尽了神力。它的神体消散,化作了守护之灵,融入了我们每一个幸存者的身体里。
她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从今天起,人人皆是烛龙。
我看着她,再看看监控里那些劫后余生,眼中却燃烧着某种坚定火焰的人们。
我明白了。
我的谎言失控了。
它不再属于我,不再是我的策划案,我的品牌故事。
它拥有了独立的生命,在所有人的信念中扎下了根,长成了一棵比真实更庞大、更有力量的参天大树。
我这个始作俑者,这个躲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骗子,阴差阳错地,真的成了一个文明的奠基人。
一种荒谬到极致的使命感,从我心底升起。
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我伸手,拿过了那份策划案,像是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授权书。
苏总监,我看着她,叫出了她新的职位,你的策划案,很有创意。
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属于广告人的、捕猎般的光芒。
那么,面向全世界的第二季营销战,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