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证监会的大厅里,我捏着那份厚达三十页的举报材料,手心已经湿透了。
墙上的时钟指向上午九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苏晴雯的公司就要在深交所正式敲钟上市。
林先生,您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提交举报材料吗接待我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确定。
三年前,苏晴雯还是那个穿着地摊货,在我租来的十平米出租屋里和我一起吃泡面的女孩。她说,等她的公司做大了,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我。
现在她做到了,智云科技即将成为今年最大的IPO项目之一,市值预计超过二百亿。
而我,她曾经的男友,现在正准备亲手毁掉这一切。
咚咚咚——
九点半的钟声敲响,深圳那边传来热烈的掌声。苏晴雯穿着香奈儿定制西装,在闪光灯下优雅地敲响了开市的铜锣。
我把举报材料递给了工作人员。
苏晴雯涉嫌财务造假、内幕交易、关联方利益输送,证据确凿。
工作人员接过材料,神色严肃起来：林先生,您知道举报一家刚上市的公司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几千个股民的损失,意味着苏晴雯和她背后那些投资人的愤怒,意味着我可能要面对铺天盖地的报复。
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不说出来,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三年前我帮她做过财务分析,发现了一些问题。当时我以为她会改正,没想到...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改正,反而越走越远,把造假做得更加精密,更加隐蔽。
电视屏幕上,苏晴雯正在接受记者采访,笑得如花似玉：智云科技能有今天,离不开所有支持我们的人。特别是那些陪伴我们走过最艰难时期的朋友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似乎透过屏幕看向了我。
我知道,她一定猜到了举报者是谁。
毕竟,全世界最了解智云科技财务状况的人,除了她自己,就是我。
工作人员快速翻阅着我提供的材料,神色越来越凝重：林先生,这些证据...
都是真的。我打断了他,我有完整的财务数据,有银行转账记录,有内部邮件截图。苏晴雯这三年来,至少虚增收入八个亿。
这时,我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一个又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我都没有接。我知道,消息已经传开了。
最后,一个熟悉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苏晴雯。
我犹豫了三秒,还是接了。
林墨,你疯了吗电话那头,苏晴雯的声音冷得像冰,完全没有刚才在电视上的温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望着窗外的蓝天,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在做我三年前就应该做的事。
三年前苏晴雯冷笑,三年前你要是有种举报我,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林墨,你就是个懦夫。现在想起来当英雄了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是的,三年前我确实是个懦夫。我发现了问题,但因为爱她,选择了沉默。我以为爱可以改变一切,以为她会为了我们的未来选择正确的道路。
我错了。
苏晴雯,从你选择继续造假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结束了。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工作人员抬起头看着我：林先生,我们会立即展开调查。如果您的举报属实,智云科技的股票将面临停牌。
我点点头,走出了证监会的大楼。
外面阳光刺眼,我眯起眼睛,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股市行情。
智云科技的股价正在疯狂飙升,短短半小时就涨了百分之三十。
那些买入股票的散户们还在为自己的明智投资欢呼雀跃,他们不知道,一场金融地震即将来临。
而我,这个引爆地震的人,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快感。
有的只是无尽的疲惫,和对过去三年的深深后悔。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会在第一次发现问题的时候就选择离开她,而不是心存幻想地留下来,最终成为这场财务造假案的共犯。
是的,共犯。
因为我的沉默,让她有了继续造假的底气。
我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律师发了条短信：准备应诉材料。苏晴雯会疯狂反击的。
果然,不到十分钟,我就收到了一份律师函。
苏晴雯告我诽谤、恶意中伤、泄露商业机密。
战争,正式开始了。
2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苏晴雯创业的第二年,智云科技刚刚拿到A轮融资,一千万的投资让她兴奋得像个孩子。
林墨,你知道吗我们终于有希望了！她抱着我转圈,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时的她,还没有现在的城府深沉,还会为了一笔订单的成功签署而激动到失眠,还会在深夜抱着电脑修改商业计划书到天亮。
我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的财务顾问。作为注册会计师,我帮她梳理公司的财务结构,制定融资计划,把关每一笔重要的资金流向。
晴雯,A轮融资只是开始。我搂着她的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后面还有B轮、C轮,最终目标是上市。这条路很长,我们要一步一步走稳。
我知道。她在我怀里蹭了蹭,所以我才需要你啊。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那时的我们,住在北京五环外的一间小公寓里。房租三千块,水电费两百,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小阳台上给多肉植物浇水,然后回到屋里和我一起看财经新闻。
我们会为了一道菜的做法争论半天,会为了省十块钱的打车费选择坐地铁,会在周末的时候去批发市场买一周的菜。
那是我们最穷但也最快乐的时光。
林墨,等公司上市了,我要买个大房子,有花园的那种。她趴在我胸前,声音轻得像羽毛,然后我们结婚,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好。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等你。
我真的等了她整整三年。
可她变了。
变化是从B轮融资开始的。那一轮,智云科技拿到了五千万投资,估值达到了三个亿。投资方是一家知名的创投机构,领投人是圈内大名鼎鼎的陈总。
林墨,陈总说了,如果我们下个季度的业绩能再提升百分之三十,他们就考虑追加投资。苏晴雯兴奋地跟我分享着好消息。
我皱了皱眉：晴雯,百分之三十的增长幅度有点大。我们现在的客户基础还不够稳固,强行冲业绩可能会有风险。
什么风险她不以为然,林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保守了做生意就是要敢拼敢闯,畏首畏尾什么都做不成。
那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当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她压力太大的缘故。
直到一个月后,我在整理公司财务报表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智云科技当月确实完成了百分之三十的业绩增长,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这个增长里有很大的水分。
有几笔大额订单的确认时间被人为提前了,有些明年才能交付的项目被算作了今年的收入,还有一些根本不存在的虚假合同被做进了账目。
晴雯,这是怎么回事我拿着财务报表找到她,神色严肃。
她正在办公室里和团队开会,看到我进来,脸色立刻变了：林墨,我在开会,有什么事晚上回家再说。
这个不能等。我把财务报表放在她面前,这几笔订单有问题。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苏晴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林墨,出去。
晴雯...
出去！她厉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我被她的反应震惊了,愣愣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终,我还是离开了会议室。
那天晚上,我们爆发了恋爱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苏晴雯,你疯了吗财务造假是犯罪！我拍着桌子咆哮。
我没有造假！她也不甘示弱,那些都是正常的业务操作,你不懂就别瞎指挥！
我不懂我冷笑,苏晴雯,我是注册会计师,你跟我说我不懂财务
对,你就是不懂！她指着我的鼻子,你只懂得那些死板的条条框框,你不懂什么叫灵活变通！林墨,你知道拿到这笔投资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就算是唯一的机会,也不能违法！我死死地盯着她,苏晴雯,你冷静一点。我们重新做一份真实的财务报表,向投资方说明情况。虽然增长没有那么亮眼,但至少是真实的。
真实她笑了,笑得很讽刺,林墨,你知道什么叫真实吗真实就是,如果我们这轮融资失败,公司就要倒闭,我们三年的努力就白费了,所有的员工都要失业！
那也不能造假！
我没有造假！她突然尖叫起来,我只是调整了一下确认时间,那些订单都是真的,项目也都是真的,我只是让它们早一点体现在报表上而已！
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我忽然觉得很陌生。
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我认识的苏晴雯吗
晴雯,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这次我们帮你瞒过去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永远停不下来了。
她愣了一下,眼中的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林墨,我也不想这样。她坐下来,抱着头,但是我没有选择。如果我不这么做,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走过去,想要抱抱她,但她推开了我。
你不懂。她摇着头,你永远不会懂一个女人在商场上有多难。我必须要更加努力,更加聪明,才能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站稳脚跟。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苏晴雯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女孩了。她变了,变成了一个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的女强人。
而我,注定不能理解她,也不能原谅她。
3
发现苏晴雯财务造假后的第二天,我没有去公司,而是一个人在家里坐了整整一天。
我需要时间思考,需要决定该怎么办。
举报她那意味着我们三年的感情彻底结束,也意味着她的创业梦想灰飞烟灭。
装作没看见那我就成了财务造假的共犯,违背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底线。
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拿起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又放下。重复了无数次。
傍晚的时候,苏晴雯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两袋菜,就像往常一样,准备给我们做晚饭。
今天想吃什么她在厨房里问我,声音轻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晴雯,我们需要谈谈。我坐在餐桌旁,语气尽量平和。
吃完饭再谈。她背对着我,开始洗菜,我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现在就谈。我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关于昨天的事。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半晌才转过身看着我。
林墨,我昨天想了一夜。她的眼圈有些红,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要相信我,我心里有分寸。
什么叫有分寸我苦笑,苏晴雯,财务造假这种事,有分寸吗
我没有造假！她又开始激动,我说了多少遍,那些都是正常的业务调整！
业务调整我拿出手机,调出一份合同,那你解释一下这个。天成科技,订单金额八百万,签约时间是上个月,但实际上这家公司根本不存在！我查了工商注册信息,没有这家公司！
苏晴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你查我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林墨,你竟然查我
我是你的财务顾问,查账是我的职责！我厉声说道,苏晴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为了钱,你连最基本的诚信都不要了！
诚信她冷笑,林墨,你跟我谈诚信你知道这个社会有多残酷吗你知道我为了拿到投资吃了多少苦吗
她走向我,眼中满含泪水：我是个女人,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我只有靠自己。那些投资人,他们看我的眼神你知道吗就像在看一件商品！我必须表现得足够强势,足够成功,他们才会正眼看我！
所以你就可以造假我冷冷地看着她,苏晴雯,你的成功如果建立在欺骗之上,那它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她突然笑了,笑得歇斯底里,林墨,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公司付出了什么吗你竟然跟我说毫无意义
她指着客厅里那些廉价的家具：你看看我们住的地方,你看看我们过的生活！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成功,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闭嘴！
我愣愣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这还是当年那个说要和我一起慢慢奋斗的女孩吗
苏晴雯,成功不是这样定义的。我摇着头,真正的成功,应该是通过正当手段获得的成就,而不是...
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她打断了我,林墨,你永远不懂一个女人想要成功有多难！你是男人,你有天然的优势,你当然可以慢慢来！
这不是性别问题！我也开始激动,这是原则问题！苏晴雯,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出事她眯起眼睛,林墨,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不是威胁你,我是在提醒你！我拍着桌子,财务造假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
那你去举报我啊！她突然尖叫起来,你去啊！既然你觉得我是罪犯,你就去举报我！
我被她的话震住了。
举报她我怎么可能举报她她是我爱了三年的女人。
我...我不会举报你。我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你必须停止这种行为。晴雯,重新做账,向投资方说明真实情况。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找到其他的融资渠道。
她静静地看着我,眼中的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失望。
林墨,你真的不懂。她摇着头,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而我,愿意做这个坏人。
苏晴雯...
我累了。她转身走向卧室,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会搬出去,公司的财务工作,你不用再管了。
我想要追上去,想要挽留她,但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已经走到了分岔路口。
她选择了成功,不择手段的成功。
而我选择了原则,哪怕为此付出爱情的代价。
那天晚上,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她真的搬走了。
临走前,她在茶几上放了一张纸条：林墨,谢谢你这三年的陪伴。我们分手吧。
我拿着那张纸条,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我以为她会在失去我之后醒悟,会选择正确的道路。
但我错了。
她不但没有停止造假,反而变本加厉,把财务造假做得更加精密,更加隐蔽。
三年来,她拿到了C轮融资、D轮融资,公司估值从三个亿涨到了两百个亿。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无能为力。
直到今天,她要上市的这一天,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要阻止她,哪怕这意味着我们彻底成为敌人。
4
举报苏晴雯后的第三天,整个金融圈都炸了。
智云科技被临时停牌,证监会正式立案调查。公司股价在复牌后连续跌停,市值蒸发了一百多亿。
我坐在家里,看着电视新闻里苏晴雯疲惫的身影,心情五味杂陈。
她正在面对媒体的围追堵截,面对投资人的愤怒质问,面对员工的失望眼神。
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林墨,你疯了吗我的手机响了,是我大学同学李明打来的,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毁了苏晴雯,也毁了自己！
李明也在金融圈工作,是智云科技的投资人之一。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淡淡地说。
你知道个屁！李明在电话里咆哮,林墨,我们投了三千万进去！三千万！你知道这对我们基金意味着什么吗
那你们应该庆幸我举报得及时。我冷笑,如果等到年报披露,你们的损失会更大。
你...李明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林墨,你等着,苏晴雯不会放过你的。她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挂断了电话。
李明说得对,苏晴雯确实不会放过我。
这三天来,我已经收到了七份律师函,被告诽谤、恶意中伤、泄露商业机密、损害商业信誉。每一项罪名都够我喝一壶的。
但我不怕。
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苏晴雯财务造假,我的举报是正当的。
问题是,她背后的那些人确实很可怕。
智云科技的投资方包括几家知名创投机构,还有一些大型上市公司的战略投资部门。这些机构背景深厚,关系复杂,绝对不会轻易吞下这个亏。
我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下午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林先生,我是证监会调查组的组长王磊。我们想和您面谈一下。
一个小时后,我出现在证监会的办公室里。
王磊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很严肃。
林先生,感谢您的举报。他开门见山,经过初步调查,我们发现智云科技确实存在您举报的问题。不过,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里面是智云科技三年来所有的财务数据,包括真实的银行流水、合同原件、内部邮件记录。
王磊接过U盘,神色更加严肃：林先生,这些数据您是怎么获得的
我曾经是苏晴雯的财务顾问,也是智云科技的财务顾问。我如实回答,这些数据是我在担任顾问期间收集整理的。
那您为什么现在才举报为什么不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举报王磊盯着我,眼神犀利。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答案。
因为我和苏晴雯是恋人关系。我坦诚地说,当时我希望她能主动改正错误,所以没有立即举报。但是三年来,她不但没有改正,反而变本加厉。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王磊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比较满意。
林先生,您知道举报智云科技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我知道。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是如果我不举报,会有更多无辜的投资者受害。
很好。王磊站起身,林先生,调查期间,您可能会面对很大的压力。如果有人威胁您,或者试图收买您,请立即联系我们。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直线电话,24小时开机。
我接过名片,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至少,还有人相信我是对的。
走出证监会大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刚走到地铁站,就被几个人围住了。
林墨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昂贵的西装,我是陈总的助理,陈总想见见你。
陈总,就是智云科技B轮融资的领投人,圈内大名鼎鼎的投资大佬。
我没什么好见的。我想要绕过他们。
林先生,陈总是带着诚意来的。助理拦住了我,他只是想和您谈谈,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四个人,都是一副职场精英的打扮,但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威胁气息。
如果我不去呢我问。
那就太遗憾了。助理笑了笑,陈总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是威胁。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半个小时后,我出现在一家高档会所的包间里。
陈总坐在主位上,正在品茶。看到我进来,他抬起头笑了笑。
林先生,久仰大名。他示意我坐下,来,尝尝这个茶,正宗的大红袍。
我坐下来,没有碰茶杯。
陈总找我什么事我开门见山。
痛快。陈总放下茶杯,林先生,我们都是聪明人,就不绕弯子了。智云科技的事,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什么叫通融我冷冷地问。
很简单。陈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一千万,您看够不够
我看了一眼支票,上面确实写着一千万的数字。
您的意思是,让我撤销举报我问。
聪明。陈总笑了,林先生,一千万不是小数目。够您买套大房子,换辆好车,过上舒适的生活。何必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正义感,跟钱过不去呢
我拿起支票,仔细看了看,然后撕成了碎片。
陈总,您觉得我的良心值一千万吗我站起身,如果是这样,那您太小看我了。
陈总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得罪我们这些人,对你没有好处。
是吗我冷笑,那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陈总挥了挥手,送客。
我被送出了会所,站在夜色中,心情却出奇地平静。
一千万,对于三年前的我来说,确实是个天文数字。
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房租发愁的穷小子了。
更重要的是,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
比如尊严,比如原则,比如良心。
苏晴雯忘记了这些,但我没有。
这或许就是我们最根本的区别。
5
陈总的威胁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公司人事部的电话：林墨,你被解雇了。
我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主要负责上市公司的财务审计。解雇我的理由很简单：泄露客户商业机密,损害公司声誉。
这是陈总的意思我问人事部经理。
不要问那么多。经理的声音很冷,你今天就不用来了,个人物品我们会寄给你。
我挂断电话,苦笑了一下。
看来陈总的能量确实不小,连我的工作都能搞掉。
不过我并不意外,在金融圈混,最重要的就是人脉关系。得罪了陈总这样的大佬,被封杀是迟早的事。
中午的时候,我的房东也打来了电话。
小林啊,不好意思,我要收回房子。房东大叔的语气很为难,有人给我开了双倍的价钱,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双倍的价钱我住的只是个普通的两居室,月租三千块。谁会花六千块租这样的房子
答案显而易见。
大叔,什么时候搬我问。
越快越好,最好今天。房东大叔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一天之内丢了工作,丢了房子。陈总的手段还真是雷厉风行。
但这还只是开始。
下午,银行给我打电话,说我的信用卡被冻结了,房贷也要提前收回。
傍晚,我的车子在小区门口被人砸了,挡风玻璃全碎了。
晚上,我在酒店开房的时候,被告知身份证有问题,不能入住。
很明显,有人在全方位地对我施压。
他们要让我知道,得罪了陈总的下场。
我坐在24小时便利店里,喝着三块钱一瓶的矿泉水,给王磊打电话。
王组长,有人在报复我。我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林先生,您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王磊的声音很严肃,明天我派人保护您。
不用。我摇摇头,我能保护自己。而且,这样反而证明了我的举报是对的。如果智云科技真的清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王磊沉默了一会儿：林先生,您要小心。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挂断电话后,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最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不会回家。如果有人找我,你就说不知道。
怎么了妈妈的声音很担心,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工作上的一些问题。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您别担心。
挂断电话后,我又给我的律师发了条短信：准备应对全面反击。
既然他们要玩,那我就奉陪到底。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林墨,是我。
苏晴雯的声音,三年来第一次如此接近。
你想说什么我问。
见一面。她说,我们需要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直接拒绝,苏晴雯,你已经选择了你的路,我也选择了我的路。
林墨,我知道是陈总他们在为难你。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可以让他们停手。
我愣了一下：条件是什么
撤销举报。她说,承认你的举报是恶意中伤,是因为个人恩怨。
不可能。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你就等着被他们折磨死吧。她的声音变得冰冷,林墨,你以为证监会能保护你你太天真了。
苏晴雯,你威胁我我冷笑。
我不是威胁你,我是在提醒你。她说,你不了解陈总的能量,也不了解这个圈子的规则。得罪了我们,你在这个行业就混不下去了。
那又怎样我站起身,苏晴雯,我宁愿离开这个行业,也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你...她似乎被我的话气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林墨,你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
对我有好处。我平静地说,至少我晚上能睡得着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林墨,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吗她忽然问,声音变得很轻,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吃泡面,一起看电影,一起规划未来的时候吗
我闭上眼睛,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记得。我说,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不一定。她说,林墨,如果你愿意撤销举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会改的,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
苏晴雯,三年前你也是这样说的。我苦笑,但你没有改,反而变本加厉。
这次不一样。她急切地说,我是认真的。
晚了。我摇摇头,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就像你说的,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永远停不下来了。
我用了她三年前对我说的话。
电话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林墨,你会后悔的。最终,她说道,你会为你的固执付出代价的。
也许吧。我说,但至少,我不会为了成功而出卖自己的灵魂。
我挂断了电话。
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我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的,我可能会付出代价,可能会失去工作,失去房子,失去一切。
但我不会失去自己。
而这,比什么都重要。
6
苏晴雯的劝说失败后,对我的打击升级了。
第三天,我发现自己被列入了金融行业的黑名单。所有的会计师事务所、投资银行、基金公司都不会雇佣我。
第四天,我的银行账户被冻结,理由是涉嫌洗钱。
第五天,我在网上被人肉了。有人在论坛里发帖,说我是个恶意报复前女友的心理变态,还贴出了我的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
第六天,我父母居住的小区门口开始有人蹲守,打着记者的旗号想要采访他们。
我意识到,事情开始失控了。
这些人不但要毁掉我的职业生涯,还要毁掉我的名誉,甚至牵连到我的家人。
我必须反击。
我找到了《财经周刊》的记者张燕,她曾经写过几篇关于金融诈骗的深度报道,在圈内有一定的影响力。
张记者,我有个重要的线索。我在电话里说。
什么线索她问。
智云科技财务造假案的内幕。我说,不只是财务造假,还涉及到更大的利益链条。
一个小时后,我们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张燕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记者,看起来很精明。
林先生,我听说了您的事。她开门见山,您真的有证据证明智云科技财务造假吗
我拿出一个U盘：这里面是智云科技三年来的真实财务数据,还有一些内部邮件和录音。
张燕接过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查看。
看了十分钟后,她抬起头,神色震惊：林先生,这些数据...
都是真的。我打断了她,张记者,智云科技不只是简单的财务造假。他们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包括投资机构、上市公司、甚至一些监管部门的内部人员。
张燕深吸一口气：您有证据吗
我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录音里是陈总和苏晴雯的对话,时间是在智云科技B轮融资之前。
小苏,数据我看过了,确实有些问题。但是没关系,我有办法让审计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总,会不会有风险
什么风险审计师是我们的人,证监会那边我也有关系。只要操作得当,不会有问题的。
录音结束,张燕的脸色变得很严肃。
林先生,这段录音您是怎么得到的
我当时在场。我说,作为苏晴雯的财务顾问,我参与了很多关键会议。
张燕点点头：林先生,如果这些证据属实,这将是一个震惊全国的金融丑闻。不过,我需要进一步核实。
我理解。我说,但是张记者,我希望您能尽快发表报道。他们现在正在全力打压我,我担心...
我明白。张燕收起U盘,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后,《财经周刊》发表了一篇重磅报道：《智云科技财务造假案背后的利益链条》。
报道详细披露了智云科技三年来的财务造假手段,还曝光了陈总等投资人的违法行为,以及一些监管部门内部人员的失职问题。
报道一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智云科技的股票被永久停牌,陈总等多名投资人被立案调查,几名监管部门的官员被停职审查。
我的手机瞬间被打爆了。
有媒体想要采访我,有律师想要代理我的案子,还有一些投资者想要感谢我。
但更多的是威胁和谩骂。
林墨,你死定了！
你毁了我们的投资,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等着,我们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关掉手机,坐在租来的小旅馆里,看着电视新闻。
新闻里,苏晴雯被警察带走了。她戴着手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为正义得到伸张而高兴,但看到曾经深爱的女人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也感到难过。
如果她当年听了我的话,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
但是没有如果。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包括我。
傍晚的时候,王磊给我打来电话。
林先生,恭喜您。他的声音很兴奋,智云科技案件已经基本查清,您的举报为国家挽回了巨大损失。
那些威胁我的人呢我问。
都会受到相应的法律制裁。王磊说,林先生,您是个英雄。
英雄
我苦笑了一下。
如果举报自己深爱的女人也算英雄的话,那这个英雄当得也太痛苦了。
但至少,我问心无愧。
这就够了。
7
智云科技案件的影响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案件曝光后,监管部门开始大规模清查类似的造假案件,整个创投圈都人心惶惶。
很多原本准备上市的公司纷纷撤回申请,重新梳理财务数据。
一些投资机构因为涉嫌协助造假被立案调查,合伙人被抓的抓,逃跑的逃跑。
我成了这场金融地震的引爆者,也成了媒体追逐的焦点。
《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称赞我是金融市场的守护者。
《经济观察报》给我做了专访,标题是《一个会计师的良心》。
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调查》栏目也联系了我,想要制作一期专题节目。
但我都拒绝了。
我不想成为英雄,也不想出名。我只想安静地生活,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然后慢慢淡出公众视野。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方面,那些因为智云科技案件受损的投资人和股民对我恨之入骨,网上充斥着对我的诅咒和威胁。
另一方面,监管部门希望我能继续配合调查其他类似案件,甚至建议我加入反金融诈骗专项工作组。
我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更让我困扰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失眠。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都会浮现出苏晴雯被带走时的身影。
她现在怎么样了在看守所里还好吗会不会恨我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她罪有应得,是咎由自取。
但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苏晴雯从看守所里寄来的信。
林墨,我在这里想了很久,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你是对的,我错了。三年前如果听了你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只是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如果我们的位置互换,我也会这样做的。对不起,让你为难了这么久。也谢谢你,让我在迷途中找到了方向。请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会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希望你能过得好。还有,我一直想告诉你,那三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哪怕重新来过,我还是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再见。
看完这封信,我哭了。
不是为了她的认错,也不是为了她的感谢,而是为了我们彻底失去的过去。
那个穿着地摊货,在出租屋里和我一起吃泡面的女孩,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看她。
看守所的探视时间是每周三下午。我提前预约,在规定时间到达。
隔着玻璃窗,我看到了苏晴雯。
她瘦了很多,头发剪得很短,穿着灰色的囚服,但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你来了。她拿起话筒,对我笑了笑。
那个笑容,就像三年前的她。
你还好吗我问。
挺好的。她点点头,这里很安静,让我有时间思考。林墨,我想明白了,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也许是最好的。
什么意思
如果我继续那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犯更大的错误,伤害更多的人。她说,你让我及时停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救了我。
我摇摇头：苏晴雯,我...
别说对不起。她打断了我,我们都没有错。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问。
还没想好。我说,可能会离开金融行业吧。
为什么她皱了皱眉,你是个很优秀的会计师,为什么要离开
我在这个行业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我苦笑,得罪了太多人。
那些人只是一时愤怒,过一段时间就会忘记的。她认真地说,林墨,你不应该因为我的错误而毁掉自己的前途。
我没有毁掉前途,我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活法。
她看着我,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林墨,答应我一件事。她忽然说。
什么事
好好生活,找个好女孩结婚,忘记我。她的声音很轻,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你的人生还要继续。
探视时间结束了,我被要求离开。
走出看守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
苏晴雯说得对,我们的故事确实结束了。
但这个结局,是悲剧还是喜剧
我想不出答案。
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每个人的选择都有代价,每个人的人生都有遗憾。
重要的是,能否在关键时刻坚持自己的原则,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8
离开看守所后,我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我要写本书。
一本关于智云科技案件的纪实作品,详细记录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在浮躁的商业社会里,还有一些人在坚持着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也想让那些正在走向歧途的企业家们引以为戒。
我在郊区租了一间小房子,每天埋头写作。
白天写案件经过,晚上整理相关资料。偶尔累了,就去小区里散散步,或者给花草浇浇水。
这样简单的生活,让我内心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两个月后,书稿完成了。我给它取名《举报》。
出版社对这本书很感兴趣,编辑说这是近年来少见的优秀纪实作品,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但就在即将签约的时候,出版社忽然改口了。
林先生,很抱歉,我们决定不出版这本书了。编辑在电话里说。
为什么我问。
有人对我们施压。编辑的声音很为难,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我又联系了几家出版社,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复。
看来,即使智云科技案件已经尘埃落定,那些幕后的势力依然在发挥着影响力。
他们要确保这件事彻底被遗忘,确保没有人再提起。
但我不甘心。
我联系了一家境外的出版社,决定在香港出版。
《举报》在香港出版后,立即引起了轰动。
书中详细披露了智云科技案件的内幕,还涉及到很多其他公司的类似问题。
很快,这本书就被翻译成了多种语言,在国际市场上广受好评。
《华尔街日报》称它为中国金融市场的一面镜子。
《金融时报》认为它深刻揭示了新兴市场的监管漏洞。
国内的读者也想方设法购买这本书的电子版,在网络上广泛传播。
我成了知名作家,收到了很多邀请,要我去各种论坛和大学演讲。
但我还是选择了低调的生活。
我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现在应该让时间去证明一切。
半年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林先生,我是美国SEC（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员。对方说的是英文,我们想邀请您来美国,协助调查一些中概股的造假案件。
原来,《举报》这本书在国际上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要大。
很多海外监管机构开始关注中国企业在海外上市过程中的造假问题,希望我能提供专业意见。
我考虑了很久,最终同意了。
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声,而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到底。
出国前,我又去看了一次苏晴雯。
她的精神状态比上次好多了,还在看守所里学习法律知识。
听说你要出国了她问。
嗯,去协助调查一些案件。我说。
很好。她笑了笑,这正是你擅长的事情。
你呢什么时候能出来我问。
还要两年。她说,不过我不急,这里挺好的。我在想,出去以后做点什么呢。可能开个小店,卖卖花草什么的。
我有些惊讶：你不打算继续创业了
创业她摇摇头,我已经没有那个野心了。现在只想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看着她平静的表情,我忽然觉得,这样的苏晴雯,反而更像当年那个穿着地摊货的女孩。
苏晴雯,你变了。我说。
是啊,变了。她点点头,变回了最初的自己。
离别的时候,她忽然问我：林墨,你后悔吗
什么
举报我。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后悔。如果重新来过,我还是会这样做。
我也不后悔。她说,如果重新来过,我还是会爱上你。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坐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的云海,心情很复杂。
三年前,我和苏晴雯还在那间小出租屋里规划着未来。
三年后,她在监狱里服刑,我即将踏上陌生的土地。
命运真是无常。
但我不后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
我选择了正义,哪怕为此付出了爱情的代价。
而她选择了成功,最终付出了自由的代价。
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都失去了最珍贵的。
这就是人生吧。
9
在美国的三年,我协助SEC调查了十几起中概股造假案件,帮助挽回了数百亿美元的投资者损失。
我的专业能力得到了国际同行的认可,也收到了很多华尔街投行的高薪聘请。
但我都拒绝了。
我想回国。
不是因为思乡,而是因为我觉得国内更需要我。
中国的资本市场还在发展阶段,监管体系还不够完善,像智云科技这样的造假案件还会继续发生。
我想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国内的投资者做点事情。
回国后,我加入了证监会,成为了一名专职的反造假调查员。
工作很辛苦,薪水也不高,但我觉得很有意义。
每当破获一起造假案件,保护了投资者的利益,我就觉得自己的价值得到了体现。
这一干就是两年。
两年里,我参与调查了三十多起上市公司造假案件,为国家挽回了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五百亿元。
我也从一个普通的调查员,成长为反造假小组的组长。
在业内,我被称为造假克星。
但我更喜欢同事们给我起的另一个外号：林铁面。
因为不管是谁,只要涉嫌造假,我都会一查到底,绝不手软。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整理一个新案件的材料,助手小王敲门进来。
林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他兴奋地说。
什么好消息我抬起头。
苏晴雯出狱了。小王说,今天早上刚出来的。
我愣了一下。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苏晴雯已经服完了三年刑期。
她现在在做什么我问。
听说开了家花店。小王说,在海淀区那边,生意还不错。
我点点头,继续低头看材料。
但心里却有些不平静。
三年了,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苏晴雯的样子。
现在听到她出狱的消息,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回忆又浮上心头。
下班后,我鬼使神差地驱车来到了海淀区。
很容易就找到了苏晴雯的花店,一家不大的铺面,门口摆满了各种鲜花。
店名叫小满花屋。
我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小满,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代表着小小的满足和幸福。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苏晴雯。
她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子,正在给客人包装花束。
三年的牢狱生活让她变了很多,少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后的宁静。
我站在门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苏晴雯忽然抬起头,透过玻璃窗看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都愣住了。
她放下手中的花束,走到门口。
林墨她不确定地叫我的名字。
是我。我点点头。
你怎么...她有些意外,怎么会来这里
路过。我随口编了个理由,听说你开了花店,过来看看。
进来坐坐吧。她邀请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花店。
店里的布置很温馨,到处都是鲜花的香味。
茶还是咖啡她问。
茶吧。我说。
她泡了两杯茶,我们坐在店里的小桌旁。
你变了很多。我说。
是吗她笑了笑,三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后悔吗我问。
后悔什么
入狱,失去一切。
她摇摇头：不后悔。如果没有那三年,我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她指了指周围的花店：现在这样挺好的,每天和花草打交道,简单而满足。
那你的梦想呢我问,你不是想要成功,想要证明自己吗
我已经证明了。她说,我证明了自己可以东山再起,可以重新开始。这难道不是成功吗
我点点头,她说得对。
能够在跌落谷底后重新站起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你呢她问,我听说你现在是证监会的反造假专家
算是吧。我说。
还在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她笑了,这很像你。
我们聊了很久,聊她在监狱里的生活,聊我在美国的经历,聊各自的现状。
就像两个老朋友在重新认识彼此。
林墨,谢谢你。临别时,她忽然说。
谢什么
谢谢你当年的举报。她认真地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犯下更大的错误。
你不恨我我问。
为什么要恨她反问,你只是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离开花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我开车回家,心情很复杂。
三年前举报苏晴雯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之间只会剩下仇恨。
没想到,时间竟然真的可以治愈一切。
现在的苏晴雯,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女强人。
她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我,也在坚持正义的道路上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10
又过了一年。
我因为在反造假工作中的突出贡献,被提拔为证监会稽查局副局长。
这一年里,我们查处了五十多起造假案件,涉案金额超过千亿元。
中国的资本市场环境得到了明显改善,投资者信心也在逐步恢复。
我经常在新闻里看到苏晴雯花店的报道。
她的小满花屋生意越来越好,还开了两家分店。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做慈善工作,每个月都会去监狱看望那些因为经济犯罪而入狱的女性,为她们提供心理辅导和就业指导。
她成了真正的成功者,不是因为财富,而是因为她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这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准备一个重要会议的材料,秘书敲门进来。
林局,外面有位女士想见您。
谁我问。
她说她叫苏晴雯。
我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文件：请她进来。
苏晴雯走进办公室,还是那件简单的棉布裙子,手里拎着一个小包。
不好意思打扰您工作。她礼貌地说。
没关系,请坐。我示意她坐下,什么事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我写了本书,想给您看看。
我接过书,封面上写着《重生》,副标题是一个金融罪犯的忏悔录。
这是您的自传我问。
算是吧。她点点头,我想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给那些正在歧途上的人一些警醒。
我翻了几页,文笔很好,内容也很真实。
她详细记录了自己从创业到犯罪再到重新做人的全过程,没有回避任何问题,也没有为自己的错误寻找借口。
很好的书。我合上书,打算出版吗
已经联系了出版社。她说,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上市。
我点点头：出版这本书需要很大勇气。
是的。她说,但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我的经历能帮助到别人,那我所受的痛苦就有了意义。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她准备离开了。
林墨,还有一件事。她站起身,我要结婚了。
我愣了一下：恭喜你。
对方是个很普通的人,开了家小餐厅。她说,他知道我的过去,但他不在乎。他说,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他说得对。我由衷地说。
我们下个月举办婚礼,你能来吗她问。
我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了,我觉得不太合适。
我明白。她没有坚持,不过,我还是想谢谢你。
又要谢我什么我笑了。
谢谢你当年没有放弃我,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成功。她认真地说。
苏晴雯,能有今天,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说,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林墨,你也要幸福啊。
我会的。我说。
她离开后,我拿起她留下的那本书,仔细读了起来。
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三年前,我的前男友举报了我,让我失去了一切。当时我恨他,觉得他毁了我的人生。但现在我明白了,他其实是在拯救我。如果没有那次举报,我可能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犯下更大的错误,伤害更多的人。他让我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给了我重新审视人生的机会。现在的我,比三年前的我幸福一千倍。所以,我要感谢他,感谢他的正义感,感谢他的勇气,也感谢他曾经给过我的爱。
读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
原来,我们的故事并不是悲剧。
它是一个关于救赎和重生的故事。
苏晴雯通过痛苦找到了真正的幸福,我通过坚持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我们都成了更好的人。
这个结局,比我当年想象的任何结局都要好。
晚上回到家,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想给您介绍个女朋友。
真的妈妈很兴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很快。我说。
其实我还没有女朋友,但我觉得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在等待。
我应该像苏晴雯说的那样,过得幸福。
窗外,夜色深沉,但我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五年前,我举报了前女友。
现在,我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幸福。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