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村,火车上被我赶走的泼妇竟是我堂嫂,她挽着我奶奶堵上门。
奶奶当众嘶吼,说我上大学的钱是挪用了堂哥的十万彩礼,逼我跪下道歉。
她以为拿捏住了我的命脉,想让我家当牛做马一辈子。
看着她们得意的嘴脸,我笑了,她们很快就要为这个天大的谎言后悔疯了。
1
跟前司办完离职,我揣着六位数的闭嘴费,买了一张回老家的软卧票。
十二个小时的车程,我只想死在铺上。
可我拉开包厢门的那一刻,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垃圾中转站。
我的下铺,本该整洁的床单上,堆满了瓜子皮、橘子皮和啃了一半的鸡爪骨头。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正踩着鞋在铺位上蹦迪。
而他对面的下铺,一个烫着劣质卷发的女人,正翘着腿,一边刷短视频,手机外放的声音能震穿耳膜,一边把嗑掉的瓜子皮精准地吐在过道上。
整个包厢,都弥漫着一股泡面、汗味和不明骚味混合的恶心气味。
我核对了三遍车票,没错,10号车厢,3号包厢,1号下铺。
我深吸一口气,把行李箱艰难地挪进去,开口:你好,这是我的铺位。
那女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含糊地唔了一声。
见她不动,我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这个铺位是我的,麻烦你把东西收一下。
她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上下打量我,眼神里带着一股子评估和不屑:哟,小姑娘,出门在外,互相体谅一下嘛。我们家康康还小,东西多,放不下了,就借你的地儿用用。
借
我看着那一片狼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不需要你的体谅,我把电脑包放在唯一干净的上铺,声音冷得像冰,现在,立刻,把你和你儿子的垃圾,从我的铺位上拿走。
或许是我过于直接的态度惹毛了她,她手机一摔,坐直了身子: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儿子用用你的地方怎么了你这么大个人,跟个孩子计较,有没有爱心啊
话音刚落,那个叫康康的小孩像是接到了指令,抓起他妈喝了一半的橙汁,就朝我的方向扬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躲闪,但那黏腻的、橙黄色的液体,还是准确无误地泼洒在了我放在上铺的电脑包上。
那是我刚用赔偿金买的新电脑。
女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歉意,反而掠过一抹得意的笑。
我看着她,突然也笑了。
压抑了几个月的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出口。
2
你有病我抽出几张湿巾,慢慢擦拭着电脑包上的污渍,语气平静得可怕。
那女人大概没料到我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叉着腰嚷起来:你骂谁呢你这小贱人嘴巴怎么这么不干净!我儿子不是故意的!你吓到他了!
她嗓门极大,瞬间吸引了包厢外走动的人。
我没理会她,径直走出包厢。
她以为我怕了,在背后得意地哼了一声,继续跟她儿子说笑:康康真棒,看那个坏阿姨,被我们吓跑了。
几分钟后,我带着乘务长和两个乘警回来了。
女人的笑脸僵在脸上,随即变成了愤怒和心虚:你干什么你还叫人来想打架啊!
我指了指我的铺位,又指了指我的电脑包,对乘务长说:乘务长,我的合法铺位被这位女士和她的孩子强行占用,并且,他们刚刚故意损坏了我的私人物品,包里是价值上万的电子设备。
我现在要求,第一,让她立刻清理我的铺位。第二,查验她的车票,我严重怀疑她不属于这个车厢。第三,保留追究她赔偿责任的权利。
我的话清晰、冷静,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在女人心上。
她立刻开始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没天理了啊!城里人欺负我们农村人了!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她就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乘务长一脸为难,显然想和稀泥。
女士,您看,要不您先起来,我们好好说……
说什么说!我打断他,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个女人,别跟我来这套。查票,现在就查。软卧车厢管理规定,持其他席位车票的旅客不得随意进入,这是铁路的规矩。你们要是不管,我就打电话投诉,从你到你们列车段,一个一个地投诉。
乘警看我的态度强硬,也觉得事态不对,对那女人说:同志,请出示你的车票配合检查。
女人眼神躲闪,死死抱着孩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就是不掏票。
最后,还是乘警强硬地从她口袋里翻出了两张皱巴巴的车票。
——硬座,15号车厢。
真相大白。整个包厢里之前敢怒不敢言的另外两个乘客,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我就说嘛,这素质怎么可能买得起软卧。
硬座票窜到这里来占便宜,还这么嚣张,真是开了眼了。
乘务长脸上也挂不住,对她厉声道:同志,请你立刻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回到你自己的车厢去!
女人被乘警从地上架起来,脸涨成了猪肝色。她知道大势已去,临被带走前,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我冷笑一声,看着她的背影,回了一句:好啊,我等着。
世界终于清净了。
3
列车到站,踏上故乡土地的瞬间,旅途的不快仿佛都被驱散了。
我没告诉我爸妈我具体回来的时间,就是不想让他们在寒风里等。
我们村离县城火车站还有二十多公里,我熟门熟路地走到出站口,那里停着一排等着拉客的黑车。
师傅,回岑家村,多少钱我问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司机。
一个人八十。
行,走吧。我爽快地拉开车门。
刚要上车,司机突然一脸歉意地说:妹子,再稍等一下呗我看还有一个去你们村的,带个娃,我给你们便宜点,一个人算你们六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果然,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我视线里,她拖着一个破旧的帆布袋,怀里抱着那个熊孩子,正一脸不耐烦地往这边走。
是她!
她也看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意,仿佛在说:看吧,跑不掉吧
她走到车前,对着司机颐指气使:去岑家村,我们娘俩二十块,走不走
司机脸都黑了:大姐,你开玩笑呢一个人都八十!
什么八十!就这么点路,二十都嫌多!爱走不走!她一副吃定了司机的样子。
我看着这场闹剧,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色的钞票,递给司机。
师傅,不用等了。这是一百,不用找了,现在就开车。
司机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接过钱二话不说就上了驾驶座,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子启动的瞬间,我回头,看到那个女人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指着我们的车破口大骂,那张扭曲的脸,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
回到村口,我让司机停车。
一群村里的婶子大娘正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晒太阳,嗑瓜子,交换着东家长西家短。她们是村里的移动情报站,我不想拉着行李箱从她们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成为明天最新的八卦头条。
哟,安安回来啦今年这么早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看这穿的,多洋气!
我脸上堆着笑,一一应付过去,笑得腮帮子都僵了,才终于脱身,小跑着回了家。
爸妈看到我,又惊又喜,我爸立刻就要去院里抓鸡。
我妈拉着我,心疼地念叨:怎么瘦成这样了这次回来就多待些日子。
我把行李往屋里一放,整个人瘫在院子的躺椅上,终于有了一丝回家的真实感。
正当我闭着眼享受这片刻安宁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院子里的平静。
岑安!你个不要脸的烂货!给我滚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
院门口,站着的,正是在火车上被我赶走的那个女人。
而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我最不想看见的人——我那偏心到胳肢窝里的奶奶。
4
尚春燕你来我家干什么我从躺椅上坐起来,眼神冷了下来。
她叫尚春燕,我刚刚才从我妈嘴里知道。她说,这是我大伯家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哥岑伟,刚娶进门的媳妇,今天才第一次回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尚春燕见我出来,气焰更嚣张了,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来干什么我来撕了你这张烂嘴!你在火车上不是挺能耐吗啊现在怎么不横了你害得我们娘俩多花了一百多块钱打车,这笔账怎么算!
我爸妈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看到这阵仗都懵了。
嫂子,这是……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我妈陪着笑脸,想去拉她。
谁是你嫂子!滚开!尚春燕一把推开我妈,我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眼里的火噌地就冒了起来。
尚春燕,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第一,这里是我家,不是你撒泼的地方。第二,你坐黑车多花钱,是因为你贪小便宜,咎由自取。第三,再敢动我妈一下,我让你今天走不出这个院子。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这时终于开口了。
她拐杖往地上一顿,三角眼一横,对着我就是一通呵斥:岑安!你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春燕在路上受了委屈,你不安慰她,还跟她吵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奶奶,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是她带着孩子,用硬座票占了我的软卧铺,还把橙汁泼我电脑上,被乘警赶走的。她受委屈她活该!
你!奶奶气得手指发抖,你还敢顶嘴!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多不容易,你就不能让让她你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尚春燕看奶奶给她撑腰,立刻又来了精神,她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说:就是!读再多书有什么用,心都黑了!我看啊,就是在大城市里待久了,学坏了,连自家人都不认了!
自家人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她和奶奶,谁跟你是自家人我可没有一上门就对我妈动手动脚的家人。
我转向我爸,一字一句地问:爸,我们家的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
我爸一脸为难,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奶奶看我爸指望不上,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指着我,又指着尚春燕,说:好,好!岑安,你今天必须给春燕道歉!不然,不然我就……
不然怎么样我迎着她的目光,丝毫不退让,今天我把话放这,道歉,不可能。让她给我妈道歉,然后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奶奶气得浑身发抖,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吃了我。
5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爸搓着手,急得满头大汗,想上来劝,又不敢。我妈把我拉到身后,脸色发白,却也坚定地护着我。
尚春燕躲在奶奶身后,像一只得胜的狐狸,嘴角挂着得意的冷笑。她知道,在这场家庭战争里,奶奶就是她最坚固的盾牌。
岑向荣!奶奶不理我们,直接对我爸发号施令,连名带姓地吼道,你就这么看着你女儿欺负你侄媳妇你这个二叔是怎么当的!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岑安要是不给春燕跪下道歉,你们一家就别想安生!
跪下道歉
我气血上涌,差点笑出声。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封建大家长的把戏。
奶奶,我拨开我妈,重新站到她面前,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让她给我跪下还差不多。她弄脏我的东西,侵占我的空间,坐车逃票被抓,桩桩件件,哪一样占理了就因为她是你大孙子的媳妇,所以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这番话,像是直接捅了马蜂窝。
我毫不避讳地揭开了她那块偏心眼的遮羞布。
你……你这个不孝孙女!奶奶的脸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她挥舞着拐杖,像是要打我,岑伟是你哥!春燕是你嫂子!她刚进我们岑家的门,你就给她这么大一个下马威,你是想让我们岑家被人戳脊梁骨吗想让你哥在他们家抬不起头吗
他抬不抬得起头,是他自己的事,我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只知道,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更不痛快。谁想踩着我全家人的脸面去讨好别人,门都没有。
你……你以为你拿点钱回来就了不起了啊奶奶像是被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口不择言地尖叫起来,我告诉你岑安,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吃我们岑家的,喝我们岑家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我吃的,是我爸妈挣的,我一字一顿地回敬,跟你,跟岑伟,没有一毛钱关系。
没关系哈哈,没关系!奶奶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又刺耳。
她猛地收住笑,一双浑浊又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岑安,你还真以为你干净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安安稳稳读完大学
我心里猛地一沉,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奶奶看着我骤变的脸色,终于露出了残忍的、胜利的微笑。
她要抛出她的王牌了。
她就是要用这个秘密,来彻底击垮我,让我永远在她和她最爱的大孙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6
你忘了
奶奶的声音像是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恶意。
五年前,你考上大学那年,你哥岑伟也正好要说亲。对方要二十万彩礼,家里哪拿得出这笔钱
我的心脏开始疯狂下坠,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我看着奶奶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一个我从来不敢深想的、被尘封的记忆角落,被她硬生生地撕开。
那一年,我爸妈为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愁得整宿睡不着。可就在开学前一周,我爸却突然拿了一大笔钱回来,说是他多年攒下的积蓄,还有跟朋友借的。
我当时没多想,只沉浸在能去上大学的喜悦里。
你想起来了奶奶满意地看着我惨白的脸,享受着我此刻的痛苦,你爸妈那点死工资,能攒出个屁!是我们!是我和你爷爷,做主把家里那套老宅子卖了!
老宅子……那是我外公外婆留给我妈唯一的念物。
我妈的身体晃了一下,我爸赶紧扶住她,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尚春燕站在旁边,脸上的得意已经毫不掩饰,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欠了她巨额债务的乞丐。
你以为那钱是给你的奶奶的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也像敲在我的心上。
那二十万,是给你哥岑伟娶媳妇的本钱!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是你!奶奶的手指,像一根利剑,直直地指向我,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穿了整个院子的寂静,是你爸妈没出息,跪着求我们,说你不读书就要出去打工了,一辈子就毁了!我们才心软,先挪了十万块钱给你交学费!
岑安!
奶奶嘶吼着我的名字,那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判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哥娶春燕花的彩礼,就是当年卖房子的另一半钱!你说,你跟我们家有没有关系你欠了我们岑家天大的人情,你拿什么还!
她最后那句话,像是炸雷一样在我耳边爆开。
我浑身冰冷,像是被人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能上大学,是我爸妈跪地乞求,用我哥的彩礼钱换来的。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读的每一本书,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从我哥的婚姻里偷来的。
我不是这个家的女儿,我是一个窃贼。
是一个……欠债的人。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也能看到尚春燕那张因为胜利而涨红的脸。
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我面前,用一种施舍般的、轻蔑的语气,慢悠悠地开了口:
听到了吗,小姑子现在,该给我这个嫂子,道歉了吧
7
道歉
我重复着尚春燕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
我看着她那张因小人得志而显得愈发尖酸刻薄的脸,看着我奶奶那副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又看了看我那垂着头、不敢与我对视的父母。
院子里,风是停的,空气是死的。
我突然笑了,笑声从胸腔里传出来,越来越大,大到让尚春燕和奶奶的脸色都变了。
你笑什么疯了你!尚春燕被我笑得心里发毛。
我收住笑,目光逐一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奶奶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
奶奶,你说得对。
我平静地开口,这一句话,让我爸妈猛地抬起了头,满眼的不敢置信。尚春燕则挺起了胸,准备接受我的屈服。
我的大学,是欠了家里的。这笔账,是该算算了。
我没理会他们错愕的表情,转身回屋,从行李箱里拿出我的手提包。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掏出了我的手机,还有一张银行卡。
五年前,十万块,对吧我打开手机银行的APP,手指在屏幕上点着,动作不疾不徐,既然是欠债,那就要还钱。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搞蒙了。
他们预想中的剧本,是我痛哭流涕,是下跪求饶,是彻底被这份恩情压垮,从此在他们面前再也直不起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冷静的债主,在清算一笔早就该了结的交易。
岑安,你……你这是干什么我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结账啊,我抬眼看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爸,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现在,我回来了。这笔债,我来还。
我点开转账页面,抬头看向尚春燕,她正贪婪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
账户给我。我说。
给……给你!尚春燕像是怕我反悔,迫不及待地报出了一串银行卡号,那是我堂哥岑伟的卡。
我输完账号,输入金额:100000。
我的手指悬在确认转账的按钮上,整个院子的人,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尚春燕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急切的光。
我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过,在转账之前,我把手机屏幕一锁,放回桌上,我们得先把手续办齐了。
什么……什么手续尚春燕急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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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笑,看着我那位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奶奶,一字一顿地说:
让岑伟过来,亲手写一张收款收据。就写:今收到堂妹岑安,归还五年前挪用本人彩礼款,共计人民币拾万元整。写完,签字,按手印。
另外,我转向我奶奶,您也得写一张。就写:本人证明,此十万元确为岑伟彩礼款,岑安已全额还清。从此,两不相欠。
我不仅要他还钱,我还要他留个字据,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岑安,不欠你们岑家一分一毫!
8
我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院子里死寂的池塘。
尚春燕脸上的贪婪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和愤怒。你什么意思你耍我
耍你我冷笑,我是在教你做人的规矩。亲兄弟,明算账。既然你们把这事当成一笔债,那就得有借有还的凭证。不然,今天我把钱给你了,明天你们到村里说我只还了五万,后天说我还的是假钱,我找谁说理去
你……你血口喷人!尚春燕气得跳脚。
我只是把你们会做的事,提前说出来而已。我端起桌上的凉茶,轻轻吹了吹气,叫岑伟来吧,带着身份证和印泥。不然,这钱,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
奶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我这一手,是把她用来绑架我的道德枷锁,硬生生掰成了一副冰冷的手铐,反手拷回了他们自己身上。
她想用恩情压我一辈子,让我永远当牛做马。
而我,就是要用最赤裸的金钱和白纸黑字,把这层虚伪的恩情彻底撕碎,让它变回一笔肮脏、上不得台面的交易。
好啊!写就写!尚春燕咬了咬牙,为了那十万块,她什么都豁得出去。她立刻掏出手机,给她男人岑伟打了过去,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催他赶紧回来。
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拐杖戳得地上的青砖咚咚作响。岑安,你……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非要让你大伯一家,在村里抬不起头吗
奶奶,从你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我欠你们钱的那一刻起,抬不起头的人,就该是我。我直视着她,毫不退缩,是你们,先把我们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的。
我爸妈站在一旁,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解脱。
这么多年,他们就像两只被蛛网困住的飞蛾,被这所谓的亲情和人情世故缠绕得动弹不得。而我,就是那把划破蛛网的刀。
不到二十分钟,我那个堂哥岑伟,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突突突地冲进了院子。
他长得人高马大,却一脸的懦弱相,一进门就先看他妈,再看他媳妇,最后才敢怯生生地看我一眼。
安安……这,这是干啥呢
写收据。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纸笔推到他面前,哥,按我说的写,写完,这钱就是你的了。
岑伟看着那白纸黑字,又看了看他媳妇和奶奶,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让他亲手写下挪用本人彩礼,等于让他承认自己是个靠卖妹妹上大学的钱才娶上媳妇的窝囊废。
这是撕下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尚春燕可不管这些,她一把抢过笔塞到岑伟手里:写!赶紧写!磨蹭什么!钱不想要了
在媳妇的催促和十万块的诱惑下,岑伟最终还是屈服了。他涨红着脸,一笔一划,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写下了那张足以让他被全村人耻笑一辈子的收据。
我拿过收据,仔细核对了一遍,又递给奶奶。
奶奶,该您了。
奶奶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但她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颤抖着手,写下了那张证明,最后在我的要求下,重重地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两张纸,一红一白,摆在桌上,像两道刺眼的血痕。
我拿起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点下了确认转账的键。
滴的一声轻响后,岑伟的手机立刻传来短信提示音。
尚春燕一把抢过手机,看到那串数字后,脸上瞬间乐开了花。
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仿佛在说:你看,你再横,还不是得乖乖给钱
我收起那两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
然后,我看着她,笑了。
嫂子,我慢悠悠地说,钱,你拿到了。现在,我们可以算算另一笔账了。
9
另一笔账还有什么账尚春燕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警惕地看着我。
当然有。我走到我妈身边,轻轻扶住她,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向尚春燕,你刚刚,推了我妈。这笔账,怎么算
尚春燕脸色一变:我……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就推了一下,又没掉块肉!
哦我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只要没掉块肉,就没关系,是吗
话音未落,我猛地一抬手,快如闪电,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尚春燕整个人都被扇懵了,她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连我奶奶都忘了呼吸。
你……你敢打我!尚春燕反应过来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张牙舞爪地就要朝我扑过来。
我一脚踹在她旁边的板凳上,板凳哐当一声翻倒在地,吓得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我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死物,你说的,没掉块肉,就没关系。我现在也只是让你体验一下而已。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受不了了
你……你这个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我往前逼近一步,她就吓得往后退一步,我告诉你尚春燕,从今天起,你们一家,谁要是再敢对我爸妈不敬,就不只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家破人亡。
我眼里的疯狂和狠戾,彻底镇住了她。她色厉内荏地躲到岑伟身后,只敢伸出半个脑袋骂骂咧咧。
而岑伟,这个窝囊废,眼看着自己老婆被打,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不再理会这对极品,转而看向我那位已经面如死灰的奶奶。
奶奶,钱,我还了。人,我打了。现在,账算是两清了。
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不过,我很好奇。当年卖老宅子的二十万,十万给我哥娶了媳妇,十万给我交了学费。听起来,挺公平的。可我怎么记得,我上大学那年,我哥刚满十八岁,连个对象都没有呢
我的问题,像一枚针,精准地刺破了某个谎言的气球。
奶奶的眼神开始闪躲,岑伟更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再帮你回忆一下,我步步紧逼,我哥岑伟,是三年前才和尚春燕认识的吧那时候,我大学都快毕业了。所以,五年前那笔本该属于他的彩礼钱,他在哪里存了整整两年呢
银行的定期,也没这么高的利息吧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我爸妈也愣住了,他们显然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奶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而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心虚而毫无血色的脸,心里一个更可怕、更荒谬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或者……我盯着奶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奶奶,你所谓的卖老宅,当年,到底卖了多少钱
10
我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在我家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炸响。
奶奶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完了。
看她这个反应,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妈!我爸终于忍不住,冲到他妈面前,声音都在发抖,安安问你话呢!当年那房子,到底卖了多少钱
没……没多少……就二十万……奶奶眼神飘忽,不敢看任何人。
是吗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录音文件。
陈叔,我是岑向荣的女儿,岑安。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五年前,您从我奶奶手里买我们家老宅,具体成交价是多少……什么三十五万……好,好,我知道了,谢谢您陈叔。
这是我刚刚在他们闹腾的时候,发信息拜托我一个在县城房产中介做的发小,去查问当年那个买主的结果。
录音清晰地在院子里播放,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十五万!
不是二十万!
中间那整整十五万,像蒸发了一样,凭空消失了!
妈!那十五万呢!我爸彻底崩溃了,他抓着奶奶的胳膊,双目赤红,那十五万去哪儿了!
我……我……奶奶语无伦次,汗如雨下。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我妈,此刻却突然推开我爸,一步步走到奶奶面前。
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片死寂的冰冷。
妈,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的重量,那套老宅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嫁妆。房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当年跟我说,家里困难,要卖房给两个孩子读书,我信了。你说只卖了二十万,我也信了。
我妈每说一句,奶奶的脸就白一分。
你卖了我安身立命的房子,拿十万块钱,像打发乞丐一样给了我女儿,还让她背上一个偷窃者的骂名,受尽你们全家的羞辱和作践。
另外二十五万,你给了你最宝贝的大孙子,让他买房,让他娶媳妇,让他风风光光。
妈,你偷走的,不是那二十五万。你偷走的,是我和我女儿,整整二十年的尊严和安生日子!
我妈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这些年,她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忍的气,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真相,原来比我想象的还要丑陋,还要血淋淋。
什么恩情,什么亏欠,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个为了偏袒大儿子一家,而精心设计了二十年,用来敲骨吸髓我们二房的骗局!
尚春燕和岑伟也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把火,最后会烧到他们自己身上。特别是尚春燕,她突然意识到,那十万块,根本不是她该得的,而是她从我们家骗来的赃款。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看着我那痛哭的母亲和暴怒的父亲,看着那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奶奶。
我走到我妈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妈,别哭了。
我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被偷走的东西,我们亲手拿回来。
11
拿回来你怎么拿
奶奶瘫在地上,却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不甘的冷笑,钱都给你哥花了,盖了房,娶了媳妇!我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开始耍无赖了。
这正是她最擅长的伎俩。
尚春燕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过来,尖叫着附和:对!没钱!我们家没钱!钱都盖房子了,你们总不能把我们房子拆了吧!
她以为,只要把钱变成了固定资产,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拆房子不。我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她,嫂子,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我不需要你们拆房子。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张律师吗是我,岑安。
我特意开了免提,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嗯,对。我想咨询一个关于侵占他人财产的案子。情况是这样的,我奶奶,在我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出售了我母亲名下的婚前房产,并将大部分房款据为己有,并赠予了她的孙子……对,房契原件在我母亲手里……好的,我知道了,非法处置他人财产,金额巨大,可以构成侵占罪……嗯,如果对方拒不归还,可以直接提起诉讼……好的,谢谢您张律师。
电话挂断。
院子里,落针可闻。
奶奶、岑伟、尚春燕,三个人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见了鬼一样的惊恐。
律师,诉讼,犯罪……这些词,对于他们这些一辈子生活在村里,靠着乡里乡规和道德绑架过活的人来说,是具有毁灭性打击的。
岑安!你……你要告我你要把你亲奶奶送进监狱!奶奶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筛糠。
奶奶,我收起手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你逼我的。要么,今天就把那二十五万,连本带息,还给我妈。要么,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哪有那么多钱!奶奶崩溃大哭。
你没有,你大孙子有。我的目光转向岑伟,他住的房子,就是用我妈的钱盖的。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把那套新盖的房子,过户到我妈名下。从此,你们搬出去,我们两家,再无瓜葛。
第二,你们拿不出钱,也舍不得房子。那好,岑伟和尚春燕,你们俩,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顺便提醒一句,侵占罪一旦成立,不仅要退赔,还要坐牢。岑伟,你老婆肚子里的,是你第二个孩子吧你想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爹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们的软肋上。
尚春燕彻底慌了。钱重要,房子重要,但让她男人去坐牢,那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她猛地转身,开始撕打自己的男人:岑伟!你个窝囊废!都是你妈干的好事!现在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了!我不管!我不要你坐牢!
岑伟被她打得抱头鼠窜,嘴里只会说:我……我也不知道啊……
一场家庭闹剧,瞬间演变成了全武行。
我爸看着眼前的一切,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几十年的压抑,几十年的愚孝,几十年的不甘。
他走到他妈面前,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顺从和挣扎,只剩下平静的决绝。
妈,他说,分家吧。
12
分家。
这两个字从我爸嘴里说出来,比我刚刚说的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它代表着,我爸这个最孝顺、最隐忍的儿子,彻底寒了心,断了念想。
奶奶停止了哭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向荣,你……你说什么
我说,分家。我爸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从今天起,我们二房,跟你们大房,跟您,一刀两断。逢年过节,赡养费我会按月打给您,但除此之外,我们不会再登这个门,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的生活。
他转向岑伟,那个他一直当亲侄子疼的年轻人,眼神里只剩下失望。
至于房子,我们也不要你们的了。就按安安说的,把那二十五万还回来。你们还不上,就拿你们家那几亩地,还有山上的果林来抵。找村长做个见证,立下字据。不然,我们就法庭见。
说完,我爸不再看他们一眼,拉起我妈的手,转身对我说:安安,我们回家。
这或许是我爸这辈子,做得最硬气的一件事。
我看着他挺直的脊梁,看着他紧紧握着我妈的手,眼眶一热。
我们一家三口,在岑伟和尚春燕的哭闹咒骂声中,在奶奶绝望的哀嚎中,走出了这个困住了我们二十年的院子。
回到自己家,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妈再也忍不住,靠在我爸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解脱,有后怕,也有对未来的茫然。
我爸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只会说: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受那份气了。
我没有去打扰他们,我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包里拿出那两张见证了今天这场战争的纸条,还有那个被泼了橙汁、已经清理干净的电脑包。
我把电脑拿出来,开机。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坏。
电脑桌面上,还留着我离职前最后一天的工作文档,那是一个关于新能源项目竞争对手的分析报告。
我的人生,就像这台电脑一样,被泼了一盆脏水,但好在,核心还没坏。清理干净,重启,依然可以继续运转。
正当我准备关掉文档时,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岑小姐,我是风驰集团的许正阳。我知道你已经从‘启明’离职。你之前负责的‘光伏储能’项目,我们很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风驰集团许正阳
这个名字,我再熟悉不过。他是我在前司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这次新能源项目里,最神秘、最强劲的敌人。
我的离职,表面上是公司架构调整的牺牲品,但我一直怀疑,背后有更深的原因。
我盯着那条短信,一种熟悉的、属于职场的战栗感,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看着窗外,我们村的山,在夕阳下连绵起伏。而风驰集团的总部,就在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县城里。
我突然意识到,我逃离了一个战场,却似乎一头扎进了另一个更复杂、更凶险的战场。
而那个在火车上嚣张跋扈的尚春燕,那个偏心到骨子里的奶奶,在这盘更大的棋局里,或许,连做一颗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我拿起手机,回复了那条短信。
时间,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