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宣布婚礼规则第一条:不准笑。
新郎妹妹嗤笑出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死死掐住掌心,看着台下宾客们僵硬如蜡像的脸。
交换戒指时,我的新郎突然低声警告:别碰我妈的手。
她流一滴泪,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闺蜜在桌下疯狂踢我,她曾参加过这种婚礼,活下来的只有新娘。
我猛地醒悟:这场婚礼,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献祭场。
司仪的声音像冰水浇下来。
各位亲朋,请肃静。婚礼仪式即将开始。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则:婚礼现场,不准笑。
台下一片死寂。
空调冷气吹得我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纯白的婚纱沉重地裹在身上。我站在铺着红毯的台子尽头,旁边是我的新郎裴砚。他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嘴角抿成一条向下压的直线。
没人说话。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我自己咚咚的心跳,像有人在里面擂鼓。
搞什么啊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冒出来,带着点不耐烦的笑意。
是我的小姑子,裴砚的妹妹裴琳。她坐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染成栗色的头发扎成丸子头,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看热闹似的嬉笑。
哥,你们这婚礼策划玩什么新花——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喉咙。
我的眼睛死死钉在她身上。
就在她最后一个音节吐出的瞬间,她的身体,她坐的那把椅子,她面前餐桌上喝了一半的果汁杯子……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毫无征兆地变得透明。像烈日下的薄冰,融化蒸发。不到半秒。甚至更短。快得让我以为是自己眼花。
前一秒还鲜活的一个人,后一秒,那个位置空了。
彻彻底底的空。仿佛那里从来没有人坐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香水味,甜腻腻的,提醒着我刚才不是幻觉。
死寂。比刚才更沉、更重的死寂。
我浑身发冷,血液都冻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裴琳……没了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从我左边炸开。是裴砚的妈妈,我的准婆婆。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惊恐地看着女儿消失的空位。她的身体筛糠一样抖起来,眼泪瞬间涌满眼眶,眼看就要滚落。
裴砚动了。
他闪电般伸出手,一把扣住他母亲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都泛白。他侧过头,嘴唇几乎贴在他母亲的耳朵上,声音压得极低,像冰冷的刀片刮过骨头:妈!憋回去!
那声音里的狠厉,我从未听过。
裴砚妈妈浑身剧烈一颤,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她死死咬住下唇,血丝都渗出来了。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死死闭上,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巨大的恐惧。她挺直了背,硬生生把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只有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抽动。
裴砚松开了手,重新站直。他的脸转向台下,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深潭。他对着话筒,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上了一丝公式化的歉意:抱歉,一点突发状况,舍妹身体不适,提前离场了。
请各位务必遵守规则。他顿了一下,目光缓慢地扫过台下每一张僵硬的脸,婚礼,继续。
台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动,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每一张脸都像戴上了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具,苍白,紧绷,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或者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像一排排人形的蜡像,被强行固定在这里。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裴砚的话像冰锥扎进耳朵里。身体不适提前离场这拙劣的谎言像一层薄纸,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恐怖。裴琳消失的画面在我脑子里疯狂回放。那瞬间的透明化……那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抹除……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不是婚礼。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司仪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他努力维持着职业化的平稳语调,但尾音控制不住地发飘:好…好的。那么,我们…我们进行下一项。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服务生端着铺着丝绒的托盘快步走上来。托盘上放着两个打开的戒指盒。灯光下,那对铂金戒指闪着冷硬的光。
裴砚转过身,面向我。他的眼神很深,我看不透里面是什么情绪,但绝对没有半分温度。他伸出手,从托盘里拿起那只明显是男款的戒指。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的母亲。她还保持着那个挺直的姿势,双手死死交叠放在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脸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只有眼角的湿润和微微红肿暴露了她刚刚经历的巨大悲痛和恐惧。
裴砚的声音很低,几乎是气音,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别碰我妈的手。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她流一滴泪,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窜上来。消失像裴琳那样彻底地、毫无痕迹地被抹掉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僵硬地抬起手,指尖冰凉。裴砚握住了我的左手。他的手心一片濡湿,全是冷汗,但手指的力道却大得惊人,死死箍着我的无名指,不容我有丝毫退缩。冰冷的金属戒指套上我的指根,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该我了。托盘伸到我面前。那只女戒静静地躺在丝绒垫上。
我伸出右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去拿戒指,还是去碰他母亲的手我的视线扫过裴砚母亲那张强忍着巨大悲痛、如同戴着一张痛苦面具的脸。她的嘴唇在无声地哆嗦。一滴泪,只要一滴……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
我的手悬在托盘上方,犹豫了。恐惧让我指尖发僵。
就在这时,我的左脚脚踝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硬物狠狠砸了一下。
嘶——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站稳。
谁踢我我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侧了下头,用眼角的余光向左边台下扫去。
是我的闺蜜,苏晓。她坐在靠近通道的第二排位置。她今天穿着伴娘服,头发精心打理过,但此刻,那张总是带着点狡黠笑意的脸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被她自己死死咬着。她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的恐惧。
她的目光死死锁着我,眼神疯狂地闪动,充满了警告和催促。她放在桌下的手,正对着我,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急促地摆动了一下。
快拿戒指!快结束这个环节!她的眼神和动作都在无声地尖叫。
我猛地回神。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差点……差点就迟疑了!
我几乎是抢一样,一把抓起托盘里那只冰冷的铂金戒指。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失礼。我抓住裴砚的左手,他的手同样冰冷僵硬。我几乎是哆嗦着,用尽全力才把那枚戒指推过他的指关节。
戒指套上去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浑身脱力,只想大口喘气。
司仪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礼成!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裴砚的脸凑了过来。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汗味。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属于新婚的喜悦或温情。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物品,或者……在确认一个猎物是否还在掌控之中。
他的嘴唇贴上了我的。冰冷,干燥,像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碰在一起。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一种冰冷的仪式感。一触即分。
台下依旧一片死寂。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些蜡像般的宾客们,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空洞,仿佛刚才进行的不是一场婚礼,而是一场诡异的集体默哀。
请新人移步宴会厅,婚宴即将开始!司仪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强装出来的喜庆,努力打破这凝固的恐怖气氛。
裴砚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箍着我,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拉着我,转身走下仪式台。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拖着我往前走。我的高跟鞋踩在铺着厚地毯的通道上,几乎发不出声音。两旁是沉默的宾客,他们僵硬的视线随着我们的移动而转动,像一排排没有生命的监控探头。
手腕上的剧痛让我忍不住挣扎了一下。你弄疼我了!放手!我压低声音,带着愤怒和恐惧。
裴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拽得更紧。他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冻过的石头:想活着出去,就闭嘴,跟着我。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活着出去……这四个字像重锤砸在我心上。裴琳消失的样子再次闪过脑海。我瞬间老实了,任由他拖着我,穿过那条被沉默目光包裹的、漫长的通道。
宴会厅就在隔壁,巨大的双开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摆满了铺着洁白桌布的圆桌,桌上精致的餐具和水晶杯闪着冰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本该是热闹温馨的场面,此刻却死寂得可怕。先一步进入的宾客们已经坐在位置上,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和僵硬。
裴砚拖着我,径直走向最前方的主桌。主桌只坐了两个人:裴砚的父亲,裴正山,以及他那位刚刚经历丧女之痛的母亲。裴正山坐得笔直,国字脸上一片沉肃,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威严。他妻子的状态更差了,眼神涣散,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餐巾,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像一片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裴砚粗暴地把我按在主位新娘的椅子上。我的后背撞上坚硬的椅背,生疼。
他随即在我旁边的新郎位坐下,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
服务生开始无声地上菜。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上桌面,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龙虾,牛排,精致的点心……色香味俱全。然而,整个巨大的宴会厅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极其轻微又刺耳的叮当声。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筷子。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盯着面前的食物,如同盯着毒药。
这诡异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折磨人。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重的压力逼疯了。我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苏晓!她坐在稍远一点的一桌,旁边都是陌生的面孔。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我该怎么办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裴砚那句想活着出去像魔咒一样箍着我的脑子。裴琳的消失……裴砚母亲强忍的泪水……还有苏晓那疯狂警告的眼神……无数碎片在脑中冲撞,搅得我头痛欲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面前的汤已经不再冒热气。胃里空空如也,但恐惧堵住了喉咙,什么也咽不下去。
突然,一阵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打破了死寂。
声音来自主桌对面。是裴砚的母亲!
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一只手死死捂住嘴,试图堵住那无法控制的呜咽。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她面前的骨瓷汤碗里,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她终于崩溃了。丧女之痛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堤坝。
妈!裴砚的声音猛地响起,尖锐得像玻璃碎裂。他腾地站起来,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暴怒和……一种更深的、近乎绝望的恐惧。
几乎就在他站起来的同一瞬间,整个宴会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滋滋的电流声尖锐地划过耳膜。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我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周围那些原本只是僵硬的宾客,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惶。死寂被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取代。
裴砚绕过桌子,几步冲到他母亲身边。他粗暴地抓住她的肩膀,强行把她从椅子上提起来。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嘶哑地低吼:不准哭!你听到没有!不准哭!他用力摇晃着她,试图止住她的哭泣。
裴正山也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但他没有上前,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妻子,眼神复杂。
哭泣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因为裴砚粗暴的动作而变得更加凄厉无助。
就在这时,坐在我对面稍远一桌的苏晓,猛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色白得像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裴砚和他母亲的方向,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念着什么。
下一秒,她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恐惧,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转身就想跑!朝着宴会厅那敞开的、通往外面世界的双扇大门冲去!
晓晓!我失声喊了出来,心脏狂跳。
晚了。
就在苏晓的身体即将冲出大门门槛的那一刹那,她的动作瞬间定格。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然后,和裴琳消失时一模一样——她的身体,从接触门槛的脚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那种透明的速度比裴琳那次更快,更彻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抹除意味。
不到半秒。也许更短。
我的闺蜜苏晓,就那样在我眼前,在即将触碰到外面的瞬间,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她刚才坐过的椅子,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摇晃着。
啊——!这次是好几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惊呼同时响起,又立刻被死死捂住。
宴会厅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那冰冷恶意的气息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灯光稳定了下来,但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裴砚的母亲被这接二连三的恐怖景象彻底吓住了,哭声硬生生噎在喉咙里,只剩下无法控制的、剧烈的颤抖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裴砚松开了抓着他母亲的手,脸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他缓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我瘫在椅子上,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哆嗦。苏晓最后看向我的眼神,那里面纯粹的恐惧和绝望,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她消失了。像裴琳一样。就因为……想跑就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裴砚那句嘶吼在我耳边回响:妈!不准哭!你听到没有!不准哭!
不准哭……不准笑……还有苏晓消失前那无声的口型……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我混乱的思绪。
难道……规则不止一条!
这个念头让我如坠冰窟。如果规则不止不准笑这一条,那还有多少都是什么触犯了……就是消失
苏晓刚才想跑……这触犯了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她踢我,她警告我……她参加过这种婚礼!她说过,活下来的只有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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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来的……只有新娘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通了我混乱的思绪。苏晓消失前那无声翕动的嘴唇……她在说什么
我拼命回忆。她的口型……第一个字,嘴唇是闭拢然后分开……像闭或者别不对,更像……规
规……规则
第二个字,嘴唇是张开的,像是则
规则!
她消失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对我说的是——规则!
裴砚那句警告也清晰地浮现:她流一滴泪,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流泪……哭泣……
无数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拼凑起来。
不准笑(裴琳触犯)。
不准哭(裴砚母亲差点触犯)。
不准……离开(苏晓触犯)
还有吗肯定还有!活下来的只有新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除了新娘,其他人……都可能被献祭掉用他们的消失,来换取新娘的存活
这个想法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这不是婚礼。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屠宰场!而祭品,就是这些被邀请来的、对此一无所知的宾客!甚至包括新郎的亲妹妹!
而我,裴砚的新娘,是这个恐怖仪式的核心。我是那个必须活下来的人为什么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身边的裴砚。他低着头,盯着面前冷掉的汤,侧脸线条绷得像刀锋,下颌骨因为紧咬牙关而微微凸起。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他一定全都知道!
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被欺骗的巨大寒意席卷了我。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我必须冷静。我必须知道所有规则!否则,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我自己!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我微微侧过头,用只有我和裴砚能听到的气音,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嘶哑变形:规则……到底有几条
裴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看我。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次,像是在吞咽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几秒钟的死寂,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只是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比蚊子还低,冰冷地钻进我的耳朵:闭嘴。吃你的饭。
拒绝。彻底的拒绝。甚至带着威胁。
我的心沉了下去,同时也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他还在试图控制我!把我当成这个恐怖仪式里无知无觉的祭品新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酒店经理制服的男人快步走到主桌旁。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却僵硬无比的笑容,微微躬身,对着裴正山和裴砚,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主桌的人听清:裴先生,裴夫人,裴少,裴太太。外面……出了一点小状况。可能需要裴太太亲自去看一下,处理一下。
裴太太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找我处理什么状况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裴砚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射向那个经理。裴正山也皱紧了眉头。
经理顶着裴砚冰冷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硬着头皮补充道:是……是关于新娘休息室那边。好像……有宾客不小心遗落了非常私人的物品,我们工作人员不敢擅自处理……需要裴太太确认一下。
非常私人的物品在休息室那里只有我和苏晓的随身包!苏晓的东西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苏晓消失了,她的东西……会不会有问题
裴砚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盯着经理,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裴正山沉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砚儿,陪你太太去一趟。处理完尽快回来。这里……不能离席太久。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周围死寂的宾客。
知道了,爸。裴砚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他再次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依旧大得惊人。走。他几乎是命令道,拖着我离席。
再次穿过那沉默的、如同坟场般的宴会厅,那些僵硬的目光黏在我背上,像冰冷的针。裴砚拉着我,脚步很快,几乎是半拖着我走向侧门。经理在前面引路,步履匆匆。
侧门通向一条铺着厚地毯的、相对安静的走廊,光线有些昏暗。宴会厅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冰冷恶意的气息被稍微隔绝了一些,但我心头的恐惧没有丝毫减少。
经理在一个挂着新娘休息室牌子的门前停下,掏出房卡刷开。裴太太,东西就在里面梳妆台上,您进去确认一下就好。他侧身让开,脸上依旧是那副僵硬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直视我们。
裴砚松开了我的手,冷冷地对经理说:你在这里等着。然后他推开门,示意我进去。
休息室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化妆品的味道,是我和苏晓的。巨大的梳妆镜反射着灯光。梳妆台上,果然放着一个东西。
不是苏晓的包。
是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黑色丝绒盒子。非常眼熟。和刚才交换戒指时,服务生端上来的戒指盒……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这是……戒指盒谁放在这里的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那个盒子。
别动!裴砚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缩回手,回头看他。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沉。他盯着那个盒子,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它刺穿。
那是什么我声音发颤地问。
陷阱。裴砚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或者……线索。他迈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身上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他一步一步走向梳妆台,目光死死锁定那个黑色丝绒盒子。
你……我鼓起全身的勇气,声音依旧在抖,你知道所有规则,对不对裴琳的死,苏晓的死……你都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们裴家到底在搞什么
裴砚的脚步顿住了。他停在梳妆台前,离那个盒子只有一步之遥。他没有回头,背影僵硬。沉默了几秒钟,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自嘲
鬼地方他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讽刺,这是裴家的‘福地’。用血和命换来的‘福地’。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我。他的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里面有愤怒,有痛苦,有麻木,还有一种深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望。
你以为我想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看着亲妹妹在你眼前消失!看着你最好的朋友消失!看着我妈……生不如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红。
这是诅咒!是裴家世世代代甩不掉的诅咒!每一代,必须有一场这样的‘婚礼’!用至亲、好友的血肉和灵魂作为祭品,换取家族二十年的气运亨通!他指着那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手指都在颤抖,看到那个了吗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祭品还不够!仪式还没完成!它需要更多的……‘养分’!
他的话语像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诅咒祭品换取气运苏晓的话在我脑中轰然炸响——活下来的只有新娘。
所以,我是那个祭坛上的幸存者用我所有亲近之人的命换来的幸运儿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瞬间淹没了恐惧。所以……所以你娶我,就是为了完成这个该死的仪式把我当成祭品的一部分还是……你早就知道我会是那个‘幸存’的新娘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起来。
裴砚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痛苦和挣扎清晰地浮现。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急促地说道:听着!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那个盒子是关键!它出现在这里,说明‘祂’盯上你了!仪式还没结束,它需要最后的确认!你必须……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休息室的门把手,突然轻轻地、无声地转动了一下。
我和裴砚同时僵住,目光死死盯住那扇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门把手转动了大约九十度,然后停住了。
外面一片死寂。经理呢他刚才说在外面等着的。
一股比宴会厅里更冰冷、更纯粹的恶意,如同粘稠的黑色液体,从门缝底下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瞬间充满了整个休息室。空气的温度骤降,呼吸都带着白气。梳妆台上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将我们两人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祂来了……裴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脸色在闪烁的灯光下惨白如纸,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门把手,再次开始转动。缓慢地,坚定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规则!裴砚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在疯狂闪烁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凶狠和急切,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准尖叫!不准回头!不准……答应任何要求!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知道一切!记住!
他的话音刚落——
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得刺耳。
厚重的休息室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推开了一道缝隙。
黑暗。
门缝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纯粹的黑暗。仿佛连走廊的灯光都被彻底吞噬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阴风,夹杂着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猛地从门缝里灌了进来,吹得我婚纱裙摆猎猎作响,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闪烁的灯光在此时骤然熄灭!休息室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我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还有那冰冷腥臭的风,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皮肤。
裴砚在哪里我看不见他!刚才他就在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裴砚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点气音。
没有回应。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那阴冷的风,持续地从敞开的门缝里吹进来。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他不见了就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像裴琳和苏晓那样……消失了
不!不可能!他刚才还在说话!
裴砚!回答我!我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在这绝对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微弱和绝望。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声。
他消失了。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那个知道规则、把我拖进这场噩梦的男人,也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门缝外那未知的、纯粹的黑暗
巨大的无助和恐惧几乎将我击垮。我双腿发软,靠着冰冷的梳妆台才勉强站稳。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
嘻嘻……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飘忽的笑声,毫无征兆地,贴着我的耳朵响了起来!
那笑声尖细,诡异,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恶意,像用指甲刮过玻璃!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骤停!
尖叫几乎要冲破喉咙!裴砚最后的警告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不准尖叫!
我猛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狠狠咬在手背上,剧痛让我硬生生把那声尖叫咽了回去!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那笑声……是从门缝外面传来的还是……就在这漆黑的房间里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我死死捂住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拼命向后缩,紧紧贴着冰冷的梳妆台边缘,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嘻嘻嘻……
笑声又响起了。这一次,似乎近了一点。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它飘忽不定,时而在左边,时而又像在右边,甚至……像是在头顶
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极其轻微地拂过了我裸露的脚踝!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随即又被我死死咬住。
那冰冷的触感……像一只没有温度的手!
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脚,整个人蜷缩起来,恐惧到了极点。裴砚的警告疯狂地在脑中盘旋:不准尖叫!不准回头!不准答应任何要求!
那冰冷的触感消失了。
死寂重新降临。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还有那持续不断的、带着腥味的阴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就在我精神快要崩溃的边缘——
哒…哒…哒…
一个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脚步声,在门外漆黑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那脚步声很轻,像是穿着软底鞋,或者……赤着脚它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正朝着休息室敞开的门靠近。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它要进来了!
这个认知让我魂飞魄散!我该怎么办跑往哪里跑这房间只有一个门!躲这狭小的休息室根本没有地方可藏!
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涌了进来,几乎让我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笑声。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柔,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空洞的温婉。它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或者说,它本身就存在于这片黑暗里,无视了空气的传播。
新娘子……那声音幽幽地唤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看见我的盖头了吗
盖头什么盖头我一片混乱。
那声音继续着,柔柔的,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红色的……绣着鸳鸯的……我找不到了……没有盖头……我怎么拜堂呢……
拜堂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这声音……它到底想干什么
你帮我找找,好不好那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却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帮我找找我的盖头……找到了……我就放过你……
放过我这个诱惑像毒苹果一样摆在我面前。答应它帮它找盖头,就能活命
裴砚的警告如同警钟在脑中狂鸣:不准答应任何要求!
不能答应!绝对不能!
我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更浓了。我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你不帮我吗那声音里的温婉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怨毒和失望。新娘子……你好狠的心啊……
随着它话音落下,休息室里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度。我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快要结冰了。那浓烈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像冰冷的枷锁缠绕住我的脖颈。
既然你不肯帮我……那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疯狂的恨意,那就把你的盖头……给我吧!
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冰冷刺骨!我感觉自己的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向后拉扯,似乎要硬生生把我的头纱扯下来!不,不仅仅是头纱!那股力量的目标,是我的整个头颅!
呃啊——!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我发出压抑的嘶吼。我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股拉扯的力量!指甲深深抠进头发里!
不能!不能被扯掉!这感觉……就像裴琳和苏晓消失前被剥离一样!它在剥离我!我的头纱,我的头发,我的头皮……甚至我的脸!
放开我!放开!我绝望地挣扎着,像一条离水的鱼。
就在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那冰冷的剧痛和恐惧撕碎时——
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撞击声在我身后响起!伴随着一声极其痛苦的、非人的尖锐嘶鸣!
那股拉扯我头颅的恐怖力量骤然消失了!
我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传来一阵沉重的喘息声。是男人的喘息。
裴……裴砚我惊魂未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答。只有粗重的喘息和一种压抑着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啪嗒。
一声轻响。休息室顶灯的一盏小射灯突然亮了起来,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梳妆台附近一小片区域。
借着这微弱的光,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裴砚背对着我,半跪在地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是那个原本放在梳妆台上的黑色丝绒戒指盒!此刻,那个盒子竟然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而在他面前的地毯上,散落着几缕……黑色的、如同烧焦的灰烬般的东西。那灰烬散发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之前那种甜腻的腥气。
裴砚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右手手臂上,从肩膀到肘部,衣服被撕裂了几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皮肤上,赫然是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那伤口边缘泛着一种不祥的紫黑色,正丝丝缕缕地渗出同样发黑的血液!
你……你受伤了!我失声叫道,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过来!裴砚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得可怕。他没有回头,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个空盒子,右手手臂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祂……暂时被逼退了……但还没走……他艰难地喘息着,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那盒子……我看着他手里那个空盒子,又看向地上那几缕焦黑的灰烬,刚才……是它
嗯。裴砚闷哼一声,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里面的东西……是唯一能伤到祂的……一次性的。他试图撑着地面站起来,但身体晃了一下,又单膝跪了下去,额头上全是冷汗。妈的……低估了……
他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那个东西只能用一次!而祂只是被暂时逼退,还没走!
恐惧再次攫住了我。我们被困在这个狭小的休息室里,一个重伤,一个几乎虚脱,门外是虎视眈眈的恐怖存在,宴会厅里还有一群随时可能触发规则消失的祭品……我们该怎么办
规则……其他的规则到底是什么我几乎是哭着问出来,你告诉我!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裴砚喘息着,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毫无血色。他看着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规则……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第一条,不准笑。第二条,不准哭。第三条,不准离开座位。他顿了顿,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疼痛抽搐了一下,他吸了口冷气。
第四条……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不准……拒绝新郎的要求。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准拒绝新郎的要求这就是为什么他之前可以那样粗暴地拖拽我、命令我
第五条……裴砚的目光死死锁住我,眼神锐利得像是要看穿我的灵魂,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新娘……必须在婚礼结束前,亲手……摘下新郎的戒指。
亲手摘下新郎的戒指!
我愕然地看着他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铂金戒指。在昏黄的灯光下,它闪着幽冷的光。摘下来为什么这又是什么诡异的仪式环节
摘下它……意味着什么我的声音干涩无比。
裴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苦涩、近乎惨笑的表情。意味着……仪式的终结。意味着……我这个‘祭品’的完成。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意味着……裴家二十年气运的落定。也意味着……我裴砚,作为‘新郎’这个祭品的使命……终结。
他……也是祭品!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得我大脑一片空白。新郎……也是祭品用新郎的命,换取家族的二十年气运
所以……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活下来的只有新娘……是因为……新郎必须死
裴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又睁开,里面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认命。对。新娘是锚点,是承载气运的容器。新郎……是点燃祭坛的火种。戒指是契约。你摘下它,契约完成,我死。仪式结束,你活。裴家……延续。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彻底撕开了这场婚礼血淋淋的真相。
为什么是我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冲上头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接近我,娶我,就是为了让我亲手杀了你为了你们裴家的狗屁气运
不然呢裴砚猛地睁开眼,眼神里爆发出强烈的痛苦和愤怒,那愤怒似乎不仅仅是对我,更是对他自己,对整个裴家,你以为我想死吗裴琳是我亲妹妹!看着她消失……你以为我不痛吗可这就是裴家男人的命!每一代,必须有一个儿子,心甘情愿地成为祭品!心甘情愿地……死在所爱的新娘手里!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渗出更多的黑血。
心甘情愿我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浑身发冷,如果……我不摘呢
裴砚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复杂,有绝望,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渺茫的希冀不摘仪式失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祂’会暴怒。所有在场的人……包括你,我,宴会厅里所有人……都会成为祂泄愤的祭品。彻底消失。裴家的气运也会彻底断绝,遭受反噬,下场……会比消失更惨。他顿了顿,眼神死死盯着我,所以,你必须摘。为了活下去,也为了……结束这一切。
必须亲手杀死他,才能结束这场噩梦否则,所有人陪葬
这个选择像一座冰冷的大山压下来。我看着裴砚惨白的脸,看着他手臂上那狰狞的、冒着黑气的伤口,看着他眼中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认命……还有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对解脱的渴望。
愤怒,恐惧,荒谬,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悲哀,在我心中疯狂交织。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的声音干涩无比。
裴砚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痛得闷哼一声。他靠着梳妆台的柜子,艰难地支撑着自己。没有。这是……唯一的规则。唯一的……生路。他喘息着,目光扫向那扇依旧敞开着一条缝、外面一片漆黑的门。祂……快没耐心了。我们……必须回去。
回去回到那个如同地狱的宴会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亲手摘下他的戒指,看着他……死去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
走!裴砚猛地低喝一声,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左手撑地,想要站起来。他的身体晃得厉害,额头上冷汗涔涔。扶我一把!我们必须出去!回到仪式里!否则……他看向那黑暗的门缝,眼神充满了忌惮。
我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着他手臂上那可怕的伤口,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重的、无法逃避的命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没有选择。无论是为了自己活命,还是为了结束这场屠杀……我都没有选择。
我咬着牙,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伸出手,搀住了裴砚没有受伤的左臂。他的身体很沉,大半重量压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
我们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走向那扇敞开的门。
门外的黑暗依旧浓稠如墨。那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气息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潜伏的毒蛇,在我们靠近门口时变得更加清晰。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我们。
裴砚的脚步顿在门口。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积攒力量,然后猛地用脚将那扇厚重的门彻底踹开!
砰!
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外的走廊……空空如也。没有经理,也没有任何恐怖的存在。走廊顶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映照着铺着厚地毯的通道,一直延伸到宴会厅侧门的方向。死寂无声。
那股浓烈的恶意气息,在门被彻底打开的瞬间,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黑暗中的幻觉。
但裴砚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我自己几乎虚脱的身体,都在提醒我,那绝非幻觉。
祂……走了我惊疑不定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
暂时。裴砚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不安,回到主位……完成仪式……才能真正结束。他催促道,快走!
我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穿过走廊。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裴砚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手臂上的黑血滴落在浅色的地毯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宴会厅的侧门近在眼前。隔着门,能隐约听到里面依旧是一片死寂。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有了重量。
裴砚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发紫,眼神都有些涣散。那伤口的黑气似乎蔓延得更快了。
听着……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锐利,回去……坐下。等……司仪宣布宴会结束……所有人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就是最后的机会。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那时候……‘祂’的束缚最弱……你……动作要快……摘下戒指……什么都不要管……立刻离开!头也不要回!
那你……我看着他那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别管我!裴砚猛地打断我,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记住!摘戒指!然后跑!跑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也永远……别再相信裴家的任何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复杂的情绪,是托付是诀别
我还想说什么,宴会厅的侧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是刚才那个经理。他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眼神惊恐地看着裴砚手臂上那可怕的伤口和地上的血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裴少……裴太太……裴先生……请……请尽快入席……时间……时间快到了……
裴砚猛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背脊,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的重量从我身上移开,只让我虚虚地扶着他的左臂。他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毫无血色的平静表情,对着经理点了点头。
我们再次踏入了那个如同巨大冰窟的宴会厅。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在我们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裴砚那明显受了重伤的手臂上。那些原本只是僵硬的脸庞上,此刻清晰地写满了惊骇欲绝的恐惧。有人控制不住地倒抽冷气,又立刻死死捂住嘴。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慌气息。
裴正山在主桌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裴砚手臂的伤口,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裴砚的母亲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被她丈夫一把按住了肩膀。
裴砚无视了所有目光。他挺直着背脊,像一杆标枪,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向主桌。我搀扶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左臂传来的、几乎要将我骨头捏碎的力道。他在用最后的力量支撑。
我们终于在主位坐下。我松开手,掌心全是冷汗和……裴砚伤口蹭上的、冰冷的黑血。
服务生战战兢兢地端上来新的热毛巾和简单的消毒纱布,但裴砚看都没看一眼。他只是用左手拿起面前冷掉的汤勺,机械地舀起一点汤,送到嘴边,却因为手臂的剧痛而微微颤抖,汤汁洒了一些出来。
没有人动。没有人敢动。整个宴会厅里,只有裴砚那艰难吞咽汤水的、极其轻微的声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司仪那带着颤音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凝固的恐怖。他站在小舞台上,拿着话筒,脸色比纸还白,努力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各位……各位亲朋,今天……感谢大家的光临……裴砚先生与……与新娘的婚宴……到此……到此结束!
结束两个字喊出来,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如同被按下了开关。台下那些僵硬如蜡像的宾客们,瞬间像被解冻了一样,动作快得惊人!椅子被慌乱地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寒暄,所有人都低着头,像躲避瘟疫一样,争先恐后地、跌跌撞撞地朝着宴会厅那敞开的双扇大门涌去!逃命!
混乱!极致的混乱!但又是一种无声的、充满恐惧的混乱!只有凌乱的脚步声、衣物摩擦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就是现在!
裴砚最后的警告在我脑中炸响!
我猛地转过头看向他。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坐姿,背脊挺得笔直,头微微低着,侧脸在灯光下惨白如鬼。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那只戴着戒指的左手,就放在铺着洁白桌布的桌面上,微微蜷曲着,指节因为失血而显得异常苍白。
动手!快!
一股巨大的力量驱使着我。我不知道那是求生的本能,还是某种被强加的、必须完成的使命。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快得像一道闪电!
指尖触碰到那枚铂金戒指。冰冷刺骨!
没有丝毫犹豫!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下一撸!
嗤——
戒指顺着他冰冷的手指滑落下来,掉在洁白的桌布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就在戒指脱离他手指的那一瞬间——
裴砚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半阖的眼睛倏地睁开了!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情绪。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两口枯井,所有的光彩在瞬间被彻底抽空。他挺直的背脊像被抽掉了主心骨,瞬间垮塌下去。他整个人向前倾倒,砰地一声,额头重重地砸在面前的骨瓷餐盘上!
盘子碎裂!碎片飞溅!
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没有流血。没有任何伤口。就像……生命在戒指脱离的刹那,被瞬间抽干、熄灭。只留下一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壳。
啊——!这一次,是裴砚母亲再也无法控制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她像疯了一样扑向裴砚的身体,砚儿!我的砚儿啊——!
裴正山死死抱住崩溃的妻子,那张威严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悲痛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重他的目光越过妻子的肩膀,看向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评估,甚至……有一丝冰冷的满意
我顾不上这些了!
裴砚最后的话如同烙印——跑!头也不要回!
跑!
我像被火烫到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我甚至没去看一眼桌上那枚冰冷的戒指,也没去看趴在桌上无声无息的裴砚。
我转身!用尽毕生的力气!朝着那扇宾客正在疯狂涌出的大门冲去!
混乱的人群成了我的掩护。我撞开挡路的人,顾不上道歉,顾不上姿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吃人的魔窟!
冰冷的夜风猛地灌进我的口鼻!我冲出了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
外面是空旷的街道。路灯昏黄。夜风带着自由的味道。
我出来了!我真的逃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我。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合着汗水流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活下来了……
我抬起头,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自由!
然而,就在我抬头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
酒店大门两侧,沿着宽阔的人行道,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是刚才那些逃出来的宾客!
他们没有走!一个都没有!
他们像被人按了暂停键,僵硬地站在人行道两旁,保持着向外逃离的姿势,却又诡异地停在了原地。所有人的脸,都朝着酒店大门的方向——朝着我。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
每一张脸都惨白如纸,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死气沉沉的光。他们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直勾勾地盯着我。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的死寂。
他们像两排被人遗忘的、制作拙劣的纸人,被随意地丢弃在深秋的寒夜里。
死寂。比酒店里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条街道。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我扶着墙壁的手,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砖缝里。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走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就在这时——
啪…啪啪…
一个突兀的、单调的掌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中响起。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啪啪啪……啪啪啪……
掌声由点及面,迅速蔓延开来。站在人行道两旁的、所有的宾客,如同被同一个指令操控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而整齐地抬起了他们的双手。
开始鼓掌。
没有欢呼,没有表情。只有一片整齐划一、冰冷机械的掌声,在这空旷的午夜街道上空洞地回响。啪…啪…啪…啪…
像一场献给死者的、无声的葬礼。
我僵在原地,如同坠入冰窟,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头顶。他们的目光,空洞地聚焦在我身上,随着那单调的掌声,一下,又一下。
这诡异的掌声持续了十几秒,然后,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如同被同时切断了电源。
所有的宾客,在同一瞬间放下了手,恢复了之前那僵硬站立的姿势。他们的脸,依旧朝着我的方向,空洞的眼神凝固在我身上。
然后,他们动了。
不是离开。而是转身。
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机器。所有的宾客,齐刷刷地、缓慢地转过了身体,背对着我,面向了空旷、黑暗的街道深处。
接着,他们迈开了脚步。
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排着并不整齐却异常沉默的队伍,迈着几乎完全一致的、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同一个方向,沉默地走去。
没有交谈,没有回头。只有无数双脚踩在路面上的、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
像一支走向坟墓的送葬队伍,渐渐融入前方的黑暗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街道彻底空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酒店冰冷的霓虹灯招牌下,夜风吹透了我单薄的婚纱。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慢慢滑坐下去,疲惫和巨大的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颤抖着,从婚纱隐藏的口袋里摸出我的手机。冰冷的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着我惨白的脸。
我需要报警不……裴砚警告过,永远别再相信裴家,也永远别再回来……报警有用吗谁会相信
我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立刻,马上。
就在我手指颤抖着,准备搜索附近酒店的时候——
叮咚。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浑身一僵,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屏幕顶端,一条新的短信通知弹了出来。
没有显示发件人号码。只有一串诡异的、完全空白的符号。
短信的内容,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
新娘守则第一条:永远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