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碎月之伤 > 第一章

我与傅司珩结婚三年。
等他的白月光柳依依回国,一切如水中望月。
我被柳依依栽赃。
小三推人致流产的脏水泼天而下。
而身为画家的我,右手骨折。
我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哪怕傅司珩怎么哭求,我也知道——
碎月难再圆。
1
豪华餐厅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湖,很安静。与奢华热闹的室内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坐在窗户的对面,正好能看到天空中那轮月,很亮。
香槟色的礼服裹在身上,是傅司珩送来的意大利定制款。
指尖划过腰线——这造型,与三年前我偶然瞥见的那张旧照片里,柳依依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连尺寸都严丝合缝。
傅司珩坐在我对面、靠窗的位置。
他看向我。似乎穿透我,落在极远的地方。
空气凝滞着。
手机铃突兀地响起。
是我的手机,画廊打来的。
我刚触到屏幕——
不要在这种时候,他的声音像冰,接这种电话。
我的动作停在半空。
指尖微凉。几秒后,麻木地收回。
餐厅经理适时地躬身过来,笑容殷勤:这是傅先生特意为小姐定制的芒果甜点,请……
我对芒果过敏。我说,我的声音干涩,喉咙有点紧。
经理的笑容僵住了。
余光里,我能感觉到傅司珩的视线更沉了。
他手里的银质刀叉反射出一道光,刺入我的眼睛。
他在生气吗
也许气我不够像柳依依,连口味都如此不同。
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我低头看,指甲不知何时已陷进肉里。
我抬头望向窗外。
柳依依大概就是那遥不可及的月亮。
而我呢
不过是黑色湖面上的月亮倒影,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
2
傅司珩别墅,地下室画室。
四周堆叠着画框、颜料、笔刷。松节油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杂乱,却是我唯一能自由呼吸的角落。
巨大的画布立在中央。我静静地站在画布前。
画布上流淌着一片静谧的银白,是月光。
是我试图捕捉的、某种渴盼。
我称这幅画为《月之光》。
笔在画布上细细描绘。
我的意识也跟着笔触游走着。
三年了。
三年前的心动像一场高烧。
烧得我义无反顾地跳进,这名为婚姻的围城。
后来,我慢慢感到,他的心在别处。
他看我的眼光,变成细小的冰针,一根根扎进我的心里。
我不愿深究。
真相淬了毒,而我甘愿饮下了这杯毒药。
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让我的神经慢慢紧张起来。
我没有回头。
傅司珩停在我身后不远,很近。
昂贵的雪茄气味混合着他身上冷冽木质香,轻易地撕开了我的防线。
和依依当年的笔触……他的声音不高,倒有几分相似。
啪嗒!
画笔从我手指间滑落,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白色颜料甩出一道歪斜的的痕迹,像凝固的惨白泪痕,更像一道伤口。
时间被无限拉长、凝滞。
画室里只剩下死寂。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带着某种审视、冰冷的评估。
他沉默着,向前走了两步。
我看到了他那张如雕塑一般的脸。
他的眉峰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那点懊恼快得像幻觉,转瞬即逝。
然后,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厌倦。
他没说什么,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卡,动作随意地,将它搁在画桌一角。
那张冰冷的黑卡,与周围的油彩形成刺目的对比。
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施舍的意味。
他没有再看我。轻易地就宣告,他已经完成了一个既定的、安抚我的程序。
我指尖冰凉。
他永远不会道歉。
也从不关心我真正喜欢什么。
他给予的,从来不是理解与尊重。
只是冰冷的施舍和一个清晰的定位——替代品。
那张黑卡像一个冰冷的句点。
我缓缓弯下腰。指尖触碰到掉落的画笔。
我捡起它,很轻。
画布上那片月光依旧流淌着静谧的银白,只是那道无意甩落的白色伤痕,触目惊心。
这里曾经是避风港,是灵魂的出口。
此刻,画室的空气里却充满了无声的暴力。
三年时光,换不来傅司珩眼中倒映的月光。
3
傅司珩的书房。
窗外,灰色云层低垂,雨似乎很快就要落下了。
秘书垂手立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傅总,柳小姐说航班严重延误,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
话音未落。
一道凌厉的弧线骤然划过。
盛着琥珀色液体的威士忌杯,狠狠砸向墙壁!
哐当!
碎裂声炸开。
就在那面墙的正中,悬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画。
画被酒杯和酒毁了。
那是我画的。
整整三个月,无数个深夜,那些温暖的笔触在酒精的侵蚀下有些模糊了。
书房里死寂一片。秘书的头垂得更低。
窗外雨点开始稀疏地敲打玻璃。
我到家时,看到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还有吸尘器低沉的嗡鸣。
我的脚步停在门口,里面一片狼藉的景象撞入眼帘。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威士忌酒气。
我的视线凝固在墙壁正中,那里空了,只留下一个颜色略浅的印记。
管家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关掉了吸尘器。
他转过身,脸上是惯常的恭敬。
他的目光扫过我微湿的头发,最后落在我手里的药盒上。
这是胃药。
管家友善地提醒过我,傅司珩因为柳依依而暴躁易怒,饮食不规律,胃病总是发作。
苏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先生交代了,让直接扔掉这些……
扔掉两个字,像两枚冰冷的铁钉,精准地、缓慢地钉入耳膜。
管家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袋寻常的废弃物。
窗外的雨声更急了。
管家重新打开了吸尘器,继续着清除工作。
我站在门口,手中的胃药,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不需要。
他只需要柳依依的消息,只需要发泄因她延误而生的怒火。
至于这幅画,至于冒雨送来的药,连同画画的人和送药的心意,都不过是需要清理的垃圾。
视线最后掠过墙角那个黑色的垃圾袋。
袋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画作一角,那些曾经温暖的色彩,如今只是一团肮脏的污渍。
心中细微的痛感固执地存在着,提醒着某种徒劳的可笑。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原来最终能留下的,不过是一袋等待丢弃的垃圾。
4
傅家老宅,傅司珩母亲的寿宴。
白玫瑰堆叠成巨大的拱门,奢华得像一场精心编织的梦。
我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柳依依。
胃部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是的,柳依依回来了。
她就站在那里。
被几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簇拥着,笑得明媚而毫无负担。
她耳垂上戴着一对珍珠耳环。
与我生日时,傅司珩送的礼物,一模一样。
那对耳环,我曾抚过多少次,此刻也戴在我的耳垂上。
真是讽刺。
傅母的声音,突然响起:司珩啊,她意有所指地朝我的方向一点,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新助理
空气瞬间被抽空。
我和傅司珩结婚三年了,虽未公开宣布,但很多人都猜出来了,只是没人敢说出来。
因为傅家不认可。
他们认为傅司珩与我结婚,不过是傅司珩某次不值一提的叛逆。
唯一令他们欣慰的是,我签了那叠厚厚的婚前协议文件。
周围的目光,带着名流特有的礼貌审视。
我站在目光的漩涡中心,感觉脚下的地面像在融化。
傅司珩就在几米外。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短暂地掠过,然后投向傅母,平稳有声地说:这是苏晚,普通朋友。
整整三年。
虽然我们无数个夜晚里相拥,虽然我和他名字在合法证件上,但在傅家老宅这里,我从不是妻子。
只是,普通朋友。
尤其今晚还有柳依依在这里,她是傅司珩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傅家世交家的女儿。
他们更不可能认可我了。
柳依依的侧影落在我余光里,她一只手似是无意地抚上小腹。
动作轻柔得刺眼……我猛地别开眼。
她,怀孕了么。
宴会继续。光影流转,人声喧闹。
我像一抹被遗忘的淡色水彩,融不进这奢华的油画里。
柳依依似乎有些不适。
而在她身旁,傅司珩的姿态是陌生的,带着一种俯首般的低柔和纵容。
是我从未见过的傅司珩。
依依,要不要陪你去休息室语气里也是我未曾沾染过的温度。
柳依依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怯,看向我:苏晚姐,你陪我去趟洗手间好吗
通往偏厅洗手间的走廊,厚实的暗纹地毯吞噬了脚步声。
柳依依走在我前面半步。
进入洗手间,柳依依突然停步,转身,猛地抓住我!
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人借着我本能想稳住她而伸出的右手,狠狠地朝着旁边洗手台棱角摔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剧痛从我的手腕处炸开!
咔嚓!
我的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所有声音瞬间消失。
只有剧痛。
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蜷缩下去。
柳依依跌坐在几步外的地毯上,毫发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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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护着小腹,眼中挤出瞬间汹涌的泪水:苏晚姐,你为什么要推我,我知道你怨我回来,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顷刻间堵住了洗手间入口。
傅司珩的身影首当其冲。
他的目光定格在这诡异的现场:柳依依哭喊着护住小腹;而我蜷缩在冰冷的洗手台旁,脸上毫无血色……
傅司珩几乎是扑过去的,小心地扶住柳依依:依依,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他急切地问,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柔软。
柳依依顺势倒进他怀里:司珩,她想害死我和我们的宝宝!
她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在场者耳中。
柳依依和傅司珩的宝宝……
傅司珩猛地抬头。
方才看向柳依依的柔情瞬间褪尽,只剩下暴戾:苏晚,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敢这么恶毒!
滚!
傅司珩冰冷的声音,砸碎了我仅存的、可笑的幻想。
他们没有给我任何申辩的机会。
保镖将我从地面拖拽起来,身体被一路拖着穿行在华丽、冰冷的长廊。
我的手臂被保镖攥得生疼。
在前庭台阶的最后一级,保镖用力一推,我整个人狠狠向前扑倒。
在几乎让人晕厥的生理痛感之上,还有一种被彻底撕碎的绝望。
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滑落,哒地一声轻响,滚落在地面。
是那对珍珠耳环。其中一只掉了。
如同我被撞伤的手腕、践踏的尊严,一起掉落了。
我忍着剧痛,艰难地摘下了另一只,也扔了。
算了吧,苏晚。我心里想,我这个替代品,何必要和人家打扮得一样。
配么
月亮悬在灰蒙蒙的天幕上。
我看向巨大的白玫瑰拱门后的傅家老宅,像一座精致的坟墓。
5
深夜急诊室里,灯光惨白。在急诊待了一晚后,我办了入院,医生一早给我做了手术。
手术室灯光冰冷,刺目。
手术过程顺利。医生同情地说,日常生活经过康复应该没问题,但是如果我看你写的职业是画家,以后工作……有可能会受限……
耳畔是尖锐的嗡鸣,盖过了医生后面公式化的安慰。
画家、右手、受限……
傅司珩的身影在我脑海里被黑暗吞噬。
我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止痛泵有些失效了。疼痛在沉寂的深夜里更变本加厉。
傅司珩。音讯全无。
窗外,是浑浊惨白的月光。
不再是我曾描绘的《月之光》,不再是虚幻的渴盼。
只有彻骨的寒与无解的痛。
没有愤怒,没有眼泪。
某些支撑了三年的东西,在寂静里彻底崩塌碎裂了。
在医院的时间一开始是安静的。
直到不知是谁,把那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放到了网上。
在那个帖子里,我成了傅司珩和柳依依之间的小三。
一个恶毒的小三。
网暴蜂拥而至。
贱人去死!狐狸精!
这种女人也配当画家手断了是报应!
保护依依和宝宝!严惩苏晚!
傅司珩虽然一直暗恋柳依依,但从未在一起。
我和傅司珩在一起是清清白白,而且也领取了结婚证。
我不明白,我这小三的名头从何而来。
可没人去调查清楚这些,我等来的是记者的围攻,以及画廊的解约……
我很快被傅家的管家转移到了私家医院,以免我受到记者的打扰。
门无声滑开。
他进来了。傅司珩。
笔挺的高级定制西装,脚步沉稳,停在离床几步之外。
他目光停留在我的右手上,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为什么伤得这么重他开口,声音很低,为什么不让家里的司机第一时间送你来私人医院
只有质询。没有关心。
我没有推柳依依,我声音出口,意外地平静,是她推的我……
话音未落。傅司珩带着一丝烦躁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外面舆论已经够乱了。
依依,他稍顿,情绪很不稳定。
她情绪不稳定,所以我就要承受骨折,被骂是小三
胃部猛地绞紧,所有质问在舌尖翻涌。
画廊那边的解约我看到了。他一向不在意我的事业,你在家休息一下也好。
轻描淡写。一笔勾销。
他转身,走向我床边,一只手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卡。
这是对你的补偿。他有些迟疑,依依现在很脆弱,而且傅家需要的是安静。
他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所以你和我的关系——所有的一切——不需要对任何人多说一个字。
多说什么
说我们一直是合法夫妻
说三年来佣人口中的苏小姐,其实应该是傅太太
还是说为了那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我要继续忍让下去
我看着那张卡,心里冷极了。
傅司珩,声音比空气更轻,你是不是总觉得,钱可以摆平一切
够了吗!
他猛地打断。
这件事我说了,不要再说什么,我够烦了。他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我们结婚了。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然后呢,傅家没一个人点头承认,家里的佣人都称呼我为苏小姐,现在外面人人都骂我是‘小三’,我也得忍
我的尾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你好好休息,他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点失控从未发生,管家每天也会过来一趟。有什么需要的,跟他提。
傅司珩离开了。
没有丝毫停留。
病房彻底与世隔绝。
原来这场婚姻,从我签下名字那一刻起,本就注定是场昂贵的错误。
6
我出院了。
回到了傅司珩的别墅。本能地,走向地下室的画室。
厚重的防尘布覆盖着中央的画架。我捏住布的一角。
扯落。
是我画的《月之光》。
那片我试图捕捉的月光,暴露出来。对傅司珩最后一点不敢承认的爱投射在画布上。
右腕突然锐痛,像警告。
我左手拿起一根炭笔,在画布上落下。
一下!又一下!炭笔的粉末簌簌落下。动作毫无章法。
笔断了。
画布上,只剩下一片丑陋不堪的黑。
那片月光终究被埋葬了。
我回到曾经的卧室。这里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
打开行李箱,收拾完我个人物品,行李箱依旧很轻。一只手就能提起。
管家无声地从阴影里出现:苏小姐……需要通知傅先生您要离开吗
不必,我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他也不在意。
管家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微微躬身,退回了阴影里。
引擎声由远及近,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急促。
傅司珩冲了进来。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底是尚未褪去的焦躁和不安。
傅司珩的目光锁定了我和我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傅司珩不悦地问。
我这种小三,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他,还留在傅先生的别墅里,应该不合适了吧
他下颌线瞬间绷紧:依依现在住在老宅静养,你留在这里,没事,你们不会再见面。
哦,傅先生这是金屋藏娇了我反讽。
他眼神骤冷,眉峰不耐地拧死:柳依依现在身体很脆弱,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忍一忍,过一阵再作,不行吗
他烦躁地单手扯了下领带。
以傅先生对外公布的‘普通朋友’身份,我继续说道,傅先生,似乎没有强留我做客的合理立场了。
傅司珩的表情瞬间冻结。
苏晚,他声音压低,每一个字都像是警告,你要走,随便你,只是后果你自己想清楚,我不会去找你回来的!
我拉住行李箱拉杆,刚踏出一步。
右手腕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
——呃!
我的手腕传来剧痛!
傅司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撒手:你没事吧,手还没好吗
谢谢傅先生的关心了。我冷汗直冒,但是仍然拒绝了这廉价的关心。
傅司珩情绪有些失控:你怎么……
他深呼吸好几次,想要平复因为我引起的情绪波动。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带走不该带的东西他语气里充满了对我的羞辱。
检查。傅司珩牙缝里挤出命令,眼睛死死锁住我。
管家默然上前,蹲下。
我的行李箱被打开。
管家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翻动里面寥寥无几的东西。
不过是画册、画笔、颜料,以及两件我自己的衣服。
管家翻看完,将东西一一归位:傅先生,只有这些……
傅司珩的目光在打开的箱内扫过——眼底是一种被彻底轻视的震惊。
滚!
那个字裹挟着他全部的暴怒。
大门在我身后被一股狂躁的力量猛地摔上!
右腕的剧痛翻滚,左手艰难地去提那倒在地上的行李箱。
离开,我拦了一辆车。
去哪儿司机机械地问。
我报了城郊一个公寓的名字。那里有我用卖画赚的钱,买下的一间小公寓。
车子启动。
手机在昏暗的车厢里亮起冷光,我点开看到了新的新闻:傅氏少东情牵旧爱,傅司珩与柳依依宣布婚讯!
标题下方,高像素照片很清晰——
傅司珩身着深色西装,一手揽着柳依依的肩,很亲密。
灯光璀璨。背景奢靡。
郎才女貌。
手机屏幕的光骤然熄灭。
只剩下黑暗。
无边无际。
7
我又来医院康复了。
每次康复都像是重新把我打散,再组合起来,让我出一身冷汗。
我刚走进洗手间。
就听到隔间的一个熟悉的声音——
傅司珩对我怀孕的事,没有怀疑,至于苏晚,是柳依依,她的声音依旧甜得发腻,我今天问了一下医生,说是很难拿起画笔了,我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蠢到扑上来救我,我原本也只是想利用她,去掉孩子的……
隔间门从里面拉开。
柳依依站在门口。
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我时,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满是慌乱。
我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放心。我自顾自地去洗手,你的事,与我无关,甚至我要祝福你成功。
柳依依僵在原地。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转身。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那个男人,我不要了。
城郊的公寓,虽然很小,我只感觉到自由。
我彻底消失了。
从傅司珩的世界里。
手机通讯录。微信。所有社交账号。
那个曾经承载过隐秘期冀的联系方式,一个接一个被我拉黑。
之后的日子依旧是近乎自虐的复健
我开始以左手为主力,用绘图板在网络平台接取一些画稿任务。
傅司珩的世界并未因我的消失而停止运转,但似乎多了一个微小的、不和谐的真空。
某次深夜。傅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傅司珩靠在座椅里。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画家苏晚的社交媒体账号主页。
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数月前,照片是未完成的画作一角,配文只有三个字:月之光。
之后再无更新。
而现在评论区充斥着不堪入目的辱骂,都是对小三的愤怒。
他拿起手机吩咐:网上那些关于苏晚的负面词条,处理掉,太碍眼了。
柳依依端着咖啡进来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电脑屏幕——她瞳孔微缩,笑容停住了。
司珩,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苏晚……她最近有联系你吗
傅司珩接过咖啡杯,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联系我做什么,怎么了
柳依依的心跳漏了一拍:没什么呀,只是突然想到她,毕竟她手伤得那么重,有点担心罢了。
傅司珩关掉了那个沉寂的账号页面,不知在想什么。
城市另一端。
月光被高楼彻底阻隔。
我依旧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痛苦但自在地创作着。
8
傅司珩别墅。
傅司珩不知道自己为何回来得越来越频繁。
在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回傅家老宅,陪陪柳依依么。
脚步无意识地转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打开灯,他就看到——
《月之光》的残骸。
画布上,曾经流淌的静谧银白被黑色彻底覆盖、碾碎。
粗粝的炭笔线条相互交叠。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一沉。
原来,她离开前,连画了三年的画也亲手毁掉了。
如此决绝。
两个月后。城郊公寓里。
我左手握着画笔,如今已经可以很顺畅了。
日与夜的界限,在止痛药和油画的气味里模糊。
一幅新作缓慢成型。主体是一轮被几何强行切割的猩红之月。画作署名:Su
W。
我用手机拍下,发布在一个小型先锋艺术论坛上。
右腕的痛在画完之后又变得清晰。我熟练地吃下一片止疼药。
傅氏集团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河。
傅司珩靠在座椅里。
手机屏幕亮着。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被放大的图片——一张名为碎月的画作截图。
猩红的裂痕很醒目。
署名:Su
W。
那笔触,仿佛让他又看到了《月之光》的残骸,太像了。
那种近乎癫狂又清醒的风格,是她吧。
不可能是巧合。
绝不可能是。
司珩,在看什么呀,这么入神柳依依不知何时凑近了,宝宝今天好像特别活跃呢,踢了我好几下。她自然地想要抚上傅司珩的手。
傅司珩的手猛地一缩,避开了她的触碰。
柳依依的手僵在半空,完美的笑容瞬间凝固。
没什么。傅司珩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他按灭了手机屏幕。
是一个……风格比较特别的新人作品。他试图解释,语气却显得很敷衍。
柳依依的心急速下沉。她看到那幅画的作者缩写是Su
W……
难道是苏晚
她不是手废了吗
不然又是谁呢,能让傅司珩如此的恍惚。
是吗她声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现在的艺术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呢。
傅司珩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幅名为《碎月》的画上。
柳依依看着他明显游离,心底的恐慌和怨恨疯狂滋长。
深夜。傅家老宅。
因为白天的事,柳依依没有丝毫睡意。
她犹豫着,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男人的笑声:这不是我们傅家未来的少奶奶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宝贝,你不是说被苏晚那女人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怕得要死,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联系你吗,怎么现在不怕了
柳依依声音软糯:哎呀,人家想你了嘛,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我
想,傅司珩那小子……还是让你一个人住傅家老宅啊,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试探。
柳依依声音里刻意染上几分落寞和自怜:别提了,我都快怀疑我的魅力了……
宝贝,在我这儿,你从来不用怀疑这个。对面的男人的声音压低。
柳依依终于笑出了声。
窗外的月亮,正注视着一切。
9
我的新作《碎月》接到了慈善拍卖晚会的邀请。
这倒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
我在网上淘了一件纯黑色礼服。丝绸的质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右手戴上了蕾丝手套。纯白色。掩盖住了我右手腕上明显的疤痕。
苏小姐,拍卖行经理叫住我,您的画作已经就位,在在特别展示区。
拍卖厅主宾区。
傅司珩坐在最前排中央的位置。
他身侧,柳依依穿着一身香槟色礼服。
我入场时,傅司珩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视线凝固在我戴着蕾丝手套的右手上。
他的瞳孔似乎有刹那的收缩。
柳依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
我无视那些目光。脚步未停,走向拍卖方预留给我的席位。
拍卖开始。
灯光暗下。
《碎月》上的画布被缓缓撤下。
第37号拍品,拍卖师的声音响起,《碎月》,艺术家‘Su
W’创作。起拍价……十万。
傅司珩冷静地开口: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另一个声音迅速跟上。
两百万!傅司珩再加。
两百八十万!又有人跟随。
……
每一次加价,都伴随着震惊、或不解的目光。
一千万。傅司珩的声音再次坚定地响起!
柳依依脸色惨白。
全场哗然。
连拍卖师都短暂地失语。
一千万,对于一个匿名新人作品,简直是天价。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傅先生出价一千万,还有加价的吗,一千万第一次……一千万第二次……一千万第三次……成交!
槌落!
追光灯骤然移动。从画作,打向我的座位。
下面我们邀请邀请创作者上台讲述灵感来源。
也许今天的事情太过意外。拍卖方临时追加了一个环节。
我缓缓站起身。走向那幅猩红的《碎月》。
这部作品《碎月》的灵感来源于我受伤的右手,我缓缓举起我的右手,愿所有经历过重创的手,都能再次握住属于自己的未来。
简单几句后,我转身,走下舞台。
我不再看那幅画。它已完成了使命。
拍卖后的宴会上。
我又看到了傅司珩。他似乎一直在那里。
我们隔着很多人对望。无声。
傅司珩似乎读懂了我眼神中的冷漠。
他脸上惯有的鄙夷与审视不见了,第一次出现了痛苦与狼狈。
是因我而起的痛苦。
窗外的月亮是冷的。像一把洗净污浊的银刃。
10
傅氏集团顶层。
娱乐头条推送着新的消息:
新晋艺术家Su
W《碎月》拍出千万天价!
傅司珩发出新的一条微信,但是后面又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不管是哪个社交平台,他如何想要纠缠,都只会被拉黑。
只收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疯狂闪回:那天苏晚蜷缩在冰冷的地面,右手腕怪异地扭曲着……
而他居然对苏晚说:滚出去!
以及最后拍卖台上苏晚的目光扫过来,平静,疏离,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苏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卑微。
傅家老宅。
主别墅通往花园的侧门被猛地推开!
傅母站在门口,看着柳依依,以及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柳依依的身体猛地僵直。
那个男人也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傅母身后保镖那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傅司珩匆匆从公司赶来,眼神平静,扫过这一幕。
那眼神里,没有暴怒,没有被背叛的痛楚,只有一种了然和厌倦。
柳依依看着傅司珩平静的眼神,踉跄着扑向傅司珩,声音带着哭腔,尖利而破碎:司珩,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强迫我的……
傅司珩微微侧身。
柳依依扑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依旧不甘心地哭诉:司珩,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傅司珩抬眼,看向傅母,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妈,让人送柳小姐回柳家。好好……休息。
司珩!柳依依发出凄厉的尖叫,挣扎着想爬起来,傅司珩,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了苏晚,是不是
不然为什么这么平静,没有一丝怒气……
傅司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柳依依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颤抖。
脸上是彻底崩溃的绝望和怨毒。
她输了,输给了傅司珩那冰冷刺骨的默认。
奢华的老宅再次恢复死寂。
深夜。公寓楼下。
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停在路边。
车门猛地被推开,傅司珩踉跄着冲下车。
他右手胡乱缠着的白色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渍在昏黄灯光下触目惊心。
他下车后,才打开一瓶酒,一口一口,绝望地喝着。
直到,我的身影出现。
苏晚,他的声音一种令人心悸的卑微,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他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我也弄伤了自己的手,算是对我的惩罚,还不行吗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恨。
傅先生,请自重,我打断了他,清晰,冰冷,您的手伤是您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还是请您尽快去医院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直接拨通了物业的值班电话:物业吗,楼下有位先生,似乎受了伤,情绪不太稳定,麻烦联系他的亲朋或者报警处理,谢谢。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处理一件最普通的日常琐事。
苏晚,傅司珩继续哭求,不要走,别丢下我,我真的后悔了……我错了……我们和好吧……
我看着他,有些无奈:傅司珩,你听清楚,我们之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早在你让我滚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傅司珩的身体猛地一晃!
我转身,走向电梯。
我们结婚了,我们是合法夫妻,我还没有签离婚协议……傅司珩反复地说着我之前的话。
多可笑。
在等待电梯合上的时候,我笑了,眼神却沉入更深的冰寒:我想你知道,那不过是一场笑话。
话音刚落,电梯门平稳、无声地关闭。
将门外坍塌的身影隔绝在外。
我在楼上,看着躺在地上的傅司珩被秘书接走。
抬头看那月光,
清冷。凛冽。
破碎的月,只有伤痕,怎么可能再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