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窑馆待的第三年,姐姐终于死了。
姐姐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去找裴士子。
如今裴士子已是鼎鼎大名的状元郎,裴怀玉。
即使他不在乎和姐姐之间的情谊,看在姐姐赚来银子都供他读书的份上,他也会照料我的。
未曾想我在巷口跟狗抢饭的时候,他扶着身怀六甲的妻子,一脚踹开了我。
【低贱的东西,若是吓到夫人,我定要了你的命!】
1
金步摇下的屈辱
听到这话我哆嗦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朝他伸出了手。
瞧见我低三下四的模样,他冷哼一声。
【要饭要到我这来了】
【想讨饭就让你那下贱的姐姐亲自来拿!】
不等我吱声,他就扶着满眼柔媚的妻子进了首饰铺子,出来的时候那女人头上就多了一枝珍珠金步摇。
那金步摇上的宝石晃了我的眼睛,连做梦我都不敢想有这么漂亮的东西,细长的坠子上挂满了圆润的珍珠,风一吹,珍珠帘子就动了。
【不准用你那脏眼睛看!别给我夫人沾染了晦气!】
【你这双眼,倒是和那贱人像的很。】
说完,他突然掐住我下巴,扳向盛满馊水的沟渠。
污水倒影里,我的右眼肿得只剩一条缝,是昨日偷馒头别人打的。
我死死盯着比污水还要脏的脸,不想再抬头看他一眼。
不知是姐姐骗了我还是骗了她自己,裴怀玉根本不会管我。
如今的他是状元郎,兜里的银子花都花不完,给自己夫人买支金步摇不过一句话的事。
我不过是想跟他讨点吃食,他还想作践姐姐求他。
他不知道姐姐根本求不了他了。
姐姐早就在窑馆的拆房被活活折磨死了,也不知道他们把姐姐的尸体丢了没有。
2
寒桥孤影
寒冬下的长安街也热闹的很。
只是无声无息飘起了小雪,商贩和行人都匆匆躲回家里,唯独我哈着气蹲在桥头。
这样的天气格外难熬,身上的旧伤痒的难受,可一抓又会烂开变成新的伤口。
且伤口多在后背和大腿上,窑馆那些姑娘妒恨我年纪小不用卖身,只能打我出气。
鸨母还指望着我到岁数了卖个好价,她们便不会打在脸上。
每当有姑娘接完不如意的客人就喊我去立规矩,不是用烟斗抽我后背就是拿簪子扎我的手指。
不过窑馆里那么多的姑娘,还没有一个带过金步摇呢。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被姐姐用剪子绞的参差不齐,现在也长出来些。
只是还稀疏的不能插上一支步摇。
姐姐给裴怀玉贴补了那么多银子,不知够不够买一支金步摇。
一想到那迎风而动的珍珠帘子,我又搓了搓冻僵的手。
那日就该抢了他夫人的步摇,换成银子都能住上好久的客栈了。
雪终于停了,我的手脚也僵硬的不能动弹。
这样冷的天讨不到钱,连野狗都不会叼着吃食出来。
我依靠在覆盖着冰霜的桥头,想着自己是会先饿死,还是先冻死。
冻了一天一夜出了太阳,摆摊的小贩将我踢到一边我才醒来。
【我替您免费干活,赏我口热粥吧。】
幸好没死,我得想办法活下去。
小贩不搭腔,只是拿柳条抽赶我,生怕耽误他的买卖。
街上的人像赶狗一样的撵我。
我实在头晕的不行了,只好在用冰冷的河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
【这小叫花子模样不错,丫头,你家里人呢】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拽住我,眼睛里闪着精光。
【我没家人,赏口饭吃吧。】
男人乐呵呵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顺手拿出几个铜板在我眼前晃了晃。
【跟我走,洗洗干净过好日子去。】
街上的人嘀嘀咕咕的说男人又把小丫头卖给老头子当贱妾,我也装听不见。
我打量着卖出吃食的摊位,想着收了钱是吃小馄饨还是肉包子。
不等到地方就被一匹马拦着了路上。
骑在马上的裴怀玉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什么污秽之物。
【姐姐做窑姐取悦数不清的男人,妹妹当贱妾伺候年过半百的老头。】
【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认识你们这种人】
【我倒要问问你姐姐,还会哪些下贱的勾当。】
他拽着我上马,我死活不动弹,姐姐早就死了但我得活着。
我狠狠心咬破了舌尖,抢过他腰上的钱袋子就跑。
还没跑出去几步,马蹄子就直接踢在了我的背上,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
只是可惜,临死前都没吃上一口热饭。
3
湿衣之辱
指尖上的刺痛让我醒了过来,我还以为裴怀玉又将我送回了窑馆。
我刚要像以前一样给姑娘们磕头,就被人揪着头发拽了起来。
两个丫鬟一个钳着我的身子,另一个粗鲁的撕开我身上本就破烂的单衣。
一身还算干净的棉衣扔到我的脸上,我刚想往身上套,就摸着棉衣湿哒哒的。
这样的寒冬腊月,穿着湿衣服出门不出片刻便会结冰。
只是原本的衣服撕烂了,不穿也得穿了。
门外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两个丫鬟一个赶紧将簪子插回头发,一个将破衣服藏在背后。
是裴怀玉来了,瞧见我的模样,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给你换身衣服还哭丧着脸。】
【你姐姐当窑姐也是这样伺候男人的】
他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就示意丫鬟搬把椅子给他坐下。
丫鬟背对着裴怀玉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像是不准我乱说话。
【你姐姐让你来寻我的晦气】
【长安城这么大,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恶心我】
【呵,还装叫花子,你姐姐卖肉的钱养活不了你】
裴玉郎嘴里的姐姐听的我心烦,我嘴里的姐夫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以前他总拿酥糖逗我,叫他一声姐夫便会给一块酥糖。
现在看来,怕是没这种待遇了。
【裴状元,姐姐现在是养不了我的。】
他眸色一敛,冷冷地打量着我。
【你姐妹俩演戏,想从我兜里坑钱】
【郁水兰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糊弄男人的把戏耍到我这来了。】
【我倒要去看看,她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起身要走,我却一动不动。
【给我点银子,我就给你带路。】
【我得买些吃食,还要换身能穿的衣服,你们府里没有。】
两个丫鬟齐齐开口,生怕裴怀玉怪罪她们。
【这位小姐的衣服大是大了些,也是府里能找到最合身的了。】
裴怀玉气极了,直接摔碎了桌案上的杯盏。
滚烫的茶水撒在地上还冒着热气,我实在冷的难受,用手去摸了摸。
他一脚踢开我的手。
【想必你姐姐在窑馆也是这幅下作样子,让人恶心。】
我不看他,将热茶水忙着往脸上擦,生怕晚一会就凉了。
【这带水的棉衣在我身上都快上冻了,能不能把壶里的热茶都倒在我身上】
我眼巴巴的伸出手,像那日找他讨饭一样。
裴怀玉凝眉上前薅住我的衣服,水哒哒的棉衣一捏就凝在了一起。
【敢在我的府里玩这种小人伎俩,不想要命了】
不等裴怀玉发怒,两个丫头直接跪下求他饶命。
【我就是看不惯那贱人,敢叫她妹妹来坑钱,就是要吃点苦头!】
裴怀玉的夫人走进来,一个手搭在嬷嬷手上,另一个手则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穿着淡青色罗裙,像是偷了姐姐的衣服,因为上面绣着姐姐最喜爱的竹子。
只不过姐姐身上的竹子大都是自己绣的,她身上则是掺着金丝的。
裴夫人瞧见自己的丫鬟跪在地上,眼中对我的厌恶没有一点掩饰。
【郁水兰这是卖烂了没生意了教着你个小贱货来骗人】
说完她便示意跪着的丫鬟起来,接着用脚尖挑起我的下巴。
【想要银子让郁水兰亲自跪着求我,亲自给我磕头道歉。】
我伸手擦了擦下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你们得赔我身衣服,再让我填饱肚子。】
裴夫人身边的嬷嬷上来就要扇我巴掌,被裴怀玉呵止住了。
【给她换身衣裳,随便弄点吃的。】
裴夫人娇嗔,一副吃味的样子。
【她是郁水兰的妹妹,你难不成心里还惦记她】
裴怀玉拍了拍她的手,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传出去污了我的名声,影响不好。】
裴夫人的嬷嬷给我换了衣裳拿了吃食,临走时我还拿着之前那身都是水的棉衣。
反正那嬷嬷换衣服的时候也偷偷掐我,不拿白不拿,晒干了一样穿的。
裴怀玉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什么脏东西。
【你姐姐当窑姐应当赚不少银子,怎一分钱都不舍得给你这亲妹妹。】
他好意思问我便好意思答。
【我姐姐的银子去了何处,裴状元不应该最清楚】
裴怀玉的脸色骤冷,那样恨不得把我掐死。
【少扯这些没用的东西,快点走。】
他夫人不知在担心什么,死活都要跟着我们一起去找姐姐。
裴怀玉拗不过怀有身孕的夫人,里里外外安排了十几个人跟着。
我瞧见裴怀玉像拿宝贝似的牵夫人上车,就像当初他给姐姐梳头一样宠溺。
那时姐姐为了贴补他做三份活计,有时还要替人倒恭桶。
要不是因为他,姐姐那般要强的人,怎会沦落风尘之地。
4
泥坑藏衣
裴怀玉让我跟马夫说地名,我说不上来。
【我只会走,不会说。】
不等他开口,裴夫人先对我冷嘲热讽起来。
【郁水兰只顾着自己学勾引男人了,把亲妹妹养成了痴儿。】
【连认路都不会,不如死了算了。】
是,姐姐就是什么都不教我,也不准我学。
什么都会只能让鸨母逼着卖钱,不如疯疯癫癫的,顶多在窑馆干点杂活。
姐姐倒是什么都会,还不是被灌上媚药每天接十几个客人,有还要几个客人一起呢。
离窑馆的路越来越近,我赶紧找了个泥坑糊了自己一脸,走路也开始一瘸一拐的。
裴怀玉以为我又在甩什么把戏。
【自己不把自己当人,也怨不得别人作践你!】
这话不知是在说我,还是说姐姐。
他懂个屁,我自从跟姐姐到了窑馆就一直这样,不然早和姐姐一样烂死了。
【等我片刻,我得先将棉衣藏起来。】
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我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徒手挖了个坑,将棉衣埋在里面放了写杂草盖上。
裴怀玉脸上讥讽少了几分,倒多了些诧异。
【你姐姐何至于带你将日子过成了这样】
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竟伸手想帮我抻抻衣服上的土。
裴夫人适时掀开马车上的帘子。
【我腰身沉的很,你还是多照料照料我吧夫君。】
裴怀玉深深看了我一眼,转头收手上了马车。
5
马车对峙
裴怀玉上了马车后,我才盯着自己的手指龇牙咧嘴。
之前指头被针扎的还没好利索,又挖了土,顿时像蚂蚁咬似的又痒又疼。
我忍着疼继续带路,马车里裴夫人的话正正好传到我耳朵里。
【让郁水兰那个娼妇骗一次还不够你竟还敢怜惜她妹妹。】
【瞧着吧,这姐妹俩都是蛇蝎的心肠,惯会做戏的。】
过了好会才传来裴怀玉一声叹息。
【唉,或许真是郁水兰待她这妹妹不好呢】
不好姐姐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我莫名来了脾气,停住脚步直接扯了马车的帘子。
【别在这嚼我姐姐舌头根子!】
【要不是姐姐护着,我早就被鸨母带人给糟蹋了。】
裴怀玉没有因我随便扯开帘子生气,反倒直直盯着我。
【你姐姐是如何护你的】
我吸了吸鼻子。
【惯会做戏的,是你们才对,不如姐姐也不会被卖到窑馆去。】
他想下马车跟我问清楚,却被他夫人一把拽住。
【自甘堕落是怨不得别人的,兴许你姐姐将你也骗了。】
我没吱声,倒是裴怀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坐正了身子不打算追问。
我看他哪是什么状元郎,倒像个蠢货才是真的。
姐姐在窑馆护了我三年,还能骗我三年不成
即使骗了我,难道给裴怀玉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也是假的
我气笑了,对着裴怀玉一分也不想客气。
【亏了姐姐说你是这世上最有才华的人,我呸!】
【姐姐待我是好,可那好抵不上她对你的万分之一。】
裴怀玉搓了搓手指,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夫人又扯他衣袖,只不过这次被他将手给打来了。
【好那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娼妇的事实!】
【若我知道那是她卖身子得来的脏钱,我便是死也不用!】
我忍住上前咬他的冲动,下马车就跑了起来,还不忘让车夫跟紧我。
6
荷包之谜
我攒了一身的劲,一步也没歇跑到窑馆那条街。
不等我喊裴怀玉到了,就瞧见鸨母拿着个荷包匆匆来。
那是姐姐的荷包,上面绣着竹叶,里面的东西也定是姐姐留下的。
冲马车里喊了一声我便追上鸨母。
【把姐姐的东西还我!】
措不及防一个个重重的巴掌就落在我的脸上。
【小贱蹄子,我正找你呢!】
【什么你姐姐的,这是老娘的东西。】
她在撒谎,整个窑馆只有姐姐的东西上才会绣竹子。
裴怀玉已经闻声下了车,鸨母看他一身锦衣玉袍立马换上谄媚笑脸。
我趁她不注意,一把抢过荷包。
【放肆!你这劣根性跟你姐姐真是如出一辙。】
我瞪他一眼,竟然都能向着一个老鸨子说话,何至于害我姐姐惨死!
【这个老鸨子把姐姐一次卖给五个男人,将姐姐折磨的咽气,姐姐的遗物凭什么给她】
裴怀玉脸色一变,连忙赔笑。
【大人莫听这疯丫头胡说,我们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边说着还暗中掐了我一把,恨不得将我的肉剜下来。
【你姐姐好着呢,快跟我回去!】
【呸!】
我朝她脸上啐了一口。
【好我走时你只用草席卷了她扔到柴房!】
裴怀玉见我咬住此事不放,当即命随从按住老鸨子,要进窑馆悄悄虚实。
这时马车帘子一掀,裴夫人探出头来。
瞧见我脸上的巴掌印,又见裴怀玉为我出头,顿时拉下脸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现在装什么可怜。】
【呵,难不成还有人把刀架在你姐姐脖子上逼她去卖】
我冷笑一声,攥紧手中的荷包。
【你说的没错,就是有人逼她。】
老鸨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在我和裴怀玉之间来回打量,似乎猜不透我们的关系。
她忽然松开钳制我的手,尖声笑道。
【不就是个破银簪子嘛,你自己留着吧,别来搅合我们生意!】
裴怀玉一把抢过我手中的荷包。
荷包打开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里面躺着一支素银簪子。
那是他当年偷偷抄书,攒了整整三个月的银子买的。
姐姐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簪子。
裴怀玉攥紧簪子,指节发白。
【带路,去窑馆。】
老鸨子慌了神,连忙摆手。
【大人明鉴啊!是她姐姐那个小贱人自己要接客的,我哪知道她那身子骨受不住...】
【哎哟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馆子里出了这种事,晦气死了!】
裴怀玉没有理会她的哭嚎,反而转头看向我。
我咬着嘴唇摇头。【不是的...是她们逼姐姐的...】
话未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对,是你们逼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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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柴房真相
裴怀玉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姐姐不知廉耻!休想将她的自甘堕落怪罪到我头上!]
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我却一步也不肯退让。
[若不是你写信让姐姐凑够一万两银子,她根本不会被骗来这里!]
裴怀玉的手突然松了,他冷笑一声,眼中尽是讥讽。
【这也是你姐姐告诉你的我倒要看看,她能撒多少谎!】
我咬着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簪,将它别在自己发间。
簪子上的玉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姐姐在注视着我。
我转身就往窑馆方向走,却径直绕到了后门。
老鸨子见状,慌慌张张地扑过来拦我。
【不能进!这里不能进!】
裴怀玉一脚将她踹开,老鸨子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我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一股霉味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所有的门都打开了,裴夫人却突然拦在裴怀玉面前。
她脸色苍白,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带着几分虚弱。
【夫君,我怀着身孕,来这种地方实在不好,我们还是走吧。】
裴怀玉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
【你先去马车上等着,我去去就来。】
裴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帕子在手中绞得死紧。
她转身时,目光在我脸上冷冷扫过,像刀子一样锋利。
我带着裴怀玉来到那间堆放柴火的屋子,可里面除了凌乱的柴火,什么都没有。
裴怀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刀般刺向我,似乎在质疑我在骗他。
老鸨子见状,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惶恐也消散了几分。
我愣在原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硬生生咽了下去。
接着我转身朝不远处的杂工房跑去,心跳如擂鼓。
那间屋子平日里是窑馆里打杂的下人住的,此时他们都在外头干活,屋里应该没人。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撞门,可门纹丝不动。
裴怀玉皱了皱眉,示意两个随从上前。
门被撞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姐姐果然在里面。
她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红纱肚兜,下身赤裸,身体早已青紫发黑,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破布偶。
我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逃跑的那天他们就说了,姐姐这么漂亮,尸体扔了可惜,等用到不能用再扔。】
裴怀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脸色苍白如纸。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裴夫人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朝屋里瞥了一眼,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
【娼妇就是娼妇,光天化日穿成这样,真是下贱!】
【住口!】
裴怀玉突然厉声打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别再说了!】
裴夫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扯破。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跪在姐姐身边,颤抖着手将她的衣服整理好,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冰冷的身体上。
裴怀玉叫人绑住鸨母,她顿时慌了神,扯着嗓子尖声。
【救命啊!杀人了!快来人啊!】
鸨母的声音像一把尖刀,划破了窑馆里死寂的空气。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窑馆里的打手、杂工纷纷冲了进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鸨母见自己的人涌了进来,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狰狞的笑意。
她指着我,尖声大骂。
【你姐姐那个傻女,死这么早都算便宜她了!】
【你还敢带人来闹事,真是不知死活!】
裴怀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他上前猛地掐住鸨母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喉咙捏碎。
【你这种东西,也敢侮辱水兰!】
鸨母被掐得脸色发青,双手拼命扒拉着裴怀玉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她说的没错,姐姐早就傻了。】
裴怀玉的手微微一松,老鸨子趁机大口喘气,我却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
【那时收到你让她筹一万两银子的信,姐姐便打算带我找个挣钱的活计。】
【她说,等凑够了钱,就能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
裴怀玉的手彻底松开了,老鸨子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我却仿佛没看见。
【可惜,来长安的路上,活计没找到,我们却被人绑来了这窑馆。】
【姐姐被人夺了清白后就疯了。】
【她只记得要为你凑够一万两银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裴怀玉声音沙哑。
【我从未要求过她筹钱!我信上写的是要她等我,等我在长安站稳脚跟......】
我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自己去回想,去揣测,去痛苦。
裴怀玉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应当是想明明白了什么。
他夫人是长安商贾大户的女儿,想要找人模仿他的字迹,再找人绑了姐姐,不过是银子多少的事罢了。
裴怀玉转身就要往外走,似乎想要去马车上找那个女人问个清楚。
只是窑馆的这些人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杂工们堵在门口,眼神凶狠,手中的棍棒蠢蠢欲动。
索性裴夫人并没有让我们失望,兴许是等得太久,她只带着个丫鬟,袅袅婷婷地寻了过来。
她一手扶着腰,一手轻轻抚着肚子,娇滴滴的。
【夫君,能走了吗我这肚子,实在是难受得紧。】
裴怀玉没有答她话,反而冷冷地盯着她。
【我问你,那时我给水兰寄信,你说你家商户有自己的驿站,寄信要快上许多,从我这将信要了去。】
【那信到底......】
裴夫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轻轻拉住裴怀玉的袖子,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夫君,你说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可能,可能是下面的人做事不妥当,你还要为这点事为难我不成】
裴夫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
裴怀玉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不屑地嗤笑一声。
【不就是怀了孩子吗】
【我姐姐不知道怀了多少次呢,每次被打得落胎,也没见像你这样惺惺作态。】
8
地狱重现
裴怀玉像是疯了一样,双手死死扣住我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
【告诉我!这几年水兰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说话啊!】
我被他晃得头晕目眩,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只觉得他聒噪得很。
该来的人都到齐了,戏也该开场了。
很快,窑馆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那些杂工的脸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眼神变得浑浊而狂热,呼吸粗重得像野兽。
他们开始四处张望,寻找着称心的猎物。
风韵犹存的老鸨子,初为人妻的裴夫人和她的丫鬟,甚至还有儒雅俊朗的状元郎裴怀玉,都成了他们眼中的目标。
裴怀玉带来的几个下人根本不是这些吃了药的杂工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哀嚎声此起彼伏。
我一瘸一拐地躲进黑暗的角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就像当年眼睁睁看着姐姐被他们欺辱一样。
裴夫人的尖叫声划破了空气,她拼命挣扎着,却被几个杂工死死按住。
她的衣裙被撕得粉碎,露出白皙的肌肤哭喊着,声音里带着绝望.
【饶了我,求求你们,我还有孩子,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啊!】
可她的哀求却让那些杂工更加兴奋,他们的笑声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刺耳又疯狂。
裴夫人的哭喊声渐渐变得嘶哑,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老鸨子也没能幸免,她被拖到角落里,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花,显得格外狼狈。
她拼命求饶,完全没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
【别,别这样,我是你们的东家啊。】
真想让姐姐也看见啊。
裴怀玉也被几个杂工按在地上,他的长袍被撕得破烂不堪,脸上满是淤青。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挣扎哭喊,只是咬破了嘴唇,默默承受着一切。
裴怀玉的沉默让我感到一阵烦躁,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直到我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水,那隐忍的、无声的泪水,我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自打我懂事起,爹娘就不在了。
姐姐一个人将我养大,用她那瘦弱的肩膀撑起了我们的小家。
没有遇见裴怀玉的时候,我们过得很好。
虽然日子清贫,但姐姐总是笑着,用她那双灵巧的手给我缝补衣裳,用她温柔的声音给我讲故事。
可自从裴怀玉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他像一只贪婪的伥鬼,一点一点吸干了姐姐的血。
姐姐的笑容越来越少,眼中的光彩也逐渐黯淡。
她为了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我冷冷地看着裴怀玉,心中的恨意如潮水般涌来。
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姐姐不会为了那封假信铤而走险。
如果不是他,姐姐不会被人骗来这地狱般的窑馆。
如果不是他,姐姐不会一次次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直到最后连命都搭了进去。
姐姐,你看见了吗
这些害你的人,终于也尝到了你当年的痛苦。
9
银簪复仇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乌烟瘴气的屋子里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老鸨子、裴夫人和那个小丫鬟早就晕死了过去,像破布一样瘫在地上,衣衫凌乱。
至于那几个杂工,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们喘着粗气,提上裤子,嘴里还嘟囔着过瘾,脸上带着餍足而扭曲的笑容。
我躲在暗处,冷冷地看着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一群醉鬼一样在屋里翻找茶水。
杂工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涣散,脚步虚浮。
很快,他们找到了桌上的茶壶,迫不及待地倒了几杯,仰头灌了下去。
那茶水里,早就被我下了毒。
那毒药原本是我买了准备陪姐姐一起死的,没想到最后却用在了这些人身上。
真是便宜了他们。
杂工们喝下茶水后,起初并没有什么异样,依旧嘻嘻哈哈地说着污言秽语。
可没过多久,他们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一个人捂住肚子痛苦地弯下腰,另一个人则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瘫倒在地,抽搐不止。
我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直到确认那几个杂工都咽了气,我才从角落里缓缓走出来。
裴怀玉死死盯着我,声音沙哑。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屋外,找到一盆清水,将脸上的泥土一点点洗净。
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白净的脸庞,和姐姐有七八分相似。
我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仿佛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我重新走进屋子,手里握着那支银簪。
簪子有些钝了,我试了好几下,才终于将老鸨子的脖颈刺出一个血窟窿。
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裴夫人的腿间还在不停地流血,孩子显然是保不住了。
我费了些力气才将她弄醒。
她一睁眼,看到我的脸,先是一愣,随即有气无力地骂了起来。
【郁水兰,你个下贱货也配跟我抢裴怀玉,将你卖到窑子都便宜了你!】
【这一辈子,你在裴怀玉心里都会是个卖骚的娼妇!】
啊,她这是将我当成姐姐了。
我冷笑一声,一脚踩在她的小腹上,狠狠压了下去。
裴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又昏死了过去。
最后,我才走到裴怀玉跟前蹲下身,手托着腮,淡淡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满是伤痕,眼神却依旧清醒。
【状元郎,这场戏如何】
我用银簪尖挑起裴怀玉的下巴,簪头沾着的血珠顺着他的喉结滑进衣领。
裴怀玉疼得浑身发抖,却仍强撑着那副虚伪的君子模样。
【水兰的死我当真不知情,若早知她受苦,我定会......】
【定会如何】
簪尖突然刺破他颈间皮肤,我歪头轻笑。
【像现在这样,等你金榜题名,等你洞房花烛,等你娇妻在怀时......才姗姗来迟】
裴怀玉摇头,不再看我。
【我和你姐姐之间是个误会,你何苦这样报复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一阵厌烦。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装模作样,仿佛真的在为我着想似的。
【别装了,你若是心里真有姐姐,当初你夫人诋毁她去做窑姐,你调查过吗】
裴怀玉的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别说姐姐是被你夫人害的。】
【你未高中状元前,姐姐给别人洗衣服、倒恭桶,贴补你读书两年多。】
【就算她真的做了窑姐,又有哪点对不住你】
10
生不如死
裴怀玉不再解释,仿佛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那你便杀了我吧,杀了我,替水兰报仇。】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裴怀玉睁开眼,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发笑。
【你想的美!】
我止住笑声,冷冷地盯着他。
【我才不会杀了你,也不会杀了你夫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你想死了一了百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裴怀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走近他,俯下身,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
【你为了你状元郎的名声,将姐姐弃之如敝履。】
【现在,你想用一条命就还清这笔债】
【做梦!我要你活着,活得比她痛苦万倍!】
裴怀玉的身子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官兵的呼喝声和刀剑碰撞的声响。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轻快得极了。
【别想着死了,官兵来救你了。】
【来吧,让大家瞧一瞧,我们风光无限的状元郎遭受了什么。】
裴怀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现在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而即将面临的屈辱感让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官兵们冲了进来,为首的捕头一眼就认出了裴怀玉。
【裴大人!您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裴怀玉狼狈不堪的模样上,顿时愣住了。】
我冲着那些官兵,还有门口围观的百姓大声笑道。
【快来看呐!状元郎被窑馆的男人给玩了,裤裆都流血了呢!】
【他夫人也被男人糟蹋得落了胎,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裴怀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眼中满是震惊和痛苦,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跟他同归于尽。
他懂个屁!
我就算被抓到大牢里,日子也过得要比在窑馆时舒坦得多。
倒是他,才是万万不能死的......
万一他去了地府又找到姐姐,那姐姐岂不是又要受苦了。
官兵们手忙脚乱地将裴怀玉扶起来,有人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试图遮掩他的狼狈。
可那些围观的百姓早已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天哪,那不是新科状元吗怎么会】
【听说他夫人也...哎哟,真是造孽啊!】
我站在一旁,心中畅快极了。
裴怀玉被官兵搀扶着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你,何必如此】
我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我会让你活着,活得比死还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