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救下跳楼的房东 > 第一章

最穷那年,我租了个市中心的毛坯公寓。
坏消息,房主突然回来了。
好消息,他不想活了,大方地让我接着住。
为了不住凶宅,我费尽心思哄他活着。
没想到,哄着哄着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01
蹭邻居家WiFi刷完短视频,我意犹未尽地回家睡觉。
推门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跨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摇摇欲坠。
我发出尖锐的爆鸣:等等,你冷静点。
男人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任凭雨水在那张骨相优越的脸上肆意流淌。
长得很不错,是我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额,跑偏了。
现在的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在我家
他要死在这,我岂不是要住凶宅
我深吸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而关怀地劝道:
额,哥们,我一看你就是个讲究人。
听说跳楼很痛的,你也不想死得七零八碎吧
他闻言神色有些松动,却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我见状补充道:我对自杀很有研究的,你先下来,我给你传授几个体面又不痛苦的方法。
怕他不信,我急忙撸起袖子向他展示割腕留下的疤痕,你看,我没骗你吧我真的很有经验,听姐劝,吃饱饭。
男人好看的眉头微蹙,眼神有片刻怔愣。
趁他恍惚,我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扔在了水泥地上。
下来吧你!
死死抵住推拉门,我心有余悸地怒骂:你有病吧大半夜专门跑到我家寻死
男人错愕抬头,神情凄然又破碎。
要不说颜值就是正义呢
他就这么浅浅地看我一眼,我心中的怒火就已经平息了大半。
退一万步来说,我也不该对一个脆弱的美男子这么凶。
他叹了口气,转而掏出手机一顿捣鼓。
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
我寻思这人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收回怀疑的打量,我接过他递到跟前的手机。
呵呵。
看着房产证的照片,我干笑两声,试图掩饰尴尬。
现在该我问你了,怎么会在我家
男人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来情绪。
这房子有点问题,我心知肚明。
但彼时穷困潦倒,面对500块钱的市中心的公寓,我想都没想就租了。
二房东说得天花乱坠。
他说房主出国不会再回来了,房子就装修了主卧当琴房,让我放心住。
我欢天喜地添置了些户外装备,像个流浪汉一样在这个毛坯房住了两年。
如实交代了来龙去脉,我安静地站在客厅等待审判。
我是蒋泗起。

蒋泗起是我认识的那个蒋泗起吗
刚刚阳台光线太暗,我看不仔细。
现下借着灯光,我偷偷观察他的眉眼,心中有了答案。
哦,哦。好的。蒋先生,我马上搬出去。
蒋泗起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坐在折叠椅上审视整个房间。
在看到我搭建的简易帐篷和折叠行军床时,他嘴角微不可觉地抽搐了一下。
不用,你接着住。
我拿不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这么着急不多活两天吗
蒋泗起没搭理我,起身径直回了卧室。
02
这两天我都很忐忑,生怕蒋泗起突然问我怎么死比较好。
但一周过去,无事发生。
他好像忘了自己是来跳楼这件事,忙着联系人装修房子。
我们就这样诡异地开始了同居生活。
在公司茶水间,我还意外吃到了蒋泗起的瓜。
产后抑郁自杀的妈,无缝衔接娶了继母的爸,以及同时被兄弟和女友背叛的他。
妥妥的美强惨男主人设。
我心疼完蒋泗起一秒,就开始心疼自己。
咖啡机亮面映着张枯黄没有血色的脸,是连续加班一个月的我。
为了多拿加班费租房子,我还连肝了几个夜班。
生日那天,我提着蛋糕早早回了家,准备跟蒋泗起告别。
今天不加班了
蒋泗起眼皮微掀,漫不经心地搭话。
嗯。请你吃蛋糕,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收留。
要搬走
我点点头,递给他一块切好的蛋糕:
攒了点钱,可以去郊区租个房子。
郊区通勤时间长,你撑得住吗
蒋泗起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蛋糕,颇有兴致地与我闲聊。
我摊手,满脸无奈:这不是钱包不允许吗
他低笑两声:这房子装的简单,没什么甲醛。你要不介意,我把次卧租给你。
还有这种好事,我当然愿意啊。
话说回来,蒋泗起戒备心也太弱了。
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冲动的。
见我不说话,蒋泗起又说:租金不变。
我点头如捣蒜:我不介意,尊敬的房东大人。
我话还没说完,家务你包。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行!
房子的事情解决了,我心情大好,夹着嗓子拍蒋泗起的马屁:
房东大人,你真是个大好人,长得又帅,又善良。
蒋泗起似乎很受用,一双薄唇微微上扬:嗯,会说就多说点。
我顺杆爬输出了一堆彩虹屁。
蒋泗起玩着手机,还一边笑着点头,画面和谐的有点不真实。
其实,我是认识他的。
蒋泗起是我同校的学长,曾经意气风发的金融系学霸校草。
生来就是金字塔顶尖的人,优秀又耀眼,很难不让人记住。
我只是默默无闻的贫困大学生,靠勤工俭学和奖学金生存。
除了有幸拿到过蒋氏集团的助学奖,我和蒋泗起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今天是你生日
蒋泗起的话打断我的回忆,我嗯了一声,没有继续。
他看出来我不想提及,很有边界感地转移了话题。
我正在创业,你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公司
创业创业好啊,忙起来就没空想死了。
我看向蒋泗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手里有一些还不错的项目。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可能有所耳闻,我原本是蒋氏集团的总裁,因为决策失误被父亲赶出了家门。
当然听说了,不仅知道你被父亲抛弃,还知道你兄弟给你戴了绿帽子。
我在心里蛐蛐,面上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给我开工资
蒋泗起匪夷所思地盯着我:我看起来很穷
我回以不然呢的表情:你都来这毛坯房住了,还死装什么
他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这不是不好意思去找以前的朋友吗
话说回来,我是没钱,但不代表我名下其他公司没钱啊。等过段时间分了红,就有钱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问起薪资和福利待遇。
蒋泗起有问必答,聊完我动了跳槽的心思。
蒋泗起穿上外套,向我发出邀请:刚好要去一趟公司,带你去看看环境
03
从君科回来,我就递交了辞呈。
无他,只因为蒋泗起给的实在太多了。
没人会拒绝一份让人心动的offer。
更何况每天需要面对的不是油腻暴躁的上司,而是顶着盛世美颜又温润如玉boss。
入职以后,我发现自己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从早忙到晚,整个就是活人微死的状态。
以前还有下班的时候,现在随时随地有可能被蒋泗起敲门叫起来干活。
累归累,蒋泗起这个老板当得还是很大方的。
出于感激,拿到工资那天,我慷慨地邀请他吃饭。
夜色朦胧,潮热的晚风拂过。
蒋泗起安静地坐在对面,整个人透着莫名的清冷疏离感。
微醺的我鬼使神差问他:为什么帮我这么多
蒋泗起挑眉,不答反问:怎么这么想
这还不明显吗
低沉的男音钻入耳朵:那你还真的挺容易满足的。你不是都说了吗我是个好人。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深鞠躬表态:请老板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蒋泗起勾着嘴角,笑得温柔:
路满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怎么听起来蒋泗起像是认识我的样子
犹疑之际,手机来电显示备注为顾屿的界面闪烁。
我觉得我是真醉得狠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消失多年前男友的来电
满意,是我。我回来了。
熟悉的暗哑声传来,刹那间我慌了神。
安安给了我你的地址,我在楼下,想见见你。
挂了电话,蒋泗起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流泪了。
蒋泗起手足无措,只能一个劲递纸巾:要不咱回去哭不用憋着。
我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蒋泗起有着良好的礼仪教养,一双绅士手虚揽着我的腰扶上车。
刚到公寓,我一眼就看到了门口伫立的顾屿。
他依旧身姿挺拔,但瘦了好多,T恤在风中翻飞,隐约可见瘦骨嶙峋。
看得出来顾屿的风尘仆仆,眉眼间氤氲着化不开的疲倦。
我不由有些咋舌,体制内这么折磨人吗
好好的少年,不到五年就成了这副样子。
大四毕业那年,顾屿被部委录取,我也成功考研上岸。
本以为灰暗的日子终于过去,我满心欢喜地拉着他规划未来。
顾屿却冷静地提了分手,从此杳无音信。
从前,我只当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是句笑话。
后来我成了那个笑话。
蒋泗起指着顾屿,问我:他是在等你吗
我点点头,是,你先上楼吧,我自己可以处理。
见我下车,顾屿倦怠黯淡的眼睛闪过欣喜。
转瞬又在看到蒋泗起搀扶我手臂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满意。我……
我摆摆手示意蒋泗起离开,打断顾屿的话:
叙旧就不必了,找我有什么事
04
顾屿隐在夜色里,熟悉的眉宇满是落寞。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没什么事,就是刚从国外回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打扰了,他不会跟你生气吧
看来顾屿误会了我和蒋泗起的关系,但我并不打算解释。
我曾恨顾屿负心薄情,也反思过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
但生活磨平了我的棱角,我早已经释怀。
我很好,你也看到了。回吧,以后别见了。
我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至耳后,客气地回道。
下一秒,我的手腕被紧紧的桎梏。
顾屿死死地盯着伤疤,难以置信地颤着嗓音问:这是什么路满意
我抽出手,几乎逃也似地跑进公寓。
身后传来顾屿追赶的急切呼唤,被毫不犹豫地甩在了单元门外。
我以为顾屿会知难而退。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
洗漱完出来,蒋泗起坐在沙发上调侃我:你那深情男友正在楼下当望妻石呢,需要我出面帮你打发他吗
我透过阳台的玻璃窗看到顾屿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头疼。
他还是那样细致入微,总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我不自觉地抚上手腕的伤口,那是研三那年在家里柴房以死相逼留下的。
跟顾屿分手后,我留在S市念了研究生。
重男轻女的父母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拿出了一点钱让我去念书。
我一度以为他们终于改变了思想。
直到毕业的时候,我回家拿户口本办户籍迁移,父母将我锁在家里,要拿我换彩礼。
无论我如何苦苦哀求,保证挣了钱就寄给家里。
他们仍旧铁了心,要把我嫁给老鳏夫一次性换20万。
绝望之际,我割破了手腕准备鱼死网破。
父母不忍心到手的鸭子飞了,只好送我去医院抢救。
路上我就跳车逃了,虽然骨折但还是幸运地活了下来。
蒋泗起假装随意地问我:还没请教你丰富的自杀经验呢,方便讲讲吗
我撇撇嘴:都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那种倾向。
见他疑惑地盯着伤痕,我从容地讲起当年救自己于水火的回忆。
蒋泗起眉眼间似是有些动容,下意识伸手想摸摸我的头以示安慰。
不知想到什么,又放下手转而拍了拍我的肩膀。
05
我还是下去见了顾屿。
他红着眼圈,像只悲伤小狗。
对不起。
我摇摇头:你不用道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谢谢你还记挂着我。你回去过你的日子吧,当年的事情,我早就忘了,也不在乎了。
顾屿紧攥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脸色白得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沉默良久说出了一个好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然后,转头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君科的面试间里。
在公司楼道看到顾屿的时候,我直接气笑了。
蒋泗起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不知道他会来公司,boss。
我和蒋泗起之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
蒋泗起收回看向顾屿消失方向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眼神深邃得让人不敢揣测。
路满意,他声音平静,君科的门槛,看的是能力和价值,只要他符合要求,通过面试,我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可能的人才。
他顿了顿,至于你担心的‘麻烦’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做好你自己的事,别让私事影响工作。其他的,公司有制度,我也有我的判断。
OK,这很蒋泗起,理性、克制,界限分明。
明白,老板。我垂下眼,低声应道。
嗯。蒋泗起点点头,不再看我,下午把市场部那个新项目的策划和进展给我,下班前。
回到工位,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文档上。
顾屿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满意,君科见。
顾屿是不是疯了放着体制内的工作不干,辞职到君科来,难道是为了我
我盯着那条短信,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回复。
最终,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把手机塞回包里。
06
加完班回到公寓,出乎意料的是,蒋泗起竟然在做饭
简易装修的厨房飘来食物的香气。
他背对着门口,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正有条不紊地翻炒。
还有些刺眼的夕阳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膀轮廓,竟透出几分烟火气。
像极了我无数次向往的温馨婚后生活的场景。
我怔忪站在玄关,一时忘了换鞋。
蒋泗起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地开口: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
啊我有点懵,你,做饭
嗯。
他端着盘子转过身,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底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
我看着他手里那盘卖相居然还不错的青椒肉丝,又看看他。
蒋泗起此刻系着一条与这毛坯房格格不入的亮色围裙。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行啊,房东大人亲自下厨,这待遇,我得拍照留念。
他挑眉,把盘子放到新买的餐桌上:吃饭。少贫。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味道怎么样蒋泗起忽然开口,语气平淡随意。
我抬眼看他,满口赞许。
他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虾,然后……放进了我碗里!!!
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我顿时警铃大作。
蒋泗起和我可不是能剥虾的关系。
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直觉告诉我蒋泗起今天不对劲。
谢……谢……
不用谢。他拿起纸巾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低下头,继续扒饭。
脑子开始疯狂地思考,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
我镇静回答:当然是极好的。
蒋泗起撑着胳膊平视我,目光灼灼: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这个饭是吃不下去了。
我放下筷子,盯着蒋泗起:考虑什么
让我做你的男朋友,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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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是想循序渐进的,但现在出现了一点意外。顾屿回来了,我有了危机感,不想再等什么日久生情。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太突然了,我先冷静一下。
说完,我慌乱地躲回了卧室。
我仔细复盘,无比确定自己界限把握得分明。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就是我兼着蒋泗起的生活秘书。
比起其他员工,是要亲近一些,但也仅限于商务应酬啊
想不通就不想,我倒头就睡。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即便不是蒋氏集团继承人的蒋泗起也不是我能肖想的。
07
不出意外,顾屿成功入职君科。
这让我在公司的处境越发艰难。
一边要避免与顾屿有任何非必要的接触,还要一边躲着蒋泗起。
只是同在公司,难免有交集。
比如今天这个项目,我和蒋泗起还有顾屿凑在了一块。
新来的大客户代表是个酒桌文化爱好者,几轮下来,我有点顶不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看着客户举杯相邀就头皮发麻。
刚想伸手去碰杯,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稳稳地截住了那杯酒。
是蒋泗起和顾屿。
顾屿脸上挂着商务微笑:王总,女同志胃不太好,这杯我替她。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信任。
话音未落,他仰头,将那杯烈酒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干脆利落。
酒桌上爆发出喝彩,王总满意地大笑,立刻又给他满上。
顾屿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很快染上不正常的潮红。
蒋泗起见状不动声色地插话,自然地接过这一茬攻势。
两个男人来回交替地挡下所有的酒,我得以休息。
顾屿似乎不太舒服,他斜靠着沙发,左手捂着胃。
身子微微蜷缩了一下,很快又强行挺直脊背。
蒋泗起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双向来清明的眸子染上了朦胧的迷离。
从前他是蒋氏集团继承人,酒场上向来是掌握主权,哪曾喝过这么多酒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散场时,顾屿还执着要送我和蒋泗起回家。
第二天在食堂,我从其他组员闲聊中得到了顾屿请病假的消息。
顾屿昨天突发急性肠胃炎请假了,我可能要加班,咱们晚上订外卖吧。
啊!严重不应该是王总那个单子,被灌了不少酒吧
哎,挺严重的。可怜的小顾。
我沉默地扒饭,犹豫要不要去医院看顾屿。
08
站在消化内科的住院病房外,我有些迟疑。
顾屿躺在病床上输液,旁边坐着似是好友的男子。
屿哥,你为什么不跟她解释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母亲生病又不是满意造成的,告诉她干什么这不是道德绑架她吗
顾屿摇摇头,顿了顿又说:别在她面前提起我的事,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好。
我放下推门的手,转身回到了电梯口。
没等太久,顾屿的好友出来了。
四目相对,男子表情惊讶又很快了然。
他晃晃手,客气地跟我打招呼:
路满意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顾屿的朋友张珩。
我颔首回应,说明我的来意。
顾屿前几年的事,方便告诉我吗
张珩领着我去了楼梯间,将顾屿毕业后的事情细细说与我听。
大四毕业前,他妈妈确诊了肿瘤,恶性,位置极差,手术加后期治疗,保守估计至少需要五十万。
他家里的情况你应该也很清楚,就那点积蓄,杯水车薪。
五年前的记忆席卷而来,我的呼吸骤然停住。
我隐约记得他提过母亲身体不太好。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后来呢
后来张珩苦笑,后来他放弃了部委的工作,因为工资太低。他去了个做工程的公司,接受了外派去了非洲。
他,他在非洲生病了我问出了心中的猜测。
疟疾和肺炎。张珩的声音沉重,最凶险的一次,高烧四十多度,昏迷了三天,当地医疗条件差,差点就,就没了。
我知道非洲饮食住宿条件恶劣,水土不服急性肠胃炎是家常便饭。
张珩看着脸色煞白的我,继续说:拿到第一笔工资,他就开始想办法往国内寄钱。他回不来,也不敢联系你。只能偷偷联系你父母,让他们转交给你,怕你吃苦。
难怪读研期间父母给我汇过几次钱,我还当他们突然转性了,原来都是盘剥顾屿剩下的。
我感觉自己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张珩还在说着些什么,我都听不太真切。
直到张珩递过方巾纸,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先回去休息吧。顾屿那边,我来照顾。
他叹了口气递过一张名片:
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工作比较自由,说一声就来了。
我擦干眼泪,补好妆才走进病房。
满意。顾屿见我,满脸惊讶。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破碎的颤音,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背上输液的针头差点被扯掉。
我快步上前摁住他,躺好,别乱动。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顾屿小心翼翼观察我的脸色。
替他捏好被角,我坐在陪护椅上问他:
分手后,你联系过我爸妈给他们钱让他们给我
顾屿的脸色在我说出爸妈两个字时,瞬间变得惨白。
他避开我的视线,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张珩还是给你说了
是。我知道你倔,不会要我的钱,我只能那样做。至少,能让你过得好一点。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透进来,映照着顾屿透着病态白的脸。
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痛楚,也能感觉自己心脏揪着疼。
那些我以为的背叛、抛弃、独自承受的苦难,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在我决绝地割腕,在我深夜里拖着骨折的双腿逃跑的时候。
几万公里之外的非洲,顾屿可能正挣扎在疟疾的高烧里,忍受着剧烈的腹痛呕吐,在简陋的医疗点里挂念着我。
09
命运给我们开了一个何其残忍的玩笑。
我们都在深渊里挣扎,却以为是成全对方。
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还有我无法控制的、低低的抽泣声。
顾屿笨拙地拍我的后背,耐心哄着:满意,当年的事情我有难处,不想拖累你。但也怪我,自以为是。
他用那只没有扎针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握住了我手腕的伤疤。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
对不起。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湿意,声音低哑破碎,满意,对不起。是我回来得太晚了。
所有的委屈、怨恨、不甘、误解,在这迟来了五年的道歉和掌心真实的温度里,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顾屿温柔地擦拭着我的眼泪,眼神里翻涌着太多太多东西。
我打听过蒋泗起,他风评不错,配得上你。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身后传来蒋泗起的声音:
很荣幸满意的前男友对我的评价是不错。但是出于公平竞争,我得坦白,我和满意目前还不是情侣关系。
顾屿侧过头看我,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深沉。
满意,我们中间横亘着五年时光,我希望你完全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而不是被过去的感情绑架。
说完他对着蒋泗起笑了,蒋总为人坦荡。在工作上,你是有魄力和手段的上司,但在感情上,我们以后就是情敌了。
蒋泗起放下手中的礼品,揶揄道:从身体健康来看,我恐怕要略胜一筹。我安排了护工,你好好养着,我送路满意回去休息。
跟在蒋泗起身后走到车库,我拉开驾驶位车门。
他伸手拦了一下,今天,我来开吧。
我有些诧异,却也没多问,从善如流坐到了副驾。
蒋泗起车开的稳妥,我上去就睡着了。
10
一路无话,我准备进门就回卧室装死。
蒋泗起显然看穿了我的意图,在电梯间里试探地开口:
我们聊聊
该来的总会来,我也不可能一直逃避。
蒋泗起递给我一杯温水,走到阳台的椅子上坐下。
可以说说你对我的看法吗他歪头看我,腼腆地笑笑,抱歉我这么直白,因为确实没追过女孩子。
夜色笼罩着蒋泗起,他额间散落几缕碎发,让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
我犹豫着开了口:我其实很早就认识你,学长。
那晚见你自杀,我不敢提起从前,怕你想起来更痛苦。
后来,你想通了,我还挺为你开心的。
说完这句话,我停了下来,观察蒋泗起的表情。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有些无奈。
路满意,那天我真没想跳楼。只是母亲的遗物掉了,我爬上去为了确认掉在窗沿还是草坪里。
一种无处遁形的尴尬弥漫在我们之间。
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掩饰尴尬,我支支吾吾继续:
那,那啥,我们之间一点暧昧的端倪都没有,就很正常的上下属关系啊。
路满意。蒋泗起截断我细弱的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哭笑不得,我一直认为,作为房东和上司就应该保持合理距离,避免让你感觉到被骚扰。但现在看来,是我克制过了头。
房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但我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脏,微微地、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你仅仅是想玩玩,请你放过我。
蒋泗起正襟危坐,诚挚地回应:我都快三十岁了,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对你,我不是一时兴起。
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象的更多。我又何尝不是很早就认识你呢路满意学妹。
你和顾屿是人人羡慕的校园情侣,要不是这小子对你严防死守,我早就追你了。
我呆愣片刻,有些不敢相信蒋泗起的话。
他继续说:等君科业务稳定下来,我会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然后去其他公司任职。以后我就不是你的上司了,你不用担心闲言碎语。
等等,他要离开君科
大腿走了,那谈好的薪资和职业规划能继续保证吗
我收起脑子里的情情爱爱,斟酌问道:我拒绝你,会影响我的晋升吗
蒋泗起闻言愣了,噗嗤笑出声:我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吗放心吧,我答应你的都作数。
得了蒋泗起的承诺,我一颗心放回肚子。
爱情什么的,哪有工作重要。
蒋泗起起身,将外套披在我肩上:别急着拒绝,请给我一个机会。晚安。
他妥帖关上窗户,回了卧室。
11
自那天后,蒋泗起行事大胆了许多。
有时候会借员工福利之名,送我一些不算过于贵重的礼物。
也会在我来例假时,悄无声息在工位上放上一杯热饮。
顾屿就更不避讳,表现得热烈而直白。
只要是我们共同出席的非正式场合,大家都会打趣上几句。
这次团建,行政更是有意而为之把我和顾屿分到了同一组。
玩到抢占阵地这个游戏时,蒋泗起出人意料提出要参与。
面对boss,部门的同事都有些拘谨。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他们把蒋泗起分到了我和顾屿一组。
随着脚下的报纸越来越窄,我们三个紧紧抱作一团。
再后来,我硬着头皮被蒋泗起和顾屿举在头顶时,已经在脑海里打好了辞职报告。
真的,我实在受不了这么抓马的职场生活了。
晚上的露天烧烤,我躲在帐篷里睡觉。
为了清净,我特意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凉爽又舒适。
我正准备出去,就听到了顾屿的声音。
我能感受到她不爱我了,我们更像是亲人之间的感情。但只要满意一天没有答应你,我就不打算放弃。
他这是在跟蒋泗起聊天
蒋泗起:我完全尊重满意的决定,如果她选你,我衷心祝福你们。
如果她选我,我也希望你能体面地退出。
顾屿后退一步,浅浅向蒋泗起鞠了个躬:无论我们三个的感情结局如何,我都要感谢你当年对我和路满意的资助。
蒋泗起侧过身,避开了顾屿的行礼:不必谢我,蒋氏集团的助学奖是我母亲在世时就设立的。我所做的,只不过给到真正需要的人。
我听完内心掀起一片汹涌,默默地缩回帐篷,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顾屿说得没错,我对他确实已经不是爱情了。
那对蒋泗起呢答案呼之欲出。
喜欢上蒋泗起,是比呼吸还要简单的事。
他的优秀,向来如同空气般自然流淌于周遭。
少年时篮球场上的意气风发,职场里商务谈判桌上的游刃有余。
现在,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我的目光。
我不再费力气挣扎,坦然地走向蒋泗起。
顾屿漆黑的眸子映着的点点星光慢慢熄灭,却还是强撑着挂起浅笑。
满意,祝你幸福。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蒋泗起,带着一种托付般的郑重,满意她真的很好很好,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说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暮色里,没有再回头。
蒋泗起轻轻握着我的手,夜色温柔地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晚风掠过,掌心相贴处传来暖意。
我踮起脚凑到蒋泗起耳边,轻轻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