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珩回了寝房,将锁落得严严实实后,才敢让冷汗掉下来。
宴会上响起那声清亮的“陛下”之时,全场皆寂,可要说最慌的那个人,恐怕还得数连珩他自己。装傻三载绝非易事,皇帝生性多疑,而他功高震主,为了保住脑袋,也不枉他煞费苦心。
说起来,那鹦鹉还是皇帝两年前以示圣恩,特地赐下的,也不怪连珩有一瞬间甚至猜测,那一声“陛下”便是皇帝自导自演,只为借此除掉自己。然而鹦鹉后边那句没边没沿的“魔尊陛下”,却让他也一下子摸不清这究竟是要唱哪出戏。
不过倒也无妨,深究之事可以留到以后,当务之急是结束闹剧,毕竟保住脑袋才是正道。
于是连珩坦坦荡荡地应下了那声“魔尊陛下”,忙不迭叫下人把那多嘴的鹦鹉带下去时,还要装得云淡风轻,唯恐再生事端。
幸而眼下风波暂定,只是这番四六不着的鬼话,究竟是谁教给他那倒霉鹦鹉的,却是没个头绪。连珩在屋子里团团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决定从根源下手——
“殿、殿下。”半晌,小厮畏畏缩缩地将那只绿毛鹦鹉提溜了过来,“照您的吩咐,小的把您的,呃,魔使,带来了。”
连珩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当初异国前来进贡的使者吹嘘说,他们这鹦鹉智力堪比七岁小儿,那他今日便要看看,能不能从这扁毛畜生口中套出些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他尚未斟酌好词句,先前从来对他爱答不理的洋鹦鹉看到他,这回倒好似兴奋极了,扑棱着翅膀便跳上他肩头,一开口是十足流利的中原官话,语气亦可谓虔诚,“魔尊陛下,您究竟何时再回大荒?”
“此事再议。”连珩心念一转,索性就陪它演了下去,先坐下为自己斟了盏茶,方才不紧不慢地信口开河,“本尊可是魔尊,就这么跟着你回去,岂不是太过没有排场?起码要万骑仪仗,不输凡间皇帝才是。”
他本是在胡扯八道,却不想那鹦鹉竟当真犯起难来,自他的肩上跳下,在梨木镌花椅上踱起了步,“可、可是,魔尊陛下,您莫不是忘了,我们曾与仙界约法三章,不能在凡人面前施展法术的。否则,违背契约,定遭反噬。”
“法术?”连珩嗤笑了一声,“不如先教我瞧瞧你的法术。”
“这倒是不成问题。”鹦鹉忽然来了精神,“占用了您小宠的躯壳好几个时辰,还没能以真身参见,真是疏忽了,万望陛下海涵才是。”
于是连珩眼睁睁地瞧着方才那活蹦乱跳的鹦鹉脖子一歪便没了声,取而代之的是椅子上突然出现的少女。少女手腕一翻,堪堪接住了连珩那盏直直坠地的茶,好生放回连珩手中时,还不忘眼睛亮晶晶地邀功,“陛下,如何?”
“好,好得很。”她那陛下机械地接过茶盏,“当真是白日见鬼。”
“黑夜见魔。”少女严谨地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