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上一世。
我借纸化形。
和萧御并肩,以一盏锁魂灯囚住赵无咎整整十个雪夜。
最后却被他一箭双雕。双双坠入轮回的深井。
这一世。
我还是阿鸢。和萧御共用一体。
顾无咎扶新帝登基。自封摄政王。
前路漫漫。我究竟能否护得住我要守护的人呢
正文:
第一章:【雪夜剜瞳】
转世归来,我和萧御挤在同一具小小的身体里,像两粒豆挤在一个壳里。
顾无咎的人来找双瞳异色的新生儿。
为了活着。
娘只能用银钗剜了我右眼。
我们住进了城南破庙里。
娘白天去码头扛货,晚上才能回来。
七岁,娘病了。
阿鸢,以后要好好活着。
娘死在了这个雪夜。
我成了乞儿。
左眼蒙着破布,右眼眼神空洞,只能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儿,敲地探路。
十五岁,雪下得比娘死那年还要大得多。
我实在饿得不行,只能啃观音土。
忽然。
我听见墙外有人说话:
听说摄政王在找会弹琴的盲童。说是给新帝解闷儿。
我摸索着走到墙根,用竹竿敲出《折骨》的前奏。
墙外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有人问刀:谁在那儿
我张嘴,声音哑得像破锣:阿鸢,会弹琴。
门开了。阳光照进来,刺得我眯着眼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那人穿着黑衣,左耳一点朱砂。顾无咎的狗。
他阴笑道:跟我走。
我回头望了一眼破庙。
跟娘道别。
萧御在胸口轻轻敲几下:别怕,我在。
第二章:【焦尾入都】
腊月二十八,京城大雪。
我背着焦尾桐琴,黑衣人要带我进城。我跟在商队后面排队。
守门校尉用他那破锣嗓子大声吆喝着:
检查!包袱打开!
我把琴往前面一递:
卖艺的瞎子,没有包袱,只有一把琴。
校尉仔细地瞅瞅我,瞧着我左眼蒙着黑布,右眼眼神空洞,挥手放行。
进了城,脚下一滑,我差点儿摔了个屁股墩儿。
幸好旁边有人扶了我一把:姑娘小心。
那人声音低低的,带着刀鞘碰甲的轻响。
我道谢,没回头。
我知道他是裴寂,萧御的暗卫头子,现在我只能假装互相不认识对方。
萧御在我脑子里懒洋洋提醒:他腰间挂的是‘听雪’刀,别碰。
皇宫外面,御街两侧张灯结彩。
选贤宴三个大字挂在那里比雪还亮。
太监在门口一个一个唱名:
江南琴师——阿鸢!
我摸索上前弯腰道:在。
他伸头瞅瞅我的眼睛:真是瞎子
我笑:看不见人,看得见路。
进了殿内,暖气扑面而来,混合着酒香、熏香,冲得我忍不住连连打了两个喷嚏。
我摸到最末一桌坐下,把琴横在膝盖上面。
萧御像只猫似的在脑海里伸着懒腰告诉我:
左三桌,裴寂,我的暗卫首领,自己人;右二桌,谢清砚,袖口绣返魂梅,自己人。
我抬头一个个看去——其实只能模模糊糊看一半——
果然。
裴寂坐在左三桌,穿着一身便装,腰板笔直,面前酒水却是一口没动。
我余光扫过,他目光像刀一样犀利,轻轻碰了一下就缩回来了。
我在心里吐槽:不愧是你的死忠,连看人都是满满杀气。
右前方一个姑娘,穿着淡青色的衣服,袖口一枝白梅,红色花蕊像血一样娇艳。
见我看她,她冲着我眨了眨眼。
我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暗号。
第三章:【雪灯试胆】
鼓乐停下,全场安静。
顾无咎牵着七岁的小皇帝走了出来。
小皇帝穿着龙袍,但帽子太大了,一走路就晃得有点歪。
顾无咎一身玄红蟒袍,头发梳得苍蝇都站不住脚。
众人跪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代替天子开口:
今日选贤,不问出身,只问才艺。
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凉气。
百官鼓掌。
我在心里翻白眼:真虚伪!
酒过三巡,顾无咎忽然指向我:
那位盲琴师,可敢以《雪灯引》贺宴
全场一静。
《雪灯引》后来成了禁曲,因为十年前那人弹错了一个音,满门都被抄斩。
我起身,欠身道:草民目盲,怕惊了贵人。
顾无咎笑:本王恕你无罪。
我心里骂娘:你自封的摄政王称哪门子的本王
萧御在我心里冷哼:他想试你,弹!
那民女就献丑了。
我坐下,把琴摆正,指尖轻拨——
咚!
只一声,弦下暗格弹开,碎玉轻轻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别人听不见,只有顾无咎忽然脸色一变。
那是他饮血术的命门。
顾无咎指节一紧,掌中玉杯咔的一声裂成两半,酒洒了出来,像一滩血。
他抬眼看我,目光幽暗。
我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弹奏。
《雪灯引》的调子本来就凄厉异常。
再配上我故意压低的弦音,活生生就像冬夜里风在割着骨头。
百官听得大气都不敢出。
小皇帝却哇一声哭了:皇叔,我怕……
顾无咎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却始终盯着我眨都不眨一下。
一曲过半,谢清砚忽然起身,拿着酒壶走到我面前说:
琴师辛苦了,喝口酒润润喉。
我接过来,指尖碰到她手掌心,一张纸条塞进我袖口。
我低着头,借喝酒掩饰,把纸条塞进琴腹里。
我假装咳嗽,把琴抱得更紧。
最后一个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顾无咎率先鼓掌:好曲!
他挥挥手道赏。
太监端来金盘,上面却不是金银,而是一枚血玉坠子。
我心里一沉:这是要我当场表态站队了。
我躬身笑道:草民目盲,不敢受玉。
顾无咎微笑:那就留在宫里,慢慢给皇上弹琴。
全场哗然。
这是明目张胆要我的命啊!
谢清砚忽然跪下:
摄政王,臣女近日研制新药,需琴音引路,恳请让盲琴师暂居太医院。
顾无咎挑眉:哦太医令的女儿也会求人了
谢清砚垂眼:家父病重,望王爷成全。
顾无咎目光在我和她之间转了一圈,笑了笑道:
也好。三日后,宫里要再听《雪灯引》。若是弹错半个音——
他指了指殿门外的雪地说道就埋那儿。
我抱着琴,跟在谢清砚身后退出了大殿。
裴寂远远看着,没有动作。
拐过回廊,我偷偷拿出纸条。
纸条上写着:今夜子时,御药房见。
刚出宫门,有个人擦肩而过。
裴寂的声音轻得像雪落一样飘落下来:
摄政王已经盯上你了,小心点儿!别搞大动作。
我微微歪头,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回他:
大动作是给你们主子留的,我只负责收尾。
他没再继续多说什么,刀柄碰了碰我的手背,算是警告。
跟着谢清砚回到太医院后院,药香混合着雪气。
谢清砚给我安排一间小偏房,窗户纸破了个洞,风顺着破洞呼呼地往里面猛灌。
我抱着琴坐在床榻上,点上一个小炭炉。
萧御在脑子里伸懒腰:
顾无咎想留你当人质,谢清砚想留你当帮手,裴寂想留你当诱饵。真是热闹。
我捧着收呵了口气,白雾缭绕:
那就让他们热闹去吧。咱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让他翻车。
炭火劈里啪啦轻响,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我摸着琴弦,轻声哼起了《雪灯引》的前调。
这一次,不为贺宴,只为索命。
第四章:【雪夜截粮】
子时刚过,月亮像被冻住,挂在瓦檐上,白得发青。
我抱着琴,从太医院后门溜出来,鞋底踩进雪里咯吱咯吱地响。
我推门进入御药房。
今晚不顺,谢清砚低声说道。
宫里刚传出消息,顾无咎把北城最后一批赈粮扣了,改送他自己的私仓!
我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北城那几千张嘴,再断两天可就得啃树皮l。
咱们抢回来。我说道。
就咱俩她挑眉。
还有裴寂。我指了指暗巷口。
裴寂蹲在墙根,正用雪擦着刀。
刀身映出他那半张冷脸,像冰雕一样硬邦邦的。
他呲溜窜进门道:守仓的是‘铁鹞子’,二十个人,全是顾无咎从边关调回来的老卒。
我咬牙:老卒也得吃饭啊。
他点头:一刻钟后换岗,我们有一炷香时间。
计划很简单——
谢清砚装送药宫女,我装哑巴小太监,裴寂带五个守陵军扮成运粮苦力。
混进去,点火,趁乱搬粮,最后从暗渠溜走。
可刚靠近仓门,就出了岔子!
守门的不是铁鹞子,而是熟人——
左耳一点朱砂,顾无咎那条狗,名叫崔寅。
就是他把我从破庙带来京城的。
我心口一凉。
谢清砚立刻低头,用袖子遮住半张脸。
我压低帽檐,学太监尖嗓:崔爷,奴才奉命给您送安神汤。
崔寅眯眼道:汤留下,人滚。
我赔笑:太后吩咐,必须看您趁热喝下。
他冷哼,伸手来接。
就在指尖碰到碗沿的一刹那,我袖中弩机咔哒一声。
短箭钉在他手背。
血溅了出来,像雪里盛开的梅。
他怒吼:快抓人!
喊声炸响,仓门猛然大开,铁鹞子鱼贯而出跑来要抓我们。
裴寂骂了句娘,拔刀就冲上去砍。
我掀翻药箱,拿起备用弩箭嗖嗖连发。
谢清砚把火折子往粮袋上一扔,火苗轰地瞬间窜起来几丈高。
雪夜里风大,火借着风势,眨眼就卷上了屋顶。
铁鹞子却皮糙肉厚像不怕火一样,排成刀阵,步步紧逼过来。
裴寂左肩中了一刀,血顺着胳膊滴在雪里,像点点红梅。
我急喊:退!
他咬牙:粮还没搬!
我怒吼:命比粮贵!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冲我心口。
我躲得慢了一点儿,箭矢擦破棉袄,也擦破了点儿皮,然后直直钉在门框上,尾羽乱颤。
回头一看,崔寅正蹲在屋檐,手里的弓弦还在抖着呢。
他笑得阴狠:小瞎子,又见面了。
我摸出琴,指尖一拨。
弦下暗格弹开,碎玉飞出,打在他膝盖上。
他惨叫一声,从屋顶滚下来。
可火越烧越大,梁木噼啪作响。
仓顶塌了一半,火像下饺子一样往粮堆里掉。
谢清砚拽我:走暗渠!
我摇头:来不及了。
我抱着琴冲进火海,焦尾琴当拐杖,敲着滚烫的地面,一路摸到仓后。
那里堆着最后一车还没卸的糙米。
我扯开嗓子喊:裴寂!推车!
他杀红了眼,听见喊声,一刀劈翻面前铁鹞子,冲了过来。
我们两人合力,把粮车推出了火场。
背后轰隆一声。
粮仓塌成火坑。
火星子溅到我后背,把棉袄烧出好几个大窟窿。
我赶忙背靠墙使劲儿摩擦,才把火灭掉,根本不敢停。
暗渠口在五十步外,被积雪埋了一半。
谢清砚先跳下去,伸手接车。
裴殿断后,一刀砍断追兵的马腿。
粮车顺着坡道滑进暗渠,我们跟着滚进去。
密道里漆黑,只听见彼此喘气。
我摸黑问:粮还剩多少
谢清砚答:半车,够北城撑三天了。
裴寂冷声:三天后,再抢。
我靠在墙根,后背嗖嗖地漏风,却笑了:行,再抢。
突然,怀里琴嗡地一声。
萧御在脑子里开口:有人跟来了。
我侧耳,果然——
密道尽头,传来铁甲摩擦。
崔寅的声音远远飘过来:瞎子,老子闻到你的血味了。
我攥紧琴柄,低声骂:阴魂不散。
谢清砚递给我一瓶返魂梅汁:喝一口,止血。
我摇头:小伤而已。
裴寂撕下衣摆,给我捆伤口:忍着。
我咧嘴:死不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摸出火折子,拿出一包硝石。
炸渠。我道。
裴寂瞪眼:渠一塌,我们也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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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了指头顶:上面是御花园枯井,我认得路。
谢清砚咬牙:赌了。
她把硝石塞到裂缝,点燃引线。
跑!
我们拖着粮车,拼命往前冲。
背后轰地一声,尘土飞溅,碎石乱崩。
气浪把我们掀翻,粮车散架,米袋滚了一地。
我趴在地上,耳朵嗡嗡,满嘴是土。
抬头一看,头顶月光透下来,正好是一口井口。
我笑了:天不绝我。
裴寂先托我上去,再拉谢清砚。
最后三人趴在御花园雪地里,大口喘着气。
远处,宫墙火把连成一条长龙,正往这边搜。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低声道:分头走。
谢清砚背起空药箱,往南。
裴寂扛我,往北。
我抱紧只剩半袋的米,像抱个孩子。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盖住了脚印,也盖住了血。
我在裴寂背上,轻声哼起《折骨》。
调子破碎,却倔强地飘在风里。
裴寂闷声:别唱了,省点力气。
我闭眼:唱给死人听。
他没再说话,只把我往上颠了颠。
雪夜里,我们像两只逃命的鸦,一瘸一拐,飞向皇陵。
身后,粮仓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第五章:【纸鸢断线】
雪停了一日,又下了起来。
我坐在太医院偏房,听雪粒敲着窗,像无数指甲在挠门。
阿苦蹲在炉边,把麦芽糖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我手心,一半自己含着。
姐姐,甜不甜
甜。我点头,却尝不出味。
谢清砚推门进来,带进一股药香。
外头来了批新人,说是摄政王请来的‘琴师’,要与你同奏《雪灯引》。
我皱眉:
同奏
对,后天,御前比试。弹得好的,留在宫里;弹错的——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冷笑:顾无咎这是要当众试我。
萧御在脑子里懒洋洋开口:他想听你有没有藏私。
我摸琴弦:那就让他听。
夜里,裴寂翻窗进来,一身寒气。
查到了,新来的琴师共三人,两男一女,都是顾无咎从江南花大价钱挖的。
名字
男的叫柳寒舟、沈玉笙,女的叫阮烟罗。
阮烟罗我指尖一顿,三年前,她在扬州一曲《白骨哀》逼疯过盐商。
裴寂点头:听说她指法极快,能在弦上绣花。
阿苦插嘴:绣花那我也行,我用糖纸绣过小兔子。
我摸摸她头:你绣得最好。
第二天,我抱着琴去前殿试音。
雪下得有三寸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殿内已经摆好三张案几,三张琴。
柳寒舟一袭青衫,冲我点头微笑,笑得像春风。
沈玉笙白衣,袖口绣鹤,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阮烟罗却盯着我右眼,忽然冷笑着开口:原来真是个瞎子。
我回她:瞎子听得真,姑娘说话小心。
她掩唇轻笑:那就听好了,明天,我只弹错一个音——你死。
我点点头:行。
回到太医院偏房,我关上房门,指尖忍不住发抖。
萧御问:怕了
我答:她手速比我快多了。
那就让她快不起来。
我心头一动:毒
谢清砚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个瓷盒:酥骨散,抹弦上,沾肤即麻,半刻钟提不起指。
我摇头:比试用毒,被发现就是死。
她耸耸肩膀:那就用别的。
她从药箱底下摸出一个小纸包:返魂梅花粉,吸进去就会咳嗽,咳到指尖打颤。
我接过来:怎么下
她指着我的袖口:你弹琴时,袖子一抖,花粉顺着风飞,对面吸得比你多。
我点头对她竖拇指:够阴。
夜里,我练《雪灯引》练到手指抽筋。
阿苦趴在一边,看我按弦,忽然问我:姐姐,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我停下手:我不会输。
可要是……
我掐了一下她脸:没有要是。
第三天,雪更大了。
大殿内烧着地龙,暖得让人发闷。
百官坐在两边,顾无咎坐龙椅旁,手里转着玉杯,杯里的酒红得像血。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晃悠着腿,打着哈欠。
阮烟罗第一个上场,一身红衣,像雪里燃烧的火。
她坐定,指尖一挑,弦音瞬间如暴雨,快得看不见影子。
我眯着眼,仔细听。
第三个音,她忽然咳了一声。
第五个音,咳得更重了。
到第十个音,指尖明显慢了半拍。
我勾唇。
成了。
一曲弹完了,她起身,脸色发白,指节微颤。
顾无咎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
第二个是柳寒舟。
他弹得很稳,却太稳,稳得像一潭死水。
弹到一半,琴弦忽然啪地一声断了。
他愣住,脸色惨白。
太监上前,把他拖了下去。
我听见雪地里传来杖打声混合着求饶声,闷得像敲鼓。
沈玉笙直接放弃比赛,跪地磕头道:臣指伤未愈,不敢献丑。
顾无咎笑了:那就只剩盲琴师了。
我抱着焦尾琴,慢慢走到大殿中央。
跪坐,调弦,深呼一口气。
指尖落下,音起。
《雪灯引》原本就凄厉,我故意压得更低,像雪夜狼嚎。
弹到第二段,我袖子轻轻一抖。
花粉飞出。
被炭火一烘,散成白雾。
对面,顾无咎忽然咳了一声。
我心底一凉——完了!
风向反了!
花粉飘向我!
指尖一颤,音错了半个。
殿内瞬间死寂。
顾无咎放下酒杯:错了。
我垂下眼:草民认罚。
他笑里藏刀说道:那就留在宫里,慢慢练。
我谢恩,后背全是冷汗。
回到太医院偏房,我关上房门,指节掐得发白。
谢清砚拍拍我肩膀:别慌,还有机会。
我摇摇头:他现在肯定知道了。
萧御冷声:那就提前动手。
我抱着琴,指尖有血:再等等。
夜里,阿苦不见了。
我翻遍偏房,只有在窗台上找到一只糖纸折的小兔子。
兔子底下,压了一张字条:
想要孩子,子时,冷宫枯井。
落款——阮烟罗。
我攥紧纸条,指节咯咯作响。
裴寂推门进来:我跟你一起去。
我摇摇头:她要我自己去。
谢清砚递给我一把短弩:小心。
我点点头,推开门走进雪夜。
冷宫枯井,风像刀一样割着人脸。
阮烟罗站在井边,怀里抱着阿苦,一手拿着匕首,抵在阿苦脖子上。
阿苦嘴里塞了布,小脸通红,眼泪汪汪。
我停在她三步之外说道:放了她。
阮烟罗笑:可以,拿你的右手换。
我眯眼:为什么
因为我要赢。
我放下琴,抽出短弩:你赢不了。
她匕首一紧。
阿苦脖子渗出了血珠。
我心口一抽:
住手!
我扔下短弩,伸出右手:给你。
她勾唇,匕首落下。
就在刀刃碰到我手腕的刹那,我左袖滑出另一把短刃,反手一挑。
噗——
刀尖刺进她肩窝。
她惨叫,匕首落地。
我抱住阿苦,滚到一旁。
裴寂从暗处跳出来,一刀背敲晕了阮烟罗。
我抱紧阿苦,手抖得不像话:疼不疼
阿苦摇摇头,把糖纸兔子塞进我手心:姐姐,给你。
我眼眶发热:走,回家。
回到偏房,谢清砚替阿苦包扎,嘴里骂:疯子,一群疯子。
我站在窗边,看外面还在不停下雪。
萧御低声:顾无咎今晚没动你,是因为他还想听你弹琴。
我点头:那就让他听个够。
【粮烬雪灯】
子时。
风刮得窗户纸呼啦啦地响。
谢清砚正蹲在炉子前熬药,一抬头:来啦
我压低嗓子:外头冷,先给我口热汤暖暖身子。
她舀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返魂梅树根,喝吧。
我咕嘟咕嘟一气儿闷下去,苦得直咧嘴:跟喝土一样。
她笑道:土能救命。
我把琴放桌上,拨了一下空弦:顾无咎盯得紧,明晚就得动手。
谢清砚擦手:动手动什么手
开仓放粮。
她瞪大眼:宫里太仓你疯了!
不是我一个人,是萧御、裴寂、守陵军,还有北城几千张嘴都在等着。
我顿了顿,北城太多难民,他们都快撑不住了。
我闭上眼,身子一软,萧御接管。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打手语:【子时三刻,皇陵后门,裴寂等。】
谢清砚看得懂,点头道:我带药箱,以防万一有人受伤。
萧御比个【谢】字,转身就走。
我飘在识海里提醒:别忘了路,我可不想摔沟里。
他回我一句:闭嘴,看路。
雪深没过脚踝。
裴寂带着二十个守陵军,黑衣蒙面,只露眼睛。
裴寂压低声音:暗号
萧御抬手,两指并拢一划——【雪灯】
裴寂和众人连忙跪拜,萧御抬手制止:时间紧迫,不必行此大礼了。
成。太仓钥匙在老刘头那里,他欠我一条命。
老刘头哆嗦着递上钥匙串:统……统领,掉脑袋的事儿……
裴寂拍拍他肩:明年给你家多分三亩地。
老刘头咬咬牙:干!
太仓大门,铁锁比胳膊还粗。
咔哒——钥匙一转,门打开了
。
霉米味儿冲得人睁不开眼。
萧御打手语:
【第一队小米,北城破庙,阿苦接应。】
【第二队白面,南市,故意让顾无咎的人劫。】
守陵军齐声:明白!
北城破庙。阿苦蹲在破庙门口,小脸冻得通红。
远远看见马车灯,她蹦了起来叫:来了来了!
小乞儿们一人捧一盏瓦罐灯,火苗小得可怜,却连成一条光带。
我换回身体,跳下车,一把抱起阿苦:冻坏没
阿苦咧嘴笑:姐姐,快饿死我了!
我抓一小袋小米塞道她手里:先熬粥,剩下的藏地窖。
阿苦眨巴着眼问我:地窖在哪
我指指身后:皇陵密道,裴寂的地盘。
小乞儿们围着车,七手八脚地搬米袋。
老刘头边卸米边抹眼泪:十年没见过这么黄的米了!
我笑着喊:今晚管饱!
孩子们齐声:谢谢阿鸢姐姐!
第二车刚拐进南市,黑衣死士就跳了出来。
裴寂的人随便假装抵抗几下,假装吓得掉头就跑!
顾无咎那边死士头子大声喊道:快!运去摄政王私仓!
裴寂躲在暗巷,冷眼看着他们把粮推走送去顾无咎私仓,转身吩咐:
放消息,就说户部尚书私盗军粮。
天一亮,京兆尹敲锣打鼓大声吆喝:
户部尚书私盗军粮,证据确凿!
大街小巷都能听到。
朝堂上,户部尚书被掉扒官袍,不停哭嚎:王爷,老臣冤枉啊!
顾无咎坐龙椅旁,脸色铁青——粮仓钥匙在他家后院挖出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午后,谢清砚塞给我一张血字条:
顾无咎半魂身不稳,要提前饮血,下月十五,要用阿苦祭坛。
我攥紧纸条,指节发白:阿苦生辰八字跟他最合适。
她低声道:皇陵密道已经通了,先把孩子藏起来吧。
当天夜里,阿苦就被装进了冬笋箱,外面贴上御膳房封条。
老刘头赶车:御膳房的,让一让!
城门校尉掀开一角,看见了笋尖儿,挥挥手放行。
皇陵地宫,火把照亮整个空间。
阿苦爬出箱子,伸着舌头大口喘气:憋死我了!
裴寂递过来热饼给她说:先委屈几天,等风声过去。
阿苦摇摇头:我不走,我要看坏人翻车!
京城街上流言四起:
听说粮是摄政王自己偷的
户部老头只是替罪羊!
摄政王左膀被砍,右膀还能撑多久
我坐在太医院偏房,听着外面雪还在扑簌簌下个不停。
萧御在识海大笑:裂缝够大,再踹一脚就塌了。
我摸着焦尾琴,轻声道:那咱就踹它。
半夜子时,谢清砚推门进来,递给我一个小瓷瓶:
返魂梅汁,最后一瓶了,省着点用。
我收起来:谢谢。
她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我:阿苦……真能活
我回她:只要我们在她前面死,她就能活。
她摇头苦笑骂我:疯子。
我耸耸肩:不疯怎么救天下
窗外更鼓响了三声。
我抱着琴坐在床榻上,指尖轻拨空弦。
咚——
像一声闷雷,滚进黑夜里。
我在心里默念:
阿苦,再撑十天。
十天后,咱们一起回家。
第六章:【凤冠为囚】
腊月三十,京城大雪。
我正在太医院后院啃着干馒头,宫里内侍尖着嗓子冲进来扯着嗓子嚎:
圣旨到——盲琴师阿鸢接旨!
我差点被噎住。
谢清砚一把把我拽过去,慌忙按着我跪在雪地。
太监展开黄绫,嗓门比锣还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盲琴师阿鸢,静婉柔顺,封朕之为妃,择日入宫!钦此——
我瞬间愣住。
七岁小皇帝要娶我这不是闹笑话嘛!
谢清砚忙推了推我胳膊:赶快接旨啊!
我回过神来忙伸手。
内侍把圣旨塞我手里,笑眯眯:恭喜娘娘,摄政王亲批的。
一句话把我点醒:
玺印是萧珣的,可笔迹是顾无咎的。
圣旨背后,是顾无咎要把我锁进皇宫。
关上门,我把圣旨往桌上一拍:
顾无咎这是疯了小皇帝才几岁啊!
谢清砚翻白眼:摄政王这是想把你放在眼皮底下,七岁皇帝不过是个幌子啊。
我郁闷地抱着胳膊:那也不能真嫁啊!
萧御在脑子里冷哼:嫁!不嫁怎么近身宰了他正愁没有更好理由呢
我咬牙:得,我嫁!
夜里,裴寂翻墙进来,一身雪沫。
我开门见山:阿苦送去皇陵了吗
裴寂点头:密道口已封,守陵军十二时辰轮班,除非顾无咎亲自提刀来,否则谁也进不去。
我松了口气。
裴寂又递来一把小匕首:若真到洞房,实在不行,先捅再跑吧。
我翻白眼:你就出这馊主意啊
他面无表情:捅不死就跑,跑不掉再死。
大婚前夜,谢清砚抱来大红嫁衣,堆满我大半张床。
她一边穿针一边跟我唠叨:
衣襟里给你缝了‘离魂针’,冰蚕毒丝穿的,扯断就能假死,三个时辰后自动解开。
我摸了摸,线头藏在龙凤绣纹里,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
我问:会不会一拜堂就毒发了我还没看到顾无咎的脖子呢!
谢清砚拍拍我:放心,得用力扯才能断,你正常鞠躬磕头那些都是扯不坏的。
我坐下试换衣服试试合不合适,萧御在识海里说话:
顾无咎想用你做鱼饵,引我现身。那咱就将计就计。
我叹口气:可我真要顶着‘皇妃’名头,那得多尴尬。
萧御笑:七岁皇帝连媳妇儿是什么都不懂,尴尬啥记住,我们进宫是去拔老虎牙。
正月初六,雪下得有三尺那么厚。
花轿抬到太医院门口,我被裹成大红粽子塞了进去。
小皇帝太小,不能亲自来迎,全程都由顾无咎代劳。
轿子一晃一晃,我掀开盖头透气,听见外头百姓议论:
皇上娶媳妇毛都没长齐吧!
听说是摄政王挑的,盲女,长得俊。
俊有啥用,能当饭吃
我偷笑,差点把口脂吃进嘴里。
午门大开,顾无咎骑着高头大马站在雪里,一身玄红蟒袍。
他伸手掀起轿帘,指尖挑起我下巴说道:
娘娘,雪大路滑,路上小心。
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眼神却像毒蛇吐信一样死死盯着我看。
我垂下眼装作害羞:多谢摄政王关心。
心里使劲骂他:千刀万剐的!
洞房门上贴着大红喜字,里头却冷得像冰窖。跟十几年前一样冷得让人忍不住打颤。
小皇帝萧珣穿着缩小版龙袍,坐在喜床上晃悠着腿,一脸懵:
姐姐,听皇叔说你今天就嫁给我当媳妇儿了,以后都由你来哄我睡觉了
,对吗
我差点笑出声,赶紧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他奶声奶气:朕困了,你来给朕讲故事。
顾无咎站在门口,淡淡吩咐:娘娘,好好伺候陛下。
说罢转身,门咔哒锁上。
屋里只剩我和小皇帝。
我摘了凤冠放在梳妆台上,揉揉脖子:那陛下想听什么故事
小皇帝眨巴眨巴眼:朕要听大灰狼吃小羊。
我:……行!从前有只大灰狼……大灰狼最后被猎人打死,小羊得救了。
故事讲到一半,小皇帝已经窝在我怀里睡着了,口水流了我一袖子。
我轻轻把他放平,盖好被子,心里犯嘀咕:
这要是真夫妻,我这得算童养媳吧。
窗外,三声猫叫。
我推开一条缝,裴寂蹲在檐下,打手语:
【子时三刻,冷宫枯井,接应。】
我回:【收到。】
我回到床边,给小皇帝掖好被角。
自己合衣躺下,掌心贴着离魂针。
红蜡烛烧尽了,雪慢慢变小,轻轻飘下不声不响。
我在心里默默数:
一、二、三……
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
顾无咎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参汤。
他扫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小皇帝,目光落在我脸上:
娘娘好本事,哄得陛下不哭不闹。
我微笑:臣妾眼盲,但哄孩子多少还是会一点儿的。
他把参汤放到桌上:喝了,补气血。
我指尖刚碰到碗,瞬间觉得温度不对——冰凉,且带着股腥甜味儿。
我垂眼:谢摄政王,臣妾睡前不喝凉的。
他也不恼,只轻声道:
三日后,天坛祭雪,娘娘需随驾。莫让本王失望了。
萧御在识海里低声:
三天后祭雪,他要用你做阵眼,我们反将一军。
我答:好,让他亲手把刀递过来。
顾无咎还没走,忽然抬手,一把扯过我的焦尾琴。
铮——
琴弦自动断了,碎玉飞溅,一粒玉片划破我手掌心,血珠滚进琴槽。
冷香炸开,烛火噗地灭了。
顾无咎脸色骤变:返魂玉!
萧御掌控身体,趁天黑,把血珠弹向窗棂。
窗外大雪被腥风卷起,瞬间凝成一个人形——
雪傀。
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连睫毛都带着霜。
雪傀替我端端正正坐在喜床。
我与萧御则趁机滚进床底暗格,暗格直通冷宫枯井。
裴寂早蹲在井底下等着,接住我们:主子,走!
天还没亮,宫里就传出来消息:
新妃行刺摄政王,就地正法。
雪傀被拖出宫门,吊在城楼上。
顾无咎亲自监刑,铁钩噗地穿过雪傀琵琶骨。
钩子淬了谢清砚的离魂,雪傀散作雪沫,看着像真血一样,百姓一片哗然。
我躲在护城河边的暗巷,远远看见着自己被挂起来吊在城门口,肩膀也跟着幻疼了一下。
萧御拍拍我:钩子穿的是假肩,别入戏。
裴寂带着我,一路穿街过巷。
我冻得直打哆嗦:钩子没伤我心脉,可冷风快要把我魂都吹散了。
裴寂闷笑:再忍三箭地,皇陵有火盆。
皇陵密道,炭火熊熊烧着。
阿苦哭着扑过来抱住我的腰:姐姐,他们说你死了!
我捏捏她小脸:死的是替身,姐姐命硬的很。
谢清砚递过来热姜汤,顺手给我缝肩膀——其实没伤口,只是心理作祟,感觉隐隐作痛。
我咝咝抽气:轻点,我怕疼。
她翻白眼:戏真多。
京城戒严,满街都贴着告示:
妖女盲琴师阿鸢,蛊惑君上,悬赏万两。
画像上的我,左眼黑洞,右眼乌黑,活像个索命鬼。
御书房里,顾无咎气得无处发泄只能摔杯子: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暗卫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密室里,我们围着炭盆。
我问:钩子带出的血够吗
谢清砚点头:够破他半魂身。
裴寂说:三日后祭雪,他要用阿苦的血祭阵。
阿苦举手:我可以放一点,别太多,我怕疼。
我揉她脑袋:他一滴都别想!
我把指尖割破,血滴入返魂梅汁,瓷瓶瞬间红透。
萧御低语:顾无咎,你钩‘我’一回,我还你一刀。
我举杯,向众人示意:
三日后,雪祭台上,送他上路。
众人齐声:敬阿鸢,敬雪灯!
我走到密道尽头,回望城楼。
雪傀在风里晃,像一面残破的旗在那里飘摇。
我暗暗说到:
雪傀,再忍三天,我带你回家。
屋外雪越下越大。
第七章:【返魂换骨】
满大街都是告示张贴着要抓我,我肯定不能再用这个脸穿街过巷了。
换皮!
我和萧御想到了一处。
皇陵最里头,火光跳跃。
我站着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左边那口棺材里,躺着我第二世唯一的骨头——
骨头缝里长出了一株返魂梅,枝桠雪白,花蕊却渗着血,一滴一滴落在棺板上,嗒嗒地响。
右边那口,躺着萧御前世的肉身,心口嵌着半片碎玉,那玉就像被谁硬生生掰断了。
我伸手,意识里萧御也伸手。割破指尖,血刚滴在返魂梅上——
轰!
返魂梅整株枯萎,花瓣炸开,掉了我满手,就像提前来的春雪,却带着血腥味。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返魂梅死了……
花瓣像小嘴一样,吸收着我们的魂魄。
再睁眼,
我们已经躺在棺材里。
我伸手,骨节分明。
拿起镜子照了照。
青年模样。身材高大,肩宽腰窄,胳膊上肌肉绷得紧紧的,像铁铸一般结实。
我动动手指,骨节啪啪响,力量灌满了全身。
原来的身子软倒在棺边,被裴寂扶住,就像睡着的布娃娃。
我们把旧身体藏起来放到暗格。
终于,我们正式回来了!
忽然,谢清砚踉踉跄跄跑进来,怀里抱着阿苦。
阿苦脸色惨白,嘴唇青紫,脖子一侧两个血洞,刚要结痂。
我嗓子瞬间破音:阿苦!
谢清砚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孩子贪玩,偷偷跑出去,正好被顾无咎的人找到。
顾无咎提前发动饮血术!我去的时候,孩子已经……已经流干了血……
我脑子嗡的一声,差点站不稳。
萧御在我体内低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
计划提前,今夜屠宫!
阿苦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声音细得像蚊子:
姐姐,我好疼啊……
我蹲下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乖,姐姐带你回家。
阿苦努力扯出一个笑:
回家……能不能先吃块糖
我摸遍全身,只有半块麦芽糖,上次逗她时剩下的。
糖纸都粘了,我剥开,塞进她嘴里。
阿苦含住糖,眼睛亮了一下,又慢慢闭上:
姐姐,我好困……
我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发木。
脚步声轰隆隆,裴寂带着二十个守陵军冲进来,个个黑衣蒙面,手里拎刀。
裴寂把刀往地上一杵:主子,杀进宫
萧御接管嗓子,声音冷得结冰:
杀!先救阿苦,再砍顾无咎。
我抬头,眼里全是血丝:阿苦要先止血。
谢清砚已经打开药箱,拿出返魂梅根熬的汁,往阿苦嘴里灌:
只能吊一炷香,要么拿顾无咎的血换,要么……
我打断她:没有要么!顾无咎的血,我要定了!
密道里,炭火劈里啪啦地烧。
我们围着地图。
裴寂指着皇宫地图:
三条路:
一,御膳房暗渠,直通内廷;
二,冷宫枯井,直达血池;
三,正阳门强攻,动静最大。
我敲着桌子:暗渠太慢,强攻会打草惊蛇,只能走枯井!
谢清砚补充:血池在祭坛下,顾无咎今晚会提前祭阵,阿苦的血是最后一滴。
阿苦窝在我怀里,像睡着得小猫。
我鼻子一酸。
第八章:【血祭山河】
子时,雪下得越来越大。
我们贴着宫墙根,像一群黑耗子。
裴寂打头,两个守陵军抬着阿苦,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
谢清砚贴身跟着我,手里捏着返魂梅汁最后一瓶。
冷宫枯井,铁锁被刀柄一砸就断。
宫城最高处,原本祭天的天台,现在被顾无咎改成一口大血池。
石阶一层层往下淌血,风一吹,腥味呛得人忍不住直反胃。
血池用整块血玉雕成,咕嘟咕嘟冒泡,像煮开的火锅。
血池中央,飘着半片碎玉——好像正是萧御心口那半块的另一半。
顾无咎盘腿坐在池边,脸色苍白,嘴唇却红得妖异。
他面前摆着小小祭坛,坛上插着阿苦的生辰牌。
我拔出刀,刀尖指着他:住手!
顾无咎睁眼,瞳孔竖成一条线: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们了。
他一挥手,血池里哗啦站起四个血人,没有五官,只有人形,浑身滴着红浆。
裴寂骂娘:干!这什么鬼东西!
我喊:砍碎了还会再聚,得用火!
守陵军掏出火折子,往血人身上一扔,滋啦一声,血人瞬间化成红雾。
顾无咎冷笑:雕虫小技。
他抬手,血池翻涌,碎玉飞起,直插我心口。
我侧身躲过,碎玉擦着肩膀飞过去,划出一道血口。
疼得我龇牙咧嘴,却也看清了——碎玉和萧御心口那半片,正好能拼成一块!
我冲萧御吼:把身体给我!
拿去!
我夺回控制权,一个箭步扑向碎玉,抓住。
跟胸口那半块玉一合,咔一声严丝合缝。
刹那间,血池沸腾,顾无咎惨叫一声,胸口炸开一道血线。
他踉跄后退,低头看胸,合在一起的血玉正从他心口硬生生吸出来血。
不——!
他伸手去抢,却徒劳,血反而越吸越快。
顾无咎终于倒地。
返魂梅根在我怀里突然炸开,一股血雾喷薄而出。
血雾遇风,化作无数雪白花瓣,每一片都闪着寒光。
花瓣所过之处,血人消融,池水结冰。
顾无咎被花瓣割得浑身是血,碎成血块儿。
血池开始崩塌,玉柱断裂,血水倒灌。
我抱阿苦跳上高台,谢清砚紧跟。
阿苦睁开眼,气若游丝:
姐姐……我看到妈妈了……妈妈在给我糖……
我眼泪啪嗒掉她脸上:
别睡!糖还没吃够!
她努力抬手,指尖碰到我下巴:
姐姐……替我活下去……
手垂下。
眼睛闭上。
嘴角还带着那块麦芽糖的甜味。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
我抱着阿苦,冷得像掉进冰窟。
我们顺着密道逃出。
身后,皇宫一角轰然塌陷,火光冲天。
雪夜里,我抱着阿苦小小的身体,走在最前面。
身后,裴寂和守陵军一路沉默跟随着。
谢清砚哭到无声。
我抬头看天,雪又开始下了,一片一片,像阿苦爱吃的糖霜。
我轻声说:
阿苦,你看,下雪了。
你说过,雪化了就是糖。
姐姐带你回家。
雪落在阿苦脸上,化了。
像泪,也像糖。
第九章:【无骨灯铭】
萧御在脑子里轻声说:
顾无咎死了,接下来,轮到我们收拾山河。
我点头:先让百姓吃饱,再谈其他。
我望向远方,雪色苍茫茫一片。
顾无咎死后,幼帝退位。
萧御在万民前登基,用的却是我的身体。
大典当夜,返魂梅尽落。
我的魂魄开始碎散,像雪落入火。
萧御(也是我)独自走上城楼,掌心接雪:
阿鸢,你看,这河山终于干净了。
我轻轻答:可我不能再陪你了。
那就把名字留给我。
我笑着化尘。
十年后,史官记载:
元熙初年,帝雪夜独坐城楼,持一盏无骨灯,灯上刻二字——阿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