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像是被十辆卡车轮流碾过似的，一阵钝痛瞬间把谢安乐从混沌里拽了回来。
她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泛黄起皮的天花板，墙角还结着几缕灰黑色的蜘蛛网，一只肥硕的蟑螂正优哉游哉地在网上散步，触须嚣张地晃来晃去。
“我去……”谢安乐下意识想抬手拍死那玩意儿，可胳膊却重得像灌了铅，刚抬到一半就啪地砸回硬邦邦的木板床，震得骨头缝都发疼。
鼻尖钻进一股霉味混合着廉价泡面的气味，跟忘川河畔那股恒定不变的血腥味和彼岸花甜香截然不同。她转动眼珠扫视四周，心脏跟着眼皮一起狂跳！
这是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快散架的单人床，就只有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张瘸腿的书桌。书桌上堆着半人高的习题册，封皮印着“XX市第三中学高三（七）班
谢安乐”，旁边还扔着个啃了一半的干面包，霉斑已经从边缘蔓延到了中心。
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海报上的男星笑得一脸阳光，嘴角的痣却被人用黑色马克笔涂成了媒婆痣，显得滑稽又诡异。
“这哪儿？阴曹地府的新装修风格？”谢安乐喉咙干得冒烟，哑着嗓子吐槽，脑子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疯狂冲撞。
穿蓝白校服的少女在课堂上打瞌睡被老师扔粉笔头；在狭窄的厨房里煮泡面，水开了手忙脚乱地掀盖子被烫出燎泡；拿着皱巴巴的零钱去小卖部，老板娘用嫌弃的眼神数着硬币……
这些画面鲜活得仿佛是她亲身经历，可偏偏带着一种隔靴搔痒的疏离感，就像在看别人的生活纪录片。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老旧智能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震动声，屏幕亮得刺眼，上面跳出一条短信预览：
【XX贷提醒：谢安乐女士，您父亲谢广坤所欠本金及利息共计1028643.52元，已逾期90天。今日18点前未偿还最低还款额5000元，将安排催收人员上门拜访，届时产生的一切后果由您承担。】
“谢广坤？”谢安乐皱紧眉头，这个名字在陌生记忆里炸开——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一个嗜赌如命的无赖，欠了一屁股债后玩了失踪，把烂摊子全甩给了刚成年的女儿。
她挣扎着坐起身，被子滑落时露出胳膊上青紫的瘀伤，那是上周追债的人上门时推搡留下的。身体里传来一阵虚弱的眩晕，喉咙也痒得厉害，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咳就停不下来，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靠，这什么破身子骨？风一吹就散架？”谢安乐扶着胸口喘粗气，陌生记忆里的信息告诉她，这具身体从小体弱多病，常年与药罐子为伴，是医院的“常客”。
就在这时，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电流杂音，紧接着是那个熟悉到令人发指的电子合成音：
【叮！系统重启成功！宿主：谢安乐（人间体）。当前状态：灵魂融合度37%，身体机能评级：弱鸡（濒临垮掉）。负债：1028643.52元（父债女偿，天道认证，赖不掉哦~）。】
“赖不掉你个大头鬼！”谢安乐在心里怒吼，“不是说强制剥离吗？怎么还跟着？还有这破负债，凭什么父债女偿？我要投诉！我要找天道客服！”
【系统提示：天道客服热线为地府分机888888，您当前处于人间界，信号无法接通呢~
另外友情提醒：您的房租已逾期三天，房东王大妈大概率在来敲门的路上。】
系统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砰砰砰”的巨响，伴随着一个尖利的女声：“谢安乐！开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欠了三个月房租还想装死？再不开门我直接把你东西扔出去喂狗！”
谢安乐头皮一麻，陌生记忆里的王大妈是个两百斤的胖太太，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上次催租时差点把门框卸下来。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挣扎着爬下床，脚刚落地就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这身体虚得连站都站不稳。
她扶着墙挪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果然看到王大妈叉着腰堵在门口，脸上的肉随着呼吸一颠一颠的。
“来了来了！”谢安乐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柔弱又乖巧，符合记忆里“乖乖女”的人设，“王大妈您稍等，我刚睡醒，穿个衣服就来。”
“少跟我来这套！”王大妈的声音更响了，“今天必须把房租交了！不然我现在就报警，告你非法侵占！”
谢安乐咬咬牙，转身在书桌抽屉里翻找，最后只摸出三张皱巴巴的十块纸币和几个硬币，加起来才三十五块五。她把钱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这具身体所有的家当。
“系统，你看我像不像有三千块房租的样子？”谢安乐在心里磨牙，“要不你先借我点？回头十倍还你？”
【系统：本系统是咸鱼翻身辅助系统，不是小额贷款公司哦~
温馨提示：您的高中学费缴费截止日期为今天下午五点，逾期将被取消高考资格。】
“什么？！”谢安乐瞳孔骤缩，陌生记忆里，考上大学是这具身体母亲的遗愿。虽然记忆里母亲的形象模糊不清，只知道她在生下谢安乐后就消失了，据说是个神秘的“特工”，但“考大学”这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原主的执念里。
她冲到书桌前，抓起压在习题册下的学费通知单，上面明晃晃写着“学费+住宿费共计5800元，缴费截止日期：6月15日17:00”。而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显示，今天正是6月15日。
房租三千，学费五千八，还有催债公司的五千最低还款……
谢安乐看着这串数字，只觉得眼前发黑。她上辈子在忘川熬汤虽然无聊，但好歹包吃包住，哪受过这种没钱的罪？
“砰！砰！砰！”敲门声越来越急，王大妈已经开始踹门了，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好像随时会被踹塌。
谢安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可是孟婆，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没钱吗？赚钱就是了！
可怎么赚？这具身体手无缚鸡之力，打不了工；没学历没背景，找不到好工作；总不能去抢银行吧？
等等……
谢安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虽然瘦弱，但指尖那抹若隐若现的丹蔻红还在——那是她当孟婆时为了打发时间涂的，用的是彼岸花的花汁，带着一丝微弱的灵力。
她可是玄学天花板啊！风水、算命、画符、捉鬼……这些技能刻在灵魂里，就算失忆了，本能总该还在吧？
“有了！”谢安乐眼睛一亮，猛地想起刚才在陌生记忆里看到的画面——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看直播，什么吃饭直播、游戏直播、户外直播……那她搞个算命直播，应该能行吧？
反正她算得准，不怕没人看！
说干就干，她抓起桌上那部屏幕裂了三道缝的旧手机，开机时屏幕闪了半天雪花才亮起。她点开应用商店，搜索“直播”，下载了一个用户量最大的直播平台，注册账号时想了想，输入“安乐小神仙”这个名字。
头像就用了随手拍的天花板，反正现在也没心思搞这些。
刚注册好，门外的踹门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王大妈惊惶的尖叫：“哎哟！我的腰！”
谢安乐心里咯噔一下，透过猫眼一看，只见王大妈捂着腰蹲在地上，脸色惨白，旁边倒着一个拖把——看样子是她踹门时用力过猛，自己闪到腰了。
“报应来得这么快？”谢安乐挑眉，这王大妈虽然刻薄，但也罪不至当场闪腰。她凝神细看，发现王大妈头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灰黑色雾气，那是霉运缠身的征兆。
这种程度的霉运，摔一跤、闪个腰很正常。
谢安乐打开门，脸上立刻换上担忧的表情，声音软软的：“王大妈，您怎么了？要不要我扶您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王大妈疼得龇牙咧嘴，抬头瞪她时却对上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那眼神纯得像小鹿，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我……我闪到腰了，快扶我去医院！”
谢安乐扶着王大妈往楼下走，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腕，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她不动声色地掐了个简单的止血止痛诀，用微乎其微的灵力渡过去。
“您先试试活动活动？”谢安乐轻声说。
王大妈半信半疑地动了动腰，原本钻心的疼痛居然减轻了不少，虽然还有点酸，但已经能直起身子走路了。她惊讶地看着谢安乐：“你……你这丫头片子，还会按摩？”
“不是按摩，”谢安乐低下头，装作害羞的样子，“我奶奶以前教过我几个缓解疼痛的小法子，没想到真有用。”
这话半真半假，原主的奶奶确实信这些，只是没教过什么真本事。
王大妈狐疑地打量她几眼，见她长得瘦弱文静，不像说谎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房租的事……再宽限你三天。三天后再交不上，别怪我不客气！”
“谢谢王大妈！”谢安乐连忙点头，乖巧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送走王大妈，谢安乐转身回房，脸上的乖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兴奋。刚才那一下证明，她的玄学能力还在！
她冲到书桌前，把那三十五块五毛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然后打开刚下载好的直播软件，点击“开启直播”。
屏幕上跳出自己的脸——苍白，瘦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唯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藏着星星。
“大家好，我是安乐小神仙，”谢安乐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沉稳些，“今天第一天直播，算命、看风水、驱邪避灾……什么都能来，不准不要钱，打赏随意。”
她话音刚落，直播间就进来了第一个观众，ID叫“好运来”，发了条弹幕：【新主播？算命？别是骗子吧？】
谢安乐挑眉，看着屏幕上那个ID，指尖微动，已经算出了对方的情况。
她对着镜头微微一笑，语气笃定：“这位‘好运来’朋友，你最近是不是总丢东西？昨天刚丢了一串钥匙，今天早上发现钱包也不见了？而且你家阳台的花，是不是养一盆死一盆？”
弹幕沉默了几秒，然后“好运来”疯狂刷屏：【！！！卧槽！你怎么知道？！我昨天确实丢了钥匙，今天钱包不见了！我家阳台的花真的全死了！主播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谢安乐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赚钱的第一步，稳了。
她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666”，心里的烦躁和焦虑一扫而空。
不就是学费房租催命符吗？
她谢安乐，可是从忘川爬回来的孟婆。
这点小场面，还镇不住？
直播间的人数开始慢慢上涨，第二个、第三个观众进来了，有人好奇，有人质疑，还有人等着看她出丑。
谢安乐没管那些质疑的声音，目光落在一个叫“哭哭啼啼的小猫”的ID上，主动开口：“这位小猫朋友，你不是来算命的，你是来求帮忙的。你弟弟是不是失踪了？报警没找到？你现在手里是不是握着他最喜欢的奥特曼卡片？”
屏幕上瞬间安静了。
几秒钟后，“哭哭啼啼的小猫”发了一条带着哭腔的语音：“你……你怎么知道？我弟弟失踪三天了，警察说没线索……我真的没办法了……求你帮帮我！”
谢安乐看着那条语音，眼神沉了沉。
她知道，自己这直播，怕是不止能赚点小钱那么简单了。
而此刻，XX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正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赫然是“安乐小神仙”的直播间。
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他看着屏幕里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女，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吴队，看什么呢？”旁边的年轻警员凑过来，“这主播看着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别是个骗子吧？”
吴磊没说话，只是将目光定格在谢安乐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盒。
这个女孩，有点意思。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个人，XX市第三中学，谢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