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尉府西北角,一处僻静的院落。院门紧锁,两名身形魁梧的护院如同门神般把守在外。
江若璃微微蜷缩在软榻,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几缕被泪水浸湿,黏在颊边。
姑娘......您喝口参汤吧,这样下去身子怎么熬得住啊......碧桃跪在榻前,捧着一只瓷碗,眼圈红肿,声音带着哭腔,您这三日几乎水米未进,还在忧心着少爷的病。再这样,您也要倒下了......
江若璃缓缓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那双平日里清亮含怯的眸子,此刻盛满了茫然,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碗壁,却又仿佛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我......我喝不下......碧桃......她的声音细弱游丝,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惹得父亲大人动怒,夫君也不会......不会气得吐血晕倒,是我这个祸水......连累了夫君......
她掩面低泣,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副自责到肝肠寸断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恻隐。
窗棂缝隙外,负责看守的一个婆子探头探脑地往里瞧,恰好撞见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
姑娘,您别这么说!碧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刻意的悲愤,明明是乔家欺人太甚,污蔑姑娘下毒,少爷他是心疼您啊!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慌乱地替江若璃擦拭眼泪,手指却借着动作的遮掩,在江若璃手背上极快地划了几下:永宁郡主。
江若璃哭声微顿,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了眼底瞬间掠过的寒芒,心下瞬间了然,原来乔家已将此事闹到安亲王府去了。
夫君他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大夫怎么说可有好转
大夫说......碧桃也跟着她哽咽:说少爷是急怒攻心,又兼旧疾复发,内里虚耗得厉害,一直高热不退,说着胡话。药都灌不下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若璃的反应,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
江若璃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噩耗,脸色白得吓人,喃喃道:夫君......夫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她猛地挣脱碧桃的手,挣扎着就要下榻,让我去看看他,让我去守着夫君!
姑娘!姑娘您不能出去啊!碧桃死死抱住她,老爷下了严令!您要是踏出这院子一步,那些护院......他们会打断您的腿的!姑娘您要保重自己啊,少爷吉人自有天相......
主仆俩拉扯哭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出院外。守门的护院面无表情,只当是女人家的哭闹。那个探头看的婆子叹了口气,摇摇头缩回了脑袋。
最终,江若璃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软倒在碧桃怀里,只剩下低低的啜泣。
碧桃,她埋在碧桃肩头,替我备些笔墨......我要......要为夫君抄写《药师经》祈福!日夜不停地祈求佛祖保佑......夫君早日康复......
是......是!我这就去准备!碧桃连忙应声,小心地将她扶回榻上躺好,盖好被子,转身推开门,对门外监视的婆子道:夫人要笔墨给少爷抄经祈福。
婆子迟疑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
怎么老爷让你们看着夫人,可没说让你们虐待夫人!见婆子并不想答应,碧桃双手叉腰,立刻拿出一副骂街的架势:只是要些笔墨而已,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东西!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等夫人出去了,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婆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对啊,不就要个笔墨嘛,老爷没说不让给啊。江若璃毕竟是景明少爷的嫡妻,若这次真因为这点小事结下了梁子,以后她可就有穿不完的小鞋了。
哎呀知道了,你且回屋等着吧。婆子瞥了碧桃一眼,便转身去了。
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屋内愈发昏暗。江若璃静静地躺着,听着碧桃在角落里研墨铺纸的细微声响,眼底却已是一片寒潭般的死寂。
林景明高烧不退,不过在她看来,并非什么致命大事。林怵虽对她起了疑心,但只要林景明这口气还吊着,林怵就绝不会轻易动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儿媳。
杀子之妻,这名声太难听,尤其是在乔家正虎视眈眈、永宁郡主已然介入的当口。
前世她困于后宅,对朝堂之事懵懂无知,只模糊记得林怵身边有个叫张安的心腹,似乎常替他在北境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那时她自身难保,哪有余力深究重生归来,这零星的记忆便成了她复仇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步暗棋。
她将此事无意间透露给了谢卿池,那日去摄政王府时,张安已然落入了谢卿池之手。如今谢卿池到了北境,应该也找到了林怵私吞军饷的证据。
那么林怵下一步会如何应对会为了太尉府的颜面,选择与乔家硬碰硬,将污水泼回去还是为了保全自身,索性弃车保帅,将她这个惹祸上身的儿媳推出去,作为平息乔家和郡主怒火的牺牲品
江若璃眼底略过冷光,无论是哪一种,都只会让林家这潭浑水,搅得更浑。
她坐起身,碧桃,将纸笔拿来。
姑娘,您身子还虚着,抄经也不急在这一时......碧桃连忙上前搀扶,将铺好宣纸的小案几挪到榻边。
不,为夫君祈福,片刻也不能耽搁。江若璃一边说着,一边执起狼毫小笔。
笔尖饱蘸浓墨,落在素白的宣纸上。
她写的并非祈福的经文,而是给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永宁郡主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