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位,请随我来!
猜出这三人的身份后,我不敢托大,带着他们立刻进了铺子后院。
师父,有客人来了......我对着房间远远的喊了一句。
师父出来后,我发现那三人似是早就约定好了一样,快步走到师父跟前,半跪着双手抱拳,齐声喊道:老合万儿的旧部回炉拜山门,递片子请安了!!
这句,是关中坐地虎特有的黑话,换做旁人根本听不出里面的道道。
但我跟了师父十来年,倒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在关中黑话里,老合一词代指江湖,而万儿翻译过来相当于首领、总把头之类的称呼,是一种尊称。
相较之下,回炉拜山门、递片子请安,这两句的意思就简单许多,主要是指曾经的部下听召回归,这次特意过来拜见请安。
三娘,大锤还有竹竿,你们三个......
师父看着三人跪地抱拳的姿态后,神情一怔,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我早已不是当初的金虎了,你们大可不必如此......
先前满口花花调戏我的三娘,此刻脸上再无嬉笑,她看着师父,满脸认真,二十年前,总把头将军墓中,断指救我和大锤的恩情,三娘至今不敢忘记,在三娘的心里,不管什么时候,八爷都是三娘的总把头......
俺也一样!
身形魁梧如小山的大锤,瓮声瓮气挠头憨笑。
三娘和师父的交谈虽只有短短几句,可依然让我感到吃惊。
孙八指,并不是我师父的真名,是圈内人给他取得绰号,而这个绰号的来源,就是缘于师父只有八根手指。
自打我认识师父时,就发现师父的左手小拇指和无名指,不知为何被齐根削掉。
我曾问过师父原因,但师父却绝口不提。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跟三娘以及大锤有关
总把头,您老这次发‘金虎令’召我们,可是要带我们去哪里支锅发财啊
说话的是竹竿。
他穿着黄胶鞋,背上背着一个老式的组合蜈蚣梯,腰间则挂着一幅小号的飞虎爪,整个人瘦瘦高高,活像根移动的电线杆。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还是竹竿那双倒三角眼睛,以及两撇宛如鲶鱼的胡须。
支锅的确是要支锅,但这次,咱们去的可不是生坑,而是一座滤坑!
都说十里不同音,就更别提盗墓这个特殊的行当了。
有过盗墓经验的朋友应该都知道,北派喜欢把盗墓叫做下斗,而南派喜欢把盗墓叫做‘翻肉粽’,而在我们关中,却喜欢将其称为刨红薯,将盗墓下斗前的一系列行为,称为支锅。
这,其实跟我们当地的民俗有关。
在我们关中,支锅最早的意思是支砌灶台,那时候人们需要时刻在外谋生,所以做饭都是临时搭个三角形的台子,把铁锅放上烧火做饭。
这就是支锅的由来。
但后面不少盗墓单干户,一个人搞不定那些大墓,就呼朋唤友搭伙,日子长久了‘支锅’也就成了盗墓的黑话。
如果把头说锅支不起来,就代表着是盗墓不成,这一趟会空手而返。
在圈内,这也叫走空。
至于滤坑,则是指这次是第二次进入这个墓。
滤坑
总把头,您老没开玩笑吧竹竿怪叫了一声。
一旁的三娘和大锤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也或多或少带着些许不解。
一般来说,但凡支锅,选择的都是那些没有被发现,没有被同行光顾过的生坑,所以,竹竿在听到‘滤坑’这两个字后,反应才会如此的激烈。
鑫娃子......
师父喊了我一句,然后摸出插在沟子上的老式烟斗,熟练装上烟丝点火猛吸了一口,这才继续说了起来,掀起袖子,把你身上的那两道血痕亮出来给它们瞧瞧吧......
我抿了抿嘴,当着师父和三娘等人的面,缓缓将两只胳膊上的袖子撸起,露出了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这是......
三娘瞳孔一缩踉跄后退半步,指尖死死抠住桌沿,眸子里满是惊恐,他......他身上怎么会有和阿月姐一样的血咒他也去了陇西贵妃墓
听圈内同行说,那地方可邪性的很......总把头当初带了十几号人,全都折里面了,只有他一个人逃出来......
竹竿看着我胳膊上那道状如蚯蚓般的血管,嘴角连连颤动,连带着那两撇鲶鱼须都在微微颤抖......
说来也是造孽啊......
师父指了指我,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三娘等人说了一遍。
当年跟着我的那票子兄弟全折在贵妃墓里了,连阿月也葬身其中,二十八年了,整整二十八年了,我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如今鑫娃子又被缠上了,这次我说什么也要帮他把这血咒给拔了......
师父说完,看向三娘几人,沉声道:那地方的邪性我深有体会,你们好好想一想,若是不愿去我也不强求......毕竟这是......
总把头,你把我三娘当成什么人了三娘转头看向大锤以及竹竿,总把头对我有恩,这次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你们两个呢给个话吧。
我肯定去!大锤挠挠头,总把头对我也有恩。
竹竿你怎么说
我也看向了竹竿。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三娘话音刚落,竹竿脱口而出,肯定去啊,总把头可是圈内名人,一手寻山望穴的本领无人能及,这次也想跟着总把头学两手!
你们......
师父眼眶有些发红,好!有你们这几句话,我孙八指这辈子就没白活!
师父说着,从墙角处提起一个黑漆漆的瓦罐,一把掀起瓦罐上的泥封,浓郁的酒香味激荡而出,我知道,那是师父藏了十来年,一直舍不得喝的老酒。
你个瓷锤,还愣着干啥还不去冯屠户那里要上三斤上好的猪头肉!
师父说着,直接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
我不敢说话,揉了揉屁股赶紧照办。
一场酒,喝到月上树梢才算是告一段落,三娘等人并没有在铺子里留宿,而是回去准备家伙什了,师父已经和他们约定好,三天后在陇西火车站碰头。
送别三娘几人后,我本想扶着师父回屋歇息,可师父用井水洗了把脸后,直接扭头将放在鸽笼后面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推了出来。
鑫娃子,跟我去趟秦都!
秦都大晚上去秦都干啥我有些不解。
这趟没那么简单,我们得多做点准备,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哦!
我们所在的地方,距离秦都并不是很远,大概有四十来里路。
平日里,骑车大概得一个半小时左右。
但深夜赶路,再加上道路凹凸不平,等我们穿过五陵塬,越过凤凰台来到秦都时,已经是凌晨以后了。
又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师父带着我,来到了一块挂着秦都鬼市的泛黄门楼前。
师父,这里面就是秦都鬼市看着和寻常铺子也没啥区别啊
我在好奇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以往在铺子里做活的时候,我没少从其他人那里听到‘秦都鬼市’的诸多相关传闻,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急什么秦都鬼市分为内外两坊,你看到的只不过是表面的鬼市罢了......
跟我来......
师父将自行车栓在巷道旁的一颗老槐树上后,带着我一头扎进了漆黑的巷道里,不知道拐了多少次弯后,师父带着我在一家吊着‘魏氏’旌旗的铁匠铺前。
铺内两名汉子正敲打烙铁,火星四溅。
师父上前一步,五台山下神峰起,昆仑旧虎啸云低!
汉子闻言神色一凛,一人抱拳行礼,另一人掀开柜台后的暗门:请!
穿过暗门后的狭长通道,一个喧闹的地下市场赫然呈现。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鬼市里的很多东西都让我大开眼界,等我跟着师父离开鬼市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我看着自行车上那鼓囊的蛇皮口袋,那里面装的东西,都是师父精挑细选出来的物品,也是我们此行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