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沈家,迎面就撞上父亲阴沉的脸。
你还回来做什么不是爱闻溯那个混账爱得死去活来,连家都不要了吗
我怔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闻溯他是谁
父亲的臭脸让我不敢靠近,他只有气极了才会这样。
我求助般地拽了拽身旁哥哥的衣袖,
快帮我说句话！
没想到我哥没好气得瞪了我一眼。
现在知道找哥哥了当初为了那个姓闻的,把我们的劝告都当耳旁风！
我疑惑地打量他们,弱弱开口：闻溯,是谁
我哥翻了个白眼。
沈知黎,快说发生什么事了少在这装傻充愣,是不是闻溯又欺负你了
我爸气得拍了桌子。
闻溯是不是又给你气受了
他浑身发抖,
当初全家劝你别嫁,你非要一头扎进去！现在好了,你说你图什么
父亲痛心疾首地指着我,
沈知黎,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吓得一抖,直往哥哥身后躲。
爸,哥,你们在说什么谁是闻溯
哥哥突然噤声,和父亲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父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
知黎,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茫然地摇头,看着父亲眼里的怒火渐渐被惊慌取代。
哥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声音都在发抖：
张医生,马上,速来！！！
我妹好像出事了,你带好检查设备,我怀疑她受得内伤。
我：
半小时后,熟悉的张医生提着医疗箱匆匆赶来。
他温厚的手轻轻按压我的太阳穴：
头部受过撞击吗
我摇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
哥哥抓住我的手：那你记得什么
我一股脑地说出从小到大认识的人,他们才惊讶的发现,我只是忘记了闻溯和闻念。
你有什么感觉吗
我认真想了想。
有一种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感觉,看着爸爸和哥哥,感觉好久没见。
哥哥突然激动地跳起来：
废话,你为了那小子,跟家里断绝…
张医生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他又忽然想到什么,小声嘀咕：
她只忘了闻溯和那个小崽子！其他都记得！是不是那混蛋对她做了什么
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既然选择遗忘,或许是天意。
张医生转向我,慈爱地拍拍我的肩,
就当是做了场噩梦,现在梦醒了,我们知黎还是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父亲背过身去,我看见他抬手抹了把眼睛。
哥哥突然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让我喘不过气：
回来就好,犯了错我们认,总好过一直错下去。
我虽然不明就里,却莫名湿了眼眶。
闻溯抱着退烧的闻念推开家门时,屋内一片漆黑。
他顺手按下开关,在刺目的灯光下,发现家明显空荡了许多。
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老婆,你在哪我们回来了！
闻念揉着惺忪的睡眼,软软地趴在爸爸肩头：
妈妈,念念想喝皮蛋粥。
无人回应。
闻溯的心突然漏跳一拍。
6
他快步走向卧室,推开门的手竟有些发抖。
衣柜大敞着,她的衣服不见了踪影,连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也空了。
沈知黎！
他的吼声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回荡。
闻念被吓得一哆嗦,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闻溯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这才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
妈妈呢
闻念迈着小短腿跑向婴儿房。
下一秒,哭喊声传来：
爸爸！妈妈给我缝的小熊衣服都不见了！
闻溯赶来,只看到地上的育儿手册和散落一地的相片。
所有有沈知黎的照片都被精准地剪去,只留下他和儿子突兀地在画面里。
他捡起育儿手册,翻开第一页,是我工整的字迹：
2018年3月12日,小念第一次对我笑,嘴角有个小梨涡,像他爸爸。
往后翻去,密密麻麻记录着：
5月20日,会翻身了,差点掉下床。
9个月零3天,叫了第一声妈妈,闻溯吃醋了...
每一页都贴着对应的照片,边角因为经常翻看已经微微卷起。
闻念看到爸爸的表情,知道了不对劲。
突然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闻溯蹲下身,
妈妈生我们气了,爸爸待会去找妈妈回来好吗
闻念抽噎着点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生病的他最黏人,格外需要妈妈在。
三个小时后,闻溯几乎打遍了所有熟人的电话,却一无所获。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突然收到苏漫漫的消息。
【闻溯,我在商场看到沈知黎了。她正开心地血拼呢,你在家担心得要死,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下面附着一张偷拍照,我正在试口红,笑容明媚。
此刻,我正心情不错的逛着街,放肆买买买。
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时,一道黑影猛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知黎,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要不是漫漫说在这看到你了,我还不知道要去哪找你！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陌生男人。
瞥见他手机屏幕上,备注为漫漫的女人发的消息。
简直是茶味四溢。
我买东西跟她有什么关系,居然还偷拍我
他一把抓住我,
跟我回去,之前的事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失约,从今以后我和小念都陪着你,好不好
我甩开他的手,
你是谁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回家
闻溯以为我还在闹别扭,放软语气哄我：
别闹了,我都道歉了还不够吗回家吧,小念还在等你。
我一头雾水。
闻溯以为我原谅他了,伸手想接我的购物袋。
我侧身避开,
不用,我家的车就在门口。
闻溯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却在看到我坐进沈家那辆黑色迈巴赫时,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扒住车门。
沈知黎！你现在又要去哪
回家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哥等着我吃饭呢。
你装什么他突然暴怒,
你跟你家断绝关系六年了,现在演给谁看我警告你,再闹下去,我和小念真不要你了！
我跟我家人关系好着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俯身逼近,呼吸喷在我脸上。
我已经低声下气哄你了,最后警告你一次,再闹下去,我和小念…
就不要我了是吧
我打断他,突然觉得好笑。
头一回见有人拿我不认识的人威胁我。
我挑眉打量着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得怀疑他是神经病。
他伸手就要拉我,
乖,跟我回家,小念还在等。
我猛地关上车门,差点夹住他的手指。
闻溯不可置信地拍打车窗：
沈知黎！你敢！
车子启动,我降下车窗,冲他嫣然一笑：
这可是你说的,再也不理我。
故意学着他的语气,要、说、到、做、到、哦～
车子绝尘而去,后视镜里,闻溯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7
次日清晨,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哥哥神色慌张地推门进来：
知黎,我和爸在谈事情,你戴上耳机听会儿音乐好吗
没事。
我笑着摆摆手,我在看书,不碍事。
可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大,隐约还夹杂着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好奇心驱使着我往楼下走去。
楼梯口,佣人们正凑在一起听八卦。
你说老爷会认这个姑爷吗
不可能,他当年婚礼上为了别的女人抛下小姐,老爷气得当场心梗,少爷抄起椅子就要打人,这六年都没让他们进过门。
可老爷很疼小外孙啊,他表面上硬气,实际背地雇了私家侦探,拍了好多小外孙的照片和视频,都放在老爷书房里。要我说,老爷说不定真会为了小外孙妥协,接受了这个姑爷。
小姐现在这副模样,依我看,这姑爷肯定是干了什么事。估摸着还是那个女人。
听着她们的议论,我不由皱眉。
楼下传来闻溯的声音：
爸,我知道您还在气我当年婚礼上跑出去的事…
父亲冷笑一声,呵,今天闻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
小念这几天发烧,一直哭着找妈妈。
我也是来接知黎回家的,一家人哪有分开住的道理。
哥哥直接打断：
算了吧,当年要不是你那个白月光嫁人了,你会回头找知黎她就是个备胎！她当年不懂事,不听劝,如今她想通了,不想要你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
我要妈妈！呜呜呜...
闻念突然从闻溯身后冲出来,小脸哭得通红。
砰！
父亲将茶盏重重砸在茶几上,瓷片飞溅。
闻溯下意识护住闻念。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有脸找妈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喊你爸的那个女人做妈妈,欺负我女儿你找你那个苏漫漫当你妈,正好你爸也喜欢,你们三个人过。
父亲直接甩了一叠照片,全是他们三个人亲密的合照。
现在知道护崽子了我女儿被你欺负的时候你在干吗
爸...闻溯喉结滚动,
是我糊涂...
糊涂哥哥一把揪住他衣领,
你他妈在婚礼上追着别的女人跑出去叫糊涂让我妹沦为全城笑柄叫糊涂！
父亲发了火：滚出去！跟你那个女人过,别再来找我的知黎。
闻溯急忙辩解：爸,您说什么呢我的老婆只有知黎。
谁是你老婆
我忍不住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来。
闻溯眼底翻涌着炙热的爱意,可我却无动于衷。
他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知黎。
闻念已经哭着扑过来,小身子紧紧抱住我的腿。
妈妈,念念好想你。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闻溯的瞳孔剧烈收缩着,声音发颤：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平静地点头。
我是你老公。他一把拉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闻念,这是我们的儿子。
我猛地后退一步,荒谬！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你拿出证据来,结婚证有没有
8
闻溯突然僵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
他终于想起来。
在苏漫漫结婚那天,他喝得烂醉如泥,跪在倾盆大雨中哭得撕心裂肺。
是沈知黎撑着伞找到他,在雨夜站了整整三个小时。
她就那样陪在他身边。
知黎,他当时抓着她的手,声音嘶哑,我们结婚吧。
她的眼泪混着雨水落下,用力点头答应了。
婚礼上,苏漫漫的突然出现,让他死灰复燃,又有了希望。
深夜,他捧着沈知黎的脸说：
我们先不领证好不好等我...等我彻底忘了漫漫,等我的心完全清空,我们再领证好吗
那晚,沈知黎眼神里的哀伤,他到现在都能想起。
伤到绝望,痛入骨髓。
她的嘴唇颤抖着,却还是扬起一个微笑说：好。
这一拖,就是整整六年,两千多个日夜。
每当路过民政局,沈知黎欲言又止的眼神。
好几次,他看到沈知黎想提起这件事,他都急忙岔开话题。
还有她偷偷藏在抽屉里的结婚证申请表。
她失望了。
后面再也没有提过。
看到闻溯的反应,我心里便有了答案。
拿不出来
我轻笑一声。
那就请你们离开,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闻念突然扑过来,抱着我不肯撒手。
妈妈,不要赶念念走...你说过最爱我的。
他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左脸颊那个小小的梨涡,和闻溯如出一辙。
我低头看着他,心里平静得像潭死水。
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小朋友,我不是你妈妈。我不喜欢你这种小孩,快跟你爸回去吧。
我的裙角被闻念死死攥住。
哭喊响彻整个客厅。
妈妈,是不是因为念念叫过别人妈妈所以你还生气我以后只叫你一个人妈妈,求求你别不要我。
我没有半分心软,只觉着哭得我头疼,心里莫名烦躁。
闻溯满脸受伤地冲过来,眼底猩红：
你不记得我,连孩子也不记得了
他伸手想碰我的脸,却被我偏头躲开。
话已说尽,我转身离开。
听见身后咚的一声。
是闻溯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
知黎,你原谅我好吗我和小念不能没有你。
我脚步未停,背影决绝。
身后传来闻溯崩溃的呜咽,和闻念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哥直接拽开他：
闻溯,听到没,我妹说了不认识你,快走,快走！
闻溯还在挣扎,目光死死黏在我离去的背影上。
老婆,老婆,你再想想
我哥直接一拳砸在他脸上,闻溯踉跄着后退,嘴角渗出血丝。
你是不是贱我妹之前有多爱你,你看不出来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接受丈夫心里有别人,婚礼上抛下她,让她被那么多人耻笑,这么多年连结婚证都不领,就为了给你的白月光留位置！现在如你所愿了,你倒腆着脸回来纠缠
父亲也抄起扫把加入了战局：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吃素的,快滚出去。
扫把狠狠抽在闻溯腿上,我看着他们父子被狼狈地赶出门外。
闻念还在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妈,闻溯则像个疯子一样拍打着关闭的大门。
奇怪的是,我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想哼首歌。
9
圈内很快流传开一段视频。
苏漫漫跪在地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不堪。
闻溯！求求你别停我的卡,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视频里闻溯冷着脸：
够了,这么多年你刷我的卡贴补你那个废物前夫,还背着我发消息刺激知黎,我绝不会原谅。
苏漫漫被保镖按住。
我这就送你出国,把你交到债主手里。
她死死抱住闻溯的腿,十指的美甲断裂翻起。
不行,那些高利贷会杀了我的。
镜头里的闻溯面无表情地扯开她的手。
她癫狂大笑：
装什么深情当初不是你把我当圣洁白月光你们父子为了我伤害沈知黎,现在全推给我
她模仿着闻念的童音：漫漫妈妈最好啦,你们父子俩可真是...一个德行。
那小崽子泼沈知黎热茶时,你不是在旁边笑得很开心吗
闻溯一耳光把她扇歪在地。
苏漫漫被拖走的尖笑格外刺耳：
你们被我骗得团团转,活该！这辈子,你都别想沈知黎原谅你！
闻溯开始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每个社交场合。
某次慈善晚宴,他消瘦的身影突然挡在我面前。
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有青黑的胡茬。
知黎,我拍下了你刚刚多看一眼的蓝钻项链。
我当着他的面,把珠宝盒递给助理：捐给流浪动物基金会。
他带着闻念频繁制造偶遇。
在米其林餐厅,闻念总是对着我喊妈妈,我次次都纠正他。
当我接手沈氏地产项目时,闻溯竟然将核心地块低价转让。
签约仪式上,我当众将合同塞进碎纸机：
沈氏不捡别人施舍的骨头。
他当场踉跄着扶住墙,精心准备的演讲稿散落一地。
暴雨天我的车抛锚,闻溯不知从哪冒出来。
他浑身湿透地跪在泥水里要给我修车,我直接锁上车门叫了拖车。
后视镜里,他在雨中的身影越来越小,像条被抛弃的流浪狗。
在我生日宴会上,他带着闻念突然出现。
闻念捧着歪歪扭扭的蛋糕：
妈妈,这是我和爸爸亲手做的蛋糕。
我接过蛋糕递给侍者：
分给保安们尝尝,然后告诉他们,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闻溯终于崩溃地抓住我手腕：
知黎,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快要疯了,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煎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轻轻抽出手,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
闻总,被不爱的人纠缠,很烦。
有天在郊外高尔夫球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
我踩着高跟鞋一个踉跄,整个人摔进泥水里动弹不得。
闻溯不知从哪里冲出来。
他脱下西装外套裹住我发抖的身子,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知黎,我背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稳稳背起。
这才发现他比上次见面又单薄了许多,隔着湿透的衬衫,能清晰感受到他凸起的骨头。
在临时避雨的凉亭里,他单膝跪地为我处理伤口。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很蠢,以为自己深爱着年少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忽略了身边真正爱的人,明明我爱上了她,可却因一时执念,失去了她。
一滴水珠砸在我手背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他的泪：
她那天哭着跟我说,她会死的。我不信,觉得她为了挽留我,什么都说得出口。直到她好像真的死了,爱我的她,我再也找不到了。
他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她把我忘了,不记得我们的孩子,也不要我了。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我的婚礼请柬。
闻溯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我结婚,他哭得最惨。
闻念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一个破旧的小熊玩偶。
那是我以前每晚哄他睡觉时必拿的。
他低着头,眼泪一颗颗砸在玩偶上,却懂事地没有发出声音。
三年后的商业酒会上,我挽着丈夫的手臂,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
闻溯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我。
他比以前更瘦了,西装口袋里露出药瓶的一角。
如今,我的老公很爱我,我的女儿也很爱我。
失去了终究是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