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生物钟比闹钟还准时的谢瑶已经站在了操场跑道上。
初秋的风带着点凉意,卷着香樟树的叶子在地面打旋,她深吸一口气,白色运动鞋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均匀的嗒嗒声。
额前的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亮的眼睛,即使只是简单的马尾和运动服,也难掩那份干净利落的朝气。
跑到第三圈时,手机在臂包里震动了一下。谢瑶放慢速度看了眼,是平台发来的直播提醒：您预约的‘瑶瑶要冲呀’即将开播,点击进入直播间。
她弯唇笑了笑,指尖快速回复：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谢瑶回到宿舍楼下的自习室。这里是她和管理员阿姨打好招呼后,每天独享的
晨间直播间——
一张靠窗的书桌,背后是堆满旧书的书架,镜头只拍到她面前的习题册和半杯温水,偶尔会扫过她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调试好设备,她点开直播键,屏幕上瞬间涌进密密麻麻的弹幕。
瑶瑶早！今天又是被你卷醒的一天！
刚起床就看到老婆学习,我有罪我再睡十分钟……
打卡！考研党报到,跟着瑶瑶一起冲！
谢瑶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声音清清爽爽：大家早,今天我们继续刷高数题,昨天留的那道微分方程,有同学说没太懂,我再讲一遍。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偶尔会停下来回答弹幕里的问题,遇到调皮的评论,会无奈地眨眨眼：别催我露脸啦,等我考上目标院校的研究生,就给大家看毕业证。
直播间的人数稳定在四位数,礼物特效偶尔闪过,谢瑶会抽空说句
谢谢,但更多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书本上。
这个账号是她大一时开的,最初只是想找个地方记录自己的学习进度,没想到慢慢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
有同校的学生,有备战高考的高中生,甚至还有不少已经工作的人,说看她学习能获得动力。
今天就到这里啦,
两个小时后,谢瑶合上笔记本,下午我要去做兼职,晚上回来给大家复盘英语单词,拜拜～
关掉直播,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拿起背包往校外走。
上午的学习结束,接下来是去咖啡馆做兼职,下午还有专业课,晚上要去图书馆,睡前还要准备第二天的直播内容。
她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而忙碌,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秦大的男生宿舍
302
室。
林辰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睡衣领口歪到一边,露出锁骨上的一颗小痣。
宿舍里空无一人,另外三个室友要么去上课,要么去泡图书馆,只有他,作为计算机系有名的
摆烂大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
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
摸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时间显示上午十点半。
林辰打了个哈欠,点开那个熟悉的粉色头像
——瑶瑶要冲呀。
直播刚刚结束,他点开回放,调到自己昨天没看完的地方。
屏幕里的女生正在讲线性代数,声音像泉水叮咚,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这是他关注了快两年的主播。
最初是在新闻时点上刷到推荐,说有个学习主播特别励志,点进来一看,发现对方不仅学习好,声音也好听,虽然从来没露过脸,但光是那双手、那个说话的语气,就足以让林辰这个标准的理科宅男心动。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打游戏输了会暴躁,写代码卡壳了能对着电脑骂半小时,但看
瑶瑶
的直播时,他总能静下心来。
有时候是跟着学点东西,更多时候就是把手机放在一边,听着她的声音做自己的事,好像有个人在陪着他一样。
他是直播间里的
潜水冠军,从不发弹幕,却会默默守着每一场直播,礼物刷得不算多,但也从未间断。
40
多万粉丝里,他只是不起眼的一个
ID：辰。
今天的回放里,瑶瑶
提到了一句：下午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兼职,可能会晚点回宿舍。
林辰的手指顿了一下。
学校附近的咖啡馆
他皱着眉想了想,自己学校周围好像就那么几家咖啡馆。难道……
是同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长。他以前从没细想过主播的位置,只知道她也是大学生,现在突然听到
学校附近,心脏莫名跳快了两拍。
他退出回放,点开主播的主页,翻到最早的几条动态。其中一条是去年秋天发的,配了张照片
——
一片铺满银杏叶的小路,路牌上隐约能看到
秦南大学
的字样,虽然被打了马赛克,但那个字体和排版,怎么看都和秦南大校门口的路牌有点像。
林辰猛地坐直了身体。
秦大
他咽了口唾沫,指尖有些发颤。那个每天早上六点半起来学习、跑步、勤工俭学,把生活过得像战歌一样的女生,那个他偷偷喜欢了快两年的
光,竟然可能和他在同一所学校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粉色的头像,突然觉得,这个他原本打算浑浑噩噩混过去的大学,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意思。
他掀开被子下床,第一次在没课的上午主动套上了外套。
去看看。
他低声对自己说,脚步轻快地冲出了宿舍。
管她是不是呢,去那几家咖啡馆转一圈,总没错。
林辰揣着手机,站在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刚才冲出来的勇气像是被风刮走了一般。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
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脚上是穿了两年的运动鞋,鞋带随意地系了个结。
和直播间里那个永远清爽利落的
瑶瑶
比起来,自己简直像刚从网吧通宵回来的流浪汉。
去不去啊……
他对着空气嘟囔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
壳子是透明的,边角已经磕出了裂痕,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还是去年和室友凑单买的。
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打开地图,搜出学校附近的几家咖啡馆,按距离远近排了个序,选了最近的那家
转角时光。
从宿舍到咖啡馆要穿过大半个校园。路上遇见不少抱着书本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课题,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林辰缩了缩脖子,尽量往路边靠
——
他不太习惯这种热闹,平时没课的时候,他能在宿舍待上一整天,连外卖都只让放在楼下架子上。
快走到图书馆时,迎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林辰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女生正从图书馆方向跑过来,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书,怀里还夹着一个帆布包,包带勒得她肩膀微微发红。、
她跑得有点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散开,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丝毫没影响那张脸的好看。
是那种很干净的漂亮,眼睛亮得像含着光,睫毛很长,跑起来的时候微微颤动,嘴唇是自然的粉色,嘴角似乎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
林辰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见过这张脸。
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
某个被他反复截图的直播瞬间。
有一次
瑶瑶
直播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镜头恰好扫过她的侧脸。
虽然只有短短两秒,却被林辰精准地截了图,偷偷设成了手机壁纸,只在没人的时候敢点开看。
眼前的女生,和那张截图上的侧脸,几乎一模一样。
女生似乎没注意到他,脚步没停,只是在经过他身边时,因为怀里的书滑了一下,微微顿了顿。
她低头快速把书抱紧,抬眼时目光和林辰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是一双很清澈的眼睛,带着点被打扰的疑惑,还有一丝匆忙。
抱歉。
她轻声说了一句,声音清清爽爽的,和直播间里的声音分毫不差。
林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生抱着书,快步从他身边跑过,帆布包上挂着的钥匙扣叮当作响,渐渐跑远,最后拐进了前面的岔路口,消失在树影里。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林辰还僵在原地。
刚才……
是谢瑶
他猛地低头看手机,点开
瑶瑶要冲呀
的主页,最新一条动态是半小时前发的：图书馆的参考书借到啦,去兼职的路上～
时间对得上,方向对得上,连怀里的书和匆忙的样子,都和动态里的描述完美契合。
是她。
真的是她。
林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正砰砰砰地狂跳,像是要冲破肋骨的束缚。他活了十九年,除了高考查分那天,从没体会过这种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感觉。
刚才她离自己那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合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
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规律作息养出来的通透感,和他这种昼伏夜出的
宅男
形成鲜明对比。
原来她真人比截图里还要好看。
原来她真的在秦大。
原来那个每天在屏幕里喊着
大家加油
的励志主播,就生活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辰站在原地,看着女生消失的方向,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像塞满了东西,乱糟糟的理不清。
他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去咖啡馆的,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直到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才把他从怔忡中惊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抬头望向女生跑走的岔路,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摆烂了十九年的人生里,好像第一次,有了点值得期待的东西。
他转身,没再往咖啡馆的方向走,而是慢吞吞地往宿舍挪。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掏出手机,点开和
瑶瑶要冲呀
的私信界面。
对话框干干净净,只有系统提示的
你已关注对方,对方未关注你。
林辰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塞进了口袋里。
还是……
先不打扰她了吧。
他想。
至少现在,能在同一个校园里,偶尔这样远远看一眼,好像也不错。
只是那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怎么也停不下来。
回到宿舍时,另外三个室友刚上完课回来,正围着桌子瓜分外卖。
见林辰居然回来了,老大赵磊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哟,辰哥今天转性了没去网吧蹲点
林辰没接话,径直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桌上还摊着昨晚没关的游戏界面,屏幕里的角色正孤零零地站在复活点。
他盯着看了两秒,伸手按了关机键。
啪
的一声,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有些茫然的脸。
刚才擦肩而过的画面,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脑子里反复回放
——
谢瑶抱着书奔跑的样子,额角的汗珠,清澈的眼睛,还有那句带着歉意的
抱歉。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不像话,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点开手机里那个加密相册,里面存着唯一一张谢瑶的侧脸截图。
照片里的她微微蹙眉看着窗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安静又专注。
林辰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那张脸,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喜欢吗
这个问题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一直刻意回避的伪装。
何止是喜欢。
从第一次在直播间听到她讲解题思路时的认真,到看她顶着黑眼圈说
今天也要加油
时的倔强,再到发现她和自己同城、甚至同校时的震惊……
那些藏在
潜水
行为下的关注,那些偷偷截图的瞬间,那些听到她声音就会莫名平静的时刻,原来早就悄悄攒成了喜欢。
可这份喜欢,现在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带着点让他无地自容的重量。
他点开谢瑶的直播回放,调到她讲自己作息的片段。
我一般早上六点起床,跑步四十分钟,然后吃早餐,七点半开始学习到九点,接着去上课或者兼职,晚上图书馆闭馆后回来复盘当天的内容,十二点前一定睡觉。
她对着镜头笑,眼里有光,其实习惯了就不觉得累啦,看着自己一点点进步,会很有成就感。
林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作息表：中午十二点起床,下午打游戏,晚上熬夜刷剧或者写点应付作业的代码,三餐靠外卖,方圆五百米内的路都懒得走。
对比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自尊。
她是迎着朝阳奔跑的人,浑身都带着向上的力量,粉丝四十多万,靠自己的努力把生活过得热气腾腾。
而他呢计算机系的天才人设早就崩了,现在就是个混日子的
摆烂大王,专业课勉强及格,未来一片迷茫,连走出宿舍都需要鼓足勇气。
这样的他,怎么配得上那样的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林辰第一次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真的糟糕透了。
不是被老师批评时的敷衍应付,不是被室友调侃时的嬉皮笑脸,而是实实在在的、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的垃圾桶,泡面桶和纸巾滚了一地。
辰哥你咋了
老三探头看了一眼,被他眼里的红血丝吓了一跳。
林辰没说话,弯腰把垃圾一股脑塞进垃圾桶,然后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还算干净的
T
恤和运动裤。
我出去一趟。
他丢下这句话,抓起手机就往外冲。
宿舍门在他身后关上,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室友。
他……
这是中邪了
林辰最终还是跑到了操场。
下午的阳光依旧很好,跑道上有不少跑步的人,大多是结伴而行,说说笑笑。他站在起点,看着那些迈开的双腿,突然想起谢瑶早上跑步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别人的样子迈开腿。
太久没运动的身体像生了锈的机器,才跑了半圈,他就开始气喘吁吁,喉咙干得发疼,腿像灌了铅一样沉。他想停下,脑子里却闪过谢瑶说
跑步能让人清醒
的样子,又咬着牙往前冲。
一圈,两圈……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滴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难受得要命。他从来没受过这种罪,以前体育课都是找借口躲在树荫下玩手机,现在却像个傻子一样,在跑道上拼命折磨自己。
跑到第五圈时,他终于撑不住了,扶着栏杆弯下腰,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同学,没事吧
一个路过的女生递过来一瓶水。
林辰摆摆手,喘着气说：没事……
谢谢。
他看着跑道上那些轻松奔跑的人,突然有点想哭。
原来追赶一个人的脚步,是这么难的事。
但他不想放弃。
就像谢瑶在直播里说的：难走的路,都是上坡路。
他想试着,往上走一走。
从那天起,302
宿舍的人发现,林辰像是被换了个人。
以前不到中午不起床的他,居然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虽然前几天总是响到没电他都没起,但一周后,他真的准时出现在了操场。
以前顿顿外卖的他,开始去食堂吃早餐,虽然还是会吐槽豆浆太淡包子太油,但总能看到他端着餐盘找座位的身影。
以前把课本当枕头的他,居然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睡觉,但偶尔也会翻开书,对着上面的代码皱眉头。
他的改变笨拙又刻意,像个刚学步的孩子,跌跌撞撞,却异常坚定。
有一次赵磊半夜醒来,发现林辰的书桌还亮着灯。他走过去一看,这家伙居然在刷题,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的单词书。
你这是……
准备考研了
赵磊吓了一跳。
林辰头也没抬：不,就随便看看。
他没说,自己是在谢瑶的直播回放里,听到她提到最近在刷这套题,才偷偷买来的。他也没说,那些单词,都是谢瑶在复盘时重点强调过的高频词。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藏着一个不敢说出口的名字。
他依旧会看谢瑶的直播,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打发时间。他会跟着她的节奏记笔记,会在她讲题时暂停视频自己先算一遍,会在她提到兼职的咖啡馆时,默默记在心里。
他还是没再见过她。
偌大的校园,他们像是活在两个平行世界。她在图书馆、教室、兼职地点三点一线,他在操场、食堂、图书馆慢慢摸索。
但林辰觉得,这样也很好。
至少他在慢慢靠近她的世界,哪怕只是一点点。
某天晚上,他又在直播里看到谢瑶。她大概是刚兼职回来,头发有点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今天遇到点小麻烦,
她对着镜头笑了笑,语气轻松,咖啡机坏了,手忙脚乱修了好久,不过最后还是搞定啦。所以说,遇到困难别慌,总有解决办法的。
林辰看着屏幕里的她,突然觉得,心里那颗叫做
暗恋
的种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发了芽。
带着点酸涩,带着点期待,带着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狂,在他曾经荒芜的心田里,拼命地往上长。
他拿起手机,对着屏幕里的她,悄悄拍了张照。
然后点开备忘录,写下一行字：
今天,也有在努力靠近你。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书桌上,照亮了少年藏在字迹里的,笨拙而热烈的心事。
林辰的自律计划,在磕磕绊绊中已经坚持了一个月。
他不再是那个能在宿舍躺到天昏地暗的宅男。早上六点的操场,总能看到他笨拙跑步的身影,从最初的气喘吁吁跑不完三圈,到现在能轻松跟上慢跑的大部队；早餐固定出现在食堂,偶尔还会学着谢瑶的样子,买一个水煮蛋；专业课出勤率从
濒危
升到了
良好,虽然很多知识点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但至少课本不再是崭新的状态。
赵磊他们几个,从最初的
见了鬼,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有次系里突击点名,林辰居然是宿舍里唯一到齐的人,惊得辅导员特意在群里表扬了他,引来一片
的弹幕。
他还是会准时蹲守谢瑶的直播,只是心态早已不同。
以前是抱着
云养女儿
的懒散心态,现在更像在看一本
自律指南,她讲的每一个知识点,提到的每一个学习方法,他都会认真记在笔记本上,笨拙地模仿,努力地实践。
他甚至跟着谢瑶的推荐,下载了时间管理
APP,把每天的作息安排得像模像样
——
虽然偶尔还是会在深夜忍不住点开游戏,但看到屏幕上谢瑶直播时的背景图（他偷偷截的书桌一角）,又会默默退出来,拿起单词本。
这天晚上,谢瑶的直播主题是
如何高效利用碎片时间。她举了很多自己的例子,比如在兼职的间隙背单词,在排队打饭时听听力,甚至连跑步的时候,都会在耳机里放专业课的知识点音频。
其实很多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看身边的人也会有动力,
谢瑶对着镜头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我大一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让我觉得‘原来有人可以这样认真生活’的人,虽然只是一面之缘。
弹幕瞬间热闹起来。
！！！瑶瑶有故事
是帅哥吗是帅哥吗
一面之缘什么场景什么场景！
谢瑶被弹幕逗笑,眼底闪过一丝怀念：也不算什么故事啦。
就是刚入学的时候,学校办两项联展活动,我负责登记签到,那天人特别多,桌子不够用,需要从仓库再搬几张过来。管理员老师喊了半天,没人应声,最后是一个男生主动站出来帮忙。
林辰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两项联展他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大一刚开学没多久,学院和艺术系合办的活动,当时他被室友硬拉着去凑人头,说是能加综测分。
他记得那天确实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他嫌吵,缩在角落玩手机,后来好像是听到有人喊搬桌子,他……
那个男生看起来不太像喜欢热闹的人,穿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头发有点乱,戴着黑框眼镜,
谢瑶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笑意,搬桌子的时候特别认真.
虽然看起来有点笨拙,但额头冒汗了也没停,搬完还帮着我们把桌子摆得整整齐齐。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
灰色连帽卫衣黑框眼镜搬桌子
那不就是他吗
他记得那天自己是被室友推出去的,因为室友正和女生聊得火热。他当时确实很不情愿,全程低着头,搬桌子的时候差点撞到人,手忙脚乱的,怎么看都和
认真
不沾边。
我当时觉得,他好像和周围的热闹有点格格不入,但做事的时候又很可靠,
谢瑶的指尖在镜头外轻轻画着圈,本来想等他忙完,跟他说声谢谢,再问问微信的……
结果转身就找不到人了,他好像悄无声息地走了。
弹幕炸开了锅。
啊啊啊是双向暗恋的苗头吗
所以瑶瑶当时就心动了
那个男生是谁啊在不在直播间
谢瑶笑着摇摇头,没再继续说：就是觉得有点遗憾而已。后来偶尔会想起这件事,觉得其实很多人都像星星一样,平时不显眼,但在某个瞬间,会突然亮一下。
直播还在继续,谢瑶已经切换了话题,开始讲如何利用排队时间背单词。但林辰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怔怔地看着屏幕里那个侃侃而谈的女生,手指颤抖着点开了谢瑶的主页,翻到最早的视频列表。他以前看直播只看最新的,从没往前翻过。
他找到谢瑶说的那次直播,是大一下学期的内容,标题是
聊聊那些不经意间的温暖。
他点进去,快进到刚才谢瑶提到的地方,一遍遍地听。
原来,她早就见过他。
原来,她注意到了那个笨拙搬桌子的他。
原来,她曾经想过要他的微信。
林辰靠在椅背上,感觉眼眶有点发热。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躲在屏幕后面仰望光的人,却没想到,在他还浑浑噩噩、不修边幅的时候,那束光,曾经也在某个瞬间,短暂地照亮过他。
他想起自己这两个月的改变,想起那些在操场气喘吁吁的清晨,想起在图书馆啃着干面包刷题的午后,想起每次想要放弃时,只要看到谢瑶的直播界面就会重新振作的瞬间。
原来这份追赶,不是单向的奔赴。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他们早就有过交集。
他打开手机,翻到自己前几天拍的照片。照片里是他在操场跑步的背影,虽然还是有点瘦,但脊背挺得很直,衣服是新买的运动服,干净整洁。和大一那个穿着皱巴巴卫衣、一脸颓唐的自己,判若两人。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他关掉视频,重新看向直播界面。谢瑶正在写英语作文模板,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林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原来,你也看过我。
这一次,他的字迹不再潦草,笔锋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暗恋的种子,在得知自己曾被对方悄然注视过的瞬间,像是被浇了一场甘霖,疯狂地拔节生长,枝繁叶茂,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或许是时候,主动走向那束光了。
不是以一个
粉丝
的身份,而是以林辰的身份。
林辰会出现在学校辩论赛的选拔现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事儿得归功于赵磊。作为学生会学习部的干事,赵磊被部长硬塞了个
挖掘潜力新人
的任务,绕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最近
脱胎换骨
的林辰身上。
辰哥,我知道你逻辑牛,理科生的脑子不用在辩论场上简直浪费！
赵磊拍着他的肩膀,就去试试呗,赢了有奖金,还能加学分,最重要的是
——
听说谢瑶也会参加！
最后一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林辰的软肋。
他抱着
去看看谢瑶
的心态报了名,没想到一路过关斩将,凭着理科生特有的缜密逻辑和冷静反应,居然闯进了校队,还成了主力辩手。
而谢瑶,作为文学院的种子选手,自然是另一支校队的核心。
于是,在全市大学生辩论赛的半决赛现场,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
秦大的两支队伍,在辩论台上隔桌相对。
林辰坐在正方三辩的位置,穿着一身借来的深色西装,头发被赵磊强行梳得整整齐齐,摘掉了平时常戴的黑框眼镜,露出一双其实很亮的眼睛。他双手交叠放在桌前,背脊挺直,和平时那个缩在角落的宅男判若两人。
谢瑶是反方二辩,她穿着简洁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利落地束成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手里握着笔,偶尔低头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抬眼时目光锐利,带着胸有成竹的从容。
这是林辰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如此专注的谢瑶。
没有了擦肩而过时的匆忙,也没有了直播里的温和,此刻的她,像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克制。
辩题是
青年人更应该着眼于远方的理想,还是立足当下的现实。
林辰所在的正方,持
着眼远方的理想。
谢瑶所在的反方,持
立足当下的现实。
她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台下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迎上谢瑶的目光,指尖在桌下轻轻蜷缩了一下,随即开口：对方辩友,您混淆了‘立足当下’和‘困于当下’的概念。我们从未否定当下的重要性,只是认为,没有理想指引的当下,就像在沙漠中行走却没有指南针
——
您或许能走得稳,但永远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他顿了顿,逻辑清晰地继续：至于您说的基础公式,难道不是为了最终破解难题而打基础吗这恰恰证明,当下的每一步,都应该指向远方的理想。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了掌声。
谢瑶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调整好状态,继续追问：那么请问,如果理想与现实发生剧烈冲突,比如为了追求遥不可及的艺术梦,而放弃学业、耗尽家中积蓄,这样的‘着眼理想’,您方也认为是值得提倡的吗
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稍不注意就会落入
理想主义者不切实际
的陷阱。
林辰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谢瑶脸上,缓缓开口：对方二辩同学,您描述的不是理想,而是妄想。真正的理想,必然建立在对现实的清醒认知之上。就像攀登珠峰的人,既要有登顶的目标,也要有应对雪崩、缺氧的准备。您说的‘耗尽积蓄放弃学业’,是缺乏对现实的考量,这恰恰违背了理想的本质
——
它应该是照亮现实的光,而不是焚毁现实的火。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巧妙地将问题引回了对
理想
的正确定义上。
谢瑶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接下来的自由辩论环节,更是硝烟弥漫。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谢瑶总能从现实案例入手,用细腻的逻辑拆解对方的观点,语气温和却字字诛心；林辰则擅长从宏观角度切入,用理科生的严谨构建逻辑闭环,冷静地指出对方的漏洞。
他们像两个势均力敌的棋手,每一步都暗藏机锋,却又对彼此的棋路了然于心。
林辰发现,自己越来越投入。他不再是为了
赢,而是享受这种思维碰撞的过程。尤其是在和谢瑶对视的瞬间,他能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智慧光芒,那比任何直播画面都要耀眼。
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是个
摆烂宅男,忘了那些因为差距而产生的自卑。此刻,他只是一个和她站在同一舞台上,平等交锋的对手。
她的声音落下时,全场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辰坐在座位上,看着灯光下的谢瑶,突然觉得,自己输定了。
结果公布,反方以微弱优势获胜。
当评委宣布
获胜方为秦大反方代表队
时,谢瑶所在的队伍欢呼起来,她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和队友们拥抱在一起。
林辰站起身,看着那边的谢瑶,心里没有失落,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
他输了,但输得心服口服。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论点更胜一筹,更是因为他在谢瑶身上,看到了她所倡导的
立足当下——
她的每一次发言,每一个论据,都带着她亲身实践的力量。那个每天早起学习、跑步、勤工俭学的女孩,本身就是对
立足当下
最好的诠释。
比赛结束后,双方队员在台下握手致意。
轮到林辰和谢瑶时,她主动伸出手,笑容比刚才在台上柔和了许多：林辰同学,你刚才的表现很精彩。
她记得他的名字。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跳,连忙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她的手很温暖,带着点薄茧,大概是常年握笔和做兼职留下的痕迹。
你也是,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你的总结陈词,说得很好。
谢谢。
谢瑶笑了笑,收回手,其实你关于‘理想是照亮现实的光’那句话,我很认同。
简单的两句话,却让林辰觉得,刚才那场唇枪舌剑的对抗,仿佛变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交流。
他看着谢瑶和队友们一起离开的背影,赵磊拍着他的肩膀说
没事下次再战,他却没怎么听进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这场辩论赛,像一座桥,让他从
仰望者
的位置,一步步走到了能与她并肩对话的地方。
虽然只是作为对手。
但这已经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距离了。
夕阳透过体育馆的窗户照进来,把林辰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笑了笑,转身往出口走去。
下一次,或许不仅仅是对手呢
这个念头,像辩论赛结束后残留的余温,在他心里慢慢升腾起来。
辩论赛结束后,林辰和谢瑶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是在图书馆偶遇,他会抱着专业书坐在她对面,看她写论文,偶尔抬头,能撞进她认真的眼眸；
有时是在食堂排队,他会不自觉地站到她身后,等她转身时递上一瓶温热的牛奶；
有时是她直播结束后,他会发去一条简单的消息：今天也很棒。
谢瑶从不回避他的靠近,会笑着收下牛奶,会回复他的消息,甚至会主动问他：那道算法题解出来了吗
他们的关系,像春天缓慢抽芽的柳枝,一点点靠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藏不住的温柔。
林辰心里的喜欢,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可他始终不敢说出口。他怕自己不够好,怕这份感情会打扰到她规律的生活,更怕……
听到那个否定的答案。
直到期末考前一周,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两人一起走出大门。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起谢瑶的一缕发丝。
明天……
还来吗
谢瑶停下脚步,抬头问他。
林辰的心跳突然加速,他看着她被路灯照亮的侧脸,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谢瑶,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瑶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你说。
林辰深吸一口气,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我……
我喜欢你。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不是粉丝对主播的那种,是……
是男生对女生的那种喜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慌乱：我知道我以前很糟糕,很颓废,跟你完全不一样。但认识你之后,我想努力变好一点,再变好一点……
我不敢奢求什么,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觉得困扰,就当我没说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林辰。
谢瑶轻轻打断了他。
林辰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做好了迎接任何结果的准备,却看到谢瑶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温柔得不像话。
我知道。
她说。
啊
林辰愣住了。
我知道你在努力,
谢瑶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我看到你在操场跑步,看到你在图书馆刷题,看到你……
一点点变得更好。
她顿了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也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林辰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
不敢相信。
谢瑶被他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了,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所以,你的意思是……
想和我在一起吗
林辰这才反应过来,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发紧：想！特别想！
晚风吹过,带来桂花的甜香。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华丽的辞藻,就在这条安静的校道上,一场小心翼翼的表白,得到了最意想不到的回应。
林辰觉得自己像踩在云朵上,晕乎乎的,他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握住了谢瑶的手。
她的手很软,带着点凉意,却瞬间熨帖了他所有的不安。
谢瑶,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里带着哽咽,和前所未有的坚定,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光。
是照亮他灰暗生活的光,是让他有勇气改变的光,是支撑他一步步走向更好的光。
谢瑶抬头看他,眼里闪着泪光,却笑着回握住他的手：那以后,我们一起往前走吧。
他们在一起后的日子,像一幅渐入佳境的画。
林辰不再是那个需要人催促的
摆烂宅男,他会和谢瑶一起早起,陪她跑步,然后去食堂吃早餐；他会泡在实验室里研究代码,遇到难题时,谢瑶会递上一杯热咖啡,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他开始尝试着参加各种竞赛,拿回来的奖状,会第一时间和她分享。
谢瑶的生活里,也多了许多色彩。她不再是那个永远紧绷着的
励志主播,会在林辰的怂恿下,偶尔熬夜看一场电影；会在他讲冷笑话时,无奈又好笑地捶他一下；会在兼职遇到委屈时,靠在他肩膀上,听他笨拙地安慰。
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他啃着枯燥的算法书,她写着晦涩的论文,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就能获得继续下去的动力；他们会一起去操场,她教他调整呼吸,他陪她跑到最后一圈,汗水混在一起,却带着甜甜的味道；他们会在对方疲惫时,递上一句
加油,在对方成功时,送上一个拥抱。
谢瑶的直播间里,偶尔会出现林辰的身影
——
可能是帮她递一杯水,可能是在镜头外提醒她
该休息了,弹幕里满是
狗粮
的调侃,她却只是笑着,眼里的光,比以前更亮了。
林辰看着身边的谢瑶,常常会想起第一次在直播里看到她的样子。那时的她,是遥不可及的光,而现在,这束光,就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得热气腾腾。
他知道,真正的喜欢,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仰望,而是并肩同行,共同成长。
就像此刻,阳光正好,谢瑶靠在他身边背单词,他低头写着代码,微风拂过,带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就有无限的可能。
因为最好的爱情,本就是互相照亮,共同进步,成为彼此生命里,最温暖的光。
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