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纸脚沙沙
00:00
殡仪馆的灯管像一根吊死鬼的舌头,啪嗒一声垂下来,玻璃碎屑溅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骨裂声。所有光源瞬间熄灭,只剩走廊尽头那盏应急红灯,像一颗被挖出来的眼珠,滴溜溜地盯着我。
我举着手机,夜视画面里一片幽绿,屏幕右下角,倒计时
00:30:00
像伤口一样淌血。弹幕疯了一样往上刷:
——主播快跑!
——门反锁了,跑个屁!
——快报警!
可朱砂符咒把铁门锁得死死的,符脚还在滴湿漆,像刚写完就迫不及待要生效。
00:01
墙里渗出女声,像刀片刮玻璃,一字一句钻进耳膜:
1.
午夜
12:00—12:30
为焚化窗口。
2.
纸人:人形、四肢、有眼即算。
3.
留一张,随机抽人借身。
4.
违规者额印自燃,颅骨开花。
每说一条,纸扎库的门就吱呀一声,108
张纸人陆续探出半张脸,惨白的腮,朱砂点眼,纸脚拖在水泥地上,沙沙作响,像一群刚学会走路的婴灵。
我喉咙发紧,还是强撑着咧嘴:家人们,礼物刷起来,看我烧它们个干净!
弹幕立刻飘火箭:
——烧一张送一架飞机!
——快数总数!
我举着云台扫过去,纸人一排排,肩膀挨着肩膀,像上课的小学生。灯光一晃,它们的眼珠好像跟着镜头转,我数到二十七就数不下去了,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
00:03
阿豪蹲下身,指尖捻起一张纸人,像老中医把脉:竹浆掺桐油,燃点二百三,得加助燃。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袋糯米粉、一小包明矾、一瓶井水,就地调浆。糯米粉倒进水里,像骨灰落井,瞬间沉底又浮起,形成一层灰白浮沫。
小琪把酒精喷灯往地上一磕,火苗噗地窜起,金属回声在停尸间里来回滚:别吵,先做
AB
对照实验。
老周站在焚化炉旁,钥匙串哗啦哗啦响,像催命铃。他咧开嘴,牙齿被红灯映得发黑:炉子二十年没修,你们敢烧,它就敢炸。
弹幕立刻阴阳:
——老头别吓我,炸也是节目效果!
——主播冲,我给你刷嘉年华!
00:05
我镜头切回纸人,突然注意到老周脚边还躺着一张被撕去半张脸的纸人,胸口朱砂写周槐,笔画像被血晕开。
老周似乎察觉我的目光,脚尖一勾,把那张纸人踢到阴影里,动作轻得像在藏一个秘密。
00:06
阿豪把糯米浆糊在真纸人表面,裹成一只木乃伊,只露出两只朱砂眼。喷灯一点,火焰像蛇信子舔过,纸壳十五秒成灰,留下一团灰白壳粉。
系统女声冷冰冰报数:焚化+1。
弹幕却炸了:
——作弊!纸芯还活着!
灰团里,真纸人胸口的人脸轮廓微微抽动,像要苏醒。
小琪用镊子夹起纸芯,刀背一敲,发出空洞的木鱼声:规则没写‘完好’必须完整无缺,系统只看外形。
她一刀切掉纸人胸口一块,纸人残缺却四肢眼仍在,系统沉默三秒,判定:有效。
第一条灰区被当场验证:残缺≠不完好。
00:08
老周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张发黄的折叠纸人,比其余纸人略厚,颜色暗哑,像被反复摩挲过。
展开瞬间,纸人发出咯啦一声,像骨头被掰断。
朱砂字赫然入目:
1993.03.15
林小漾
7岁
背面一枚暗褐指印,指纹沟壑里闪着湿光,像血未干。
老周哑着嗓子:这是契纸人,活人皮骨粉掺的纸浆,烧一张顶一条命债。
他把纸人塞进焚化炉,火舌一卷,婴儿哭声从炉膛里炸开,尖细、凄厉,像指甲划玻璃。
系统女声第一次带上情绪,冰冷地报:已焚化
1/108。
直播间瞬间死寂,随后弹幕疯刷:
——刚才那是真小孩
——老头不对劲!
——镜头拉近!我要看纸人背面!
00:10
焚化炉突然咔哒一声,炉门自动锁死,红灯连闪三下。系统提示:温度异常,检修通道开启。
炉门缝隙里伸出一只焦黑小手,掌心攥着一张糯米纸片,血字:00:24:30
见。
小手倏地缩回,倒计时跳到
00:24:30,直播信号雪花三秒,再恢复时,灰烬里只剩一张烧到一半的朱砂符。
老周在背后轻声说:炉子饿了,要喂。
声音像从炉膛里爬出来的。
我盯着倒计时,手心全是汗。纸人还在沙沙地挪,108双朱砂眼在黑暗里亮成一片猩红的海。
第二章 炉内低语
00:24:30
炉门哐啷一声,像铁匠的锤子砸在棺材板上。灯管全灭,只剩门缝里那点暗红应急灯,把走廊拉成一条血色的隧道。铁锁自己扣合,钥匙挂在锁孔上,像故意吊我们的胃口。
倒计时牌猛地一跳,从00:24:30直接蹦到00:22:00,仿佛有人把十分钟一口气吞进肚里。
弹幕瞬间炸锅:
——官方作弊!
——主播快跑!
我举着云台,手抖得画面晃成水波纹。屏幕里,焦黑小手缩回炉膛,留下一张糯米纸,血字还是湿的——00:22:00
见。
系统女声贴在我耳骨上,像一条冰冷的舌头:焚化炉核心温度异常,检修通道开启。
门缝里透出的不是热,是凉。凉气带着纸灰味,像有人刚把骨灰罐打翻。
00:23:10
阿豪蹲下,把背包里的糯米粉、明矾、井水摆成一排。井水倒进去,粉面像骨灰落井,泛起一圈死白。
糯米壳十五秒成灰,壳粉能骗系统。他说话时,喉结在颈部滚动,像算盘珠。
小琪的酒精喷灯啪一声点燃,蓝火舔上纸人胸口。刀光一闪,她剜掉左眼朱砂,纸人只剩空洞洞的黑窟窿。
系统沉默三秒,报:有效。
那一刻,弹幕像疯狗:
——挖眼不算毁形
——系统只看外形,规则灰区!
——主播冲,我给你刷火箭!
我舔舔干裂的唇,尝到铁锈味。原来恐惧也能直播。
00:22:50
老周忽然横在炉门前,像一堵发霉的墙。外套扣子崩开,露出胸口朱砂债字,边缘焦黑,像三十年前的烙铁一直没冷却。
双层壳是邪术!他嗓子沙哑,带着灰烬的颗粒感,纸心留着魂,子时一到,魂会爬出来讨债!
阿豪冷笑,把刀背抵在老周喉结:你怕的不是魂,是怕债算到你。
小琪的手术刀贴老周腰眼,寒光一闪,血滴进炉灰,滋啦一声冒白烟。
我镜头拉近,弹幕刷礼物像下暴雨。
那一刻,我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跳盖过了火箭声。
00:22:20
血滴触灰,炉门嘭一声弹开,冷风卷着纸灰扑出来,像有人从炉膛里吹了一口气。
门后不是炉膛,而是一条螺旋铁梯,直直往下旋,像肠子打结。梯壁贴满90年代火化记录,姓名栏全被红笔涂成同一个字——债。
系统女声贴在我耳骨上:检修通道开启,限时90秒。
弹幕瞬间分岔:
——让主播下去探路!
——别下去,那是陷阱!
阿豪抢过手机,对镜头咧嘴一笑:弹幕刷1,给我勇气。
屏幕瞬间被1淹没,像一场数字雨。
他踏下第一级台阶,铁梯在他脚下发出骨折般的咔嚓。
炉门哐地合拢,铁闩落下,只剩我和小琪、老周被锁在地面,倒计时00:19:30。
铁梯深处,传来婴儿哭声,像有人把嗓子掐在骨缝里。
00:21:50
阿豪的鞋底每踏一级,铁梯就掉一块锈屑,像骨头碎裂。手机灯柱在黑暗里晃出一条斜线,梯壁贴满发黄火化记录,姓名栏全被红笔涂成同一个字——债。
系统女声贴在他耳骨上:单人副本开启,失败即顶替债务。
弹幕被切成幽灵模式,只能刷数字1。屏幕上的白色数字雨点般落下,像给阿豪送行。
下到最底,空间陡然开阔。一座倒锥形铁室,四壁是擦得发亮的钢板,把阿豪的影子映成无数张纸人——肩膀、手腕、脖颈,全被拉得细长。
室中央悬着一只铜温阀,阀柄却是婴儿手臂粗的纸筒。
规则刷新,绿字浮在钢板:
①每三十秒钢板折叠一次,空间缩三分之一;
②若影子与真人重叠,判定替身完成,真人永封镜像。
阿豪刚读完,钢板吱地一声往内合,影子齐步逼近。他急退,影子的手先掐住他脖子,冰得像是铁。
糯米纸刀划破掌心,血珠滚在钢板,他写下纸人非我四字,影子才松指退散。血字未干,又被下一轮钢板擦净,像有人舔掉。
00:20:30
地面一层,炉门闭合后,外墙开始渗血。暗红液体顺着砖缝爬行,组成新的符咒,把出口封死。
老周用额头撞墙,额前那枚朱砂债字被灯映得发亮,皮肉鼓起水泡,像被炭火再烤一次。
我举着云台继续直播,嗓子嘶哑:观众投票献祭,礼物加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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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琪一刀割断电源,备用发电机嗡地启动,红灯闪得更快。
七张残纸人趁灯频闪,从纸扎库爬出,胸口空洞,四肢着地,围成半圆堵住走廊,纸脚拍地声齐整如心跳。
00:19:50
阿豪把糯米纸糊在铜温阀纸柄上,打火机一点,纸筒十五秒烧尽,温阀咔哒复位。
系统提示:温度恢复,倒计时重启。
钢板停止折叠,所有影子却同时转向阿豪,低声齐念:债清未清。
地面温度骤升,焚化炉外壁烧得赤红,血符咒被烤成雾,露出暗门。门牌锈迹斑斑:000。
老周看见编号,嘴唇抖得说不出话,只吐一句:那是我当年的工位。
00:19:20
阿豪满身纸灰爬回地面,手里攥着两样东西:一张000号工牌,一张新糯米纸。
他把糯米纸往我胸口一拍,纸背的血指印糊成一个林字,边缘焦黑,像被火钳烫过。
我低头,朱砂笔迹忽然自己晕开,墨汁似地洇出另一行小字:
1993.03.15 林小漾 7岁 误焚
字迹边缘带着焦黄的火痕,纸面却渗着冰凉水汽,我指尖一抖,糯米纸险些落地。
老周站在暗门旁,脸被000号工牌映得发青,喉咙里滚出一句:……那孩子,当年就推在000号炉口。
他伸手想抢纸,工牌却先一步咔哒嵌入暗门缺口。锈蚀的档案柜从墙里滑出,铁抽屉自己弹开——
一叠发黄的火化记录单,最上面那张姓名栏被人用指甲抠烂,只剩血写的林小漾三个字。
纸角还夹着一撮细软童发,焦卷,带着糯米浆的甜腥。
炉墙钢板忽然映出小女孩的剪影,纸手纸脚,却对着我张口,无声喊出:
林——
声音没出口,就被钢板折叠声吞掉,像有人把回忆硬生生掐断。
中点章节 50%债契
——时间被撕成两半,倒计时停在00:10:00——
00:20:00
焚化炉忽然哑火,像喉咙里卡了根骨头。火焰退成一条奄奄一息的红线,铁壁咔哒空响,把最后的余温也咳了出来。
电子屏跳字:00:10:00。
那嗒一声,仿佛有人用铁锤把时间敲碎。炉门半张,留一条十厘米缝,缝里传出童声合唱,七张纸人排成债字,纸唇开合:时间不等人。
声音像湿布擦过铁锈,听得人牙根发酸。
00:19:45
老周把外套一把扯开,扣子崩得满地滚。左胸皮肉上烙着一枚朱砂债字,边缘焦黑翻卷,像三十年前火钳留下的齿痕。
1993年3月15号,他嗓子抖得发哑,老板递给我一张生辰八字,说按纸人规矩送进去。我亲手把七岁的林小漾推进炉,点火才发现是真孩子。火一烧,老板跑了,字烙进我胸口——一条命,三十年不褪。
说到末尾,他抬手,指尖指向炉膛,像在递出一座祭坛。
弹幕瞬间淹没屏幕:
——让他自己跳!
——血债血偿!
火箭、嘉年华、藏宝图像鞭炮一样炸开,把停尸间照得通红。
00:19:20
系统女声贴墙响起,带着电流沙音:新增条款:允许玩家自愿顶替债务,倒计时立即归零,剩余纸人豁免。
血红投票框占满整面墙:
A:献祭老周(73%↑)
B:献祭林漾(15%↑)
C:献祭阿豪(10%↑)
D:献祭小琪(2%↑)
数字在砖缝里跳动,像活的心脏。
00:19:05
阿豪一步挡在老周前,声音发哑:我才是纸扎传人,我来。
小琪把酒精喷灯往地上一磕,火苗噗地窜起一尺:别圣母,科研样本不能死。
我关掉美颜滤镜,第一次没看礼物榜,对着镜头吼:谁刷礼物谁去死!
屏幕雪花三秒,掉粉五万,再开时,弹幕安静得吓人。
老周跪地,额头抵住炉门缝隙,嗓子哭破:我不想再烧人了……
血符咒映在他脸上,像给他盖了第二枚红章。
00:18:40
纸人从炉门鱼贯而出,纸脚拍地,排成债字。七张小脸,七张嘴,齐声尖笑:选一人。
直播弹幕静止,屏幕中央浮出惨白一行字——
中点已至,债务将择主。
倒计时重新开始:00:09:59。
秒针像钉子,一下一下敲进骨头。
第三章 焚化炉深渊
00:15:30
炉门在阿豪背后哐地合拢,像替谁钉死了棺材盖。门闩落下的回声顺着铁梯往下坠,一层一层,仿佛永远落不到底。阿豪把手机咬在嘴里,灯光在梯壁上晃,锈屑像干血痂一样簌簌往下掉。他每踩一级,铁梯就发出嚓啦一声脆响,像老骨头在关节里摩擦。
梯壁贴满了发黄的火化记录。姓名栏全被红笔涂成同一个字——债。纸边卷翘,像一张张被撕开的嘴。阿豪路过其中一张,余光扫到日期:1993.3.15。那天他刚满周岁,而炉底烧的却是另一个孩子。他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差点踩空。
系统女声忽然贴着他耳廓响起,像有人对着耳洞吹凉气:单人副本开启,失败即顶替债务。
直播弹幕被锁成幽灵模式,只能刷数字1。屏幕瞬间被白色111淹没,像下起一场数字雪,替阿豪送行。他回头望了一眼,铁梯顶端只剩一条比刀背还窄的光缝,随后被黑暗完全吞没。
00:14:50
脚下最后一级梯板断了,阿豪整个人跌进倒锥形铁室。四壁是擦得发亮的钢板,映出无数个被拉长的阿豪。灯光一晃,那些影子跟着晃动,肩膀、手腕、脖颈,全都像纸糊的,一折就断。
室中央悬着一只铜温阀,阀柄却用纸筒糊成婴儿手臂的粗细,指节处还点着朱砂指甲。阿豪伸手去拧,纸筒发出咯吱一声,像被折弯的骨头。
规则刷新,绿字浮在钢板:
①
每三十秒钢板折叠一次,空间缩三分之一;
②
若影子与真人重叠,判定替身完成,真人永封镜像。
阿豪刚读完,钢板吱地一声往内合。镜子里的影子比他快一步,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冰得像铁。阿豪被提得脚尖离地,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慌乱间,他摸到腰间的糯米纸刀,一刀划破掌心。血珠滚在钢板,他写下纸人非我四字。影子像被烫到,猛地松手。血字未干,又被下一轮钢板擦净,像被舌头舔掉。
00:14:20
空间第二次收缩。阿豪的肩膀已经碰到镜面,影子们的指尖抵住他的指尖,像一排冰冷的栅栏。他听见镜子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像纸脚在地板上摩擦,又像有人在耳边抽泣:哥哥,你为什么烧我
那声音尖细,带着糯米浆的甜腥。阿豪瞳孔骤缩——他想起老周手里那张林小漾的契纸人。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在钢板上砸出一串细小的血花。
他咬紧牙关,把血涂在纸筒阀柄上,用打火机一点。纸筒遇血火,轰地卷成火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爆裂声。温阀咔哒一声复位,钢板停止折叠。影子们同时转头,齐声低语:债清未清。声音重叠,像一百个人在耳边磨牙。
00:13:00
地面一层,炉门闭合后,外墙开始渗血。暗红色液体顺着砖缝爬行,首尾相连,组成新的符咒,把出口封得严丝合缝。血符咒的边缘冒着白泡,像被沸水烫过的皮。
老周瘫坐在地,额头抵着墙,朱砂债字被温度烤得发亮,皮肉鼓起水泡,像有人拿火钳重新烙了一遍。他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只是按了按钮……我只是按了按钮……
小琪把酒精喷灯拧到最大,火焰噗地窜起一尺高,照亮她眼底的冷光:别嚎了,省点氧气。
林漾举着云台,镜头对准血符咒,声音嘶哑:观众投票献祭,礼物加票!火箭一艘抵十票!
下一秒,小琪的手术刀嚓地切断电源。备用发电机嗡地启动,红灯闪得更快,像心跳过速。
七张残纸人趁灯频闪,从纸扎库爬出。胸口空洞,四肢着地,纸脚拍地声齐整如心跳。它们围着三人转圈,朱砂眼珠在黑暗里亮成一条猩红的环。
00:12:30
阿豪在炉底听见地面传来尖锐的电流声,像一把锯子在铁板上拉扯。他抬头,发现钢板映出地面的情景:林漾被纸人围在中央,镜头左右乱晃;小琪的喷灯在纸人脸上烧出一个焦黑的洞,洞里却渗出暗红蜡泪,像血又像封蜡。
阿豪咬紧牙关,把最后一张糯米纸符贴在铜阀上,双手合十,低声念咒:纸人非我,欠债非我,焚我替身,勿焚我身。咒声落下,铜阀咔哒一声,火焰顺着糯米纸符一路烧上去,像一条火线爬进炉膛深处。
00:12:00
地面温度骤升,焚化炉外壁烧得赤红,血符咒被烤成雾,露出暗门。门牌锈迹斑斑——000。老周一看到编号,瞳孔缩成针尖,嘴唇抖得说不出话,只吐一句:当年我在这儿,亲手推活人进炉。
林漾把镜头对准门牌,弹幕瞬间爆炸:000老周是管理员怪不得系统认他指纹!
暗门后是一间不足三平米的值班室,墙上挂着三十年前的排班表,最下面一行用红笔圈出周槐两个字。桌上摆着一只搪瓷缸,缸底沉着半张没烧完的糯米纸,纸背隐约可见林小漾三个字。搪瓷缸旁边,是一枚焦黑的婴儿纽扣,像是从火里捡出来的。
00:11:30
阿豪爬回地面,满身纸灰,手里攥着两样东西:一张000号工牌,一张新糯米纸。他把糯米纸往林漾胸口一拍,纸背的血指印糊成一个林字,边缘焦黑,像被火钳烫过。
林漾低头,朱砂笔迹忽然自己晕开,墨汁似地洇出另一行小字:
1993.03.15 林小漾 7岁 误焚
字迹边缘带着焦黄的火痕,纸面却渗着冰凉水汽,林漾指尖一抖,糯米纸险些落地。
00:11:00
老周跪在地上,额头抵着000号门牌,声音像从炉底爬出来:那孩子,当年就推在000号炉口。我亲手点的火,老板给的八字,说纸人规矩,烧替身不烧真人……我哪知道是真孩子……
阿豪把工牌塞进林漾手里,声音低哑:系统认它,你看着办。
七张纸人齐声婴笑,纸手指向林漾的镜头,朱砂眼珠在黑暗里亮成一排猩红的针。
直播弹幕瞬间卡死,屏幕中央弹出系统白字:
第三章结束,请观众在10秒内投票最终祭品,否则全员抹杀。
倒计时开始跳动:10、9、8……
林漾攥紧工牌,指节发白。阿豪和小琪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像两尊纸人侍卫。纸脚拍地声、心跳声、倒计时声,混成一条绷紧的弦,悬在每个人的喉咙口。
第四章 系统源代码
00:10:00
直播画面被劈成两半:左侧是血红的实时投票柱,右侧是预热到白炽的焚化炉。炉门缝隙里,一只婴儿大小的纸人正用朱砂写就的林漾二字对着镜头。纸人嘴角被画成上扬的弧度,却像在无声地哭。
弹幕按钮被锁死,只剩两个选项:献祭或赦免。每点一次,炉温跳二十度,像有人在炉膛里添一把柴。屏幕顶端实时显示:林漾
81.3%,仍在攀升。
我握着云台的手全是汗,指节发白。耳机里传来观众此起彼伏的倒吸气,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指也能杀人。
00:09:45
阿豪把000号工牌塞进控制面板缺口。锈蚀的铁壳发出一声垂死的咔嚓,幽绿
DOS
界面像一潭死水被搅动:
>
DEBT.exe
/origin
>
1993-03-15
03:15:00
误烧活人
1
例
>
debt_owner
=
周槐
>
system_root
=
/furnace/host/
屏幕角落还滚动着
2024
年的弹幕残影——原来今晚的每一条刷屏,早在三十年前就写好脚本。
阿豪低声骂了句脏话,指节在键盘上敲出第三条隐藏指令:
>
shutdown
/force
系统回以一行血红小字:需要管理员活体指纹
+
自愿献祭者血印双验证。
00:09:20
小琪把老周焦黑的指尖按在扫描区。刀口划过皮肤,血珠子滚进芯片,权限条一下蹿到
47%。老周瘫坐在地,朱砂债字从胸口裂到锁骨,像被重新烙一次。他喃喃:我只是当年那个按按钮的人……
无人回应。纸人开始自燃。火焰里走出七道灰壳,脸是实时抓取的前七名榜一观众。他们张口,发出的却是自己的原声:烧林漾!快烧!声音叠在一起,像一群人在耳边尖叫。
00:08:50
纸灰人扑过来,带着灼人的热浪。阿豪把糯米纸符贴过去,火焰短暂退开,又立刻合拢。小琪被纸手划破手臂,血滴进面板,权限条跳到
89%,第四条提示浮现:
>
option
3:burn
viewer
IP
烧掉投票最高者的真实魂灯。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干——如果执行,对面屏幕后的人会在自家床上脑死亡。
不行。我一把推开阿豪,再转移债务,我们跟老周有什么区别
阿豪红着眼:那就让我来!纸扎是我家的债,我背!
我抡拳砸在他肩头:别再替别人死!
拳头落下,却像砸在自己心口。
00:08:10
三人第一次并肩。
阿豪用糯米纸刀划破掌心,血写纸人非我贴满炉壁,把纸灰人暂时定在原地。
小琪把手术刀递给我,声音冷静得像实验室报告:割我,系统认管理员血,我来当祭品。
我关掉美颜,镜头对准自己,第一次没看弹幕。
今晚,我们不替任何人死。
血掌按在工牌芯片上,权限条瞬间
100%。
00:07:30
倒计时停在
00:07:30。系统弹出红框:
自愿献祭将永久绑定灵魂,是否继续
我点取消。屏幕闪黑,一行白字跳出:
债务转移:观众全体。
弹幕瞬间爆炸,原本
87%
的献祭票雪崩到
0%。
系统开始随机抽取观众
IP,像从人堆里拎人上刑场。名单在屏幕上疯狂滚动,每一个
ID
都闪着血光。有人开始疯狂刷屏救命,有人开始咒骂,直播间第一次陷入真正的恐慌。
00:06:50
纸灰人开始融化,火焰中浮现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是那些观众的实时面孔。他们尖叫、挣扎,却无法逃脱。火焰像有生命,舔舐着他们的五官,把他们的声音一点点吞噬。
阿豪站在火前,眼底映着赤红:够了。
他转身,把掌心按在工牌上,血顺着指缝滴落。
我自愿献祭。
我冲过去,一拳砸在他脸上:你疯了!
阿豪踉跄后退,嘴角渗血,却笑得释然:技术救不了命,但命可以救技术。
00:05:00
小琪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过工牌:都别争了!
她划破自己的手腕,血喷涌而出,溅在芯片上。
系统要的是管理员血,我有。
她回头看我,眼神第一次柔软:你还得活下去,把今晚的事告诉外面的人。
我喉咙发紧,却说不出话。
阿豪扑过去想抢工牌,却被小琪一脚踹开。
别浪费我的血。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00:04:30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冰冷的机械女声,而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哥哥,我好痛。
那是林小漾的声音。
火焰中,一个纸人缓缓走出,身形娇小,胸口写着1993.03.15。她抬头,朱砂眼直勾勾盯着我。
你说过,要带我回家。
我喉咙发紧,眼泪滚烫。
对不起。我轻声说,我来晚了。
00:03:00
我按下回车:
>
delete
system
-f
整个殡仪馆黑成一口井。只剩倒计时幽绿数字悬在空中,一秒、一秒熄灭。
最后一秒,所有声音被抽空——婴儿哭声、观众尖叫、系统碎裂声,全部归零。
00:00:00
灯重新亮起。焚化炉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物,只剩那张带血糯米纸在灰烬里静静燃烧。
我、阿豪、小琪站在清晨的冷风里,烟囱冒着普通白烟。
我掏出兜里剩下的半张糯米纸,背面浮出新字:
债务已结清,利息
72
小时后计息。
远处,一辆贴着DEBT
2.0
体验中心的巴士缓缓驶来。车门自动打开,司机只剩半张脸,是老周。
他冲我们笑了笑,像在说:
债可清,利息永存。
终章 零点的利息
00:00:00
钟声敲碎沉默。
殡仪馆的灯管一根接一根炸裂,碎玻璃像冰雹砸在水泥地上,声音脆得像骨头折断。黑暗瞬间涌进来,只剩直播屏幕的蓝白荧光,把三人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三张刚剪好的纸人,动也不敢动。
系统女声忽然卡带,倒播三十年前的录音——
先是婴儿啼哭,断断续续,像被掐住脖子;接着是木柴爆裂、铁门撞击、观众鼓掌,所有声音拧成一股粗粝的绳子,从天花板垂下来,勒住每个人的喉咙。
倒计时数字停在00:00:00,却又开始往回跳:
00:00:01
00:00:02
00:00:03
……
像时间本身也欠了债,被一笔笔扣回。
我(林漾)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瞳孔被荧光映成两粒冰。喉咙里滚不出声音,只有心跳在耳膜里撞,像有人在胸腔里敲丧钟。
00:00:00—00:00:30【债务倒置】
焚化炉门吱呀一声自动敞开。
里面没有灰烬,而是一面黑镜,镜框锈迹斑斑,镜面却平滑得像一潭死水。
镜子里映出直播间实时画面——
观众席空无一人,屏幕前却坐着108个纸人,胸口贴着真实ID:
榜一小乔、吃瓜路人甲、熬夜打工人……
它们坐姿笔直,双手合十,像在参加一场无人主持的葬礼。
镜面浮出血字协议,一笔一划像用指甲抠出来:
观看即参与,参与即负债。
阿豪踉跄后退,撞翻停尸床。铁床腿刮过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叫。
小琪死死攥住手术刀,指节发白:原来我们才是祭品。
老周跪在镜前,额头抵着黑镜边缘,朱砂债字被映成黑色,像一枚烧透的铜钱。
三十年前,我烧错了人……他声音嘶哑,系统把债扣在我头上。今晚,轮到你们了。
00:00:30—00:01:00【仪式重启】
地面忽然裂开环状火圈。
火舌并不灼热,反而带着潮湿的冷,像是从地底渗出的血。
108张纸人被无形力量推入炉口,纸灰拧成一条灰蛇,顺着火圈游走,钻进我口袋里的自画像糯米纸。
糯米纸迅速膨胀,边缘焦卷,像被火烤过的信纸。
金额栏用朱砂跳动:
债务总额
=
观看人数
3,247,582
×
30年利息
×
灵魂热值。
数字每跳一次,纸面就渗出新的血点,像有人在背后记账。
系统给出最后两个按钮,浮在空中,像两盏招魂灯:
①
签字——债务清零,副本关闭,观众永世为奴。
②
撕纸——所有玩家与观众一起成为下一批纸人。
阿豪抬头看我,眼睛里血丝纵横:林漾,你选。
小琪把手术刀横在自己手腕上,声音轻得像一片雪:别犹豫,给我一刀,系统就认我。
我喉咙发苦,说不出话。
00:01:00—00:01:30【签字与撕纸】
我咬破指尖,血珠滚落,在账单签名处写下两个字:观众。
然后对折,狠狠撕成两半。
债不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我对着黑镜说,是你们自己。
火焰瞬间逆流。
黑镜发出一声婴儿般的尖叫,镜面炸成碎玻璃,每一片都映出一张观众的脸——惊恐、扭曲、后悔。
倒计时停在00:01:00,系统发出最后一声啼哭,像被掐断电源的留声机。
炉膛深处滚出一颗焦黑摄像头,镜头正对我和阿豪、小琪,永远定格。
镜头表面裂开蛛网纹,像一张被撕碎的合同。
00:01:30—00:02:00【余烬世界】
殡仪馆的霓虹灯全部熄灭。
天却瞬间从黑夜变成黄昏,像有人调错了时间轴。
三人踉跄走出大门,街道空无一人。
所有店铺招牌统一换成DEBT连锁体验中心,字体血红,像刚刷的漆。
路边电子屏滚动广告:
今晚12点前,必须把108张纸人全烧掉,不然你将成为下一场直播的主角。
我低头,掌心只剩半片糯米纸,背面浮现新的倒计时:72:00:00。
纸面冰凉,像一块从井底捞上来的瓦片。
远处,一辆贴着DEBT
2.0体验中心的巴士缓缓驶来。
车门自动打开,司机只剩半张脸,是老周。
他冲我们笑了笑,嘴角裂到耳根,像被人用剪刀剪开。
债可清,利息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