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校规**
**第一章:风铃与墨迹**
南华中学坐落在城市的边缘,背靠着一座终年雾气缭绕的荒山。学校的建筑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式,灰扑扑的水泥墙,窗户又高又窄,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学校里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即使在盛夏,树荫下也总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气。
新学期伊始,高三(七)班迎来了一位转校生,林薇。她安静、内向,带着点书卷气,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激起多少波澜。唯一让她觉得有些异样的是,教学楼顶楼走廊的尽头,挂着一串旧得发黑的风铃。那风铃的样式很古怪,像是用某种骨头或薄石片做的,即使在无风的日子里,偶尔也会发出几声极其轻微、干涩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着粗糙的木头。
班主任是个姓李的中年男人,面色总是带着一种疲惫的蜡黄。他发给每个学生一本厚厚的、用劣质黄纸装订的册子,封面上用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校规辑》。
都拿好了,李老师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南华的规矩,都在这上面。仔细看,一个字也别漏,记在心里。尤其是……新来的同学。他的目光在林薇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关切,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审视和……警告。
林薇翻开那本《校规辑》。纸张粗糙发黄,散发着陈腐的霉味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上面的字迹并非印刷体,而是用毛笔蘸着浓墨手写的。墨色极重,有些地方甚至洇透了纸张,形成一团团不规则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墨渍。字迹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横竖撇捺都带着一种僵硬的、非人的力道,仿佛写字的人关节无法弯曲,或是带着某种刻骨的怨毒。
校规的内容更是古怪得令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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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日落后,不得独自在教学楼三层及以上楼层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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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条:若在盥洗室镜中见到非己之倒影,切勿对视,立即低头,默诵校训(校训内容模糊不清,被墨渍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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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条:晚自习期间,若听到窗外有指甲抓挠玻璃之声,无论多轻微,禁止开窗查看,亦禁止告知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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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条:宿舍楼熄灯后,走廊若有脚步声徘徊于门外,无论是否呼唤你名,绝不可应答,更不可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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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条:若发现《校规辑》内页自行浮现新字迹,无论内容为何,立即撕下该页,于次日日出前投入锅炉房焚化炉。切记,不可阅读新字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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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条(字迹异常模糊):……纸人……笑……勿听……勿信……**
这些条款读起来不像规章制度,倒像某种驱邪避祸的符咒,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对未知危险的极度恐惧和逃避。林薇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下意识地合上了册子,指尖冰凉。周围的同学似乎习以为常,只是麻木地将册子塞进抽屉深处。
同桌陈默,一个同样沉默寡言的男生,压低声音对她说:别想太多,照着做就行。这里……有些东西,最好不要深究。
林薇点点头,但心中的不安却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一圈圈扩大。她总觉得那些浓重的墨迹里,隐藏着某种活物般的东西,在无声地窥视着她。
**第二章:倒影与抓挠**
日子在压抑中缓缓流淌。南华中学的氛围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高三的压力本就巨大,加上那些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校规,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
恐惧的渗透,始于最微小的异常。
一天傍晚,林薇因为整理笔记耽搁了时间,离开教室时天色已近昏暗。空旷的教学楼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她快步走向楼梯,眼角余光瞥见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拐角处,似乎有一个矮小的、穿着旧式校服的影子一闪而过。那影子移动的方式很奇怪,不是走,更像是……滑行一股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她想起校规第一条,心脏狂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楼。
几天后的晚自习,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压抑的呼吸声。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嚓……嚓……嚓……声,从林薇旁边的窗户玻璃上传来。
像是指甲,非常非常长的指甲,在缓慢地、一下下地刮着玻璃。
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林薇的耳膜,直抵大脑深处。她浑身僵硬,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不敢转头,甚至不敢呼吸,校规第九条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同桌陈默。陈默的笔停住了,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试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显然,他也听到了。
那抓挠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教室里依旧死寂,但一种无形的、粘稠的恐惧感却弥漫开来,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林薇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胃里翻江倒海。那声音似乎还残留在她的听觉神经里,一遍遍回响。
更直接的冲击发生在周末留校的夜晚。林薇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女生盥洗室洗漱。惨白的灯光下,瓷砖墙壁反射着冰冷的光。她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当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时,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
镜子里,她的倒影身后,紧贴着她肩膀的位置,多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极其淡薄,像一层水汽凝结的薄雾,勉强能看出一个矮小、佝偻的人形,穿着一身样式古老、不合身的校服。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凹陷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洞,正死死地盯着镜中的林薇!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校规第五条在脑中尖叫。她猛地低下头,死死闭上眼睛,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拼命回想那被墨渍覆盖的校训内容,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恐惧在尖叫。她不敢睁眼,不敢再看镜子,感觉那个冰冷的存在似乎就贴在她的后颈,无声地呼吸着。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流着,那声音此刻听起来如同催命的鼓点。她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才鼓起一丝勇气,猛地关掉水龙头,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盥洗室,一路狂奔回宿舍,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睡衣。
那一晚,她蜷缩在被子里,彻夜未眠。镜中那模糊的、非人的轮廓,那双空洞的眼窝,在她眼前挥之不去。那不是错觉。她无比确信。
**第三章:脚步声与纸人**
宿舍楼的夜晚,是恐惧的温床。
熄灯哨响过,整栋楼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林薇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望着模糊的天花板,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门外的每一点声响。水管偶尔的呜咽,远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都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然后,它来了。
嗒……嗒……嗒……
脚步声。缓慢,沉重,带着一种粘滞感,像是穿着浸透了水的棉鞋在行走。它从走廊的尽头响起,不紧不慢,一步步靠近。林薇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脚步声停在了她们宿舍门外。
死一般的寂静。
林薇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校规第十三条:绝不可应答,更不可开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林薇以为它已经离开时,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根本不是人的声音!沙哑、干涩、破碎,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又像是喉咙被彻底撕裂后勉强挤出的气流声。
……开……门……啊……
声音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门板的冰冷,直接钻进林薇的脑子里!她浑身汗毛倒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非人的语调,像是在模仿,又像是在诱惑。
……好……冷……啊……让……我……进……去……
林薇用被子死死蒙住头,身体缩成一团,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旁边的床铺也传来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显然室友也醒着,同样在恐惧中煎熬。
那呼唤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分钟,时而哀求,时而低笑(那笑声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时而变成意义不明的呓语。最终,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林薇瘫软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这不再是模糊的恐惧,而是实实在在的、带着恶意的威胁!她想起了《校规辑》最后那条模糊的规则:纸人……笑……勿听……勿信……
那个在门外徘徊、发出非人声音的东西,就是纸人吗
**第四章:浮现的字与焚化炉**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林薇,越收越紧。她开始变得神经质,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梧桐树的影子在窗外摇曳,像无数只伸向她的鬼手。走廊里任何突然的声响都会让她惊跳起来。她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食欲也急剧下降。
一天深夜,她在宿舍微弱的小台灯下复习。疲惫让她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翻开了那本一直让她感到不安的《校规辑》。就在她随手翻动一页时,一股强烈的寒意猛地攫住了她!
那页原本空白的纸张边缘,正缓慢地、如同渗血般,浮现出一行全新的、湿漉漉的墨色字迹!
那字迹和她之前看到的校规一样,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恶意和僵硬感,仿佛是用冰冷的手指蘸着墨汁写下的。墨迹还在微微晕染扩散,散发着一股比霉味更浓烈的腥甜气息。
林薇的血液瞬间凉透!校规第二十条闪电般划过脑海:若发现《校规辑》内页自行浮现新字迹,无论内容为何,立即撕下该页,于次日日出前投入锅炉房焚化炉。切记,不可阅读新字迹内容!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死死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凭着感觉,手指颤抖着摸索到那页纸的边缘,猛地一撕!
嗤啦——
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感觉到指尖触碰到的纸张异常冰冷、滑腻,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弹性,不像纸,倒像是……某种风干的皮膜。
她不敢睁眼,不敢去看撕下来的那页纸上写着什么,更不敢去看撕口处是否有什么东西。她胡乱地将那页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那纸团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寒冰。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整个校园还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灰蓝色中。林薇如同幽灵般溜出宿舍,朝着位于学校最偏僻角落的旧锅炉房跑去。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她感觉不到冷,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在驱使着她。
锅炉房的大门锈迹斑斑,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黑洞洞的,弥漫着浓重的煤灰和铁锈的气味。巨大的焚化炉像一只沉默的钢铁怪兽,炉门紧闭着。林薇的心跳得像擂鼓。她颤抖着推开沉重的炉门,一股灼热的气流夹杂着灰烬扑面而来。炉膛深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量。
她拿出那个冰冷的纸团,看也不敢看,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它扔进了那片暗红之中!
纸团接触到余烬的瞬间,并没有立刻燃烧。它诡异地停滞了一下,然后,林薇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极其尖锐、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嘶鸣!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脑海里炸响!
紧接着,纸团噗地一声腾起一股幽绿色的火焰!火焰扭曲跳跃,火苗的形状竟隐约像一张痛苦嘶嚎的人脸!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和腐烂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呛得林薇连连后退。
绿色的火焰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便迅速熄灭,纸团彻底化为灰烬,融入了炉底的死灰中。
林薇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瞬间的异象和脑中的嘶鸣,让她几乎魂飞魄散。那绝不是幻觉!那张纸……不,那页东西,是有生命的!它在被毁灭时发出了最后的诅咒!
**第五章:广播站的低语**
经历了焚化炉事件,林薇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已经死去了。恐惧不再是外在的刺激,而是内化成了她呼吸的空气,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变得更加沉默,眼神空洞,像一具行走的躯壳。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但无人敢问。在南华,过分的关注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学校的广播站位于老教学楼的顶层,一个常年锁着的小房间。平时只在课间播放一些单调的音乐或通知。然而,一个阴沉的下午,课间操的音乐刚停,广播里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滋啦……滋啦……
这噪音持续了十几秒,教室里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就在大家以为设备故障时,噪音突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声音。
那声音……无法形容。
它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男女老少都有,却又扭曲、模糊,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又像是从极深的水底传来。每一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的韵律感。
……好……寂……寞……啊……
……来……陪……我……们……吧……
……看……见……你……了……
……在……教……室……里……
……在……走……廊……上……
……在……你……身……后……
这低语并非对着话筒讲话,更像是一种弥漫在广播线路里的、无孔不入的渗透。它没有具体的指向,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觉那冰冷的目光正穿透墙壁,落在自己身上。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连老师握着粉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低语声断断续续,内容混乱而充满恶意,夹杂着意义不明的哭泣和干涩的笑声。它持续了整整五分钟,然后再次被一阵更剧烈的电流杂音淹没,广播彻底沉寂。
这起事件彻底击溃了本就紧绷的校园神经。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没有人敢讨论广播里说了什么,但那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的感觉,却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底。课间再也无人敢在走廊大声喧哗,大家都低着头匆匆走过,仿佛生怕惊扰了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林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绝望。广播里的低语,似乎印证了她的所有恐惧。它们无处不在,它们知道一切。
**第六章:风铃狂响与顶楼之约**
恐惧积累到了临界点,往往会以某种更激烈、更扭曲的形式爆发出来。
一个狂风大作的傍晚,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校园里的梧桐树疯狂地摇摆,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无数鬼魂在哭嚎。就在这呼啸的风声中,那串挂在顶楼走廊尽头的、沉寂已久的老旧风铃,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叮铃哐啷——!哗啦——!咔哒——!
那不是风铃应有的清脆悦耳,而是金属与骨头(或石头)猛烈撞击、摩擦、甚至碎裂的刺耳噪音!那声音极其尖利、混乱、充满了暴戾和狂躁,仿佛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拼命撕扯、摇晃着它,要将它彻底摧毁!
尖锐的噪音穿透狂风,传遍了整个教学楼,甚至波及到临近的宿舍楼。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和恶心,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教室里一片混乱,学生们捂住耳朵,脸上露出痛苦和极度恐惧的神情。老师们也惊慌失措,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里的恶意让他们也感到胆寒。
林薇头痛欲裂,那噪音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她的脑子。就在这混乱和痛苦达到顶峰时,一个冰冷、清晰、带着命令口吻的声音,直接在她混乱的思绪中响起:
来……顶楼……风铃……下……
现在……就来……
那声音不属于广播,也不属于门外徘徊的纸人,它更直接,更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一切的压迫感。林薇浑身一震,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她。她猛地站起来,不顾同桌陈默惊恐的阻拦眼神,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
走廊里一片昏暗,狂风从破损的窗户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废纸,如同鬼影般飞舞。顶楼的风铃声依旧在疯狂地嘶鸣,如同某种邪恶的召唤。林薇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向上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双腿,但那来自脑海的命令却驱使着她无法停下。
她违反了校规第一条:日落后,不得独自在教学楼三层及以上楼层逗留。
通往顶楼的楼梯又窄又陡,光线极其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的甜腥味。风铃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终于,她踏上了顶楼的走廊。
狂风在这里更加肆虐,几乎要将她吹倒。走廊尽头,那串老旧的风铃正在狂风中疯狂地旋转、碰撞、扭曲!构成它的那些骨片或石片,在剧烈的撞击下不断碎裂、飞溅,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而在那狂舞的风铃之下,站着一个人影。
或者说,一个穿着人形衣服的东西。
**第七章:纸人校长与无解之局**
林薇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那个人影背对着她,面对着窗外狂风呼啸的天空。它穿着南华中学几十年前那种深蓝色的、样式极其古板的中山装式校服,但衣服显得异常宽大、僵硬,穿在它身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它的身体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扁平,仿佛……真的是用纸糊成的!
它的头微微歪着,似乎正在欣赏楼下混乱的校园景象。狂风吹动它纸片般的身体,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和风铃的狂躁噪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合奏。
林薇想起了《校规辑》最后那条模糊的规则:……纸人……笑……勿听……勿信……
她全身冰冷,血液都凝固了。这就是纸人那个在广播里低语、命令她上来的东西那个……校长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那个纸人般的身影,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没有五官。
它的脸上,只有一片空白。一片用劣质的、发黄的纸张糊成的空白。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纸张粗糙的纹理和几处不规则的、深色的污渍。
然而,就在林薇的目光接触到那张空白面孔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透!她感觉自己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恐惧、甚至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那张空白的脸吸走了!一种绝对的、非人的、纯粹的虚无和邪恶,从那片空白中散发出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风铃声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疯狂的顶点,然后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死寂降临。连呼啸的狂风都仿佛被冻结了。
那张空白的脸正对着林薇。
然后,林薇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直接在她死寂一片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命令口吻,而是一种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带着浓重回音的宣告:
你……看……见……了……
规……则……即……存……在……
存……在……即……恐……惧……
恐……惧……滋……养……我……
声音停顿了一下,那片空白的脸似乎微微向前倾了一点。林薇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
……游……戏……才……刚……开……始……
……所……有……人……
……都……在……规……则……里……
……无……处……可……逃……
声音消失了。
顶楼的死寂被打破,楼下传来隐约的、惊慌的人声,似乎有人正在组织搜寻。
那张空白的脸依旧注视着林薇。然后,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那个纸人般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灰烬,又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皱的废纸,无声无息地、迅速地塌陷、扭曲、缩小……最终,在昏暗的光线下,化为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皱巴巴的黄色纸团。
风,停了。
**第八章:渗透与无终
林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顶楼的。她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在移动。楼下赶来的老师和同学围住她,焦急地询问着什么,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见。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一张张惊惶的脸,看着那些熟悉的教室、走廊、梧桐树……一切都笼罩在了一层无法穿透的、冰冷的灰雾之下。
那张空白的脸,那冰冷宣告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髓里。
规则即存在。存在即恐惧。恐惧滋养我。
游戏才刚开始。
所有人都在规则里。无处可逃。
她回到了教室,回到了宿舍。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广播没有再响起诡异的低语,风铃彻底碎裂消失了,晚自习窗外的抓挠声、宿舍门外的脚步声和呼唤声,也暂时销声匿迹。
但恐惧,却以更彻底、更深入骨髓的方式渗透了。
林薇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直视任何一面镜子。即使是最普通的水龙头反光,她也会瞬间低下头,心脏狂跳,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镜中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倒影。
她开始害怕听到任何细微的、有节奏的声音——笔尖划纸、翻书页、甚至是指甲无意间碰到桌面。任何一点类似抓挠的声音都会让她瞬间僵硬,冷汗涔涔。
夜晚成了绝对的煎熬。她不敢入睡,即使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有无数的纸人在奔跑、在低笑,它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片令人窒息的空白。它们追逐着她,包围着她,用冰冷僵硬的手指触碰她,而那张纸人校长的空白面孔,总是在最后出现,无声地宣告着那句诅咒。
她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恐惧蛀空的木偶。她机械地遵守着《校规辑》上的每一条规则,哪怕是最荒谬、最不可理喻的。那本册子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同时也是将她牢牢锁在恐惧牢笼里的镣铐。她不敢再翻开它,生怕看到新的字迹浮现,但她把它藏在枕头下,仿佛那粗糙的纸张能提供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在经历着同样的变化。陈默变得更加阴郁,总是低着头,眼神躲闪,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曾经活泼的室友也变得沉默寡言,晚上常常蒙着头在被子里发抖。课堂上,一种死气沉沉的麻木取代了曾经的紧张。每个人的眼底深处,都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惊惧,像被霜打过的枯草。
恐惧不再需要具体的事件来触发。它弥漫在空气中,沉淀在每一粒灰尘里,渗透进每一次呼吸中。它成了南华中学本身。那本《校规辑》不再是束缚,它成了这所活着的、以恐惧为食的怪物所制定的、昭示其存在的铁律。
林薇坐在教室里,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梧桐树的叶子在秋风中飘落,打着旋儿,像一只只枯黄的手。她看着那些落叶,看着教室里一张张被恐惧侵蚀得麻木的脸,看着讲台上老师那同样带着疲惫和隐秘恐惧的眼神。
那张空白的、没有五官的脸,似乎无处不在。它在窗玻璃的反光里,在教室门模糊的毛玻璃上,在书本翻动的阴影中……无声地注视着所有人。
游戏才刚开始。
所有人都在规则里。
无处可逃。
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带着深秋的寒意,穿过空旷的操场,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那声音,听起来像极了无数纸片在摩擦、翻动。
林薇抱紧了双臂,深深地低下头,将脸埋进冰冷的臂弯里。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无边无际、永无止境的绝望和寒冷,正从四面八方,从过去,从现在,更从无法逃离的未来,无声地渗透进来,将她,将整个南华中学,一点一点地,冻结、吞噬。
风,还在呜咽。纸页摩擦的声音,仿佛从未停止,也永远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