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青衫侠影 > 第一章

太平兴国六年,暮春。
汴梁城的雨总带着股缠绵之气,淅淅沥沥下了三日,将御街两侧的垂柳洗得愈发青翠。巳时刚过,南薰门内车水马龙,挑着担子的货郎、坐着马车的勋贵、挎着竹篮的妇人,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辙痕。
巷口的醉仙楼却异常安静。
三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个身穿淡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冷峻之气,鼻梁挺拔,脸如美玉。他面前的粗瓷碗里,烧酒已见了底,指尖捏着的半块烧饼却再没动过。雨斜斜打在雕花木窗上,溅在他英俊却略显苍白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在雨雾中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是李逸晨,来汴梁不过三日。
砰!
楼下突然传来器物碎裂的响声,接着是女子的惊呼和几声粗野的辱骂。李逸晨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敲了两下——那敲击的节奏极快,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他站起身,青衫下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微风。
楼下大堂,四个短打扮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穿月白色棉裙的少女。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瓜子脸,肌肤如雪,眼睛清澈明亮,鼻子小巧,樱桃嘴,长发如瀑,身材婀娜多姿,长相清丽脱俗,一身粗布白裙却难掩清丽,此刻正护着怀里的青布包裹,脸颊涨得通红:这是我给爹抓的药,你们不能抢!
为首的刀疤脸吐了口唾沫,露出黄黑的牙齿:小娘子,你爹欠了赌坊的银子,拿药抵债也算是尽孝了。他伸手往少女怀里去夺。
少女急得眼眶泛红,死死抱着包裹不肯放。旁边酒客虽多,见那伙人腰间隐约露出的短刀,都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这伙人是花斑蛇张老三的手下,在南薰门一带横行惯了,寻常百姓谁敢招惹
刀疤脸的手刚要触到包裹,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她的药,你也敢动
李逸晨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寒意,特别是那双眼睛,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刀疤脸转头见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顿时恼了:哪来的臭小子,敢管你爷爷的闲事另一只手抽出短刀往李逸晨心口刺去。
短刀刚动,众人只觉眼前青影一闪。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刀疤脸杀猪般的嚎叫,他手里的短刀已断成两截,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另外三个汉子见状拔刀扑上,却连对方衣袖都没碰到,就纷纷捂着小腹蹲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流——每人肋下都中了一指,疼得连话都说不出。
少女吓得手一抖,那包药掉在地上。
李逸晨松开手,刀疤脸重重摔在地上。他弯腰捡起那包药,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递给少女:拿好。
少女愣愣接过,望着眼前的青衫男子,一时忘了道谢。他身形挺拔如松,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青衫上浸出深色的痕迹,自有一种迫人的气度。
多谢……多谢公子!她回过神,行了一礼,声音在颤抖。
李逸晨没再说话,转身就要上楼。刚走两步,却听巷口传来马蹄声,十几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簇拥着一顶乌木轿子停在醉仙楼外,为首的是个面色阴鸷的中年文士,腰间悬着一块金鱼符腰牌。
刚才是谁在此喧哗文士声音尖细,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汉子,最后落在李逸晨身上:是你
李逸晨停下脚步,可并未回头。
文士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拿下。
两名劲装汉子拔刀出鞘,刀锋在雨天闪着寒光,直刺李逸晨后心。这两人出刀迅捷狠辣,绝非刚才那伙地痞可比。
酒客们吓得大声惊叫,那身穿月白棉裙的少女更是捂住了嘴。
就在刀锋快要触及身体的刹那,李逸晨身形陡然一折,如风中柳絮般斜飘出去,恰好避开两道刀风。他足尖在湿滑的楼板上轻轻一点,径直从二楼栏杆跳了出去,落在巷中的青石板上。
想跑文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厉声喝道,追!
十几名劲装汉子立刻围了上去,刀光剑影瞬间织成一张大网。李逸晨不愿与他们缠斗,身形辗转腾挪,青衫在雨雾中时隐时现,每当刀剑即将及身,总能微妙地避开。他的步法看似缓慢,实则空灵多变,总能踏在最棘手的角度,轻松应对险招。
好俊的‘踏雪无痕’!人群中有人低呼。
李逸晨足尖点在一面酒旗上,借力翻身跃上屋顶。瓦片被踩得发出轻微声响,他回头望了眼追出巷口的劲装汉子,又瞥了眼站在楼下、正死死盯着他的文士,忽然纵身一跃,消失在连绵起伏的屋檐之后。
雨还在下。
月白棉裙的少女右手紧紧攥着药包,望着青衫男子消失的方向,指尖在微微颤抖。
李逸晨落在三条街外的金水河畔时,雨势变小了。
他抹去脸上的雨水,眉头紧锁。那伙劲装汉子的武功路数很杂,却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绝非江湖草莽——尤其是为首那文士腰间的金鱼符腰牌,分明是内侍省的信物。
内侍省的人,为何会对几个地痞的争斗如此上心
他正在思索间,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李逸晨用手握住腰间的铁尺——那是他唯一的兵器,尺身乌黑,看不出材质,却比寻常铁尺沉了数倍。
公子留步。竟是方才那穿月白色棉裙的少女。她跑得有些急,胸口微微起伏,手里提着个半湿的油纸包:小女子林婉儿,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这点心……还请公子收下。
油纸包里是几块刚出炉的杏仁酥,还带着余温。
李逸晨松开铁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这少女虽面带怯色,眼神却很亮,尤其是刚才他与内侍省的人动手时,她虽害怕,却没像旁人那样逃走。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他淡淡道,并未接那点心。
林婉儿却将油纸包往他手里塞:公子若是不收,婉儿心里不安。她指尖触到李逸晨的手,顿感冰凉,忍不住多了句嘴:那些人是内侍省的‘影卫’,专替宫里办脏事的,公子还是快些离开汴梁吧。
影卫李逸晨脸色微变。
宋太宗赵光义登基后,在内侍省下设影卫,专司监视百官、缉拿异己,行事隐秘狠辣,江湖中人闻之色变。他来汴梁是为追查一件旧事,不想刚出手就惊动了影卫。
他们为何会抓你李逸晨忽然问。
林婉儿脸色一白,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李逸晨见她神色躲闪,便知她有所隐瞒。他本不想多管闲事,转身欲走,却听林婉儿急道:公子若信得过婉儿,可否随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或许有公子想知道的事。
雨雾中,少女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坚决。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汴梁城西的相国寺。
这座千年古刹在雨中更显肃穆,位置虽偏,香火却依旧旺盛。林婉儿熟练地带着李逸晨绕过后殿,来到一处偏僻的禅房外。禅房门口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正在闭目打坐,身前放着一串油光锃亮的紫檀佛珠,门半开着。
了尘大师。林婉儿轻唤一声。
老僧缓缓睁眼,目光落在李逸晨身上时,原本浑浊的眼珠骤然一亮:青衫……铁尺……你是‘追风剑’的传人
李逸晨心头一震。追风剑是他师父的名号,四年前纵横江湖,却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江湖上早已无人提及。这老僧怎会认得
大师认识家师
了尘大师叹了口气,起身推开禅房门:进来再说吧。影卫的鼻子灵得很,他们很快就会找来。
二人进了屋,禅房内陈设简陋,墙上挂着一幅达摩像,案几上摆着个陈旧的木盒。了尘大师关好门,从木盒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布,递给李逸晨:你自己看吧。
绢布上是一幅手绘的地图,标注着汴梁城郊的几处地点,最显眼的是城南三十里外的黑石岗。地图角落盖着个朱文印,字迹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枢密院三个字。
这是……
四年前,你师父护送的那批军械,就藏在黑石岗。了尘大师的声音带着苦涩,当年我还是枢密院的文书,亲眼看着那批能装备三万禁军的弓弩被转运出城,却在黑石岗凭空消失。
李逸晨的手猛地攥紧。师父当年正是为追查军械失踪案而失踪,他踏遍江湖四年,终于查到线索指向汴梁,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关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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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批军械为何会失踪
因为有人不想让它们出现在北伐的战场上。了尘大师眼中闪过恨意,当年太宗皇帝欲收复幽云十六州,命枢密院赶制这批军械。可宰相赵普力主议和,暗中联合了几位将领,将军械劫走藏匿,想让北伐大计半路夭折。
李逸晨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赵普是三朝元老,权倾朝野,竟会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
你师父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却被诬陷通敌,遭到追杀。了尘大师继续道,我偷偷将地图交给你师父,本想助他找到军械,揭露真相,没想到……
他话音未落,禅房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了尘大师脸色大变:他们来了!
李逸晨推开后窗,外面是相国寺的菜园,隐约能看到远处有十几个黑影正翻墙而入。他转身对林婉儿道:你带着地图先走,去黑石岗等我。
林婉儿急道:那你呢
我断后。李逸晨抽出铁尺,尺身在空中划过一道乌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了尘大师将木盒塞给林婉儿:这里面有开启藏兵洞的信物,你务必保管好。
林婉儿含泪点头,带着木盒从后窗翻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菜园深处。
几乎同时,禅房门被轰然撞开,十几个影卫蜂拥而入,为首的正是那个阴鸷文士。他看到李逸晨手中的铁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果然是追风剑的传人!拿下他,赏黄金千两!
影卫们拔刀扑上,刀风凌厉,招招狠辣。李逸晨铁尺一横,尺身如铁壁般挡住迎面而来的三刀,借力向后滑出数步,避开侧翼的偷袭。
他的铁尺招式脱胎于剑法,兼具剑的灵动与尺的沉猛,尺尖点、扫、戳、劈,每一招都直指影卫的破绽和要害。转眼间已有三名影卫被铁尺击中手腕,长刀脱手飞出。
阴鸷文士见状,从腰间解下一条软鞭,手腕一抖,鞭梢如毒蛇般缠向李逸晨的脖颈:擒拿手‘锁喉’!
这一鞭既快又狠,李逸晨避无可避,猛地向下矮身,铁尺顺着鞭梢向上滑去,竟要以硬功震断软鞭。文士见状冷笑,手腕急转,软鞭突然散开,发出无数细针,朝李逸晨面门射来——竟是条淬了毒的龙须鞭!
千钧一发之际,了尘大师突然扑上前,用身体挡住了毒针。
噗噗几声,数根毒针没入老僧胸口。他指着窗外,对李逸晨艰难地说:快去……为你师父……报仇……
李逸晨目眦欲裂,铁尺猛地横扫,将文士逼退三步,随即纵身从后窗跃出。
身后传来文士的怒吼:追!死活不论!
雨停了。夕阳将汴梁城染成一片金黄,城南的官道上,两匹快马正疾驰而过。
李逸晨伏在马背上,耳边还回响着了尘大师最后的话语。他从未想过,师父的失踪竟牵扯到如此惊天的阴谋,而那个阴鸷文士的武功路数,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十年前背叛师门的二师兄,如今已是内侍省总管的王彦升。
公子,前面就是黑石岗了。林婉儿勒住缰绳,指着前方连绵起伏的黑石山。
那些山石确实是黑色的,在暮色中透着一股诡异。山脚下有片茂密的松林,风吹过,松涛声如鬼哭狼嚎,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将马拴在林子里,徒步上山。林婉儿从木盒里拿出个铜制的罗盘,指针在盘面上微微晃动,最终指向山腰处的一块巨石。
信物说,藏兵洞的入口就在这块‘望夫石’后面。林婉儿蹲下身,抚摸着巨石底部的一道凹槽,需要用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
她从木盒里拿出个巴掌大的铜符,形状像只展翅的雄鹰。铜符刚要触到凹槽,李逸晨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
他指着巨石周围的几株野草:这些草的根须是向上翻的,有人动过手脚。
林婉儿仔细一看,果然看见野草根部的泥土有松动的痕迹。她脸色发白:难道影卫已经来过了
李逸晨摇头:不像。影卫行事张扬,不会做这种掩饰。他沉吟片刻,从怀中摸出几粒石子,屈指弹向巨石周围的灌木丛。
簌!簌!几声,灌木丛中突然传来几声闷哼,紧接着滚出三个黑衣人。他们咽喉处都插着石子,早已气绝身亡。
是‘断魂谷’的人。李逸晨看见黑衣人腰间的骷髅令牌,眉头紧锁:他们怎么会来
断魂谷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向来不问缘由,只认金银。谁会花钱请他们来黑石岗
林婉儿颤抖着将铜符插入凹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望夫石缓缓向侧面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霉味混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我们进去吧。林婉儿提着灯笼,率先走了进去。
地道狭窄而陡峭,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走了约莫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能容纳数十人的溶洞,洞壁上插着的松脂火把将一切照得通明。
溶洞中央堆放着数十个木箱,箱盖大多敞开着,里面却空空如也。
军械呢林婉儿失声喊道。
李逸晨走到一个木箱前,伸手摸了摸箱底的残留物,指尖沾着些银白色的粉末:是铅粉。这些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军械,而是铅块。
林婉儿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不可能……了尘大师不会骗我们的……
李逸晨却注意到溶洞角落的石壁上,有一道新鲜的凿痕。他走过去,用铁尺敲了敲石壁,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声。
这里面还有暗室。他用铁尺插入凿痕,用力一撬,石壁轰然倒塌,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通道。通道尽头又是一个溶洞,这次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弓弩、甲胄和长枪,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真的有军械!林婉儿喜极而泣。
李逸晨却没放松警惕。他走到一堆弓弩前,拿起一把强弩,突然脸色一变:不好!
这把弩的机括处,竟缠着一圈细细的引线,引线的另一端连着石壁上的一个陶罐——陶罐里装的是火硝!
快走!李逸晨拉住林婉儿的手,转身就往通道外冲。
刚冲出暗室,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溶洞剧烈摇晃起来,碎石如雨般落下。原来那些断魂谷的杀手早已在此布下机关,只要有人触动暗室的石门,就会引爆火硝,将一切化为灰烬。
通道被堵死了!林婉儿看着被碎石封死的入口,声音带着哭腔。
李逸晨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溶洞顶部的一道裂缝上:那里有出口!
他跳起来一只手抓住墙壁,右手将铁尺插入裂缝,运起内力向上一挑,裂缝顿时扩大了数倍。他跃下来托起林婉儿:你先上。
林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岩壁爬了上去。就在李逸晨准备跟上时,溶洞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王彦升阴森的声音:李逸晨,别来无恙啊!
李逸晨转头望去,从石头缝中依稀看见洞口站着众多影卫。王彦升正把玩着那条龙须鞭,脸上露出狞笑:你以为找到军械就能翻案太天真了!今日,就让你和你师父一样,永远埋在这黑石岗吧。
影卫们撬开洞口,举着火把冲了进来,溶洞内顿时火光摇曳,杀机四伏。
李逸晨深吸一口气,铁尺横握胸前。他知道,今天这场仗,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就和这些军械一起,永远留在这暗无天日的溶洞里。
铁尺与长刀碰撞的响声在溶洞中回荡,咚咚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李逸晨以一敌十,却丝毫不落下风。他的铁尺本就以快见长,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更是如鱼得水,尺影翻飞,逼得影卫们连连后退。
王彦升站在洞口,冷眼看着战局。他知道李逸晨的武功路数,也知道追风剑的传人最擅长持久战,所以他不急,只等李逸晨内力耗尽,再出手收拾残局。
铛!李逸晨铁尺一挡,震开正面袭来的长刀,同时侧身避开侧翼的偷袭,尺尖顺势点向那名影卫的肋下。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王彦升的龙须鞭动了!
鞭梢带着破空声,如毒蛇般缠向他的脚踝,速度比在相国寺时快了数倍。李逸晨急忙提气纵身一跃,却还是慢了一步,裤脚被鞭梢扫中,顿时渗出鲜血——鞭上有毒!
哈哈哈!中了我的‘牵机引’,看你还能撑多久!王彦升狞笑着,软鞭再次出手。
毒性发作得极快,李逸晨只觉双腿发麻,内力运转也变得阻滞。他咬紧牙关,铁尺舞得风雨不透,却终究挡不住影卫们的轮番攻击,肩头被长刀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青衫。
公子!洞顶传来林婉儿的惊呼。
李逸晨抬头,只见林婉儿正趴在裂缝边缘,手里拿着几块松动的岩石,急得眼泪直流。他心中一暖,随即厉声喝道:快走!别管我!
王彦升也看到了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邪恶:抓住那个小娘子!她手里一定有开启军械库的钥匙!
两名影卫立刻爬上岩壁,朝着裂缝爬去。林婉儿吓得连连后退,却不慎踩落一块碎石,眼看就要坠下。
李逸晨目眦欲裂,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竟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他铁尺横扫,逼退周围的影卫,随即纵身一跃,竟如大鹏般朝岩壁飞去。
铛!铛!两声,铁尺精准地击中那两名影卫的手腕,两人惨叫着坠下岩壁摔死了。李逸晨借力落在裂缝边缘,拉起林婉儿就往洞外跑。
想跑王彦升跳上洞顶,软鞭如影随形,再次缠来。
这次李逸晨早有准备,他将林婉儿推到身后,铁尺反手一撩,尺身带着劲风,竟硬生生将软鞭荡开。他知道自己毒性发作,已支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林姑娘,看到那边的篝火堆了吗李逸晨低声道。
林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洞口不远处堆着些枯枝,想必是影卫们取暖用的。她立刻明白了李逸晨的用意,点了点头。
李逸晨突然转身,铁尺直刺王彦升面门,招式狠辣,竟似同归于尽的打法。王彦升吓了一跳,急忙回鞭自保。就在这一刹那,李逸晨猛地将林婉儿向前一推:走!
林婉儿被推得踉跄几步,回头看到李逸晨被影卫们团团围住,身上的青衫已被鲜血浸透,她咬了咬牙,转身朝着篝火堆跑去。
拦住她!王彦升见状大怒,却被李逸晨死死缠住,脱不开身。
林婉儿跑到篝火堆前,抓起一根燃烧的枯枝,回头望了眼溶洞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将枯枝扔向旁边的油桶——那是影卫们用来引火的火油。
轰!
火光冲天而起,火油顺着山坡流淌,很快就烧到了溶洞入口。洞里的影卫们见状大乱,纷纷四散躲避。
李逸晨抓住这个机会,铁尺猛地横扫,逼退身前的影卫,随即纵身一跃逃离了溶洞。他刚跑出没几步,就看到林婉儿正站在火光前,朝他挥手。
快走!李逸晨拉起她的手,朝着黑石岗深处跑去。
身后传来王彦升气急败坏的怒吼,却被越来越大的火势吞没。山坡上的火向四周蔓延,快到洞顶,洞口的火势渐猛,困住了影卫们。熊熊烈火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两人紧握的双手。
跑到安全地带,李逸晨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毒性彻底发作,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公子!公子!你醒醒!林婉儿急得大哭,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却发现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想起父亲留下的医书里说过,牵机引是奇毒,唯有以毒攻毒才能暂缓发作。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几滴七星海棠的毒液——这是她爹生前采来研究解毒之法的,剧毒无比。
林婉儿闭上眼睛,将一滴毒液滴入李逸晨口中。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只知道不能让他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逸晨的脸色竟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林婉儿正焦急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我……还活着
嗯!林婉儿用力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公子,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李逸晨虚弱地笑了笑: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来找王彦升报仇。他停顿了会,看着林婉儿: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婉儿低下头,轻声道:因为……你很像我爹。他也是个侠客,四年前为了保护一批孤儿,被坏人害死了。
李逸晨心中一动:你爹叫什么名字
林啸风。李逸晨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剧痛:你说什么你爹是‘铁笔判官’林啸风
林婉儿惊讶地抬头:公子认识我爹
李逸晨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四年前,我师父就是和你爹一起追查军械失踪案的。他们约定在黑石岗汇合,却都没能等到对方……
原来,李逸晨的师父和林啸风是旧识。难怪了尘大师会将地图交给林婉儿,想必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那我爹的死……
恐怕也和王彦升脱不了干系。李逸晨握紧拳头:他们杀了林前辈,夺走了他手中的线索。
林婉儿的眼泪再次涌出,这一次,却带着释怀和悲愤。四年来,她一直不知道父亲的死因,如今终于找到了线索。
公子,我们一定要揭穿他们的阴谋,为我爹和你师父报仇!
李逸晨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黑石岗上的火光渐渐熄灭。却熄灭不了两个年轻人心中燃起的火焰。
三日后,汴梁城。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城南的悦来客栈后门。李逸晨掀开车厢窗帘,青衫依旧,脸色却比往日苍白了几分。经过三日的调养,牵机引的毒性虽未根除,却已能勉强压制。
公子,我们真的要去见楚大人吗林婉儿有些担忧。
楚昭辅是当朝枢密使,从一品,但如今朝堂之上赵普势力庞大,谁知道会不会与他同流合污
楚大人是太宗皇帝的心腹,也是少数主张北伐的大臣。李逸晨道:我们手中的军械地图,只有交到他手里,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两人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服,走进客栈。早已在此等候的客栈老板将他们领到二楼雅间,推开门,里面坐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正是楚昭辅。
李公子,久仰。楚昭辅起身相迎,语气却带着一丝审视。
他早已收到密报,知道黑石岗发生的事,也知道眼前这个青衫男子就是追风剑的传人。但他为官多年,深知江湖险恶,不敢轻易相信。
李逸晨将那份军械地图放在桌上:楚大人,这是四年前失踪的北伐军械的藏匿地点。赵普联合部分将领劫走军械,阻碍北伐,其罪当诛。
楚昭辅拿起地图,仔细看了片刻,脸色渐渐凝重。他抬头看向李逸晨:仅凭一张地图,不足以定赵相爷的罪。
我们还有人证。李逸晨道:当年参与劫走军械的将领中,有一人名叫张威,如今被贬斥到登州做团练使。只要找到他,就能指证赵普。
楚昭辅沉吟片刻:张威……我倒是听说过此人。当年他确实因‘失职’被贬,看来其中另有隐情。他站起身:李公子请放心,此事我定会彻查。只是赵普党羽众多,你们在汴梁多有不便,还是先出城暂避为好。
李逸晨刚要说话,雅间的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影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王彦升。
楚大人,原来你在这里私会叛党,真是让咱家好找啊。王彦升阴阳怪气地说,目光扫过李逸晨和林婉儿:李逸晨,咱们又见面了。这次,我看你往哪跑
楚昭辅脸色一变:王总管,你擅闯官驿,挟持朝廷命官,是想造反吗
造反王彦升冷笑:楚大人私通叛党,意图颠覆朝廷,咱家这是在替皇上清理门户。来人,将他们统统拿下!
影卫们拔刀上前,楚昭辅带来的护卫立刻拔刀相迎,雅间内顿时乱作一团。
李逸晨将林婉儿护在身后,铁尺瞬间出鞘:楚大人,快走!
楚昭辅知道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在护卫的掩护下,朝后窗退去。王彦升见状,软鞭一抖,缠向楚昭辅的脚踝:想走没那么容易!
李逸晨铁尺急挥,挡住软鞭,同时对林婉儿道:带楚大人先走,我随后就到!
林婉儿知道此刻不能犹豫,咬了咬牙,跟着楚昭辅的护卫从后窗跳了出去。
王彦升见楚昭辅逃脱,勃然大怒,软鞭如狂风暴雨般攻向李逸晨:小杂种,竟敢坏我的好事!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逸晨以一敌众,渐渐不支。他身上的旧伤本就未愈,加上毒性时不时发作,内力消耗极快。眼看影卫的长刀就要及身,他突然纵身一跃,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追!王彦升怒吼着,带人追了出去。
李逸晨在巷子里左冲右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突然转身,铁尺横握胸前,脸上露出一丝坚定。
就在此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禁军疾驰而来,为首的将领看到李逸晨,勒住缰绳:李公子,末将奉楚大人之命,特来接应!
李逸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楚昭辅搬来了救兵。
王彦升看到禁军,脸色大变。他虽是内侍省总管,却也不敢公然与禁军为敌。他怨毒地看了李逸晨一眼,带着影卫匆匆离去。
禁军将领翻身下马,对李逸晨抱拳道:李公子,楚大人已将此事奏明皇上,皇上命您即刻入宫面圣。
李逸晨心里顿时轻松多了,随即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李逸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周围是古色古香的陈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公子,你醒了林婉儿惊喜地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太医说你中毒太深,需要好好调养。
李逸晨坐起身,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我们这是在哪
这是楚大人的府邸。林婉儿道:皇上已经知道了军械案的事,非常震怒,命楚大人彻查此案。王彦升暂时被收押,赵普也被停职待查。
李逸晨松了口气,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
几日后,李逸晨的身体渐渐恢复。楚昭辅告诉他,张威已从登州被召回,经过审讯,他终于吐露实情,承认当年确实参与了劫走军械的事,主谋正是赵普。
太宗皇帝得知真相后,龙颜大怒,下令将赵普及其党羽一网打尽,王彦升因参与其中,被处以极刑。
军械案终于水落石出,李逸晨为师父报仇的心愿也得以实现。
这日,李逸晨正在院中练剑,林婉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公子,这是你的东西。
李逸晨打开包裹,里面是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铁尺,还有一件干净的青衫。
多谢。
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林婉儿轻声问,眼中带着一丝不舍。
李逸晨看着她,忽然笑了:江湖路远,不知林姑娘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林婉儿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又明亮。他们知道,前路漫长凶险,但只要彼此相伴,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