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贵女考才艺,我当场表演铁锅炖自己。
考官掀开锅盖时,我正啃着烧鸡腿:要尝尝吗
皇帝却指着我的焦黑策论卷狂笑:派她去和亲!敌国皇子最怕吃货。
送亲路上我愁秃了头,敌国使臣突然跪地痛哭:求公主救命!
原来他们太子听闻我炖自己的威名,连夜剃度出家了。
我啃着鸡腿含糊道:早说啊,我还带了火锅底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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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月,春寒料峭,可挡不住满城的热火朝天。世家大族精心教养的贵女们,云集于宫城旁的集贤院,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连空气里都飘着昂贵的脂粉香和紧绷的弦音。
这是三年一度的大考,为的是从这些顶尖的闺秀里,挑出最拔尖的充入宫廷女官,甚至……为皇家姻缘添彩。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礼仪,策论见解,一样样考下来,简直是才艺的修罗场。
唯独我,林晚晚,像个闯错了片场的厨子。
我缩在考场最角落那张硬邦邦的矮几后,努力把自己往阴影里再塞一塞。四周弥漫着墨香、熏香和一股子看不见的硝烟味,熏得我直打哈欠。前头弹琴的姑娘,一曲《春江花月夜》被她拨弄得百转千回,缠绵悱恻。我咂咂嘴,嗯,是好听,就是有点费耳朵,不如街头张屠户剁排骨的动静来得爽利干脆。
下一项,才艺展示!主考官那尖细的嗓音又响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心头一咯噔,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围的贵女们立刻活泛起来。这个铺开雪白宣纸准备泼墨,那个抱起琵琶调弄丝弦,还有一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舞了个起手式,英姿飒爽。空气里的竞争味儿更浓了。
轮到我时,偌大的考场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等着看笑话的,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主考官捋着山羊胡,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地报出我的名字:林氏晚晚。
我深吸一口气,顶着满场的注目礼,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吭哧吭哧地从自己带来的那个硕大无比的藤箱里往外掏东西。
一口黑黢黢、油光锃亮、足有小半人高的……铁锅!
哐当一声,铁锅被我稳稳当当地架在了考场中央空地上。紧接着是几块垒好的青砖,一个小巧的铜皮风箱,一小捆干柴火,还有一只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散发出诱人肉香的……烧鸡!
整个集贤院死一般寂静。连主考官那半眯着的眼睛都猛地瞪大了,山羊胡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枯草。
林氏女!你…你这是作甚!主考官的声音都劈了叉,指着那口锅,手指头直哆嗦。
我咧嘴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纯良无害:回禀大人,小女才艺不精,唯对这庖厨之道略通一二。今日便献丑,为大家展示一道家传名菜——铁锅炖自己!
噗——不知是哪个角落先没憋住,喷笑出声。
铁锅……炖自己主考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正是!我一脸肃穆,仿佛在陈述什么至理名言。手脚麻利地生火、添柴、拉动小风箱。火苗呼地一下窜起,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水很快发出咕嘟咕嘟惬意的声响,白汽袅袅升腾。
在一片石化般的目光和压抑不住的嗤笑声中,我无比郑重地……踏进了那口冒着热气的铁锅里!水面刚好没过我的小腿肚,暖融融的还挺舒服。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坐在锅壁上,顺手从旁边捞起那只油纸包好的烧鸡,撕开油纸。
浓郁的肉香瞬间霸道地盖过了满室的墨香脂粉气。我扯下一只油汪汪、金灿灿的大鸡腿,张嘴就啃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嗯,张记烧鸡铺的秘方,果然名不虚传,外皮焦脆,内里滑嫩,咸香入骨。
主考官那张原本还算儒雅的脸,此刻已经彻底扭曲,颜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定格在一种濒临爆发的酱紫色。他哆嗦着,手指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样子活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旁边侍立的几个小宦官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想上前又不敢,只能惊恐地互相交换着眼色。
大胆!放肆!成何体统!!主考官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破碎的咆哮,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山羊胡子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他一把抄起旁边的铜水瓢,也不管那水还滚烫着,舀起一大瓢就朝锅里泼来!
哗啦——!
热水兜头浇下,我下意识地闭眼缩脖子。预期的滚烫没来,只是淋湿了鬓角和肩膀。锅里的水倒是涨高了不少,热气更猛了。
主考官气得浑身筛糠,大概是觉得用水瓢太不过瘾,干脆扔掉瓢,亲自撸起袖子,一双保养得宜、指节分明的手猛地抓住了锅盖那圆溜溜的木把手。
本官倒要看看你这妖孽在锅里搞什么鬼名堂!他咬牙切齿,铆足了全身力气,狠狠往上一掀!
沉重的木锅盖被他猛地掀开,重重砸在旁边的青砖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锅里的景象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白茫茫的热气扑面散开,露出我那张被水汽熏得红扑扑、还沾着几点油星的脸。我一手抓着啃了一半、兀自往下滴油的鸡腿,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水珠。看着锅盖被掀翻后,主考官那张因过度用力而涨红、此刻写满震惊和荒谬的脸,我眨了眨眼,把鸡腿往前递了递,语气真诚又无辜:
大人,火候正好,这鸡腿……您要尝尝吗刚出锅,香着呢。
你……你……主考官指着我的手抖得像狂风中的树叶,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白眼一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大人!
快扶住!
考场顿时乱作一团。几个离得近的小宦官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接住软倒的主考官,掐人中的掐人中,拍后背的拍后背,场面一片混乱。
我坐在温暖的锅里,啃着剩下的鸡腿,有点茫然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嗯……这鸡腿,确实香。
集贤院那场惊世骇俗的铁锅炖自己风波,像长了翅膀似的,一夜之间就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林尚书府那位奇女子林晚晚的大名,连同那口油光锷亮的铁锅,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据说主考官大人回去后连灌了三副安神汤,才没在睡梦中被一口大锅吓醒。
我爹,当朝户部尚书林大人,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精明算计的脸,如今只剩下一种混合着绝望、羞愤和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复杂表情。他把我关在小院里,痛心疾首地骂了整整一个时辰,从列祖列宗蒙羞骂到林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最后累得直喘气,指着我,手指抖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大概觉得光骂不解气,又下了死命令,勒令我必须深刻反省,务必在接下来的策论考试中,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否则就让我去祠堂对着祖宗牌位啃一辈子烧鸡。
于是,在策论考场上,面对那道关于如何应对北狄侵扰的严肃命题,我咬着笔杆子,绞尽脑汁。满脑子都是铁锅、烧鸡和我爹那张痛不欲生的脸。
北狄蛮子打仗多麻烦啊!劳民伤财,血流成河,想想就头疼。我爹……我爹倒是挺能打的,年轻时候据说也是条好汉。不过他现在……嗯,最厉害的武器大概是他的呼噜那动静,隔着三堵墙都能把人从美梦里震醒,堪比战鼓擂鸣,惊雷落地!
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无意识地戳着,一个墨点晕开,越来越大。我盯着那墨点,脑子里灵光一闪!对啊!何必真刀真枪地拼个你死我活吓退不就行了派谁去吓谁能有这本事
我爹啊!
想到此处,我精神一振,顿时文思如……呃,如烧开了的滚水,咕嘟咕嘟冒泡。我抓起笔,蘸饱了墨,在那道策论题目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我的锦囊妙计:
派我爹去!他老人家鼾声如雷,夜夜惊破长空,堪比十万天兵擂鼓!只需往那北狄大营前一躺,酣睡一夜,保管敌军肝胆俱裂,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从此闻风丧胆,再不敢南下牧马!兵不血刃,岂不美哉
写完,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看着自己这惊天地泣鬼神的退敌良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嗯,逻辑通顺,有理有据,还充分挖掘了我爹的特长,物尽其用!完美!
考卷被收上去后,我拍拍屁股,一身轻松地溜回了我那飘着烧鸡味儿的小院,继续我的啃鸡腿大业,浑然不知自己这通狗屁策论即将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几位重臣围着御案,眉头紧锁,正为北狄边境日益紧张的局势争论不休。主战派唾沫横飞,主和派引经据典,吵得不可开交。年轻的皇帝萧彻斜倚在宽大的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俊朗的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烦。这些老生常谈,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陛下,一个老臣颤巍巍地出列,老臣以为,和亲之议,实乃下下之策!有损国体啊!
哼!不战不和,难道坐等北狄铁蹄踏破边关吗另一位武将立刻反唇相讥。
就在这沉闷的僵持中,内侍总管高公公躬着身子,捧着一叠刚誊抄好的策论考卷,小心翼翼地呈了上来,打破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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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意兴阑珊地瞥了一眼那堆厚厚的卷子,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目光扫过那工整娟秀的字迹,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全是些怀柔远人、示以德威的陈词滥调。他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扔到一边。
第二份,第三份……大同小异,看得他愈发烦躁。这些闺阁笔墨,精致是精致,却像精心修剪过的盆栽,失了生气,更无半分破局之锐气。
直到他翻到一份与众不同的卷子。
那字迹……实在不敢恭维,歪歪扭扭,墨迹浓淡不一,透着一股子爱谁谁的潦草劲儿。更扎眼的是,那么大一张宣纸,空荡荡的,只在那策论题目的下方,孤零零地写了几行字,还沾着几点可疑的油渍。
萧彻的眉头下意识地蹙紧。哪个贵女如此敷衍他耐着性子,目光落在那几行堪称惊悚的文字上:
派我爹去!他老人家鼾声如雷,夜夜惊破长空,堪比十万天兵擂鼓!只需往那北狄大营前一躺,酣睡一夜,保管敌军肝胆俱裂,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从此闻风丧胆,再不敢南下牧马!兵不血刃,岂不美哉!
落款:林晚晚。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紫宸殿。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重臣们,此刻像是集体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凝固的冰锥,死死钉在皇帝手中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考卷上。
几息之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石破天惊、毫无帝王仪态可言的狂笑声猛地炸开!年轻的皇帝萧彻,像是被点了笑穴,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一手扶着御案,一手攥着那张沾着油渍的考卷,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鼾声如雷,堪比十万天兵’!好一个‘兵不血刃’!哈哈哈哈!
萧彻笑得几乎喘不上气,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完全不顾及下面一群脸都绿了的老臣。
笑了好一阵,他才勉强止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将那张考卷啪地一声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都跳了一下。他目光灼灼,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臣子们,朗声道:
诸位爱卿,不必再争了!朕有主意了!
他手指点着林晚晚三个字,眼中闪烁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光芒,斩钉截铁地宣布:
就派她去!去和亲!嫁与那北狄太子阿史那隼!朕听闻,那位太子殿下,平生最恨、最怕的,就是那些能闹腾、能折腾、不按常理出牌的奇女子!林晚晚此女,正是他命中的克星!让她去!让她闹!闹他个天翻地覆!闹他个鸡犬不宁!这,就是我大胤对付北狄的‘奇兵’!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在空旷威严的紫宸殿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畅快。殿内众臣的面色却如同打翻的染缸,五彩纷呈,精彩极了。有震惊得嘴巴能塞进鸡蛋的,有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有茫然无措眼神放空的,还有几个老古板,气得胡子乱翘,嘴唇哆嗦着,眼看就要步了集贤院主考官的后尘。
陛下!三思啊!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此女…此女行为荒诞不经,有辱国体!岂可担此和亲重任这…这简直是儿戏啊!
儿戏
萧彻笑声渐歇,凤眸微挑,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北狄陈兵十万,虎视眈眈,诸位爱卿吵了月余,可吵出个退敌良策是战国库空虚,胜算几何是和割地赔款,颜面何存
他拿起御案上那张沾着油渍的考卷,指尖轻点:此女虽不拘小节,却歪打正着,道破了一个‘奇’字!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朕意已决!礼部、鸿胪寺,即刻着手准备和亲事宜!林氏女晚晚,册封为永安公主,择吉日,远嫁北狄!
圣旨如山,不容置喙。老御史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被同僚七手八脚地搀了下去。整个朝堂,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剩下皇帝指尖敲击御案的笃笃声,带着一种棋行险着的兴奋。
消息像长了脚的风,瞬间吹进了林府。彼时我正蹲在我那小院墙角刚搭好的简易小灶台边,眼巴巴地盯着锅里咕嘟冒泡、香气四溢的红烧肉。油亮的酱汁包裹着颤巍巍的肉块,那色泽,那香味……我咽了口唾沫,刚准备伸出罪恶的筷子——
圣旨到——!!!
一声尖利高亢的唱喏,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我手一抖,筷子啪嗒掉进了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油星子,烫得我嗷地一嗓子跳了起来。
府门大开,黑压压的宫人、仪仗、护卫鱼贯而入,瞬间把不大的前院塞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内侍总管高公公,面无表情,手捧一卷明黄圣旨,身后跟着一群捧着凤冠霞帔、珠宝玉器的宫娥,那阵仗,活像来抄家的。
我爹林尚书,官袍都来不及整理齐整,连滚带爬地冲到前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抖得比秋风里的落叶还厉害。我娘紧随其后,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高公公眼皮都没抬一下,尖着嗓子,开始宣读那封决定我命运的诏书。什么温良恭俭、仪态端方、宜室宜家……一串串华丽的辞藻像冰雹一样砸下来,砸得我头晕眼花。直到最后那句册封为永安公主,和亲北狄,配于北狄太子阿史那隼为妃清晰无比地钻进耳朵——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和亲北狄太子那个传说中身高八尺、力能扛鼎、面如恶鬼、生吃人肉的蛮族太子!
锅里的红烧肉还在执着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了。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完了!芭比Q了!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过去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我爹那呼噜声再响,也救不了远在北狄的我啊!
臣……臣女……领旨……谢恩……
我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爬着过去接过了那卷烫手的圣旨。
高公公宣旨完毕,看也没看瘫软在地的我爹娘,目光落在我身上。我那时还维持着半蹲在灶台边、一手捂着被油溅到的手背、满脸惊骇的姿势,衣襟上还沾着几点红烧肉的酱汁,狼狈又滑稽。
公主殿下,高公公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冰冷,请接旨,移驾宫中,学习礼仪,以待吉期。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红烧肉……我的红烧肉……还有我的小命……都要没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如同被塞进了一个精致却无比憋闷的笼子里。林府永安公主的匾额挂上了,可我半点没觉得荣耀,只觉得那明晃晃的金字像催命符。
宫里派来的教导嬷嬷,脸绷得像刷了浆糊,眼神锐利得能刮下我三层皮。走路要莲步轻移,说话要莺声燕语,吃饭要细嚼慢咽……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强行掰扯着,摆弄成另一个陌生的、端庄的、无趣的永安公主。
每一次笨拙地行礼,每一次被嬷嬷用戒尺敲打手臂,每一次对着铜镜练习那僵硬的微笑,都让我心头的愁云更厚一层。晚上躺在铺着柔软锦被的雕花大床上,我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关于北狄太子阿史那隼的恐怖传说:生撕虎豹、饮血啖肉、后宫佳丽活不过三天……越想越怕,越怕越睡不着。
愁啊!愁得我寝食难安,连最爱的烧鸡腿啃在嘴里都味同嚼蜡。短短几天,我对着镜子一照,赫然发现鬓角边竟然冒出了几根刺眼的白头发!
我惊恐地拔下那根银丝,捏在指尖,欲哭无泪。完了完了,还没到北狄呢,我就要愁秃了!这以后可怎么见人那位蛮族太子会不会嫌我未老先衰,直接把我扔去喂狼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抱着枕头,把脸深深埋进去,恨不得把自己闷死算了。
启程的日子,终究是到了。
天还没亮透,我就被一群宫女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像个物件一样被反复擦洗、涂抹、装扮。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压得我脖子生疼,层层叠叠、绣工繁复的嫁衣裹在身上,密不透风,勒得我几乎喘不上气。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像戴了个僵硬的面具。
宫门外,送亲的仪仗绵延数里,旌旗招展,鼓乐喧天。我爹娘在宫门内哭得肝肠寸断,尤其是看到我顶着那沉重凤冠,一步三晃、被宫女半扶半架着出来的样子,我娘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我一步一挪地登上那辆华丽得刺眼的巨大凤辇。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哭泣。辇内空间很大,铺着厚厚的绒毯,熏着昂贵的暖香,可我坐在里面,只觉得像被装进了棺材。
车轮滚动,庞大的队伍缓缓驶出巍峨的城门,驶向那未知的、充满恐惧的北方。
凤辇摇晃,像一艘行驶在无边愁海上的孤舟。我蜷在厚厚的绒毯上,试图用睡眠麻痹自己,可只要一闭眼,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位北狄太子狰狞的面孔,吓得我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几天下来,不仅没睡好,反而觉得头上的凤冠似乎更沉了,压得头皮阵阵发麻。我偷偷对着随身带的菱花小镜照了又照,鬓角那几根白头发似乎又多了几根!愁云惨雾,简直要把我淹没。
车队一路向北,越走越荒凉。官道两旁的绿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枯黄的草甸和裸露的灰褐色山石。风也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着沙尘,呜呜地吹打着辇车厚重的锦帘。
这日黄昏,车队在一个名叫落鹰峡的险峻山谷外扎营。据护送的和亲使说,穿过这道峡谷,再行几日,便正式踏入北狄地界了。营地里篝火点点,士兵们沉默地忙碌着,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绷断的弓弦。
我毫无胃口,只胡乱啃了几口干粮,便缩回凤辇里,裹着狐裘发呆。夜色渐深,寒风刮过山谷,发出鬼哭般的呼啸。就在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
报——!!!
一声凄厉惊恐、变了调的长啸,如同利刃划破死寂的夜空,猛地刺入营地!
紧接着是纷乱杂沓的马蹄声、士兵惊惶的叫喊声、刀剑出鞘的铿锵声!
出事了!
我心脏骤然缩紧,猛地掀开车帘一角,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只见峡谷入口处,黑压压地涌出一大片人马!借着营地微弱的火光,能看清那些人个个身形剽悍,穿着杂乱的皮裘,手持弯刀弓箭,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眼神凶狠如狼,正嗷嗷怪叫着,策马朝营地猛冲过来!不是北狄的正规军,更像是凶悍的游匪!
护送和亲队伍的羽林卫统领反应极快,嘶吼着指挥士兵结阵防御。刹那间,箭矢破空声、兵刃交击声、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瞬间将这片荒凉的山谷化作了血腥的修罗场!
保护公主!
混乱中,几个浑身浴血的亲卫死命地护在凤辇周围,挥刀格挡着射来的流矢。一支冷箭哆地一声钉在凤辇厚实的车壁上,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我吓得魂飞魄散,缩在车厢最里面,抱着头瑟瑟发抖。完了完了!还没到北狄太子手里,就要先死在这群马匪刀下了吗红烧肉的滋味仿佛还在舌尖残留,难道那竟是最后一顿我爹的呼噜声,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亲切……
就在这千钧一发、营地防线摇摇欲坠之际,异变再生!
那群凶悍的马匪后方,突然爆发出更加雄浑、整齐的号角声!紧接着,一支装备精良、打着鲜明狼头旗帜的骑兵队伍,如同钢铁洪流般,从峡谷的另一侧冲杀而出!他们的目标,赫然是那群正在劫掠营地的马匪!
这支生力军来得太快太猛,如同神兵天降!他们的骑兵战术娴熟,配合默契,弯刀在火光下划出致命的弧光,瞬间就将混乱的马匪队伍冲得七零八落。原本气势汹汹的马匪,在这支精锐骑兵面前,如同土鸡瓦狗,顷刻间被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战斗结束得异常迅速。残余的马匪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留下满地的尸体和哀嚎的伤者。那支突然出现的狼旗骑兵,并未追击溃兵,而是迅速控制了营地的几个关键位置,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营地中央,血腥味和烟尘味弥漫。羽林卫们惊魂未定,紧张地持着武器,警惕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狼旗骑兵队伍中,为首一人策马缓缓上前。他身材异常魁梧,穿着北狄贵族样式的精致皮甲,头盔下露出半张饱经风霜、线条刚硬的脸,眼神锐利如鹰。他翻身下马,动作矫健,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营地,最后落在了我那辆格外显眼的凤辇上。
就在羽林卫统领强自镇定,准备上前交涉时,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那位气势迫人的北狄将领,竟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凤辇前!动作之突然,力道之大,甚至溅起了地上的一小片尘土!
他身后那几十名剽悍的狼旗骑兵,也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齐刷刷地翻身下马,跪倒一片!
整个营地,死一般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所有人都傻了,包括缩在车里抖成一团的我。
那为首的将领抬起头,火光映照下,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杀伐决断的凶悍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敬畏、焦急,甚至……一丝哭腔的复杂表情!他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哽咽,用带着浓重北狄口音、但还算流利的大胤官话高喊道:
北狄王庭金帐狼卫统领,拔都!拜见永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救命啊!求您救救我们太子殿下吧!!
救命救北狄太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糊成了一锅粥。凤冠太重,压得我脖子酸痛,脸上的粉糊得难受,刚才又被那冷箭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此刻,一个凶神恶煞的北狄大将跪在我车前喊救命对象还是那个传说中能生吃虎豹的太子这世界是颠了吗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吓出了幻觉,结果忘了手里还死死攥着半个没啃完、已经凉透变硬的芝麻烧饼——那是刚才混乱中,我情急之下从点心匣子里抓出来当武器壮胆的。
于是,在拔都统领那充满绝望的恳求目光中,在满营地羽林卫和北狄狼卫呆滞的注视下,永安公主殿下——我,顶着重得要命的凤冠,脸上脂粉被冷汗和惊吓弄得糊成一团,眼神呆滞,慢吞吞地把那半块冷烧饼凑到嘴边,机械地、无比自然地,咔嚓啃了一大口。干硬的饼渣簌簌往下掉,沾在了我华丽的嫁衣前襟上。
拔都统领的哭诉猛地卡在了喉咙里,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我啃烧饼的动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表情像是想哭又想笑,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崩溃。
呃……我费力地咽下嘴里干巴巴的饼渣,终于找回了点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没睡醒的含糊,救…救谁你们太子我顿了顿,又啃了一小口烧饼,试图理清这荒谬的关系,他…他怎么了不是挺能打的吗难道……被刚才那群马匪伤着了
我努力想象着那位蛮族太子被小股流寇砍翻的画面,觉得更魔幻了。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拔都统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得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那些只是不成气候的流寇!太子殿下他……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那石破天惊的话吼了出来:
太子殿下他……听闻公主殿下您即将驾临,尤其……尤其是听说了您在京城那‘铁锅炖自己’的……呃……神威事迹之后……他……他……拔都的声音陡然带上了哭腔,巨大的身躯都开始微微发颤:
他吓得连夜……连夜剃度出家了!!!
噗——咳咳咳!!!
我一口烧饼渣全喷了出来,呛得撕心裂肺!凤冠上的珠翠乱晃,叮当作响。
什么玩意儿!剃度……出家!
营地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抽气声。羽林卫们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鸭蛋。连我那几位见惯风浪、一直板着脸的陪嫁嬷嬷,此刻也全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嘴角疯狂抽搐。
拔都统领大概也觉得这事儿说出来实在太丢北狄王庭的脸,一张黝黑的脸涨成了酱紫色,但事关重大,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哭音继续道:
是真的!就在三天前!太子殿下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谁也不见!等我们觉得不对,强行破门进去时……只看到满地青丝!殿下他……他已经自己剃光了头发,换上了一身粗布僧衣,留下一封书信,说是看破红尘,要皈依佛门,从此青灯古佛,再不理凡尘俗事!还……还说什么‘此女凶猛,非人力可敌,唯遁入空门,方能保得性命清净’……
拔都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绝望的呜咽:王上和王后震怒!可殿下心意已决,把自己锁进了王庭旁边最苦寒的‘寂灭塔’,任谁去劝,都只回一句‘阿弥陀佛’……王庭震动,各部族首领蠢蠢欲动……眼看……眼看就要大乱了!公主殿下!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求求您,救救太子殿下,救救北狄吧!只有您能把他从那塔里弄出来了!王上说,只要您能办成此事,北狄愿与大胤永结盟好,岁岁来朝!
信息量太大,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我脑门上。铁锅炖自己……把北狄太子吓得连夜剃头出家还此女凶猛,非人力可敌我……我有那么可怕吗我不就炖了自己啃了个鸡腿吗
荒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之前所有的恐惧和愁绪。紧绷了多日的神经,啪地一声,断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啼笑皆非、如释重负、以及老娘白担心了那么久的憋屈感直冲天灵盖!我猛地一拍身下的软垫!
嗨呀!
这一嗓子清脆响亮,带着十足十的懊恼和不爽,在寂静的营地里格外刺耳。
早说啊!
我把手里剩下的小半块冷烧饼随手往旁边一扔,也顾不上什么公主仪态了,顶着那沉重的凤冠,探身就去扒拉我那个巨大的、陪嫁的藤箱。箱子里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被我粗暴地拨到一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满营地的人,包括跪在地上的拔都统领,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画风突变的永安公主。
我埋头翻找,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抱怨着,带着浓浓的、劫后余生般的怨气:害我这一路上担惊受怕!愁得头发都白了!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
我愤愤地扯了扯自己鬓角那几根显眼的白发,生怕过去就被你们太子当点心嚼吧了!结果呢他倒好!自己先跑庙里躲清净去了!
终于,我从箱子最底下,扒拉出一个沉甸甸、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我一把将它拎了出来,啪地一声拍在凤辇边缘的横木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油纸散开一角,露出里面红彤彤、凝结着牛油和密集辣椒花椒的块状物。一股霸道浓烈、勾魂摄魄的麻辣辛香,瞬间霸道地扩散开来,甚至盖过了营地的血腥和烟尘气!
我指着那块红油发亮的宝贝,对着还跪在地上、一脸懵圈的拔都统领,没好气地嚷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飘:
早说你们太子就这点出息啊!我还特意带了我们蜀州最好的牛油老火锅底料!特麻!特辣!加了双倍的朝天椒和魔鬼椒!专门准备用来‘招待’他的!想着怎么着也得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凶猛’!这下倒好!全白带了!
我拍着那包牛油底料,痛心疾首,仿佛错失了一个亿:白瞎我这块上好的底料了!早知道……早知道我还愁个什么劲儿啊!浪费感情!
营地中央,篝火噼啪。
拔都统领和他身后那群剽悍的狼卫,依旧直挺挺地跪着,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绝望的恳求,彻底变成了呆滞的茫然。他们铜铃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凤辇上那位顶着重冠、脂粉糊花、正对着那块红油发亮的凶器痛心疾首的公主殿下,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
羽林卫们握着兵器的手都松了劲,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看什么的哲学思考。几个老嬷嬷互相搀扶着,才勉强没晕过去,嘴唇哆嗦着,念叨着祖宗、体统之类的破碎字眼。
夜风吹过落鹰峡,卷起一丝凉意,也卷走了那令人窒息的肃杀和血腥。空气里只剩下牛油火锅底料霸道浓烈的辛香,以及一种荒诞到极致的安静。
最终打破这诡异的寂静的,是拔都统领。这位刚才还哽咽绝望的北狄猛将,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像是在努力消化这峰回路转、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局面。他看着那块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或者说吓人)油光的秘密武器,又看看辇车上那位画风清奇的公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古怪、混杂着敬畏、荒谬、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起来:也许……也许王上和太子殿下……是对的这位公主,她……她真的不需要刀剑。她只需要……火锅
他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虔诚的颤抖:
公主殿下!神威盖世!臣……臣等服了!这底料……这底料还请殿下务必带上!寂灭塔苦寒,说不定……说不定用得上!
我抱着那块沉甸甸、香喷喷的牛油底料,看着下面黑压压跪倒一片的脑袋,再看看远处峡谷尽头那片属于北狄的、似乎也没那么狰狞了的荒原夜空,心头最后那点残存的恐惧和愁绪,噗地一声,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彻底烟消云散了。
得,火锅外交,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