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请在我消失后恨我 > 第一章

极致爽文甜文,读者可入坑
>游轮订婚夜,他抱着我指向极光:苏晚,我要给你摘星星。
>下一秒巨浪吞没整艘船,冰冷海水里他把我推上救生筏。
>等我!他嘶吼着被漩涡卷走。
>我在漂浮的遗物里找到他最后留言:忘了我。
>救援队反复播放广播:未发现其他幸存者。
>直到整理遗物时,我撕开他防水日记本的夹层——
>里面是沾血的婚纱设计图,和用指甲深深刻下的遗言:
>让她恨我...恨比思念好熬...
---
七月流火,却烧不尽海风的咸涩。脚下这艘名为极光号的白色巨轮,正切开墨蓝的亚得里亚海,犁出一道雪白的、不断破碎又重生的航迹。甲板上衣香鬓影,水晶杯碰撞的脆响混着乐队慵懒的爵士调子,空气里浮动着香槟气泡的微醺和昂贵香水交织的甜腻。我倚着冰凉的船舷栏杆,晚风吹乱了精心打理过的发丝,目光却只黏在身边那个身影上。
陆沉。
他今天穿了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线愈发挺拔,平日里略显锋利的轮廓在船舷柔和的灯光下也软化了几分。此刻他正微微倾身,侧着头听旁边一位大腹便便的船董高谈阔论,嘴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又疏离的微笑。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沉静锐利的眼睛,此刻正越过喋喋不休的船董,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身上。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漾开一圈只有我能懂的涟漪。
我脸颊微热,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抿了一口杯中微凉的香槟。甜中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隐秘的、鼓噪的期待。今晚,不仅仅是一次奢华的游轮之旅。手腕上,那只他半月前出差回来送给我的卡地亚手镯,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冰冷的碎光。他说,这镯子有个名字,叫锢。当时我还笑他乱花钱,买个镯子还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锢……此刻它安静地圈着我的腕骨,像一道无声的契约,提醒着我此行的目的。
陆沉终于摆脱了那位热情的船董,几步便跨到我身边。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如雪松般的气息瞬间取代了周遭的浮华喧嚣,将我温柔地包裹起来。
闷了他低声问,顺手拿走了我手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酒杯,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有点吵。我老实承认,目光投向远处海天相接处那一片沉沉的墨色,只有几点渔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固执地亮着,渺小而孤独。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静默了片刻。然后,一只干燥而温暖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包裹住了我放在栏杆上微凉的手。
再忍忍。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絮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等这无聊的过场走完,带你去个好地方。他顿了顿,指尖在我手背上极轻地、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带着某种郑重的承诺意味,…有礼物给你。
心脏像是被那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猛地漏跳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我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方才面对船董时的疏离敷衍,而是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甜蜜感汹涌而至。
嗯。我听见自己发出一个短促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冗长的晚宴仿佛被无限拉长。精致的银质餐具在灯光下闪耀,一道道珍馐美味如同流水般呈上,周围宾客的谈笑声、酒杯碰撞声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我坐在陆沉身边,心却早已不在眼前的杯盘狼藉之上。每一次他侧过头低声询问我是否合口味,每一次他自然地为我布菜,每一次他修长的手指拿起餐巾优雅地擦拭嘴角……这些细微的动作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甜蜜的涟漪。我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带着探究与艳羡的目光,聚焦在我和他之间流动的、无需言说的亲昵氛围上。
他偶尔会凑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不动声色地点评几句邻座某个夸夸其谈的暴发户,或是某个努力想挤进我们这个圈子的新贵太太,言辞犀利精准,带着他惯有的、一针见血的毒舌。我憋着笑,只能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掩饰快要绷不住的表情。餐桌下,他的膝盖轻轻碰了碰我的,传递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小小的坏心眼带来的快乐。这种在众人眼皮底下的隐秘互动,像偷尝的禁果,让晚宴的每一分钟都染上了隐秘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甜意。
晚宴终于接近尾声,侍者开始撤下餐盘。陆沉微微侧身,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在我耳边低语:差不多了,溜
我点点头,强压下几乎要冲出喉咙的雀跃。他优雅地起身,向同桌几位重要宾客点头致意,然后极其自然地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有力,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其中,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而坚定。我们像两个逃离大人视线去探险的孩子,在衣冠楚楚的人群中穿行,留下身后一片或了然或揣测的目光。他牵着我,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目标感,径直朝着通往上层甲板的旋转楼梯走去。
脚下的红地毯柔软无声,水晶吊灯的光晕在旋转中流淌。越往上走,喧嚣的人声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清冷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更浓重的咸腥气息,瞬间吹散了晚宴带来的微醺和燥热。顶层甲板空无一人,只有巨大的卫星接收器沉默地伫立在角落,月光毫无遮拦地洒落下来,给冰冷的金属甲板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水银。城市的灯火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天地间只剩下墨蓝的海、深蓝的天、皎洁的月和这艘孤独航行着的巨轮。
冷吗他停下脚步,松开我的手,动作却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挺括的西装外套,带着他体温的布料不由分说地裹住了我只穿着单薄晚礼服裙的肩膀。那熟悉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他独有的、干净温暖的味道,瞬间将我密不透风地包围。
我摇摇头,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抬头仰望。然后,整个人瞬间被钉在了原地,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
墨蓝色的天鹅绒天幕上,巨大的、绚烂的、流动的光带,正以不可思议的姿态垂落下来!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深空中狂舞、蔓延、流淌。翠绿、莹白、幽紫、金红……无数种难以言喻的瑰丽色彩交织、变幻、涌动,像天神泼洒的、燃烧着的颜料,又像宇宙深处最壮丽神秘的裙裾,横跨了整个视野可及的苍穹。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震撼灵魂的、压倒性的磅礴与圣洁,无声地宣告着造物主的伟力。
是…是极光我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敬畏。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亲眼目睹极光,在这远离尘嚣的深海之上,在这万籁俱寂的午夜。
嗯。陆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自身后轻轻拥住我,双臂环过我的腰,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像隔绝了深海寒意的避风港。我们就这样依偎着,仰望着那浩瀚天幕上无声上演的、惊心动魄的奇景。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头顶流淌的光河,身下沉默的巨轮,和他怀抱里令人心安的温暖与心跳。
苏晚,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极光流淌的寂静里清晰地振动着我的鼓膜。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珍视。好看吗
嗯!我用力点头,喉咙哽住,只能发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节。太美了,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想落泪。这天地间至美的奇景,和他怀抱里的温度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超越想象的、极致的浪漫。
这算什么。他低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我的后背。他的嘴唇似乎离我的耳垂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肌肤。等以后,我们去冰岛,去格陵兰,去最靠近极点的地方。那里的极光,铺天盖地,像是整个宇宙都在燃烧。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的、描绘未来的力量,我们要在极光下搭个小木屋,升起炉火,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窗边看一整夜……
他的描述像一幅温暖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我仿佛看到了皑皑白雪覆盖的荒原,暖黄色灯光的小屋,窗外是奔涌流淌的、无边无际的绿色光幕,壁炉里木柴噼啪作响……而我和他,紧紧依偎着,分享着同一张毛毯,分享着同一份震撼与宁静。
我还要……他顿了顿,拥着我的手臂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郑重。他松开一只环抱着我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左手手腕,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精准地摩挲着那只名为锢的卡地亚手镯冰凉的金属表面。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他握住的手腕,那金属的冰冷和他指尖的灼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握着我的手腕,引导着我的手臂抬起,指向那片在墨蓝天幕上狂舞的、最璀璨夺目的光带中心。仿佛那虚无缥缈的宇宙奇观,真的触手可及。
我要给你,他的声音沉缓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千钧的重量,重重砸在我的心上,摘一颗星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我微微吃痛。紧接着,一个冰凉坚硬的圆环,带着他掌心灼热的温度,被不容抗拒地、极其利落地套进了我左手的无名指!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刺穿了皮肤,直抵神经末梢。我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一枚戒指!
简约到极致,却又璀璨到极致。铂金的戒圈纤细而坚韧,完美地贴合着我的指根。戒托上,一颗硕大的、纯净无暇的钻石在极光幽微变幻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冷冽又炽热的火彩。它安静地栖息在我的无名指上,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所有的思维,只剩下空白和巨大的轰鸣。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陆沉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沉静的深潭,而是翻涌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宣判的脆弱。他紧紧盯着我的反应,薄唇抿成一条线,下颚线因为用力而绷紧。
苏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灵魂上,嫁给我。
头顶,是宇宙倾泻而下的、燃烧的星河。脚下,是承载着我们在无边深海上漂浮的孤岛。而眼前,是这个我爱逾生命的男人,正用他全部的勇气和热望,为我套上象征永恒的指环。
巨大的幸福如同灭顶的海啸,瞬间将我吞没。视线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模糊,喉咙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拼命地点头,像要把脖子点断一样。喜悦的泪水决堤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
他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放松,眼底那最后一丝紧张被狂喜彻底取代。他低吼一声,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压抑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猛地将我整个人转过来,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进他的骨血里。滚烫的、带着劫后余生般狂喜的吻,如同骤雨般密集地落在我的额头、眼睛、脸颊,最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宣告,狠狠覆上我的唇。
咸涩的泪水混合着他灼热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开。头顶的极光无声狂舞,脚下的巨轮在深海中沉默航行。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宇宙只剩下我们相拥的剪影和那枚在无名指上、在极光映照下、无声燃烧着的钻石。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巨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这极致的浪漫与寂静!
脚下的甲板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巨兽狠狠撞击般的震动!不是摇晃,而是近乎垂直的、狂暴的向上抛甩!脚下的世界瞬间倾斜、颠倒!
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侧方的巨大力量狠狠掼了出去!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撞向冰冷的船舷栏杆。坚硬的金属边缘重重硌在腰侧,剧痛传来,眼前金星乱冒。与此同时,刺耳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如同地狱的丧钟,从船体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data-fanqie-type=pay_tag>
嘎吱——嘣!!!
那声音尖锐、凄厉、绝望,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构彻底崩溃的意味。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咸腥味的巨浪!它如同倒塌的冰山,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倾斜的船体一侧,铺天盖地地猛砸下来!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咸涩腥苦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口鼻、眼睛、耳朵!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着身体,像要把每一根骨头碾碎!视野瞬间被浑浊的、翻滚着气泡的墨绿色海水彻底吞没。刚才还璀璨夺目的极光,头顶那轮皎洁的明月,陆沉带着狂喜和爱意的眼眸……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冰冷狂暴的墨绿地狱瞬间抹去!
恐惧!灭顶的恐惧瞬间攥住了心脏,扼住了喉咙!我本能地疯狂挣扎,手脚在水中徒劳地蹬踹挥舞,肺部因为缺氧而火烧火燎地剧痛,每一次试图呼吸,灌进来的只有更多冰冷咸涩的海水。身体被混乱的水流裹挟着,翻滚着,像一片被卷入漩涡的落叶,完全失去了方向。混乱中,我似乎撞到了冰冷的金属、漂浮的杂物,身体各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陆沉——!
绝望的呼唤被海水堵在喉咙里,变成一串徒劳的气泡。他在哪刚才还紧紧抱着我的人在哪!
就在意识因为缺氧和寒冷而开始模糊、身体渐渐失去挣扎力气的瞬间——
一只滚烫的、带着惊人力量的手臂,如同钢箍般猛地从身后勒住了我的腰!紧接着,另一只手臂奋力地拨开我面前浑浊的海水和漂浮的障碍物。
是陆沉!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混乱的水流,找到了我!他把我死死地禁锢在他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了更多撞击过来的漂浮物。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海水呛咳的沉重和艰难。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全力抱着我,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悲壮的决绝,拼命地向上、向着水面上方那点微弱的光亮挣扎!
哗啦——!
头部终于冲破水面!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火烧火燎的肺部,我剧烈地呛咳起来,贪婪地呼吸着这劫后余生的空气,尽管里面充满了浓重的海腥味和某种…燃油燃烧的刺鼻气味。眼前依旧是混乱和黑暗,但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墨绿深渊。头顶,那绚烂的极光依旧在无声流淌,冷漠地俯视着这片人间炼狱。
巨轮庞大的钢铁身躯,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倾斜着,像一头垂死的巨兽。刺耳的警报声、金属持续扭曲断裂的嘎吱声、远处传来的凄厉哭喊和呼救声、海浪的咆哮声……无数种声音混合成一片地狱的协奏曲,冲击着耳膜。
陆沉一只手死死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疯狂地划着水,带着我在漂浮着各种碎片、油污和冰冷尸体的混乱海面上艰难前行。他的脸就在我侧边,近在咫尺。海水冲刷掉了他所有的伪装,那张俊朗的脸此刻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几缕湿透的黑发狼狈地贴在额角,还在不断地往下淌水。他的眼神却像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前方某个方向,里面是令人心悸的、不顾一切的求生欲和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深沉的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恐惧死亡不…那眼神里的恐惧,似乎…是冲着我来的
救生筏!前面!他嘶哑地低吼,声音被海浪和噪音撕扯得破碎不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在十几米开外混乱翻滚的海面上,我看到了!一个橘红色的、充气的救生筏!它正随着波浪起伏,旁边似乎已经扒着几个挣扎的人影!
生的希望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穿了绝望的浓雾!
陆沉猛地加快了划水的速度,手臂肌肉因为极度的用力而绷紧如铁石。冰冷的海水不断拍打着我们,每一次冲击都试图将我们分开,但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如同焊死的铁箍,纹丝不动。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肺叶随时会炸开。冰冷的海水似乎正在迅速带走他全部的体温和力气。
近了!更近了!
眼看离那橘红色的救生筏只剩不到两三米的距离!
筏子上有人伸出了手,焦急地大喊着什么,声音被风声浪声撕碎。筏子边缘扒着的一个男人似乎也看到了我们,艰难地挪开一点位置,试图伸出手来拉我。
就在这时!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大吸力的暗流,毫无预兆地从我们身后猛地卷来!像一只无形的、来自深渊的巨手,狠狠抓住了陆沉的腿!
呃啊——!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他奋力划水的动作瞬间停滞,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拖拽!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拉力而骤然收紧,勒得我几乎窒息!
陆沉!
我惊恐地尖叫,反手死死抓住了他胸前的湿透的衬衫布料,试图对抗那股恐怖的吸力!
他猛地转过头!
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在幽暗的海水和极光映照下,扭曲得近乎狰狞。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瞳孔因为剧痛和某种极致的决断而缩成了针尖!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刻骨铭心的不舍,是焚尽一切的疯狂,最终,全部凝固成一种令人胆寒的、玉石俱焚般的狠厉!
上去——!!!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撕裂般的咆哮!那声音穿透了风浪,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同时,他那只始终死死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猛地爆发出最后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那不是拥抱,而是凶狠的、不容抗拒的——推!
一股巨大的推力狠狠撞在我的后腰!
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像一枚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地朝着近在咫尺的救生筏扑了过去!
抓住她——!
筏子上有人嘶声大喊。
混乱中,几只手同时伸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了我胡乱挥舞的手臂、肩膀、甚至头发!巨大的拉扯力传来,我整个人被狠狠地拽上了那冰冷湿滑的筏子表面,重重地摔在橡胶底上,撞得眼前发黑。
陆沉——!!!
我甚至来不及感受摔落的疼痛,挣扎着扑到筏子边缘,朝着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海面上,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只有一片翻滚的、浑浊的、泛着白色泡沫的海水。刚才他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正在急速旋转、收缩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那漩涡如同深渊的巨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漂浮的碎片、油污……以及一切被卷入其中的生命。
他不见了。
那个在极光下为我戴上戒指,说要给我摘星星的男人。
那个在冰冷海水中用生命把我推向生路的男人。
被那个漩涡,彻底吞没了。
陆沉——!!
我趴在筏子冰冷的边缘,徒劳地伸出手,朝着那片吞噬了他的墨黑海水疯狂地抓挠,指甲在粗糙的橡胶边缘刮出血痕也浑然不觉。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绝望的嚎哭,混杂着呛入的海水和无尽的恐惧,你出来!你出来啊!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要摘星星的!陆沉——!!!
救生筏在汹涌的海浪中剧烈颠簸,每一次起伏都像要将人抛回那冰冷的地狱。旁边有人死死拽住我的胳膊,防止我因为失控而栽下去,口中语无伦次地劝着:姑娘…姑娘冷静点!没用了…回不来了…
冰冷刺骨的海水浸透了单薄的晚礼服,寒意像无数根钢针,从皮肤一直刺进骨髓,冻得我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但更冷的,是胸腔里那颗被瞬间掏空、只剩下巨大空洞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血肉模糊的剧痛。
陆沉最后推我时那决绝的眼神,他身体被漩涡拖拽下去时那瞬间的僵硬和绝望,像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一遍遍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灵魂深处。
他让我上去。
他用命换了我上来。
时间在寒冷、绝望和无休止的颠簸中失去了意义。头顶的极光依旧冷漠地流淌,变幻着瑰丽诡异的色彩,像一场盛大的、无声的葬礼。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永恒,远处的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闪烁的灯光。
救援到了。
当巨大的救援船靠近,强光灯刺破黑暗,将这片漂浮着残骸和油污的海域照得亮如白昼时,一种更深重的绝望攫住了我。光柱扫过海面,映照出漂浮的行李箱、断裂的木板、被油污浸透的救生衣……以及更多无声无息漂浮着的、姿态扭曲的深色人形轮廓。
没有他。
强光下,每一个被发现的幸存者或遇难者都被迅速打捞。每一次吊臂放下,每一次救生艇靠近,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又重重摔回深渊。
没有他。
救援人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一遍遍重复着,冰冷而公式化:请幸存者保持冷静!有序登船!…注意漂浮障碍物!…重复,目前未发现其他生还者迹象!请幸存者尽快转移!
未发现其他生还者迹象…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次次扎进我已经麻木的心脏。每一次响起,都带来一阵新的、尖锐的剧痛。
我被裹在厚厚的、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毛毯里,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被安置在救援船灯火通明但气氛凝滞的休息舱一角。周围是劫后余生的哭泣、压抑的交谈、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只有那枚套在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冰冷坚硬的触感无比清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我刚刚经历的一切不是噩梦。
一个穿着救援制服、面容疲惫的中年男人拿着登记板和笔走到我面前,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女士,请登记一下个人信息。还有…方便告知您同伴的姓名和特征吗我们会尽力搜寻。
我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陆沉!他叫陆沉!三十岁,身高大概一米八八,穿深灰色西装,左手腕戴一块百达翡丽的铂金表…
我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每一个细节都像刀子一样割着自己的心。
陆沉救援人员低头在名单上快速查找,眉头越皱越紧。他翻了几页,又和旁边另一个拿着平板电脑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沉重的、近乎怜悯的复杂情绪。
女士,他斟酌着词语,声音低沉,目前登记在册的幸存者名单里…没有陆沉先生。我们正在全力打捞和搜索所有区域,包括水下机器人也投入了…但是…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沉重的停顿和眼神里的无能为力,比任何言语都更残忍地宣告着一个事实。
希望,像风中的残烛,彻底熄灭了。
不…不可能…我喃喃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被旁边的医护人员扶住。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世界在眼前旋转、模糊。那枚冰冷的戒指硌着指骨,带来尖锐的痛感。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行尸走肉。救援船靠岸,转移,冰冷的临时安置点,一遍又一遍地接受各种问询、登记、身体检查。每一次有人拿着名单走来,每一次听到广播里提到遇难者或身份确认,每一次看到有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走,我的心脏都会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所有感官。
但每一次,都不是他。
官方发布的通告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残酷。事故原因初步判定为船体遭遇罕见极端海况下的结构断裂。最终确认的幸存者名单,定格在了一个冰冷的数字上。陆沉的名字,从未出现在那份名单里。
他消失了。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连同那场盛大的极光、那枚璀璨的戒指、那个关于摘星星的承诺,一起沉入了冰冷的亚得里亚海深处。
唯一留下的,是那枚牢牢套在我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它冰冷、坚硬、沉重,像一道无法摆脱的枷锁,更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日日夜夜提醒着我那场短暂到极致的幸福和随之而来的、永恒的失去。
安置点狭窄的单人床上,我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光。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像一个冰冷的肿瘤,沉甸甸地压着指根,每一次无意识的蜷缩手指,那坚硬的棱角都硌得生疼。
几天来强行支撑的力气终于耗尽。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胸腔里一片被反复碾磨后的、血肉模糊的空洞。喉咙里堵着硬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密的疼痛。
陆沉…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在死寂的房间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这个名字一出口,就像一把钝刀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反复切割。我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怔怔地看着那枚在昏暗中依旧折射着微弱冷光的戒指。
忘了我。
他在冰冷海水里最后嘶吼的那句等我,和这枚戒指所代表的永恒承诺,在此刻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他让我等他,却把自己永远留在了那片黑暗的海底。
恨意。一种尖锐的、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恨意,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蔓延!为什么!为什么给了我最极致的美梦,又亲手把它撕得粉碎为什么用生命把我推上生路,却连一个等待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为什么留下这枚该死的戒指,像一个永恒的刑具,日日夜夜折磨着我!
恨他!恨他的承诺!恨他的戒指!恨他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绝望的人间!
这股突如其来的、焚毁一切的恨意,像毒液般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我猛地坐起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睛死死盯着左手无名指上那点刺目的寒光。就是它!就是这该死的永恒!
我用右手死死抓住左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试图用疼痛压制住那灭顶的恨意和疯狂。然后,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狠狠地、死死地捏住了那枚铂金戒指冰冷的戒圈!
用力!
再用力!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颤抖。戒圈坚硬的边缘深深陷进指根的皮肉里,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挤压感。皮肤被勒得发白,甚至开始泛出淤血的青紫色。尖锐的疼痛从指根传来,却奇异地被心底那股熊熊燃烧的恨意之火盖过。
给我下来!你这虚伪的、该死的永恒象征!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戒圈在皮肉上摩擦,似乎移动了一点点,却又被指关节死死卡住。更剧烈的疼痛传来,像是皮肉要被生生剥离!
呃啊…
压抑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溢出。就在这自虐般的角力和剧痛达到顶峰的瞬间——
嗡——
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幽蓝的光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不是来电,不是短信提示。屏幕中央,诡异地弹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纯黑色的文件传输窗口。进度条是刺目的血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0%跳向100%!
传输完成!
紧接着,一个加密的压缩包图标,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手机桌面的正中央。图标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名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窜上头顶!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疼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我死死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图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谁这是什么
一个荒诞到极点、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是他是陆沉!只有他知道我的私人号码!只有他……
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点开了那个黑色图标!
解压进度条飞快跑满。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类似于老式短信界面的窗口。纯黑色的背景,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是刺眼的白:
**忘了我。**
发送时间:显示为三天前——正是极光号沉没的那个午夜!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死死盯着那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眼球上!
忘了我。
是他!真的是他!在沉船的那一刻,在冰冷的海水里,在他被漩涡吞噬之前…他发出了这条消息!他让我忘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三个字!不是求救!不是告别!而是让我忘了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尖锐痛楚瞬间撕裂了刚刚滋生的恨意!我像疯了一样,手指疯狂地在屏幕上滑动、点击!不可能只有这个!一定还有别的!解释!遗言!任何东西!
指尖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汗湿、打滑。就在我近乎绝望地胡乱点触着屏幕边缘时,手机突然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在忘了我那条信息的正下方,极其突兀地,又弹出了一行新的、同样刺眼的白字:
**漂流坐标点遗物已定位,打捞权限开启。**
紧接着,一个精确的经纬度坐标,以及一个加密的电子密钥链接,出现在了屏幕下方。
遗物陆沉的遗物!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悲伤和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如同两头凶兽在我体内疯狂撕咬!
三天后,我站在一艘租来的小型打捞船的甲板上。海风比记忆中更加凛冽刺骨,带着咸腥和死亡的气息。脚下是深沉得近乎墨黑的亚得里亚海,阳光也无法穿透那厚重的、仿佛凝固的深蓝。这里,就是手机里那个神秘坐标点指向的位置,远离了任何航道,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和头顶同样沉默的天空。
打捞队的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钢索缓缓沉入深不可测的海水。我裹紧了外套,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期待。眼睛死死盯着那不断被绞盘卷回的钢索尽头,每一次钢索的轻微晃动,都让我的心跳漏掉一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希望即将再次被绝望的潮水淹没时——
哗啦!
钢索猛地绷紧!绞盘发出沉闷的、吃力的转动声!
一个被海水泡得发胀、严重变形的深蓝色硬壳行李箱,被巨大的机械爪提出了水面!箱体上沾满了厚厚的淤泥和深绿色的海藻,几处金属包边已经扭曲变形,露出里面同样被浸透的衣物和杂物。它被重重地放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像一具刚从海底坟墓里拖出的尸体。
打捞队员戴上厚实的橡胶手套,熟练地撬开严重变形的锁扣。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淤泥、腐烂物和深海腥气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步步走近。箱子里一片狼藉。昂贵的西装、衬衫被海水泡得发白发硬,皱成一团,沾满了黑色的油污。文件、书籍变成了一滩分辨不出形状的纸浆。几件小首饰被淤泥覆盖,失去了光泽……
没有戒指,没有手表,没有他留下的任何只言片语。只有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就在巨大的失望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时,打捞队员的手在一堆湿透的、粘腻的衣物下面,摸到了一个硬物。
他费力地把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比A4纸略小一圈的硬皮笔记本。深棕色的皮质封面,边缘镶嵌着金属包角,样式极其复古厚重,一看就是陆沉惯用的那种。此刻,这本曾经象征着知识和品位的笔记本,已经被海水和淤泥彻底蹂躏得不成样子。封面严重变形、起泡、剥落,金属包角布满深绿色的铜锈。它沉重地滴着浑浊的海水,像一块刚从海底捞起的朽木。
打捞队员掂量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嘀咕:还挺沉,里面好像有东西没泡烂
他尝试着翻开。然而,封皮和纸张因为海水浸泡膨胀和粘连,死死地黏合在一起,像一块顽固的石头,根本无法打开。他用力掰了几下,只撕下一点边缘的碎屑。
啧,粘死了。他摇摇头,随手把它丢在那一堆散发着恶臭的遗物旁边,估计废了。
我死死盯着那个被丢弃的、肮脏沉重的笔记本。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在疯狂叫嚣!是它!一定是它!陆沉最后的信息,一定在里面!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只留下冷冰冰的忘了我三个字他一定有话要对我说!一定有!
给我!
我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我猛地扑过去,丝毫不顾那令人作呕的污秽和恶臭,一把将那个冰冷湿滑、沉甸甸的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污泥和腥臭的海水瞬间沾染了我干净的外套,但我毫不在意。
打捞船靠岸,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临时租住的、狭小冰冷的公寓。反锁上门,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外面世界的阳光和喧嚣彻底隔绝。
我抱着那个湿冷沉重的笔记本,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台灯昏黄的光线下,笔记本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我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抠掉封面边缘粘稠的污泥,试图寻找任何可以打开的缝隙。
然而,没有。封皮和内页的纸张被海水中的盐分和微生物彻底焊接在了一起,严丝合缝,坚硬得像一块砖头。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不!不能放弃!
目光扫过旁边桌子上的水果刀。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
我抓起那把锋利的刀,刀尖对准了笔记本坚硬厚重的书脊!没有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了下去!
嗤啦——!
锋利的刀刃划开了被海水泡得发糟的皮面和纸张纤维,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我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双手死死握住刀柄,沿着书脊的方向,用尽全身的蛮力向下切割!坚韧的纤维被强行割断,污浊的纸屑和细碎的皮料碎屑随着刀锋的移动飞溅出来!
呃…啊!
我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用力的嘶吼。汗水混合着泪水,从额角滑落。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酸麻颤抖,虎口被刀柄硌得生疼。但我不管不顾,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切开它!打开它!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终于!
咔嚓一声闷响,刀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被卡住了!
不是纸张的触感!
我心头狂震!丢开刀,双手抓住被切开大半的书脊两侧,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向两边撕扯!
嗤——啦——!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厚重的书脊被我彻底撕开!里面粘连的、被海水泡得发糟的纸张也被暴力地扯开、撕碎!
一个夹层!
笔记本厚实的书脊内部,竟然被精心设计了一个完全防水的夹层!夹层的外壳是某种极其坚韧的黑色复合材料,冰冷而坚固,刚才刀尖碰到的硬物就是它!此刻,这层坚硬的防水壳,正完好无损地保护着里面的东西,隔绝了所有海水的侵蚀!
我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摸索着防水壳的边缘,找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卡扣。
用力一抠!
咔哒。
一声轻响。
防水壳像一个小小的蚌壳,缓缓弹开了。
昏黄的灯光下,夹层里的东西,清晰地暴露在我的眼前。
没有信。
没有遗书。
只有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裁剪得并不算整齐的纸。纸张的质地很特殊,像是某种加厚的素描纸,微微泛黄。它被折叠得很整齐,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纸张表面,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它展开。
当纸张完全铺平的瞬间,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幅手绘的设计图。
线条并不算十分专业,甚至带着些微修改的痕迹和铅笔的毛边,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倾注了难以想象的心血和…爱意。
那是一件婚纱。
抹胸的设计,线条简洁而流畅,勾勒出优雅的弧度。裙摆并非传统的蓬纱,而是层层叠叠、如同海浪般垂坠流畅的缎面,上面用极其精细的笔触,勾勒出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般点缀的碎钻排列。在腰线处,设计图特意用铅笔重重勾勒出一个重点:那里将镶嵌一颗主钻,旁边用极其工整的小字标注着:取自‘锢’镯心。
而最让我瞬间泪崩的是,在裙摆一侧,靠近地面的位置,设计师用铅笔留下了一行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备注:
这里…要绣上极光的纹路…用银线…暗光下会流动…
婚纱设计图。
他画的。
在我们登上那艘该死的极光号之前,在他向我求婚之前,他就偷偷画好了我的婚纱!他用那颗锢手镯里最核心的主钻,作为婚纱的点睛之笔!他还记得那片极光,他想把它永恒地绣在我的嫁衣上!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视线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模糊。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哭出声。目光艰难地从那件承载着所有破碎美梦的婚纱设计图上移开,看向夹层里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防水壳内壁本身。
黑色的、冰冷的复合材料内壁,并非光滑一片。
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刻痕!
那不是用刀刻的。痕迹的边缘带着一种撕裂的、不规则的毛躁感,更像是…用指甲!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某种极致的疯狂和绝望,硬生生用指甲抠划出来的!
刻痕组成了一行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的字。每一个笔画都深陷在材料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道,仿佛书写者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让她恨我。**
字迹在最后一个我字上猛地拖长、变深,留下几道更加狂乱的、仿佛指甲崩断时留下的血痕!
而在这一行触目惊心的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更潦草、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刻下的字,字迹已经虚弱得几乎难以辨认:
**…恨比思念…好熬…**
轰——!!!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所有强撑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我像一具被斩断了提线的木偶,整个人重重地瘫软下去,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怀里的笔记本和那张展开的婚纱设计图滑落到腿上。
眼前一片模糊的血色和不断闪回的画面碎片:
冰冷刺骨的海水,他最后推我时那决绝而恐惧的眼神…他在水下找到我,用身体替我挡开撞击物时胸膛剧烈的起伏…他被漩涡拖拽下去瞬间那僵硬而绝望的脸…还有这条信息——忘了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恨比思念好熬…
他在冰冷黑暗的海水里,在生命最后的绝望时刻,想的不是求救,不是留下爱语,而是…如何让我活下去!如何让我在这失去他的、漫长而冰冷的余生里,不那么痛苦!
他选择让我恨他。
恨他的失约,恨他的抛弃,恨他留下这枚冰冷的戒指和一场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梦。因为恨是烈火,是毒药,是尖锐的刺,或许能带来短暂的麻痹,带来一种支撑着活下去的、扭曲的力量。而思念…是钝刀子割肉,是漫长无望的凌迟,是能一点点将人彻底掏空、溺毙的温柔沼泽。
他宁愿我带着对他的恨意活下去,也不要我在日复一日的思念里枯萎、腐烂!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饱含着无尽悲恸、愤怒、绝望和…最终了悟的尖啸,终于冲破了死死压抑的喉咙,在狭小冰冷的公寓里疯狂回荡!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抽搐、痉挛。左手死死攥着那张画着婚纱的纸,冰凉的钻石戒指深深硌进指根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右手则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抠抓着身下冰冷的地板,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摩擦、折断,留下道道带血的白痕,仿佛在模仿着他用指甲在防水壳上刻下遗言时那焚尽生命的绝望。
恨他
他成功了。
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恨他的残忍!恨他的自以为是!恨他连思念的权利都要剥夺!恨他让我一个人背负着这用他的命换来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余生!
这恨意如同淬毒的火焰,灼烧着五脏六腑,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毁灭性的痛苦。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掌心的血污,滴落在腿上那张洁白的婚纱设计图上,迅速洇开一片模糊而绝望的红。
昏黄的灯光下,那件手绘的、承载着星辰与极光幻梦的嫁衣,那行用生命刻下的、歪歪扭扭的让她恨我,还有指尖传来的、戒指冰冷的触感和皮肉被硌破的尖锐疼痛…
所有的一切,都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我死死困在这名为余生的、冰冷刺骨的海底牢笼里。
恨比思念好熬
陆沉,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