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仔小乔搂着儿子小海和女儿朵朵,两个孩子的头歪在她的肩膀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们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勒紧了郝洋的喉咙。
小乔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了掉在地上的空药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扑到沙发前,颤抖的手先是摸到旺仔小乔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再探向她的鼻息,那里早已没了丝毫气流。
不
——!
郝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猛地看向两个孩子,伸手去探他们的鼻息,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死寂。巨大的恐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头皮。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他把旺仔小乔藏在床板下的生活费搜出来时,她那双绝望的眼睛;他逼她去卖血,她挽起袖子露出苍白手臂时的颤抖;他输光钱回家,对她拳打脚踢时,孩子们吓得躲在墙角的哭声……
是我害死了你们……
是我啊……
他反复念叨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旺仔小乔终究是没能熬过这地狱般的日子,她带着两个孩子,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了这个让她绝望的世界。
从那天起,郝洋像变了个人。他砸碎了所有的麻将牌,烧掉了与赌场有关的一切,戒掉了赌瘾,也戒掉了酒。他拼命地干活,从最苦最累的杂工做起,一点点攒钱,一步步打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旺仔小乔和孩子们在天之灵看到,他不是那个无可救药的烂赌鬼。
时光荏苒,二十年弹指而过。曾经的烂赌鬼郝洋,如今已是身家亿万的大老板,名下的公司涉及地产、餐饮、娱乐等多个领域,成了名副其实的富甲一方。可他住的别墅再豪华,吃的饭菜再精致,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每天晚上,他都会梦见旺仔小乔,梦见她在昏暗的灯光下,颤抖着将毒药倒进三个碗里,眼里的绝望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这天,郝洋站在自己公司大厦的顶楼,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没有了旺仔小乔和孩子们,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他纵身一跃,风声在耳边呼啸,死亡的阴影迅速笼罩下来。可就在他即将与地面相撞的瞬间,周围的一切突然开始扭曲、倒退
——
cars
倒着行驶,行人倒着走路,就连风声都变成了倒灌的呜咽。
砰!
郝洋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不是冰冷的水泥地,而是熟悉的木地板。他抬头一看,愣住了
——
这不是他如今的豪华别墅,而是二十年前那个破旧的家!墙上贴着已经泛黄的年画,桌上摆着缺了角的搪瓷碗,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
回来了
他喃喃自语,猛地看向日历,上面的日期清晰地显示着
——
旺仔小乔自杀的前一天。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旺仔小乔牵着小海和朵朵走了进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看到郝洋时,她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海和朵朵也看到了他,朵朵吓得往旺仔小乔身后缩了缩,小海则鼓起勇气,挡在妈妈和妹妹面前,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愤怒:你滚!你这个坏爸爸,你滚出我们家!
郝洋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妻女,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冲过去,想抱住她们,可小海却用力推开他,大声喊道:不准碰我妈妈!你不配当我爸爸!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配……
郝洋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小乔,小海,朵朵,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赌博了,再也不喝酒了,我一定好好干活,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求你们……
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旺仔小乔看着他,眼神复杂。这样的话,她听了太多次了。每次他输光了钱,都会回来痛哭流涕地忏悔,发誓要痛改前非,可没过几天,就又会故态复萌。她的心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再也不敢相信他的任何承诺。但她还是怕,怕他情绪激动起来,又会像以前那样殴打她和孩子。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紧紧包着的小包,递到郝洋面前,声音细若蚊蝇:这……
这是我今天去卖血换来的钱,你……
你拿去吧。
手帕里的钱不多,大多是一毛、两毛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块,皱巴巴的,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郝洋看着这些钱,心如刀绞。上一世,他就是拿着这些钱,又去了赌场,输得一干二净。可这一次,他接过钱,紧紧攥在手里,抬头看着旺仔小乔,眼神无比真诚:小乔,这些钱,我不拿去赌。我去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回来。
说完,他站起身,快步走出家门。刚走到楼道里,就遇到了邻居王大妈。王大妈看到他,像见了鬼一样,赶紧往旁边躲,嘴里还嘟囔着:真是晦气,怎么又碰到这个赌鬼了。
郝洋苦笑了一下。他知道,上一世他的臭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胡同,打老婆、骂孩子、嗜赌如命,没人愿意搭理他。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在意这些目光,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赚钱,改善家里的生活。
他摸了摸口袋,除了旺仔小乔给的那些钱,就只有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几块钱。身为曾经的首富,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这个年代,没有互联网,没有智能手机,赚钱的门路远不如后世多。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街角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年轻男人正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在跟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搭讪。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小栓子!
郝洋眼睛一亮。他突然想起,上一世,栓子就是靠着去广东批发香皂,然后在本地倒卖,慢慢发家致富的。这可是个好机会!
他赶紧跑过去,冲着栓子喊道:栓子!
栓子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脸不耐烦:你谁啊
我是郝洋啊!
郝洋激动地说,咱俩都是蔡家坡的,小学同学,三年级的时候,咱俩还是同桌呢!你忘了那次你把墨水洒在我作业本上,还是我帮你瞒着老师的!
栓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哦……
好像有点印象。有事吗我忙着呢。
他说完,又转头对那姑娘笑道:美女,下次我带你兜风啊。
栓子,我听说你去广东发财了
郝洋赶紧抓住机会,我也想做点小生意,你能不能带带我我可以帮你卖货啊!别人都说我投机倒把,可我做生意的脑子,不比谁差!
栓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卖货
他上下打量着郝洋那身破旧的衣服,行啊,我刚从南边进了一批香皂,批发价一块二,你拿去卖,卖多少钱都是你的。
真的
郝洋喜出望外,太谢谢你了,栓子!
栓子从摩托车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一箱香皂,递给郝洋:喏,给你。卖完了再找我拿。
郝洋抱着香皂,找了个热闹的街角,放下箱子,开始吆喝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港城进口香皂,美白润肤,花香四溢!今天特价,两块钱一个,买五个送一条毛巾!
他的吆喝声吸引了不少人。一个大姐走过来,拿起一块香皂闻了闻:嗯,真香,是城里用的那种吧
那可不!
郝洋赶紧说,这可不是农村的土香皂,是正经从港城运过来的,效果特别好!大姐,要不要来一个
给我来一个。
大姐爽快地掏出钱。
有了第一个顾客,后面的人也跟着围了上来。我也要一个!给我来五个,我要那条毛巾!
不一会儿,一箱香皂就卖得差不多了。郝洋数了数手里的钱,心里乐开了花。这时候,栓子骑着摩托车过来了,看到他卖得这么快,也有些惊讶:行啊,郝洋,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还是多亏了你给的好货。
郝洋笑着说,栓子,我听说你还有
VCD
嗯,刚进了几台,还没找到销路呢。
栓子说,这玩意儿贵,小地方怕是卖不出去。
怎么会卖不出去
郝洋眼睛一转,县里明天有个招商工资大晚会,负责人是我一个熟人,我带你去试试
栓子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
郝洋拍着胸脯保证,保准能卖出去!
两人约定好明天一起去县里,郝洋拿着卖香皂赚的钱,先去买了些肉和菜,又给小海和朵朵买了些糖果和饼干,才兴冲冲地往家赶。
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胖嫂的声音:清寒,我跟你说,这郝洋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赌鬼,你可不能再信他了!你看你,为了他,都去卖血了,孩子们也跟着遭罪……
旺仔小乔低着头,小声说:我认命了。
你怎么能认命呢
胖嫂急了,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海和朵朵想想啊!他们还这么小,跟着郝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妈妈,我饿。
朵朵拉了拉旺仔小乔的衣角。
我也饿。
小海也跟着说。
乖,等爸爸回来,妈妈就给你们做饭。
旺仔小乔摸了摸孩子们的头,眼里满是心疼。
就在这时,郝洋推门进来了。我回来了!
胖嫂看到他,脸色一沉:哟,我们的大赌鬼回来了还记得家里有老婆孩子啊
郝洋知道胖嫂是为了旺仔小乔好,也不生气,笑着说:胖嫂,今天买的肉多,你拿点回去给胖哥下酒。
不必了。
胖嫂冷哼一声,你买的肉,谁知道是用什么黑心钱买的男人吃了,怕是都得学你窝里横,打老婆孩子!
这时候,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从里屋走出来,他是镇上最大理发店的老板张铁,一直对旺仔小乔有意思。张铁看到郝洋,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郝洋,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不会是又去偷的吧
这是我自己赚的。
郝洋平静地说,我今天在集市上卖香皂,赚了不少。
卖香皂
张铁嗤笑一声,就你也会做生意我看你是走了狗屎运,赢了点钱吧。
郝洋不想跟他争辩,把手里的糖果和饼干递给小海和朵朵:小海,朵朵,看看爸爸给你们买什么了
小海把头扭到一边,不搭理他。朵朵怯生生地看了看旺仔小乔,见妈妈点了点头,才接过糖果,小声说了句:谢谢爸爸。
郝洋心里一暖,又拿出一块香皂递给旺仔小乔:小乔,这个给你。之前我喝酒,把你的镜子打碎了,等我赚了钱,再给你买个新的。
旺仔小乔看着他递过来的香皂,又看了看他真诚的眼神,眼圈突然红了:郝洋,你……
你别骗我了,行吗你别再去赌了……
我不赌了,真的不赌了。
郝洋赶紧说,小乔,你相信我,我以后赚的每一分钱,都给你和孩子们。今天我来做饭。
他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旺仔小乔站在门口,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结婚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郝洋做饭。
不一会儿,饭菜就做好了。有红烧肉,有炒青菜,还有一个鸡蛋汤。小海和朵朵看到红烧肉,眼睛都亮了。哇,有鸡腿!
快吃吧。
郝洋把鸡腿夹给两个孩子,以后想吃什么,爸爸都给你们做。
老婆,你也吃。
他又给旺仔小乔夹了一块肉。
旺仔小乔看着碗里的肉,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郝洋就叫醒了旺仔小乔:小乔,快起来洗漱。今天我带你和孩子们去县里,给你们买新衣服。
旺仔小乔揉了揉眼睛:去县里干嘛我自己会做衣服,不用买。
那不一样。
郝洋笑着说,我们要穿新衣服,过新生活。快走吧,我已经跟胖嫂说好了,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孩子,等我们买完衣服就回来接他们。
旺仔小乔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出门,把孩子送到胖嫂家。胖嫂看到他们,一脸担忧:清寒,你真要跟他去啊我总觉得不对劲。他昨天买了那么多东西,今天又带你去县里,该不会是把你押出去抵债吧
不会的,胖嫂,你放心吧。
郝洋赶紧说。
旺仔小乔也点了点头:胖嫂,我相信他这一次。
两人来到县里,郝洋先去找了栓子,然后一起去了招商晚会的现场。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在发脾气:怎么回事我千叮咛万嘱咐,这次会议很重要,所有领导都在,你们居然在
VCD
上给我掉链子!
一个工作人员低着头,小声说:老板,昨晚调试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坏了,我也没办法啊。这附近也没有卖的,去县城百货公司买也来不及了。
郝洋眼前一亮,拉着栓子走过去:老板,你们是不是需要
VCD我这里有。
那老板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有快拿来看看!
栓子赶紧把
VCD
拿出来。老板一看,眼睛都亮了:太好了!这是万燕牌的吧多少钱
市场价三千五,我给你四千。
郝洋说。
四千
老板皱了皱眉,你这也太贵了吧
老板,这东西是今年才出的,稀罕得很。
郝洋不急不慢地说,你想想,要是因为没有
VCD,耽误了你的会议,损失可就不止四千了。
老板想了想,咬牙说:行,四千就四千!
郝洋接过钱,递给栓子一部分,笑着说:怎么样,我说能卖出去吧
栓子笑得合不拢嘴:郝洋,你可真厉害!这一转手就赚了这么多!
这时候,张铁突然走了过来,他是跟着他们来的,想看看郝洋到底在搞什么鬼。看到郝洋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他也有些惊讶,但还是嘴硬:不就是赚了四千块吗我那理发店一年能赚六千多呢,清寒,你跟我,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张老板,麻烦你自重。
郝洋冷冷地说,小乔是我老婆,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旺仔小乔也说:张老板,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决定跟郝洋好好过日子了。
张铁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郝洋看着旺仔小乔,笑着说:走,老婆,我带你去买衣服。
他们来到县里最大的商场,旺仔小乔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衣服,有些胆怯:郝洋,这里的东西是不是很贵啊我们还是去布料铺子吧,我自己做。
不贵,我们就要买最好的。
郝洋拉着她走了进去。
一个售货员看到他们,一脸嫌弃,不耐烦地说: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的衣服,快走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郝洋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来买衣服的,不是来受气的。
郝洋话音刚落,售货员翻了个白眼,尖着嗓子喊道:买衣服就你们这身打扮知道我们这儿一件风衣多少钱吗抵你们仨月伙食费!
她扫过旺仔小乔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又瞥了眼郝洋袖口磨破的衬衫,嘴角撇得能挂油壶,别在这儿装大款了,赶紧去隔壁地摊淘货吧,那儿的抹布都比你们体面。
旺仔小乔攥紧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二十年前的她总被这样的眼神凌辱,早已习惯低头忍耐,可此刻被郝洋攥着的手腕传来温热的力量,她忽然不想再缩着脖子做人。
给她拿件最新款的羊绒大衣。
郝洋没看售货员,目光落在橱窗里那件驼色长款大衣上。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衣料上,泛着细腻的光泽,像极了旺仔小乔年轻时没被生活磋磨过的温柔眼神。
售货员像听见天大的笑话,拍着柜台直乐:羊绒大衣先生您知道价签上那串零代表什么吗我看您是昨天赌赢了几块钱,今天就敢来这儿装财神爷了
她突然提高嗓门,引得周围顾客纷纷侧目,大家快来看啊,穷酸夫妻想抢钱呢!
郝洋眉头拧成疙瘩,正要发作,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商场经理王诚快步走过来,老远就堆起笑脸:这位先生,实在抱歉,小周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一边训斥售货员
还不快给客人道歉,一边掏出名片递过来,鄙人王诚,负责这家商场的运营,不知先生想看点什么
王诚在县里商界混了十年,最擅长看人行事。郝洋虽然穿着普通,但眼神里的从容镇定绝非寻常赌徒所有,尤其是他攥着旺仔小乔的手时,那股护犊子的劲儿透着真性情,倒比那些揣着钱包装大爷的暴发户顺眼多了。
那件羊绒大衣,还有那边三套童装,都包起来。
郝洋指了指橱窗,又转向女装区,再给我太太挑五套当季新款,要最好的料子。
王诚眼睛一亮,立刻喊来三个导购:快!按这位先生的要求挑,全拿顶配!
转头又对郝洋笑道,先生您放心,我们这儿刚到一批意大利进口的羊绒衫,特别适合您太太这样气质温婉的女士。
售货员小周脸都白了,刚才还嘴硬
穷酸夫妻,这会儿看着导购抱出的衣服堆成小山,价签加起来能抵她三年工资,腿肚子都在打颤。她嗫嚅着想道歉,却被郝洋冷冷打断:不必了,让她换个地方发财吧。
王诚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砸人饭碗的意思。但他掂量着郝洋的气度,不敢怠慢,立刻掏出对讲机:通知人事部,服装区周莉即刻开除,工资结算清楚让她走人。
小周
哇
地哭出来,扑通跪在地上抱住郝洋的腿:先生我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丢这份工作啊!
旺仔小乔心软,轻轻拽了拽郝洋的袖子。郝洋看着她眼里的不忍,终究叹了口气:起来吧。记住,别拿狗眼看人低,谁的人生都不是你能掂量的。
王诚这才松了口气,亲自陪着挑选衣服。郝洋给旺仔小乔选了件藕粉色连衣裙,蕾丝花边衬得她脖颈愈发白皙,二十年前被生活偷走的娇羞,仿佛瞬间回到脸上。这件好看。
他轻声说,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像在触碰失而复得的珍宝。
付款时,王诚殷勤地说:先生,您办张我们的黑金卡吧,以后购物享七折优惠。
郝洋刚要拒绝,突然瞥见门口进来的人影,嘴角勾起冷笑。
张铁挎着个牛皮包,正指挥导购往柜台上摆新款发胶。他看见郝洋手里的黑金卡,鼻子都快气歪了,故意大声喊:王经理,我预定的那套进口理发设备到了吗就是德国产的那套,八万八的那个。
这话显然是说给郝洋听的。张铁觉得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
——
你买几件衣服算什么老子一套设备能抵你一衣柜行头。
王诚刚要应声,却见郝洋从钱包里抽出张支票,笔走龙蛇写了串数字递过去:这层女装区我包了,从今天起,所有衣服免费给我太太随便挑。
支票上的数字后面跟着五个零,王诚数了三遍才敢相信
——
五十万!这在九零年代的小县城,够买半条街的铺面了。
张铁手里的发胶
啪
地掉在地上,玻璃碴溅到皮鞋上都没察觉。他知道自己输得彻底,别说八万八的设备,就是把整个理发店卖了,也凑不齐这五十万的零头。
张老板还有事
郝洋淡淡瞥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路边的石子,没事就别在这儿挡路,我太太要试衣服了。
张铁脸涨成猪肝色,灰溜溜地转身就走,刚到门口又被郝洋叫住:对了,听说你总惦记别人老婆
郝洋一步步走近,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再让我听见半句废话,你那理发店就别想开了。
张铁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旺仔小乔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昨天还在为给孩子买块糖犹豫,今天就能包下整个女装区。她拉着郝洋的手轻声问:这样会不会太铺张了
给你买多少都值得。
郝洋帮她理了理碎发,以前让你受的苦,我要用这辈子加倍还回来。
正说着,王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先生,您看这层楼的导购......
他是想问问要不要换成更机灵的,却被郝洋打断:不用,让她们正常上班。另外,从今天起,所有带孩子的顾客来买童装,一律五折。
王诚眼睛瞪得溜圆,这是......
行善他突然觉得这位年轻先生深不可测,赶紧点头哈腰地去安排。
下午郝洋带着旺仔小乔去接孩子,胖嫂抱着朵朵出来,见旺仔小乔穿着新裙子,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惊得合不拢嘴:清寒,你这是......
中彩票了
是郝洋赚的。
旺仔小乔脸上泛着红晕,说起上午在商场的事,眼里闪着光,他还让商场给带孩子的顾客打折呢。
胖嫂看着郝洋帮小海背书包,动作笨拙却认真,突然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变了。以前你总嫌小海是个赔钱货,现在倒懂得疼孩子了。
郝洋心里一酸。上一世他确实不是人,小海发烧到四十度,他还在赌场掷骰子,是旺仔小乔背着孩子走了十里山路求医。他蹲下来捏了捏小海的脸:爸爸以前是混蛋,以后一定好好疼你和妹妹。
小海抿着嘴没说话,却悄悄把手里的糖塞给郝洋一颗。这是孩子第一次主动给他东西,郝洋的眼眶瞬间红了。
刚走到胡同口,就见栓子骑着摩托车飞奔过来,老远就喊:郝洋!大生意来了!
他跳下车,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刚才县领导找到我,说想跟你聊聊合作的事!
原来上午招商会上,郝洋帮着解决了
VCD
危机,县领导对他印象极深。正好县里要开发新城区,想找个有魄力的商人牵头,王诚一推荐郝洋,领导立刻拍板要见面谈。
合作
郝洋挑眉,这比他预想的来得早。上一世他发家后才知道,县西那片荒地后来成了黄金地段,要是能提前拿下,至少能少奋斗五年。
领导说在县政府等着呢。
栓子搓着手直乐,洋哥,你这是要飞黄腾达了啊!
郝洋回头看了眼旺仔小乔,她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鼓励:去吧,我在家给你做晚饭。
县政府会议室里,县委书记李建国握着郝洋的手直夸:小郝年轻有为啊!上午那
VCD
卖得好,既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又帮我们打开了思路
——
这新城区开发,就得靠你们这样有头脑的年轻人!
郝洋微微一笑:李书记过奖了,我只是做了点分内事。
他从包里掏出份规划图,关于新城区开发,我有个想法......
图上密密麻麻标着商业区、住宅区、学校的位置,甚至连绿化带的宽度都精确到米。李建国越看越心惊,这规划比市里专家做的还周全,尤其是把老城区的胡同文化融入新城区的设计,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
小郝,你这规划......
李建国激动得直拍桌子,就按你说的办!县政府全力支持你!
消息传开,整个县城都炸了。谁也没想到,那个曾经人人喊打的赌鬼,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新城区开发商。张铁躲在理发店的角落里,看着报纸上郝洋和领导握手的照片,狠狠砸了下镜子
——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郝洋的差距,从来不是钱,而是那份能屈能伸的魄力。
三个月后,新城区奠基仪式上,郝洋站在主席台上,身边是穿着定制西装的旺仔小乔。她不再是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姑娘,烫了精致的卷发,化着得体的淡妆,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
当记者问起成功秘诀时,郝洋指着台下的妻儿: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功,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找回了她们。
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角的细纹,那是岁月给他的勋章,也是对过往最好的救赎。
人群里,小海举着相机给爸爸妈妈拍照,朵朵拽着旺仔小乔的裙摆撒娇,胖嫂抹着眼泪直念叨
真好真好。王诚挤过来递上香槟,笑着说:郝总,您当初包下的女装区,现在成了县里最火的打卡地。
郝洋笑着和他碰杯,目光越过人群,仿佛看到二十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如果没有那场纵身一跃,他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晚宴时,张铁不请自来,手里捧着瓶珍藏的茅台:郝洋,以前是我不对,这杯酒我赔罪。
他红着脸,我那理发店......
能不能请你指点指点
郝洋看着他眼里的真诚,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明天让你老婆来我公司,跟着小乔学管理。
他顿了顿,记住,踏踏实实做事,比什么都强。
张铁愣了愣,突然对着郝洋深深鞠了一躬。
深夜,郝洋抱着旺仔小乔坐在露台上,看星星洒满夜空。还记得第一次给你买香皂吗
他轻声问。
旺仔小乔靠在他怀里笑:当然记得,你吆喝得比小贩还卖力。
那时候我就想,
郝洋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风吹过露台,带着桂花的甜香。旺仔小乔忽然想起什么,从首饰盒里拿出枚素圈戒指:这是你以前用卖废品的钱给我买的,我一直戴着。
郝洋看着那枚磨得发亮的戒指,眼眶一热。原来有些东西,从来不需要用金钱衡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钻戒,却单膝跪地,把那枚素圈戒指重新戴回她手上:这个,才是我最想给你的。
旺仔小乔的眼泪掉在戒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远处新城区的工地上,灯火通明,像一片星星落进了人间。
很多年后,有人问郝洋,重生一次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他总是笑着说:是学会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