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我见过我那营长老公陆长风的次数,还没有炊事班长老王送的白面馒头多。
人前,我是风光无限的营长夫人,人后,我独守空房,夜夜与冰冷的军用被为伍。
当他的白月光挺着肚子找上门时,我亲手把离婚报告拍在他办公桌上。
陆长风,这顶绿帽子你先戴着,老娘不伺候了!
我潇洒转身,却没看到他瞬间赤红的双眼和攥得咯咯作响的拳头。
他以为我爱他如命,离了他就活不了。
可他不知道,我这双只会为他缝补军装的手,也能在八十年代的浪潮里,为自己缝出一个万丈钱程。
01
林晚意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政委老张扶了扶眼镜,看着我拍在桌上的离婚报告,声音都变了调。
张政委,意思就是,我要和陆长风离婚。我话说得平静,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办公桌后,那个像青松一样挺拔的男人,我的丈夫,陆长风。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八十年代,军婚如山,离婚还是跟前途无量的战斗英雄、全军区的标杆陆长风离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长风的视线从文件上挪开,那张刀劈斧凿般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深沉地看着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说话,压力却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我心里冷笑。又是这样。三年来,他对我永远是这副样子,沉默,威严,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小林啊,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嘛。长风他工作特殊,常年不在家,是辛苦你了,但……老张还在苦口婆心地劝。
我打断他:张政委,辛苦的还在后头呢。他工作特殊,忙到能让别的女同志怀上他的孩子,这我可担待不起。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陆长风的眉峰猛地一蹙,握着钢笔的手指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这是他动怒前的预兆,我熟悉得很。
你胡说什么他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
我胡说我从布兜里掏出另一件东西,扔在桌上。那是一件婴儿穿的小肚兜,上面用红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风字。
昨天,文工团的白灵同志找到家属院,说她肚子里是你的种,这肚兜是你们的定情信物。陆营长,你可真是给我长脸啊!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她还说,你答应了她,会尽快解决我这个‘封建糟粕’,娶她过门。
我看着陆长风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丝心虚或愧疚。
但他没有。他只是看着那个肚兜,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随即,他抬眼看我,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压抑的火气:所以,你信她,不信我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信你我信了你三年。
信你说的任务需要,注意保密,信你说的服从命令,顾全大局,信你说的等我回来。
结果呢我等回了你的风流债。
陆长风,信不信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我收起笑容,目光决绝,这婚,我离定了。你要是还算个男人,就痛快签字。不然,我就去军区大院门口天天讲你的光荣事迹!
你敢!陆长风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挺直了背,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身上那股子硝烟和汗水混合的男人味将我包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粗糙又滚烫,像一把铁钳。
我吃痛,挣扎起来:陆长风,你放开!
跟我回家。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力道大得吓人,拖着我就往外走。
我不回!陆长风,你个人渣!你放开我!我所有的冷静和体面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开始拼命挣扎。
办公室里的人都看傻了,谁也不敢上来拦。
就在我们拉扯到门口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
长风哥……
白灵就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们,一只手下意识地护着小腹。
她一出现,陆长风的动作停住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彻底沉了下去。
你看,他还是在乎她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开他的手,指着门口的白灵,对他,也对所有人说:你们看,苦主都找上门了。陆营长,你再不签字,可就耽误你当爹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走出办公楼,八月炙热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我没有回头,我知道,陆长风没有追上来。
我的身后,是他和他未来的家庭。
而我的身前,是一条没人知道通往何方的路。
回到那个被称作家的军官宿舍,我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几件衣服,这里的一切都姓陆。
我拉开床头柜,准备拿回我妈留给我唯一念想——一个檀木盒子。
可抽屉里空空如也。
我愣住了。盒子呢那里面装着我全部的家当和未来的本钱!
我把整个家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冲出家门,直奔文工团宿舍。
砰砰砰!我用力砸着白灵的房门。
门开了,白灵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
林晚意,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
我妈留给我的盒子呢我开门见山,死死盯着她。
白灵笑了:什么盒子我不知道啊。不过,我倒是从长风哥那里拿到一些钱,他说,算是给你的补偿。毕竟你跟了他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熟悉的檀木盒子,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说的是这个吗长风哥说,里面的钱,就当是给咱们未来孩子的奶粉钱了。
那一刻,我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陆长风,你真是好样的!
我看着白灵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一步步逼近她,在她惊恐的眼神中,一字一句地开口:白灵,你知道吗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我们那里的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直接。
话音未落,我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我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白灵尖叫一声,捂着脸倒退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我反手又是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倒在地。
偷我的东西,污我的名声,还想让我净身出户白灵,你当我林晚意是吃素的我蹲下身,揪住她的衣领,目光冰冷,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钮祜禄·晚意’!
白灵吓得浑身发抖,哭喊着:来人啊!杀人啦!林晚意疯了!
就在这时,宿舍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住手!
一声暴喝,陆长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的政委和一群看热闹的军嫂。
他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黑沉如水。
02
陆长风冲过来,一把将我从白灵身上拉开。他的力气极大,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
林晚意,你在发什么疯!他低吼道,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怒火。
我看着他,再看看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白灵,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发疯陆长风,你看清楚,是她偷了我的东西!我指着掉在一旁的檀木盒子,那是我妈的遗物,里面的钱是我准备离婚后活命的本钱!她说是你给她的,是你拿我的钱去养别的女人和她的孩子!
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委屈。
周围的军嫂们开始窃窃私语,对着陆长风和白灵指指点点。
天哪,陆营长看着浓眉大眼的,竟然干出这种事
那白灵也不是个好东西,抢人家老公还偷东西……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陆长风的脸绷得紧紧的,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盒子,又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白灵,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白灵,盒子是你拿的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白灵哭着摇头,拼命往陆长风身后躲:不是我……是姐姐,是姐姐硬塞给我的,她说这是给……给孩子的抚养费,我不要,她就打我……
我简直要被这女人的无耻给气笑了。
白灵,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好演员,不去演《红楼梦》可惜了,你都不用演,你就是林黛玉本人,茶香四溢的那种。我甩开陆长风的手,捡起我的檀木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陆长风,我今天把话放这儿。这婚,我离定了。我的东西,一针一线我都不会留下。你的东西,我也分文不取。我打开盒子,将里面所有的票证和一沓大团结全部拿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塞回陆长风的军装口袋里。
这些,是你这三年给我的‘家用’,我还给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做完这一切,我抱着我的空盒子,转身就走。
这一次,陆长风没有拦我。
我能感觉到他那道灼人的视线一直盯在我的背上,但我没有回头。
林晚意,别回头,不能回头。
离开了军区大院,我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我是跟着陆长风随军来的,在这座南方城市里,我举目无亲。
天色渐晚,我揣着身上仅剩的几块钱,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
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我抱着那个空空的檀木盒子,终于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不是为陆长风哭,我是为我自己这三年不值的青春哭。
哭过之后,我擦干眼泪。
林晚意,你不是旧社会的苦情小白菜,你是受过教育的新时代女性。离了男人,你照样能活,而且要活得更好!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市里最大的布料市场。
我有一门手艺,是跟我妈学的。我妈曾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绣娘和裁缝,我从小耳濡目染,对服装设计有着天生的敏感。
来随军之前,我就靠着给城里人做的确良衬衫和喇叭裤,攒下了我的第一笔钱。
现在,我要重操旧业。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大江南北,人们对美的追求越来越强烈。呆板的蓝灰黑已经满足不了年轻人,连衣裙、喇叭裤、蝙蝠衫……这些都是商机。
我租了个最小的摊位,用仅剩的钱进了几批时髦的布料,然后把我设计的几款连衣裙和衬衫样板挂了起来。
我给我的小摊取了个名字——晚意新裁。
刚开始,生意并不好。人们对我这个外地来的年轻姑娘不信任,只是看看就走。
一连三天,我一件衣服都没卖出去。
第四天,眼看我就要交不起明天的摊位费了,转机来了。
一群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路过我的摊位,其中一个被我挂着的一条红色连衣裙吸引了。
哎,你们看,这条裙子真好看!
是啊,款式真洋气,比百货大楼里的还好看!
那女孩走过来,摸了摸裙子的料子,问我:老板,这裙子怎么卖
我精神一振,连忙介绍:美女,你真有眼光。这叫‘港风复古连衣裙’,收腰大摆,最显身材。料子是顶好的丝光棉,保证你穿出去,整条街的男人都看你!
我这番带着后世销售技巧的话,显然让女孩很受用。她眼睛亮晶Biu的,立刻就要试穿。
市场里没试衣间,我让她到我摊位后面用布帘子隔出来的小空间换。
几分钟后,当她穿着那条红裙子走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女孩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火红的裙子衬得她像一朵盛开的玫瑰,明艳动人。
天哪!太美了!她的同伴们发出惊呼。
女孩自己也又惊又喜,在我的小镜子面前转了好几个圈。
老板,这裙子我要了!她当场拍板。
这单生意,像一个开关,瞬间打开了局面。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你也要一条红裙子,她也要一件白衬衫。
我一边量尺寸,一边记订单,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下午,我就接了十几单生意。我当场画图,裁剪,脚下的缝纫机踩得飞快,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就把所有衣服都赶了出来。
当我把做好的衣服交到她们手上,收到了厚厚一沓钱时,我的手都在抖。
这是我靠自己挣来的钱!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生意越来越好。晚意新裁的名声,在市里的年轻人圈子里慢慢传开了。
我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我租了个更大的店面,雇了两个手脚麻利的阿姨帮我踩缝纫机,我则专心做设计。
我画的设计图,总是最大胆、最新潮的。泡泡袖、荷叶边、高腰裤……我把后世流行的元素,巧妙地融入到这个时代的审美中,做出来的衣服,每一件都是爆款。
不到两个月,我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
我买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子,不大,但温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阳光好的时候,我就坐在院子里画图,日子过得充实又惬意。
我以为,我和陆长风,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那天下午,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我的店门口。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站在那里,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漂亮衣服,和正在招呼客人的我,眼神复杂。
我心头一跳,手里的剪刀差点掉在地上。
他怎么来了
03
看到陆长风的那一刻,我承认,我的心乱了。
但仅仅是片刻,我就恢复了平静。我现在是晚意新裁的老板林晚意,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仰望他、等待他的军嫂林晚意。
我把手里的布料交给旁边的店员,擦了擦手,朝他走了过去。
陆营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买衣服吗我们店里不卖男装,更不卖军装。我的语气客气又疏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没理会我的话,深邃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圈。
我今天穿的是自己设计的改良旗袍,掐腰的设计,裙摆开叉到膝盖,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配上我新烫的卷发和嘴上那抹亮眼的口红,整个人看起来自信又明媚。
这副样子,与当初那个穿着朴素、素面朝天的军嫂,判若两人。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你……过得很好。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托你的福,离了婚,果然运气都变好了。我笑了笑,要是没别的事,我店里还忙,就不招待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等等。他叫住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你的离婚报告,上级驳回了。
我愣住了,一把抢过文件。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军婚受法律保护,非有重大过错,不得单方面提出离婚。望双方珍惜来之不易的革命感情,妥善解决家庭矛盾。
下面还有军区领导鲜红的印章。
我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气得浑身发抖:凭什么!陆长风,你婚内出轨,让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这还不算重大过错吗
我没有。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跟白灵,清清白白。
清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别告诉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孩子不是我的。他沉声说,她流产了,医生检查过,她怀孕的时间对不上。
我怔住了。
流产了时间对不上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在她找你之前就有的,而且根本不是我的。陆长风的眼神冷了下来,她利用我,也利用了你。她想借我的手,逼走你,然后顺理成章地嫁给我。至于那个孩子,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白灵……她竟然算计到这个地步
那……那个肚兜呢我喃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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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送的。陆长风没有回避,但不是送给她。是有一年,她下乡演出,山路塌方,我带队去救援,她受了伤,发高烧,我把自己的备用军大衣给了她。那个肚兜,就缝在大衣内衬的口袋里,是我妈在我入伍前,亲手给我缝的护身符。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我没想到,她会拿这个来做文章。
真相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误会了他,用最伤人的话攻击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难堪,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他,没有解释,默默地承受了所有指责,甚至在我走后,查清了真相,还跑来告诉我。
我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店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也消失了。
陆长风就那么站着,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他左边眉骨上方有一道很淡的疤,平时看不出来,只有在光线暗淡、他神情凝重的时候,才会显现。我记得,那是在一次抗洪抢险中留下的。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我低声问。
不全是。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张存折。
这是什么
你走之后,我查了白灵。她不仅骗了你,还偷了你家里的钱。他看着我,这是我追回来的,还有……我这些年的津贴。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打开存折,看到上面那一长串的数字,眼睛瞬间就红了。
我当初走得决绝,把他的家用都还给了他,只带走了一个空盒子。我以为我们两清了。
可他却……
陆长风,你这是什么意思弥补我可怜我我把存折狠狠地塞回他手里,我不需要!我现在自己能挣钱,挣得比你多得多!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哭腔。
他没有接,任由存折掉在地上。
他忽然上前一步,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头顶。
晚意,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嘶哑,我知道你现在能干,你很厉害。我不是可怜你。
那是什么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是来……求你回家的。
04
回家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陆长风,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没什么家了。在你眼里,家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不,连睡觉的地方都不是,是让你偶尔回来换件衣服,然后继续去‘为人民服务’的中转站。
我的话像刀子,专往他心窝里捅。
他沉默了,下颚线绷得紧紧的。
以前,是我不对。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我忽略了你。
忽略我冷笑,陆营长,你太谦虚了。你那是完全无视。结婚三年,你记得我的生日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我晚上一个人害怕,要开着灯才能睡着吗
我每问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知道。我替他回答了,在你心里,我林晚意,不过是你档案里‘已婚’那一栏的一个名字。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应该无条件支持你、理解你、崇拜你的附属品。
我不是这么想的。他急切地反驳。
那你怎么想的我步步紧逼,你想的是你的任务,你的兵,你的荣誉!陆长风,我承认,你是个好军人,是个英雄。但你不是个好丈夫。
我的话说完了,店里一片死寂。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被雷劈中的树,挺拔,却透着一股萧瑟。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我怕再看一眼,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就会崩溃。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浑身一震。
我认识陆长风这么多年,从没听过他说这三个字。他永远是那个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汗的硬汉。
离婚报告被驳回,不是我搞的鬼。他继续说,是军区的决定。他们查清了白灵的事情,认为这是对我的污蔑,也是对军属的伤害。所以……
所以,我就必须得回去,继续当那个有名无实的陆太太,配合你演一出夫妻和睦的戏码,维护你光辉伟大的形象,是吗我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嘲讽。
不是!他猛地抬高了身音,上前一步,重新抓住了我的手腕。
晚意,你听我说。我以前,是混蛋。我以为,男人就该在外面保家卫国,把家里的一切交给女人就行。我以为我把津贴都给你,就是对你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需要的是陪伴。
他的手很烫,烫得我心慌。
我现在知道了。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恳求,给我个机会,一个补偿你的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学着当丈夫的机会。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推开他,告诉他晚了。
可是,情感上,我却无法动弹。
这个男人,是我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我曾以为他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可现在,这块石头,似乎有了温度。
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店门口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晚意!我回来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夹克衫,头发微卷,看起来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年轻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是赵宇航,我生意上的合伙人,也是我这段时间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他去南方进货,刚回来。
赵宇航一进门,就看到了我和陆长风僵持的场面。他愣了一下,随即把东西往地上一放,走过来,很自然地搂住了我的肩膀。
这位同志,有事吗他挑着眉,看着陆长风,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敌意。
陆长风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着赵宇航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得把它剁下来。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我头皮一麻,赶紧从赵宇航的怀里挣脱出来。
宇航,你别误会,这位是……是我的……前夫。我解释道。
前夫赵宇航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着陆长风,哦——原来就是那个让你伤心了好久的‘首长老公’啊。怎么,看我们晚意现在出息了,自己当老板了,后悔了,想来吃回头草了
赵宇航这人,哪都好,就是嘴巴毒。典型的互联网嘴替,什么都敢说。
陆长风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没有理会赵宇航的挑衅,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他是谁
那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
我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柔软,瞬间被这该死的占有欲和压迫感给浇灭了。
我深吸一口气,故意挽住了赵宇航的胳膊,对他笑得灿烂:忘了给你介绍了,陆营长。这位是我的合伙人,赵宇航。也是我的……新男朋友。
话音刚落,我清楚地听到了陆长风拳头攥紧时,骨节发出的咯咯声。
05
陆长风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他盯着我挽着赵宇航的手,那目光,仿佛能把赵宇航的手臂烧出两个洞来。
赵宇航也不是个怕事的主,他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手臂顺势一收,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对着陆长风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陆营长是吧听口音是北方人我们南城有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我们家晚意现在是鲜花,您这‘牛粪’,就别来凑热闹了。
你找死!
陆长风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他一个箭步上前,砂锅大的拳头就朝着赵宇航的脸挥了过去。
我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重击声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看到陆长风的拳头停在距离赵宇航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他的手臂青筋暴起,手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在极力克制。
军人的纪律,最终还是战胜了男人的怒火。
晚意,你跟我说实话。陆长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完全无视了旁边的赵宇航,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面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我不敢去看的……受伤。
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软。长痛不如短痛。
我咬了咬牙,把头靠在赵宇航的肩上,用我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是。宇航他对我很好,他懂我,支持我,不像某些人,只会让我独守空房。
好,好,好……
陆长风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收回拳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了。
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在夜色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决绝和落寞。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我才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松开了赵宇宇航的胳膊,瘫软在椅子上。
喂,林老板,你这戏演得也太真了吧我差点都信了。赵宇航在我对面坐下,给我倒了杯水,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前夫哥,气场可以啊,不去当演员可惜了,演个《高山下的花环》绝对本色出演。
我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谢谢你,宇航。
谢什么,朋友嘛。赵宇航翘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你真不打算跟他复合了我瞅着,他好像挺在乎你的。刚才那眼神,啧啧,简直是‘爱你在心口难开,眼睁睁看你被我拐走’的现实版。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
曾经,我以为我和陆长风之间,只是隔着他的工作,他的沉默。
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三年的误解,和一道我亲手划下的,名为尊严的鸿沟。
接下来的几天,陆长风没有再来。
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生意依旧红火。我设计的几款秋季风衣,一上市就卖断了货,连市里文工团的台柱子都托人来我这儿定做衣服。
我越来越忙,忙到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甚至在想,也许就这样也挺好。
直到那天,市里最大的百货大楼经理,亲自找到了我。
林老板,久仰大名啊!王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挺着个啤酒肚,笑起来一脸和气。
王经理,您太客气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有些受宠若惊。
是这样,王经理搓了搓手,我们百货大楼,想请你的‘晚意新裁’入驻我们的商场,给你一个独立的专柜。你觉得怎么样
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八十年代,能进百货大楼,那可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是多少个体户梦寐以求的事情。
王经理,您……您没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王经理笑道,我们也是考察了很久的。你的设计,新颖、大胆,又贴合市场,非常受年轻人欢迎。我们百货大楼也需要你这样新鲜的血液,来搞活我们的经营嘛。这是我们初步的合作意向书,你看看。
我接过意向书,看着上面优厚的条件,感觉像在做梦。
送走王经理,我拿着那份意向书,激动地在店里转了好几个圈。
赵宇航也替我高兴:可以啊林晚意!你要成大老板了!以后可得罩着我点。
那必须的!等我挣了大钱,给你买辆‘雅马哈’!我豪气地说。
就在我沉浸在喜悦中时,一个来店里取衣服的军嫂,无意间说起的一件事,却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
哎,小林,你听说了吗你们家属院要搬迁了。
搬迁为什么我愣了一下。
听说是要搞演习,我们这片区域被划为军事禁区了。限期一个星期之内,全部搬走。军嫂叹了口气,这不,大家都在忙着找房子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那个小院子,也在家属院附近……
如果那里被划为军事禁区,我的店,我的家,我这两个月所有的心血,岂不是都要……
我疯了一样冲出店门,跑向我的小院。
远远地,我就看到家属院那片区域,已经被绿色的铁丝网围了起来,门口还有持枪的哨兵站岗。
同志,这里已经戒严了,不能进去。哨兵拦住了我。
我的家就在里面!我的店也在里面!我急得快哭了,求求你,让我进去拿点东西!
不行,这是命令。哨兵铁面无私。
我绝望地看着那道铁丝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在我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陆长风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作训服,脸上涂着迷彩,眼神锐利。
他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
跟我来。他丢下三个字,转身走向岗哨。
哨兵看到他,立刻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首长好!
陆长风点了点头,指着我说:让她进去,收拾东西,一个小时。
是!
我跟着他,穿过铁丝网,回到了我那个熟悉的小院。
院子里的花草还在,我的缝纫机还在,我画了一半的设计图还摊在桌上。
一切都还在,但很快,就都不属于我了。
我站在院子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陆长风就站在我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那手帕,带着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我接过手帕,擦着眼泪,声音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早点知道,我也不会把所有的钱都投在这里。
这是军事机密,昨天才最终确定范围。他低声说。
我抬头看他,泪眼模糊中,看到他满眼的红血丝,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他看起来,比我还疲惫。
那现在怎么办我茫然地问。
他沉默了片刻,说:我已经帮你找好了新的店面和住处,在市中心,位置比这里更好。所有的损失,部队会进行赔偿。
我愣住了。
他……他都帮我安排好了
06
我跟着陆长风,来到了他为我找的新地方。
那是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宽敞明亮的店面,比我之前那个大了一倍不止。二楼是三室一厅的住所,装修得干净又温馨,连被褥都是新的。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觉像在做梦。
这里……租金很贵吧我小声问。
不用你管。陆长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部队的补偿。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作训服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窄腰。明明是一副很随意的姿态,却依然带着军人特有的挺拔。
陆长风,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着他,你又是帮我解决百货大楼的专柜,又是帮我安排新店面。你别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部队的安排’。
王经理来找我的第二天,我就找人打听过了。百货大楼根本没有什么搞活经营的计划,是陆长风亲自去找的王经理,用他们部队采购的大单,换来了我那个专柜的入驻资格。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却一个字都不说。
陆长风被我问得一噎,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耳朵尖却悄悄地红了。
这个习惯,他一直没变。一紧张,或者一说谎,耳朵就会红。
我……他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就当是……还债。
还债
还我以前欠你的。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笨拙的真诚,晚意,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帮助。让我做点什么,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的,软软的。
这个男人,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不会搞浪漫惊喜,他只会用他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歉意和关心。
就像一座冰山,开始笨拙地学习如何融化。
那……赵宇航呢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提到这个名字,陆长风的脸瞬间又黑了。
你还想着他他的语气酸溜溜的,像打翻了醋坛子,我查过了,他就是个从南方来的二道贩子,成分复杂,油嘴滑舌,根本配不上你!
我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心里的那点郁结,也散了不少。
陆营长,你这是在调查户口吗人家成分再复杂,也是凭本事吃饭。再说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上次是故意气你的。我终于说了实话。
陆长风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惊喜和狂喜,像烟花一样,在他的眼底炸开。
他上前一步,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真的你没骗我
骗你干嘛。我别过脸,小声嘟囔。
他咧开嘴,笑了。
那是一个灿烂的、不带任何阴霾的笑容,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我有多久没见过他这样笑了久到我自己都快忘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好看。眉眼舒展,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英气逼人,又带着一丝傻气。
我看着他,一时竟有些失神。
晚意,他忽然凑近,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我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谁……谁要跟你重新开始!我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往房间里跑,房子我收下了,就当是你赔我的精神损失费!你……你可以走了!
我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门外,传来了陆长风低沉的笑声。
好,我走。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我捂着发烫的脸,嘴角却忍不住,一点点地向上扬起。
第二天,陆长风果然又来了。
他没穿军装,而是换上了一件白衬衫和一条蓝色的卡其裤。没有了军装的加持,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清爽的少年感。
他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炊事班。
王班长,李班长,麻烦你们了。陆长风指挥着几个穿着厨师服的军人,把一口口大锅,一袋袋面粉,还有各种厨具,从军用卡车上搬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陆长风,你这是要干嘛在我这儿开食堂吗
乔迁之喜,不得请客吃饭吗他冲我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那些店员和朋友,都请来。今天我下厨,让大家热闹热闹。
我还没反应过来,赵宇航已经闻讯赶到。
他看到院子里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又看看系着围裙,正在和面揉面的陆长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滴个乖乖,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铁血营长亲自下厨,这是什么‘活久见’的名场面赵宇航凑到我身边,小声嘀咕,晚意,你这前夫哥,为了追你,是真下血本了啊。连‘糖衣炮弹’都用上了。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甜丝丝的。
陆长风的手艺,出人意料的好。
他不仅会做北方的面食,连南方的几道硬菜也做得有模有样。红烧肉肥而不腻,松鼠鳜鱼酸甜可口,还有他亲手包的饺子,皮薄馅大,鲜美多汁。
饭桌上,他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主动给大家夹菜,陪着赵宇航他们喝酒划拳,甚至还讲了两个部队里的冷笑话。
虽然一点也不好笑,但看着他努力融入大家,努力讨好我的朋友的样子,我的心里,像被温水浸泡过一样,暖洋洋的。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意。
赵宇航搂着陆长风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陆……陆营长,我跟你说,我们家晚意,是……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你以前……以前没珍惜,是你眼瞎。以后……以后你要是再敢欺负她,我……我赵宇航第一个不放过你!
陆长风没有生气,他拍了拍赵宇航的背,郑重其事地说:你放心,不会了。以后,我拿命对她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深情和悔意。
那一刻,我知道,我心里那道坚冰,彻底融化了。
07
乔迁宴之后,陆长风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彻底开启了他的追妻火葬场模式。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说多喝热水的钢铁直男,而是变成了一个行动上的巨人。
每天早上,他会准时出现在我的门口,手里拎着热腾腾的早饭,豆浆、油条、小笼包,一周七天不重样。
我开店,他就在旁边默默地帮忙。搬货、打扫、算账,什么都干。他一个堂堂的营级干部,干起这些活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引得周围的邻居和顾客都以为他是我新雇的伙计。
晚意,你这伙计长得可真俊,又高又壮,干活还利索,从哪儿找的啊隔壁的王大妈不止一次地问我。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朋友,是朋友。
陆长风就在一旁偷着乐,那样子,像只偷了腥的猫。
除了当伙计,他还主动承担起了我的保镖职责。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难免会招人嫉妒。有一次,几个地痞流氓来店里捣乱,说我的衣服料子有问题,要我赔钱。
我正跟他们理论,陆长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往那一站,把袖子一挽,露出了结实得像小山一样的手臂肌肉。然后,他拿起一块布料,双手一用力,刺啦一声,布料应声而裂。
布料是结实,还是不结实他冷冷地看着那几个地痞。
那几个人被他这股子煞气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来我的店里找麻烦。
晚上,他会陪我一起对账,画设计图。我画图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给我削铅笔,或者给我读报纸,听我讲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理念。
他不懂什么叫泡泡袖,也不懂什么叫高腰线,但他听得特别认真。
这个好,他指着我画的一款风衣草图,我们部队女兵要是穿上这个,肯定英姿飒T爽。
我哭笑不得:这是时装,不是军装。
都好看。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只要是你设计的,就都好看。
我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他这些笨拙又真诚的举动填满了。
我知道,我快要投降了。
转眼,就到了年底。市里要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迎新春服装设计大赛,鼓励个体户和私营企业主,展示改革开放的新成果。
赵宇航力劝我参加:晚意,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要是能拿个奖,‘晚意新裁’的名声,就能彻底在全市打响了!
我有些心动,但又有些犹豫。
这次比赛,不仅有我们这些个体户,还有市里最大的服装厂,以及国营百货大楼的专业设计师参加。我一个半路出家的,能行吗
怎么不行陆长风第一个给我打气,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设计师。
他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温柔又有力:晚意,别怕。大胆去做。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在你身后。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好,我参加!
我决定,要拿出我最好的作品,去拼一次。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画了无数张草图,最后,终于确定了我的参赛主题——凤鸣。
我要设计一款融合了传统旗袍元素和现代时尚感的礼服。旗袍的典雅,加上现代的剪裁,寓意着传统的新生,就像凤凰涅槃一样。
设计图敲定后,就是最关键的制作环节。
我选用了最顶级的真丝面料,颜色是最高贵典雅的中国红。最难的部分,是裙身上的凤凰刺绣。
我要求,那只凤凰必须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
这需要极高的刺绣功底,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陆长风拉着一个头发花白,气质温婉的老太太,走进了我的工作室。
晚意,我给你请了个帮手。
我看着那位老太太,愣住了。
妈
来人,竟然是陆长风的母亲,我曾经的婆婆,也是一位技艺精湛的老绣娘。
08
妈,您……您怎么来了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婆婆还是那么慈祥,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眼圈红了:好孩子,瘦了。受委屈了。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让我破了防,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当初,我和陆长风闹离婚,婆婆远在老家,什么都不知道。后来陆长风把事情告诉了她,老太太在电话里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要不是隔着千里,非得拿鞋底抽他。
哭什么,都过去了。婆婆帮我擦掉眼泪,然后瞪了一眼旁边的陆长风,都怪这个臭小子!晚意,你放心,妈这次来,就是给你撑腰的!他要是再敢欺负你,妈第一个不答应!
陆长风摸了摸鼻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又哭又笑。
婆婆的到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她老人家的苏绣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比我高明了不止一点半点。
我们俩,一个主攻设计剪裁,一个负责刺绣点睛,配合得天衣无缝。
陆长风则成了我们最得力的后勤部长。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承包了所有家务,让我们能安心工作。
那段时间,是我们三个人最温馨、最快乐的时光。
晚上,我和婆婆在灯下赶工,陆长风就在一旁给我们念报纸,或者讲一些他部队里的趣事。有时候,我们说到兴起,三个人会一起笑出声来。
那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久违的、家的温暖。
终于,在比赛的前一天,我们的作品——凤鸣,完成了。
当那件火红的礼服,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所有人都被惊艳了。
它有着旗袍的古典韵味,立领、盘扣、流畅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女性的柔美。但它又不止于此,西式的泡泡袖增添了几分俏皮,裙摆则设计成了鱼尾状,华丽而不失优雅。
最绝的,是裙身上那只用金线绣成的凤凰。
它从腰间盘旋而上,凤头昂扬,凤尾则如瀑布般倾泻在裙摆上。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仿佛下一秒就要浴火重生,引吭高歌。
太美了……我喃喃自语,眼眶湿润。
这不止是一件衣服,这是我的梦想,也是婆婆的心血。
婆婆拍了拍我的手,欣慰地笑了:好孩子,去吧。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林晚意的才华。
比赛那天,我亲自穿着凤鸣走上了T台。
当我从幕后走出的那一刻,全场寂静。
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能听到台下观众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挺直背脊,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得从容而坚定。
我仿佛能看到,一只火凤凰,正从我身上展翅,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
最终,毫无悬念,凤鸣获得了本次大赛的金奖。
当我从市领导手中接过奖杯时,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到了赵宇航在为我欢呼,看到了我的店员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我还看到了……台下第一排,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陆长风,和旁边激动得直抹眼泪的婆婆。
陆长风也在鼓掌,他看着我,眼睛里,有骄傲,有欣赏,更有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我们四目相对,跨越了人群,跨越了过往所有的伤痛和误解。
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比赛结束后,我被记者和厂商团团围住。
林小姐,请问您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哪里
林老板,我们是省服装厂的,希望能跟您达成合作!
我应付着这一切,心里却只想着一个人。
好不容易摆脱人群,我提着裙摆,在后台找到了正在等我的陆长风。
陆营长,我走到他面前,仰起头,对他笑得灿烂,恭喜你,你的‘债’,好像还清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笑了,那笑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
晚意,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低喃,我爱你。
09
拿了大奖之后,晚意新裁彻底火了。
合作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我忙得脚不沾地。我扩大了生产线,招聘了更多的工人,还成立了属于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我不再是那个只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小老板,而是成了八十年代浪潮中,一个真正的女企业家。
陆长风也升了官,从营长升到了团长。
他比以前更忙了,经常要去外地开会、演习。但他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走就杳无音信。
他会每天给我打电话,有时候只是为了听听我的声音。他会从外地给我寄各种各样的小礼物,一块漂亮的丝巾,一本我爱看的小说,甚至是一块当地特有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他用他笨拙的方式,努力地填满我们因为时空距离而产生的空白。
婆婆没有回老家,就留在这里帮我。白天,她帮我管理工作室,教导新来的绣娘。晚上,她就给我们做好吃的,像一个真正的大家长,守护着我们这个小家。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我和陆长风,虽然还没有正式复婚,但所有人都已经把我们当成了一对。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们之间,还差了点什么。
差了一个正式的,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的开始。
这天,我接到了赵宇航的电话。
林大老板,赏个脸,晚上一起吃个饭
怎么,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想起我了我笑着调侃他。他现在也鸟枪换炮,开了自己的贸易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那必须的。主要是,给你看个好东西。电话那头,他笑得神神秘秘。
晚上,我如约来到我们常去的那家饭店。
赵宇航已经在了,他面前,放着一个大大的纸箱子。
什么宝贝,搞得这么神秘我好奇地问。
赵宇航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婚纱。
那是一件非常漂亮的婚纱,洁白的蕾丝,层层叠叠的纱裙,上面点缀着细碎的珍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我愣住了。
我从香港那边弄来的,最新款。赵宇航得意地扬了扬眉,怎么样,漂亮吧我准备向我女朋友求婚了。
你要结婚了我惊喜地问。
那当然,我可不像某些人,磨磨唧唧的。赵宇航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说得有些脸红。
你试试他把婚纱递给我,看看合不合身,也让我提前感受一下送新娘出嫁的感觉。
我拗不过他,只好拿着婚纱去了试衣间。
当我换上婚纱,站在镜子前时,我彻底呆住了。
镜子里的我,美得像一个公主。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穿上婚纱的一天。
我和陆长风结婚时,没有婚礼,没有婚纱,只有一张结婚证,和一间空荡荡的宿舍。
这是我心里,一直以来的遗憾。
我正对着镜子发呆,试衣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陆长风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手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站在门口。
他看着穿着婚纱的我,眼神里满是惊艳和痴迷,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
晚意,你今天……真美。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再不来,我老婆就要被别人拐跑了。陆长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这时,赵宇航在外面喊道:嫂子,我这助攻打得还行吧为了帮你把这块木头引上钩,我可是连我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这婚纱,就算是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俩串通好的。
我看着陆长风,又气又笑。
陆长风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举起了手里的玫瑰花。
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虔诚。
林晚意同志,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像是在做报告,以前,我陆长风,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我忽略了你,伤害了你,让你受尽了委屈。我在此,向你做出深刻的检讨。
我请求组织,也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陆长风,申请与林晚意同志,复婚。我保证,在未来的日子里,坚决拥护林晚意同志的绝对领导,服从她的所有命令,将她的指示作为我们家庭建设的最高纲领。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她,保护她,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晚意,嫁给我,好吗
他的声音,在小小的试衣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哽咽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10
我和陆长风的婚礼,办得简单而隆重。
没有豪华的车队,没有铺张的宴席。我们只是在部队的礼堂里,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做了一个见证。
那天,我穿着赵宇航送的婚纱,挽着陆长风的手臂,走在红毯上。
红毯两边,是我的工人们,是陆长风的战友们,是所有关心我们、爱护我们的人。他们笑着,鼓着掌,为我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婆婆坐在第一排,哭得像个孩子。
政委老张亲自当我们的证婚人,他扶着眼镜,感慨万千: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证婚人,第一次给同一对新人,证两次婚。陆长风,林晚意,你们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是天生一对,是命中注定!希望你们以后,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陆长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转头看我,轻声说:老婆,以后,请多指教。
我也笑了:老公,彼此彼此。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的服装品牌晚意,在全国都打响了名气,成了新时代女性追求时尚和独立的标志。
陆长风也一步一个脚印,成了当时最年轻的将军之一。
他依然很忙,但不管多忙,他都会把家庭放在第一位。
他学会了制造浪漫。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用一整个训练场的坦克,摆出一个巨大的心形。会在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带我坐上军用直升机,去看最美的日出。
他用行动,一点点地弥补着我们曾经错过的所有美好。
一年后,我怀孕了。
陆长风紧张得像个新兵,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守在我身边。
我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他就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亲自去乡下买最新鲜的土鸡,给我炖汤。
我半夜腿抽筋,他会立刻从床上弹起来,给我按摩,一按就是半个多小时。
他把一个丈夫,一个准爸爸,做到了极致。
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小名叫安安,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
安安长得特别像陆长风,从小就虎头虎脑,调皮捣蛋。但他最怕的,不是他那个将军爸爸,而是我。
只要我一瞪眼,他立刻就变成乖宝宝。
陆长风总说,我把他们父子俩,拿捏得死死的。
我总是笑着回答他:那你们俩,就认命吧。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我和陆长风,都已不再年轻。我的眼角爬上了细纹,他的头发也染上了风霜。
我们的服装公司,已经成了国际知名品牌。
安安也长大了,从军校毕业,像他父亲一样,成了一名优秀的军人。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陆长风坐在我们那个种满了花草的小院里,摇椅吱呀作响。
他正在给我读报纸,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院子里嬉戏的孙子孙女,心里一片安宁。
老头子,我突然开口,下辈子,你还愿意娶我吗
他放下报纸,握住我满是褶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他看着我,眼神一如当年,深情而专注。
当然愿意。
不过,他话锋一转,下辈子,换我来追你。我保证,从你十八岁开始追,绝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我笑了,眼角笑出了泪花。
真好。
这一生,能遇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