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沈确被杀害,为报仇我委身于凶手戚九,甘当他掌中玩物,只为寻机将刀刺入他心脏。
可当我把刀抵在他腰间,却发现一个与亡夫为我画的一模一样的兔子纹身。
他看着我,眼神崩溃,彻底疯了。
1
戚九花七十七万买下我那一晚,说要让我给他当太太。
我脖子僵着,一个字都懒得回。
我男人死了,我这辈子,不跟任何人。
我不仅没遂他的愿,甚至连根手指头都没让他碰。
他只是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着我,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最后他没碰我,自己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第二天,钱照付,蓉姐笑得合不拢嘴。
但她掀开我房间的床单,看到上面干干净净时,脸上的笑瞬间就收了回去。
她没多废话,直接让两个黑西装的男人把我拖进了地下酒窖。
发霉的酒气和冰冷的潮气混在一起,往我骨头缝里钻。胃里像有把火在烧,烧得我蜷缩在地上,整个人却冻得像块冰。膝盖上被拖拽出的伤口,疼得钻心。
我用手死死按着小腹,徒劳地想暖热它。
没用。
脑子里全是沈确。他把警服外套脱下来,裹在我身上的温度;他在那家破旧的馄饨摊,一口一口吹凉了喂我吃的样子。
还有……他躺在棺材里,那张再也不会笑的脸。
我闭上眼,死了算了。跟我的沈确一起死了,总好过在这里腐烂发臭。
不知道昏了多久,我被门外两个保镖的闲聊声吵醒。
我一个激灵,像垂死的鱼一样从地上弹起来,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铁门上。
唉,听说了没,城西分局那个姓沈的条子,本来不该死的。
谁说不是呢,非要去查戚爷的地盘。戚爷是谁,能让他这么个小角色随便拱
那小子也算硬气,撬了半天嘴什么都没说。可惜了,死得不怎么体面,听说尸体都泡浮囊了。
小声点,里头那个,不就是那条子的马子吗
门板的寒意,透过我的脸,一直刺进脑髓。
我想到那个用七十七万买我的男人,戚九。那个连看我一眼都像是在施舍的男人。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是他。
蓉姐!蓉姐!放我出去!我想通了!
我要给我的沈确报仇。
2
穗穗,我可能……不想再干下去了。
沈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疲惫。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
我问他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当英雄吗抓住所有坏人。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又聚焦在我脸上。
但当英雄,可能会没命娶你。
我的脸一下就热了,埋进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总要娶我的。
沈确低声笑起来,胸腔震得我耳朵发麻。对!等我干完手头这个大案,我就递辞职报告,风风光光地娶你!
他决定去查戚九那条线时,我看见了他藏不住的担忧。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让我想起他曾说不想再干了。
我想,如果他真的害怕,我可以成为他退缩的理由。
我拉着他的手,哭着求他别去,他一脸为难,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穗穗,乖,等我回来。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意识从回忆里抽离,我浑身冰冷。
原来,他不是想去,是不得不去……
戚九。
如果不是他,我的沈确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此刻的我,应该在城南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等他下班回家。
戚九。
我该恨他,我必须恨他。
3
蓉姐见我开窍,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她亲自过来,拿着粉扑往我脸上拍。
岁穗啊,姐就知道你是聪明姑娘。今晚把牌子给你挂头牌,可得把客人伺候舒坦了。
我面无表情,像个木偶,任由她在我脸上涂抹。
蓉姐,我突然开口,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蓉姐手一顿,随即笑得更开了。
那还用问当然是骚的,会浪的,骨头软的。
我点了点头,再睁开眼时,眼里那点仅存的光也灭了,只剩下一种妩媚。
蓉姐却愣住了,收敛了笑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你这种眼神,姐见过太多了。她突然压低声音,都是一门心思想往上爬,想找个男人当跳板的。
姐给你句忠告,这城的男人,心都是黑的。谁要是跟你说什么天长地久,为你赎身,你就当个屁听,听完就忘了。
千万别当真。
我想反驳,想告诉她沈确不是。
可沈确已经成了江里的一具浮尸,我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我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夜里,长乐坊的空气里都漂浮着荷尔蒙和酒精的味道。
我没上台,我这种货色,不需要表演。
我直接去了最顶层的那个包间。戚九也在,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前只放了一杯清水,和周围的淫靡奢华格格不入。
他看见我,眼神清澈得像冰,里面只倒映着我一个人。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双手撑在他身侧的沙发上,俯下身。
戚先生,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4
包间里明明吵得人耳膜疼,可在戚九面前,我什么都听不见。
蓉姐说,男人都是薄情郎。我想,戚九是其中翘楚。
他只是盯着我,像在审视一件待估价的物品,一言不发。
我俯得更低,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带出的凉气,那种干净到不近人情的味道,让我想吐。
我凑过去,想吻他。
他却微微偏头,躲开了。
我心底冷笑一声,直起身子。
果然,蓉姐说得没错。
既然戚先生没兴趣,那我不打扰了。
我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力气大得像铁钳,捏得我骨头生疼。他一用力,我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我撞上他坚硬的胸口,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和一句贴着我耳边说的话。
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病态的沙哑。
但是,他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我没说,我不想要你。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漏了一拍。
那就快点,我逼自己说,我等不了。
5
我是在祁家的储物间长大的。
祁家和沈家是世交,早年有过口头婚约。后来祁家飞黄腾达,自然看不上当时只是普通警察家庭的沈家。于是,我这个被收养的女儿,正好顶上了这个名分。
我虽有小姐的名头,干的却是保姆的活。
祁家所有人都说,我妈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未婚先孕,不知道被哪个野男人搞大了肚子,生下我这个孽种,丢在孤儿院门口。
是祁家好心,把我领了回来。
他们给了我一口饭吃,所以我必须感恩戴德。
我的养母,祁夫人,见到我时,脸上总是挂着慈悲的笑,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忧愁。
她说:岁穗,你的命格特殊,是我们家的福星。
可她从没让我上过桌吃饭。
她只在我五岁那年,给了我一只小小的、用红绳穿起来的玉兔子。
岁穗,这是开过光的,能给你挡灾,要好好戴着。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给我挡灾的。
是给祁家那个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被养在别院里从不见人的真少爷,挡灾的。
我是个活祭品。
我日夜戴着那只兔子,以为那是祁家对我仅有的一点善意。
直到那年冬天,祁家少爷又一次病危,请来的大师说,是我身上的冲劲不够了。
祁夫人二话不说,让人把我戴了十年的玉兔子扯下来,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们把我关在院子里,在及膝的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
我就是在那时候,见到的沈确。
他翻墙进来,脱下身上厚重的警用大衣,把我从头到脚裹住,然后一把将我抱起来。
我环着他的脖子,冻得话都说不清。
兔子……我的兔子……碎了……
他把我抱在怀里,用他温热的手掌不停地搓我的脸和手。
不哭不哭,他的声音像冬日里唯一的暖阳,碎了就碎了,以后,哥送你一个真的。
他真的送了我一只兔子,活的,毛茸茸的。
他还会翻墙进来,给我带城南那家老店的馄饨。
烫不烫那家店的老板都认识我了。
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傻的条子,老是自己掏钱给别人买吃的。
等你长大了,嫁给我,我们就住城南去,天天吃他家的馄-饨!
因为他,我在祁家,才活得稍微像个人样。
他总说:等我升职了,就让你风风光光地离开祁家。
我却想着,不要风光也好,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我抱着他,他的胸膛是那么滚烫。
6
戚九真的把我从长乐坊带走了。
一纸合同,没有期限,我是他的人了。
蓉姐看着戚九的助理将一箱现金放在她面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岁穗,你可真是我的摇钱树。
戚九派人送来了一套新衣服和首饰。我拿起一只镶着碎钻的耳钉,戴在耳朵上。
蓉姐,我轻轻叫她,她立刻凑了过来。
戚九……是个什么样的人
蓉姐脸上的笑变得玩味。
都要跟你了,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一个疯子。
听说是在国外长大的,家里背景硬得吓人。但为人阴狠,手段不干净,道上的人都怕他。
他那个洁癖是出了名的,没人敢近他三米之内,没想到啊,最后还是栽在你身上了。
男人呐,嘴上说不要,身体比谁都诚实。
我点了点头,又问:那城南旧巷呢
蓉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城南……那地方,又破又旧,住的都是些老骨头……但也是这城里,唯一还讲点人情味的地方了……
她没再说下去。
戚九的人来了,说要先送我回一趟祁家。
我扶着耳垂上的碎钻,随手把另一只放在蓉姐手上。
蓉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到城南旧巷的馄饨摊,交给老板。
我和沈确之间,好像只剩下这碗没吃上的馄-饨了。
7
车子开往的方向,是祁家所在的别墅区。
我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去哪
戚先生吩咐,先送祁小姐回家。
我脸色一沉。
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猛地踩下刹车。
送我回长乐坊。
司机慌得快哭了,扑通一声就想跪下。小姐,您别为难我。先生说了,必须把您安全送到祁家,不然……不然我的家人……
我看着他惊恐的脸,闭上眼,重新靠回座椅。
走吧,去祁家。
我捏紧了拳头,戚九,你到底想干什么
车还没停稳,我的养父祁德和养母,竟然亲自在门口等着了。
岁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们脸上堆着虚伪的笑,眼底的厌恶和鄙夷却藏都藏不住。
我下了车,没理他们,径直往里走。
他们像苍蝇一样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
一会儿说我命好,竟然能攀上戚九这根高枝。一会儿又说祁家养育我一场,让我得了势可千万不能忘了本。
我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他们的脸。
我忘了本我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配吗你们把我卖进长乐坊的时候,怎么不说养育之恩你们拿我当祭品,为你们那个宝贝儿子冲喜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你们女儿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
我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戚九发来的一条彩信。
点开。
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以为早就死在冰冷江水里的沈确。
他没死。
他被绑在一张铁椅子上,身上布满伤痕,嘴被堵着,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瞪着镜头。
那双曾经只盛着温柔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祈求。
而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正死死地抵在沈确的太阳穴上。
8
那张照片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捅进我的眼球,再搅碎我的心脏。
我浑身发抖,不是因为祁家那对男女的咒骂,也不是因为冷。
是一种被剥皮抽筋的恐慌。
沈确还活着。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任何欣喜,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活着,却成了戚九手里的筹码。他的一根头发,都系着沈确的一条命。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能用目光烧穿那个持枪的黑影。
祁德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被他们的恩情说动了,又凑上来:岁穗,你看,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你现在跟了戚先生,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祁家的福气。以后,可要多帮衬一下家里……
滚。
我声音不大,却像啐在他们脸上的冰碴子。
他们愣住了。
我缓缓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死白。我看着他们,笑了。那笑声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又干又涩,像砂纸在摩擦。
想要我帮衬我一步一步逼近他们,他们下意识地后退,可以啊。去,把你们那个宝贝儿子祁曜的骨灰给我拿来。我高兴了,说不定会赏你们一口饭吃。
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骂:你……你这个疯子!白眼狼!
我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疯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她尖叫起来,我这条命,就是被你们当成祭品,拜坏了!现在,那个真正该死的,回来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戚九。
【下楼。】
两个字,不容置喙。
我甩开祁夫人的手,像一个被抽掉所有线的木偶,转身就走。我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走到门口,戚九的车就停在那里,黑得像一具棺材。车窗降下,露出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没让我上车。
他只是把一个东西从车里扔了出来,落在我的脚边。
那是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兔子挂件。
是当年沈确花了一个月工资,在城南夜市的套圈摊上,给我套回来的。我一直挂在床头。
戚九看着我,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的东西,我不喜欢。跪下,捡起来,然后,扔进垃圾桶。
9
我跪了。
膝盖砸在坚硬的柏油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看着脚边那只灰扑扑的兔子,眼睛被泪水模糊,又被我硬生生逼了回去。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碰到它,仿佛那不是一个挂件,而是沈确正在跳动的心脏。
我捡起它,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路边的垃圾桶前。
松手。
它掉下去,消失在肮脏的黑暗里。
我亲手,埋葬了我的过去。
做完这一切,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戚九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眼神里没有赞许,也没有嘲弄,只有一种……野兽审视猎物的平静。
车子启动,他才又开了口。
去城南旧巷。
我的心猛地一缩。
城南,馄饨摊。
我以为他要故技重施,用更残忍的方式去碾碎我最后一点念想。
可车子并没有在馄饨摊前停下。而是停在了巷子口一个破旧的院门前。
下去。
我跟着他走进院子。院子里,站着一个瘦削的老人,是馄饨摊的老板。他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担忧。
而院子中央,摆着一口巨大的锅,里面翻滚着沸腾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
戚九指了指那口锅,对我,也对老人说:沈确查的案子,就是从这家地沟油作坊开始的。他很想端了这里,可惜,没那个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你替他,完成心愿。
他递给我一个长柄的铁勺。
把这些,一勺一勺,全倒进下水道。天亮之前倒不完,我就把沈确泡进去。
那个夜晚,我成了地狱里的恶鬼。
我机械地挥动着铁勺,滚烫的、黏腻的恶臭液体溅在我身上,烫出一片片红痕。那味道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让我阵阵作呕。
馄-饨摊的老板就站在不远处,佝偻着背,看着我,欲言又止。
天快亮时,我终于倒完了最后一勺。我瘫在地上,浑身脏污,像一滩烂泥。
戚九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
视频里,沈确被绑在椅子上,一个男人拿着一碗清水和一小块面包,粗暴地塞进他嘴里。沈确狼吞虎咽,像一饿了很久的野狗。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那是希望,也是更深的绝望。
看,戚九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他活得,还不错。
10
我以为戚九会把我带回他那个冰冷的、像样板间一样的顶层公寓。
但他没有。
车子穿过城区,开向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戒备森严的老宅。宅子是中式风格,飞檐斗拱,门口蹲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透着一股陈旧而阴森的气息。
他把我扔进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浴室。
洗干净。他捏着我的下巴,用审视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的污秽,我不喜欢脏东西。
我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用浴刷把身上的皮肤搓得通红,几乎要搓下一层皮。可我知道,我洗不掉了。那种恶臭,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第二天,他带我走过长长的回廊。
我才发现,这栋老宅里,处处透着古怪。走廊里挂的不是名画,而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咒。角落里摆放的不是古董,而是造型诡异的法器。
这里不像个家,更像个道场。
他把我带到一间茶室。茶室里,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老者一见到我,眼睛就亮了,他绕着我走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最后,他激动地对戚九说:没错!就是她!凤毛麟角,百无一禁的命格!戚先生,您的运气,来了!
戚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却比不笑更让我毛骨悚然。
他挥手让老者退下,然后走到我面前。
祁家那两个蠢货,以为你是他们儿子的护身符,真是暴殄天物。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我耳垂上那枚镶钻的耳钉。
像你这样的‘祭品’,他压低声音,气息喷在我耳边,当然要配一个,真正值得被拯救的主人。
我浑身僵硬,一个荒诞又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他……他也是为了这个
那天晚上,我趁着保镖换班的间隙,偷偷溜出了房间。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只是凭着一种直觉,往宅子最深处、防守最严密的一个院落走去。
我躲在假山后面,看到那个院子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对门口的保镖低声说着什么。
……情况还是不乐观,全靠机器吊着……
……戚先生真是费心了……
等他们走后,我屏住呼吸,像只壁虎一样贴着墙根,溜了进去。
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医疗仪器运作的微光。
我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续命的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而在病床之上,躺着一个面色灰败、骨瘦如柴的年轻人。他双目紧闭,戴着呼吸机,生命的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那张脸……
我瞳孔骤缩,如遭雷击。
那是祁曜!祁家那个养在别院里、传说中体弱多病的真少爷!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是戚九在为他续命!
11
我逃回房间,整夜无眠。
祁曜在戚九这里。这个事实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这盘棋,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我忽然想起了那只被我放在蓉姐手里的碎钻耳钉。
那是我唯一的求救信号。
三天后,一个负责打扫的女佣在清理垃圾时,悄无声息地在我手心塞了一个硬物。
我攥紧拳头,回到房间摊开手,是一部小巧的、只能用来通话的旧手机。
夜里,我躲在被子里,拨通了手机里唯一一个没有署名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岁穗是蓉姐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蓉姐,我压着嗓子,泣不成声,救我……
别哭。你听我说,蓉姐的声音冷静了下来,我认识一个人,道上的,叫老鬼。他欠我一个人情。我把他的号码给你,你联系他。记住,用这部手机,一句话说完就关机,别给他追踪你的机会。
那个晚上,我联系了老鬼。我告诉他,我要沈确活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老鬼让我第二天下午三点,去老宅后山的一个废弃凉亭见面。
我冒险去了。
我甩开了两个负责监视我的保镖,一路狂奔到凉亭。
凉亭里,背对着我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老鬼我试探着开口。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不是什么老鬼。
是戚九最信任的那个助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浑身的血都凉了。
这是个陷阱。
我转身就跑,却被两个从林子里钻出来的保镖死死按住,拖回了老宅。
我被扔在戚九的脚下。
他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部小巧的手机。
长本事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猫捉到老鼠的玩味,还知道找外援了。
我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也许是毒打,也许是……沈确的死讯。
可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疑惑地睁开眼。
却看到戚九笑了。
很好。他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蠢得像头猪。我不需要一个漂亮的娃娃,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替我捅进敌人心脏的刀。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与我平视。
看来,你合格了。
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12
想知道祁曜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戚九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直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因为,他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祁德那个老东西,年轻时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就是我妈。戚九的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我妈到死,都没能进祁家的门。而我,从出生起,就是祁家最大的耻辱。
祁家的人,是怎么对我的他转过身,一步步向我走来,他们把我扔在国外,自生自灭。他们告诉祁曜,他有个肮脏的、不该存在的哥哥。他们让祁夫人那个毒妇,找人算我的命,说我会克死祁家满门。
他的眼神,第一次有了除了冰冷之外的情绪——那是滔天的、被压抑了数十年的恨意。
所以,我回来了。
祁曜的病,是假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是我和他联手演的一出戏。我们让他病,让他快要死。这样,祁德那个老东西,才会心甘情愿地把公司掏空,为他唯一的宝贝儿子续命。而那些钱,一分一毫,都流进了我的口袋。
我惊恐地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人生……我被当成祭品所受的那些苦……全都是建立在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长达十几年的骗局之上!
至于沈确……他终于提到了那个名字,他太聪明,也太多事。他闻到了一点味儿,差点就掀了我的底牌。所以我只能让他‘消失’。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而你,祁岁穗,你是这出戏,最精彩的收尾。
祁家那两个老东西,不是信你的命格吗很快,他们就会把祁家最后那点股份,双手奉上,求我用你,去救他们的儿子。
到那时……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我会让你,亲口告诉他们——
你们的儿子,早在三天前,就被我拔了管子,扔进焚化炉烧成了灰。
我要让他们,亲手把希望交给我,再由我,把绝望,塞进他们嘴里。
13
我成了戚九的刀。
我别无选择。沈确的命,攥在他手里。
三天后,祁德和祁夫人果然来了。他们带来了股权转让协议,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求戚九,求我,救救祁曜。
我看着他们那两张虚伪又绝望的脸,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原。
戚九满意地让助理收起文件,然后给了我一个眼神。
轮到我了。
轮到我,宣判他们的死刑了。
我张开嘴,准备说出那句他教好的、最恶毒的台词。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那部戚九给我的、用来接收沈确近况的手机,猛地一震。
不是视频。
是一张照片。
一张……我从未想过的照片。
照片上,是沈确。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轻松的、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他没有被绑着。
他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正亲密地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那个女人,长发披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侧脸温柔,正仰头看着沈确,满眼都是爱慕。
照片的右下角,时间戳显示:五分钟前。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无声地崩塌,碎成了齑粉。
手机紧接着又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加密的号码。
短信只有一句话。
现在,告诉他们真相吧,我亲爱的妹妹。
14
我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祁德和祁夫人还跪在地上,看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我在拿乔,哭得更卖力了。
岁穗啊!算我们求你了!你就发发善心,跟戚先生说句好话吧!曜儿他……他可是你弟弟啊!
弟弟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沈确和那个陌生女人刺眼的笑容,心里只觉得荒谬。
我的世界已经塌了,你们的儿子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戚九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微微皱眉,那是一种对失控的、本能的厌恶。
他以为我会按他写的剧本,把那对狗男女逼疯。
但我现在,有了新的剧本。
我缓缓地,把手机屏幕转向戚九。
他只扫了一眼,瞳孔就猛地一缩。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裂开了一丝缝隙,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惊诧。
他失控了。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我冰冷的身体。
我笑了。
对着祁德和祁夫人,笑得无比灿烂。
想要我救祁曜我蹲下身,学着戚九的样子,与他们平视,可以啊。
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祁德的脸。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看着他们瞬间燃起希望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两个,现在,从这里爬出去。像狗一样,爬出这栋宅子的大门。我就考虑,让他多活一天。
满场死寂。
祁家夫妇惊恐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戚九看着我,眼神里惊诧未退,却又添了几分浓厚的、病态的兴趣。
他亲手磨好的刀,第一次,偏离了他指定的方向。
15
祁家夫妇最终还是爬了。
在戚九默许的眼神下,他们像两条丧家之犬,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了两条屈辱的痕迹。
门关上后,戚九才走到我面前,从我手里抽走了手机。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十秒。
沈确,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冷意,我倒是小看他了。
他把手机扔在桌上,转而看向我:你不恨他
恨我低低地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恨一个死人
在我心里,那个在城南旧巷为我吹凉馄饨的沈确,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不过是个顶着他皮囊的陌生人。一个……我要亲手送进地狱的陌生人。
那条短信,是谁发的他问。
我亲爱的妹妹。我模仿着短信里的语气,声音甜得发腻。
戚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是一个绝对的掌控者。他可以容忍棋子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决不能容忍棋盘上出现一个他不知道的棋手。
他立刻打了个电话。
查。查沈确所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女性。我要知道,这只躲在暗处的老鼠,到底是谁。
挂了电话,他重新看向我。
看来,我们的游戏,变得有意思了。他说,你,我,沈确,还有他那个神秘的妹妹。一盘棋,四个玩家。
他捏住我的下装,迫使我抬头。
你还想为他报仇吗
想。我看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不过,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为那个被当成傻子,耍了这么多年的祁岁穗。
为我那些被践踏、被利用、被当成笑话的感情。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戚九笑了。
很好。那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了。他松开我,不是玩具,不是祭品。是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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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戚九的效率高得可怕。
第二天,一份关于沈确的、详尽到令人发指的调查报告,就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手脚冰凉。
沈确,根本不是什么孤儿。他出身京城一个没落的旁支家族,沈家。而那个给他发短信的女人,是他的亲姐姐,沈静。一个在金融圈翻云覆雨、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女人。
他们姐弟俩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戚九。或者说,是戚九背后,那个能与祁家抗衡,甚至吞并祁家的商业帝国。
报告里有一段,是用红线标出来的。
【十三年前,沈确第一次以走失儿童的身份接近祁家养女祁岁穗。地点:城南旧巷,馄饨摊。】
十三年。
我自以为是的救赎,那场雪地里的相遇,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那只毛茸茸的兔子……全都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表演。
他不是来救我的。
他是来利用我的。
利用我这个祁家最不起眼的、却又是唯一能接触到的突破口,来探听祁家的虚实。
而我这个愚蠢的祭品,不仅被祁家利用来给祁曜冲喜,还被沈确利用,来做他安插在敌人身边最温情、也最致命的一枚棋子。
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英雄警察。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他连警察都不是。戚九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的身份,是我伪造的。为了让这出戏,演得更逼真一点。
我猛地回头:你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他有姐姐。戚九坦然道,但我知道,他不干净。所以,我将计就计,让他查,让他以为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再把他‘抓’起来,做成一个受尽折磨的人质,看看你这枚棋子,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嘲弄。
没想到,我们都被耍了。他不是棋子,他是另一个棋手。而你……他看着我,你是我们两个棋手,都想争夺的……王后。
17
王后
不。
我不想当任何人的王后。
我只想当掀翻整个棋盘的疯子。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将那份报告看了不下十遍。我强迫自己回忆和沈确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然后用报告里的真相,一刀一刀,将那些温情脉脉的记忆凌迟处死。
第二天,我找到戚九。
他正在茶室里,亲手烹茶,动作优雅,与他骨子里的疯魔截然相反。
我想好了。我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
他抬眼看我,示意我说下去。
你和沈家姐弟,是商业上的死敌。你想吞掉他们,他们也想毁了你。我说,而我和他们,是私仇。我要沈确和沈静,为他们对我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端起他递过来的茶,茶水滚烫,我却毫不在意地一饮而尽。
我们的目标,一致。
戚九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所以
所以,我不再是被你操控的刀。我将茶杯重重放下,我要做那个,和你并肩执刀的人。你给我资源,给我信息,给我所有我需要的武器。我负责,替你,也替我,捅穿他们的心脏。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要做你的合伙人。
戚九沉默了很久。
他终于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好。他说,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一个漂亮的娃娃。祁岁穗,别让我失望。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那个被囚禁在老宅的金丝雀。
我开始接触戚九的核心产业,学习那些我从未听闻的商业规则和黑暗手段。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能让我变强的一切。
我的头发剪短了,眼神变得锐利,裙子换成了干练的西装。
那个柔软的、爱哭的祁岁穗,彻底死了。
活下来的,是戚九最锋利的一把刀。
18
我的第一刀,砍向了沈静。
通过戚九的情报网,我知道了沈静虽然表面风光,但她有一个致命的软肋——她正在极力争取一个来自欧洲老牌财团的投资。这笔钱,是她用来对付戚九的最终弹药,也是她整个商业版图的基石。
而负责这次投资评估的,是一个以严苛和挑剔著称的女人,安娜。
我利用祁家的身份,以及戚九暗中铺好的路,以一个没落贵族后裔的身份,成功进入了安娜的视线。
我没跟她谈生意。
我跟她聊的,是茶道,是古玩,是那些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属于东方的奢侈。
我告诉她,真正的奢侈,不是logo,而是传承。
三天后,我约她在一家极其私密的会所见面。
我亲手为她烹了一壶茶,用的,是戚九收藏的、市面上早已绝迹的武夷山绝品大红袍。
安娜品了一口,眼睛亮了。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
蓉姐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旗袍、气质温婉的女人。
安娜女士,我笑着介绍,这位是这家会所的主人,也是这门古法烹茶的非遗传人。而我……
我顿了顿,看着安娜惊讶的眼神。
不过是她最不成器的徒弟罢了。
那一天,我和安娜相谈甚欢。
一周后,消息传来。
沈静翘首以盼的投资,被无限期搁置了。理由是,安娜认为她的公司,缺乏底蕴。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我毁掉了她的希望,接下来,我要毁掉她的一切。
19
沈静的反击,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我动了她的钱袋子,她就要我的命。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遭遇了三次意外。一次刹车失灵,一次高空坠物,一次莫名其妙的煤气泄漏。
全被戚九的人,不动声色地挡了下来。
我和他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我们白天是商业战场上最亲密的战友,晚上回到那栋森然的老宅,又变回两个互相提防、互相试探的困兽。
他知道我在利用他。
我也知道,他在把我磨得更锋利,以便更好地为他所用。
我们谁也没有点破。
直到那一天。
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回到老宅。戚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黑色的、镶着金边的卡片。
他见我回来,将卡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那是一封请柬。
本市最大的慈善拍卖晚宴,发起人,是沈家。
请柬的抬头,用花体英文写着我的名字——
【致
戚九先生

祁岁穗小姐】
他把我,和他,并列在了一起。
这是宣战,也是羞辱。沈确和沈静,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在我自以为是地反击时,我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他们知道我成了戚九的人。
我捏着请柬,指节泛白。
看来,他们等不及了。戚九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带着一丝兴奋的笑意。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后,双臂环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他看着镜子里,我们两人亲密又疏离的倒影。
怕吗他问。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也看着自己。那个眼神冰冷、面容陌生的女人。
怕我轻轻笑了一声。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我缓缓抬起手,覆上他圈在我身前的手背,冰冷的皮肤相贴。
20
慈善晚宴的会场,金碧辉煌,像一个巨大的、用金钱和欲望堆砌的牢笼。
我挽着戚九的手臂走进去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黏了过来。有好奇,有嫉妒,有贪婪,也有不加掩饰的敌意。
我和戚九,就像两只闯入羊群的狼。
而沈确和沈静,是这场狩猎的主人。
他们站在人群的最中央,沈确一身白色西装,优雅得像个王子。沈静则是一袭红色长裙,明艳逼人。他们站在一起,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确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照片上的轻松,也没有了记忆里的温柔,而是一种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懊悔,又像是……挑衅。
他举起酒杯,朝我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戚九在我耳边低笑一声:你看,猎物在向你打招呼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挽紧了他的手臂。
晚宴的流程虚伪而冗长。直到拍卖环节开始,好戏才正式上演。
第一件拍品,是一串粉色钻石项链,据说是某位已故王妃的旧物,起拍价,八百万。
主持人话音刚落,沈静就举起了牌子。
一千万。
全场一片安静。没人敢跟沈家大小姐抢东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串项链将成为沈静囊中之物时,我举起了牌子。
三千万。
全场哗然。
沈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看向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回以一个无辜的微笑。
姐姐喜欢的东西,我自然要争一争。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毕竟,我们品味这么像,不是吗
沈静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她再次举牌:五千万!
八千万。我毫不犹豫地跟上。
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项链本身的价值。这不再是拍卖,是示威。
沈静还想再加,却被身边的沈确按住了手。沈确看着我,眼神幽深,缓缓地摇了摇头。
最终,项链以八千万的价格,落入我手中。
戚九的助理刷完卡,把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递给我。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盒子,拿出那串璀璨夺目的项链。
然后,我走到会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垃圾桶前,松手。
项链划过一道弧线,带着刺目的光,无声地落入黑暗。
我拍了拍手,转身,对着脸色铁青的沈家姐弟,笑得灿烂。
不好意思,我说,突然觉得,它配不上我。
21
晚宴结束后,我和戚九走出宴会厅。
滴的一声,我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停车场,B区,等我。】
是沈确。
我把手机递给戚九看。
他终于忍不住了。戚九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玩味,要去吗你的‘旧情人’,在等你。
去。我把手机放回手包,我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戏要演。
戚九没有阻止我,只是在我转身时,抓住了我的手腕。
记住,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别被猎物迷惑。你现在,是我的人。
我甩开他的手,独自走向停车场。
B区空旷无人。沈确靠在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旁,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有事我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语气冰冷。
他掐灭了烟,一步步向我走来。
岁穗,他在我面前站定,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挣扎,收手吧。你斗不过我们的。戚九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在利用你。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利用我我看着他,沈确,这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恶心吗
他脸色一白,像是被我戳中了痛处。
我知道,我欠你的。但我是有苦衷的。他试图抓住我的手,被我厌恶地躲开。
岁穗,回到我身边。我发誓,等我解决了戚九,拿回属于我们沈家的一切,我会补偿你,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你……
补偿我打断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拿什么补偿补偿我那十三年被当成傻子的青春还是补偿我那些被你亲手碾碎的信任和感情
我一步步逼近他,直到我们的膝盖几乎相抵。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沈确,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我恨的,不是你的欺骗,不是你的利用。
我恨的是,当初在雪地里,你为什么要脱下那件外套。你为什么要给我买那碗馄饨。你为什么要给我那只兔子。
你既然要把我拖进地狱,我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鬼魅,为什么……要先让我看到天堂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红了。
对不……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收起你那套鳄鱼的眼泪。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和你,不死不休。
22
那晚之后,战局全面升级。
我和戚九联手,开始对沈家的产业进行疯狂的绞杀。资金链、供应链、舆论……我们无所不用其极。
沈家节节败退,沈静焦头烂额。
而沈确,消失了。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以为他被打怕了,退缩了。直到那天,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快递。
快递里,是一只小小的录音笔,和一个U盘。
我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
里面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一个,是戚九。另一个,我听出来了,是之前那个被我当成救命稻草的老鬼。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是戚九的声音。
【放心,戚先生。那批货,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了。绝对不会有人查到和您有关。】
【沈确那个条子呢】
【也‘解决’了。按您的吩咐,做得像个意外。】
【很好。】
录音到此结束。
我浑身冰冷,点开了U盘。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里,是城南旧巷,那家馄饨摊的后院。画面晃动,显然是偷拍的。
馄饨摊的老板,那个慈祥和善的老人,正在和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说话。
男人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是戚先生给你的。这几年,辛苦你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老人接过信封,点了点头。那孩子……那两个孩子……
他们只是棋子而已。男人冷漠地说,戚先生的棋盘上,不需要没用的棋子。
视频的最后,镜头拉远。
我看到,那个男人上了车。开车的人,是戚九的助理。
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从十三年前,甚至更早,就开始布下的局。
祁家,是局。沈家,是局。
我,祁岁穗,是这个局里,最可悲的一颗棋子。
沈确利用我,是为了对付戚九。
而戚九,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对付沈家,也对付……祁家。
我以为我是执刀人。
到头来,我不过是两把刀,互相碰撞时,迸溅出的那一点火星。
23
我没有去找戚九对质。
我知道,那没有任何意义。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
第四天,我走了出去。我化了精致的妆,换上了我最好看的一条裙子。
我约了沈确。
在城南旧巷,那家已经关门的馄饨摊前。
他来了。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很多。
岁穗……
我没让他说话。
我把那支录音笔和U盘,扔给了他。
他听完录音,看完视频,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最后变得和死人一样惨白。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我爸妈的死……我家的破产……原来……原来都是他……
我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现在,你还要我收手吗我问。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恨意。
不。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要他死。
我笑了。
很好。我说,我帮你。
那天晚上,我回了老宅。
戚九正在等我。
想通了他问。
想通了。我走到他面前,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戚九,我要你。
我吻上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用一种近乎吞噬的力道回应我。
我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空气里充满了危险而燥热的气息。
就在他抱起我,准备走向卧室的时候。
我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把小巧的、泛着冷光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腰间。
别动。我说。
他身体一僵,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丝了然。
你都知道了。是肯定句。
是。
你以为,凭你,和沈确那个废物,就能杀了我他笑了,笑声里满是轻蔑。
我没想过杀你。我说,那样太便宜你了。
我用匕首,轻轻划开他的衬衫。
露出了他腰侧的一块皮肤。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已经褪色的兔子纹身。
和当年,沈确在雪地里,给我画的那只,一模一样。
24
戚九的身体,在那一刻,僵硬如石。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恐慌的情绪。
你怎么……
很难猜吗我用匕首的尖端,轻轻描摹着那个兔子的轮廓,十三年前,祁家那场大火,烧死的,不是什么不知名的佣人。是你妈妈,对不对
而放火的人,是祁夫人,和你的好父亲,祁德。
你活了下来,被送到国外。你恨他们,所以你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你要毁了祁家,也要毁了所有和他们有关的人。
沈家的破产,是你的手笔。沈确父母的意外,也是你的杰作。你把沈确逼成孤儿,再让他成为你的棋子,去接近祁家,去接近我。
你看着我们两个,在你设计的剧本里相遇,相爱,相杀。你一定觉得很有趣吧
戚九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呼吸急促。
可是,我话锋串一转,你算错了一步。
你没想到,你恨之入骨的仇人的女儿,你最想报复的对象,祁曜的那个冲喜的祭品……
我抬起头,迎上他震动的目光,一字一顿。
就是当年,你在那场大火里,拼了命,也要推出去的……你的亲妹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戚九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一个点。
岁穗……他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别这么叫我。我收回匕首,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的名字,叫戚岁穗。
我看着他瞬间崩溃的脸,看着他眼中汹涌而出的、足以将他溺毙的痛苦和绝望。
现在,我对他露出一个最残忍的笑容,告诉我,我亲爱的哥哥。
你布了这么多年的局,毁了这么多人的人生。当你知道,你亲手推入地狱的,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时。
你,后悔吗
25
我没有等他的答案。
因为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我转身,离开了那栋囚禁了我,也囚禁了他的华丽牢笼。
我走后,戚九疯了。
他遣散了所有的佣人和保镖,把自己一个人锁在那栋空荡荡的老宅里。
他不再管理公司,任由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在沈家和我的联手攻击下,分崩离析,摇摇欲坠。
沈确报了仇,但他并不快乐。
他来找过我一次,想让我回到他身边。
我拒绝了。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我用从戚九和沈家那里分割到的财产,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帮助那些,像曾经的我一样,在泥潭里挣扎的孩子。
我去了城南旧巷,盘下了那家馄饨摊,重新开了起来。
老板还是那个老人。
他说,他欠我一条命。
我说,不,你只是欠一个真相。
那年冬天,下了第一场雪。
我正在店里包馄饨,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头发有些凌乱,胡子拉碴,瘦得脱了形。
是戚九。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我对面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不再有算计,不再有疯狂,不再有恨意。只剩下一种,沉到谷底的,死寂的悲哀。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他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我端到他面前,就像很多年前,沈确为我做的那样。
吃吧。我说。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放进嘴里。
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一颗一颗,砸进了碗里。
他一边哭,一边吃,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