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都被梅雨泡得发涨,池塘里的蛙声此起彼伏,聒噪得能掀翻青瓦屋顶。
黏腻的湿热裹在身上,江小满只觉心口堵得慌。
陈嬷嬷将一尊柳木雕刻的人偶递给江小满,耐心叮嘱着,“一会儿进屋,将这人偶点燃后扔出窗外。”
“今日不可落泪。”
“上榻后,需赤足踏过少爷胸口,后面的事情你……”陈嬷嬷将秘戏图塞到江小满手中,“你自己摸索,一定要成事,记住了吗?”
江小满机械地点头,脑子里却像被灌了浆糊,又沉又乱。
她明明是现代华国江陵人,淮扬菜系传承者,下午刚登机去参加全球烹饪大赛,一上飞机她就睡着了。
再睁眼,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被眼前这位老妪用八贯铜钱给买回家,与她家少爷今晚成婚冲喜。
她这才得空梳理起原身的记忆来:
原身的娘是花楼妓子,怕女儿重蹈覆辙,耗尽积蓄,求了一位相熟的人牙子,将原身带来江都富庶之地,寻个好人家卖了。
原身姿容绝佳,会抚琴、点茶,还略通一些棋艺,路上遇到过好几个愿意出高价买她的老鸨,但这人牙子还算有几分良心,都没将原身卖了。
如今这户人家,大约已是人牙子能为原身寻到的最好去处。
可冲喜……
江小满扫了几眼陈嬷嬷硬塞给她的秘戏图,瞬间面红耳赤,这陈嬷嬷是什么意思?难得是要让她对她家少爷霸王硬上弓?
她抬眸望着二楼正房的雕花门楣,喉间发涩。
进了屋,霉味混着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的过分,唯有床榻上挂着的缠枝莲纹帐幔,为整个房间添了几分亮色。
墙角立着杆红缨枪,枪头的寒铁上结了一层蛛网,想来已经许久没人动过它。
“老奴在外候着。”老妪替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关门前又叮嘱了一遍,“莫要害羞,若真能一举得子,你便是我上官家的大恩人!”
江小满攥紧手中柳木人偶,缓步走到床边,她伸手轻轻掀开帐幔一角,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床上躺着的男子瞧着约莫二十上下,墨发披散在枕上,几缕发丝垂在莹白如瓷的额前,衬得他双颊那点不正常的青气越发明显。
看他这模样,怕是病了许久,脸颊肉眼可及地消瘦,但丝毫不损那份出众样貌。
江小满忍不住凑近了些,他剑眉斜飞入鬓,此刻却微蹙着,像是在梦中也受着煎熬。
他鼻梁高挺,山根处带着自然的起伏,鼻尖缀着颗比麦尖还小的黑痣,像是老天爷精心给他点上去的,为这张略显苍白平添了几分生动。
唇色极淡,此刻抿成道淡淡的弧线,透着股疏离的冷意。
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朝那颗黑痣伸过去,刚一触碰到那冰凉的肌肤,便惊得缩回手去,她黛眉微蹙,食指颤颤巍巍探向他鼻端,“还好……有气……”
这人若是现在就死了,她怕是连个落脚处都没了,不过,他长得这般出众,比那些现代明星还要惹眼,要是真死了,倒是挺可惜。
她歪着脑袋,将床上的人瞧了又瞧,“本姑娘虽不信鬼神,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能因此醒来,也挺好的。”
至于秘戏图上的事情,她真的做不到啊!
她脱了鞋袜,如老妪交代那般,赤足轻轻踏向他胸口,足尖触及到他胸膛时,一抹红晕瞬间爬上他的脸颊。
江小满双眸透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那张渐渐爬满绯红的俊脸,难道他还有知觉?能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她好奇地将手覆上上官烬心口,“扑通扑通”,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是受她影响吗?他竟能感知到外界。
她的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地上那卷被她揉皱的秘戏图,脸颊倏地烧起来,难得真的要用这法子刺激一个昏迷的人?会不会太荒唐了?
让她拿锅拿铲拿刀都行,但她母胎单身到现在,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调戏男人的勾当!
可掌心下的心跳越来越急,就像是鼓槌一般敲在她的手心上。
江小满皓齿咬唇,圆润的杏眸内透着纠葛,目光扫过他苍白却又俊逸非凡的脸,轻叹一声,“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反正他昏迷不醒,就算醒了,难得还能记恨我不成?”
话虽如此,但她指尖轻轻划过他颈侧细腻的肌肤时,还是没忍住地抖了抖。
她俯身,任由她温热的气息抚过他的耳廓,她咽了咽口水,逼着自己把嗓音放软,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的撩拨,“你说,若是此刻我同陈嬷嬷说,你对我动了情,她会信吗?”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手下的肌肤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江小满心中一喜,竟真的有用!
只是……
她羞耻得连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这调戏良家妇男的勾当,她第一次做,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可转念想到陈嬷嬷、上官夫人的期盼,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轻轻叹息一声,硬着头皮,豁出去了。
她的指尖顺着他锋利的下颚下缓缓游走,“瞧你都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却偏偏还对这档子事有反应。”
“莫不是……你早就醒了?故意装睡,等着瞧冲喜娘子的笑话?”
她故意把“笑话”两个字说得撩拨些,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她总不能真的霸王硬上弓,那就只能继续试试这“激将法”。
她不断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果然胆子比之前大了一些。
指尖轻轻点了点他高挺的鼻梁,又滑到他鼻尖那颗小巧的黑痣上,轻轻摩挲着,“你这颗痣生得真好……”
话没说完,自己就羞得说不下去,她到底在做什么呀!
她犹豫着是不是该放弃,却发现面前的上官烬呼吸似乎都乱了几分。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江小满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心绪,咬牙豁出去了!
她将嗓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戏虐,“都说男子好面子,你若是醒着,被我这般轻薄,怕是要挥拳将我揍一顿吧?”
“只可惜……你现在动不了,只能让我为所欲为。”
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将身子又凑近了些,发丝不经意垂落,扫过他的脸颊。
就在这时,她清楚地看到上官烬那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心中大喜,逼着自己把羞耻心往肚子里咽,声音却忍不住发颤,“反正我是你的冲喜娘子,想怎么对你……都可以。”
“今夜若是能一举得子,我怕是会成为你们上官家的大恩人。”
她用指腹轻轻刮着上官烬的唇瓣,一声极轻的闷哼自他喉间溢出,似有若无,却被近在咫尺的江小满捕捉到。
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脸颊的绯红如泼墨般晕开,蔓延至耳根。
江小满的心跳也跟着他加速,他这是快要醒了吗?
她咬牙,在他耳畔低语,呵气如兰,“小郎君,你醒醒嘛……”
“你再不醒,我可就要继续为所欲为了哦。”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她感受到手下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似有所感地抬头,撞进上官烬骤然睁开的黑瞳。
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愤懑、厌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杀意,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一道冰铁般的箍力猛地拽住她纤细的手腕。
惊呼声尚未脱口,一只冰凉的大掌已捂住她口鼻,天旋地转间,后背狠狠撞上床板,撞散了满床旖旎。
四目相对的刹那,江小满的血都冻住了,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真把人得罪狠了!
他就像是从炼狱里刚挣脱的困兽,双眸赤红,恨意与杀意在眼底翻涌。
她根本就没办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挣扎的力气都开始在溃散。
“少爷,你这是做甚?”
守在门卫的陈嬷嬷听到屋内的挣扎声,推门而入,看到眼前这情况,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扯着上官烬的胳膊,“这是小满,是夫人为您寻的冲喜娘子,快松手。”
“陈嬷嬷?”上官烬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了些光泽。
“咳咳……咳咳……”上官夫人也听到动静赶来,捂着胸口轻咳着,“出什么事了?”
上官烬这才松开捂着江小满口鼻的手,缓缓起身走到上官夫人身侧,张开双臂将她抱住,声音嘶哑,“娘、娘……”
一滴热泪从他眼角滑落。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上官夫人轻轻拍着他后背,满眼疼惜,“在外面受委屈了?”
上官烬不知该如何向上官夫人解释,过去种种就好似黄粱一梦,在梦里,他不听娘亲劝阻,执意回都城投靠叔父,最后却被江小满出卖,惨死在围猎场上。
他松开怀中的上官夫人,转身瞪着缩在床角惊魂未定的江小满,“娘,儿不要什么冲喜娘子,将她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