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探视室的铁栅栏将阳光切割成苍白的条纹,落在顾修枯瘦的手背上。
顾修坐在我对面,囚服松松垮垮地挂着,曾经精心打理的鬓角如今全白了,像落了层霜。
他手腕上的铐链随着呼吸轻微作响,在寂静的探视室里格外刺耳。
瑾月。他叫我名字时,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像是从裂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我梦见楠楠了。
他穿着那件蓝毛衣,就是你织的那件。他的目光突然有了焦点,落在我无名指的戒痕上,你第一次织毛衣,线头总是翘起来,他老让你重新缝...
记得吗顾修突然笑了,有次楠楠发烧,我们轮流守了一夜。
他的眼神飘向虚空,仿佛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而现实是,我们的儿子孤零零地死在雨夜里,撞飞他的车上,坐着顾修另一个儿子。
顾修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从囚服内袋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我们一家三口在游乐园,顾楠坐在他肩上,我挽着他的手臂。
照片已经有些粗糙,应该是被反复摩擦后留下的痕迹。
每天我都对着它说话。他用袖子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我打断了他还要说的话,我打开包取出一封泛黄的信,这是楠楠写给你的,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信封上是顾楠工整的字迹：【给爸爸】,日期是车祸前一天。
顾修的手开始发抖,铐链哗啦作响,他试图用颤抖的手拆开信,却怎么也撕不开封口。
我帮你。我撕掉了封口。
信纸展开时,掉出一张照片——顾楠站在新买的轿车旁,腼腆地笑着。
背面写着：【爸,我用自己挣的钱买了辆车,带你和妈去兜风,以后不要太累,我会努力的！】。
顾修的呼吸突然变得很重,他佝偻着背,额头抵在铁栅栏上,灰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我活该。
顾修猛地用头撞向铁栅栏,鲜血立刻从额角淌下来,狱警要上前,被我摇头制止。
沉默在我和顾修直接蔓延开......
又过去了很久,顾修突然抓住栅栏,抬头看着我,瑾月,十年牢狱,我怕是活不到出狱的那天了。
如果有来生,
他的指甲劈裂在栏杆上,却感觉不到疼。
你会不会.......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亮他浑浊的瞳孔。
我沉默着将一直拿着的怀表放入包里。
玻璃表盘下,顾楠的笑脸还是如此灿烂。
不会,顾修如果有来生,我们最好不要相遇。
说罢,我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身后传来铁链坠地的闷响,顾修跪在探视室的水泥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走出监狱时,余闻凯站在车前等我,一脸担忧,我刚想说点什么,远处高墙内却传来骚动,接着是警笛声。
余闻凯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一般,捂住我的耳朵,但我还是听见了——肉体砸在水泥地上的闷响,也许那夜顾楠被撞飞时也是这样的声音。
当晚的新闻播报：前顾氏集团董事长顾修,在返回监舍途中挣脱押解,从四楼监管区一跃而下。
遗物只有半张被血浸透的信纸,上面用指甲刻着歪斜的来生二字,像句未完成的祷告。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