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傅承砚把戒指套在我无名指:当好她的影子。
>白月光回国那天,他撕碎我熬通宵画的生日礼物:赝品也配碰她的东西
>我藏起孕检单安静离开。
>直到生日宴上,他的白月光当众播放录音:傅总说娶你只为气我...
>满场哗然中,傅承砚突然砸了话筒冲上台。
>他颤抖着吻我孕肚:老婆,当年画室里救我的人...从来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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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点狠狠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密集而单调的鼓点,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指在反复敲击玻璃。窗外,沉沉的夜色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一片,花园里精心打理过的花木只剩下狰狞摇曳的轮廓,在风雨中无助地颤抖。别墅内,空旷奢华的客厅只亮着角落里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无力地晕开一小圈暖意,反而衬得整个空间更加空寂寒冷。
我站在书房厚重的红木书桌前,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一路冒雨赶来,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寒意如细密的针,穿透布料,一丝丝钻进骨头缝里,激得我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悄无声息地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傅承砚就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只有书桌上那盏复古台灯的光,吝啬地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他的目光落在摊开的一份文件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枚小小的金属物件,发出细微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摩擦声。
时间像是被这冰冷的雨水和凝固的空气冻结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抬起眼。那眼神,没有温度,像浸透了窗外夜雨的寒铁,直直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签了它。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修长的手指将那份文件推到我面前,纸张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婚前协议》四个加粗的黑体字,像四根冰冷的钉子,瞬间钉入我的视野。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呼吸骤然困难。我垂下眼,视线有些模糊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无非是清晰的界限:财产分割、互不干涉、以及……扮演好一个替身的角色。指尖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试图唤回一点麻木的知觉。
好。一个字,轻飘飘地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我拿起笔,冰凉的笔杆触碰到同样冰凉的指尖。笔尖落在签名处,墨水洇开,留下一个异常清晰的、属于苏晚的名字。墨迹未干,显得格外脆弱。
我刚放下笔,那枚一直被他指尖把玩的金属物件就被推了过来,在光滑的桌面滑行一小段距离,停在我的手边。
是一枚戒指。
造型简洁,铂金戒圈,主钻是一颗不算太大但切割完美的钻石,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冷冽而疏离的光芒。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枚冰冷的审判书。
戴上。傅承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从今天起,它是你的身份。
身份——一个影子的身份。
我伸出僵硬的手指,指尖触碰到戒指的冰凉,那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我慢慢地将它套进左手无名指。尺寸……意外的合适。冰冷的金属圈环住指根,沉甸甸的,像一个无法挣脱的枷锁。
当好她的影子。傅承砚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那枚戒指上,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刻骨的专注和……怀念但那怀念,与我无关。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心上,记住你的位置,苏晚。别做任何多余的事。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戒指,冰冷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借着书桌台灯昏黄的光线,我微微偏转角度,清晰地看到了戒指内壁刻着的一个小小的英文字母。
W。
不是晚(Wan)。
是薇(Wei)。
宋薇。那个如月光般清冷遥远、只存在于傅承砚心尖上的名字。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留下空落落、冷飕飕的疼。指尖的冰凉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我缓缓松开转动戒指的手指,任由那冰冷的金属圈死死箍住我的无名指,不再动弹。像一具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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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一潭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表面的涟漪很快平息,底下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寂。那枚刻着W的戒指,如同一个无法忽略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身份。它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在暗夜里则像一枚沉入深海的徽章,压得人喘不过气。
傅承砚很少回家。偶尔回来,空气也像是被冻结过,冷得能结出冰碴子。他看我的眼神,永远隔着一层薄雾,疏离得如同在看一个精心摆设的、却摆错了位置的物件。他从未对我笑过,也极少开口,即使开口,也是言简意赅的命令或询问,声音里不带任何暖意。有时,他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久地望着窗外,眼神放空,仿佛在透过眼前的虚空,凝视着某个远在云端的身影。每当这时,我就安静地待在角落,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不去惊扰他心中那片只属于白月光的净土。
时间缓慢地爬行,日历一页页撕下,无声地宣告着那个日子的临近——宋薇的生日。
我知道,傅承砚一定会为她准备礼物,一份配得上他心头白月光的、独一无二的礼物。他会送什么呢昂贵的珠宝限量的艺术品还是包下某个海岛的整片星空那些都与我无关。
而我,却像着了魔。连续几个通宵,我把自己关在别墅顶楼那个小小的、几乎被遗忘的储藏室里。这里堆放着陈年的杂物,灰尘在从狭小气窗透进来的光束里飞舞。我支起一个简陋的画架,摊开画纸,调色盘里挤满了浓烈而忧郁的蓝紫色——薰衣草的颜色。那是宋薇最爱的花,傅承砚曾在一次极偶然的谈话中提到过,语气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画笔在纸上涂抹、勾勒,每一笔都浸透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我要画一片盛放的薰衣草花海。画它在阳光下流动的紫色波浪,画它被风吹拂时摇曳的姿态,画它那独特而悠远的香气仿佛能穿透纸面。画着画着,指尖被画笔磨得生疼,眼睛因长时间凝视而布满血丝,干涩发胀。有时画着画着,会恍惚觉得那浓郁的紫色里,浸透的不是花汁,而是我心底无声渗出的、无人知晓的疲惫与酸楚。
终于,在宋薇生日前夜,画完成了。最后一笔落下,天边已泛起了灰白。我瘫坐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画布上,那片紫色的海洋在晨光熹微中静静流淌,美得有些不真实。我怔怔地看着,心里竟生出一丝荒谬的期待——也许,他会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看到这耗费心血的礼物背后,那个卑微的影子所付出的全部努力
清晨的阳光带着凉意,斜斜地照进客厅。傅承砚难得地在用早餐。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坐在长餐桌的主位,姿态优雅,神情淡漠,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我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抱着那幅卷好的画,像捧着自己一颗滚烫又脆弱的心,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他面前。
承砚……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宋小姐的生日……我……画了一幅画,想送给她……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了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因熬夜而异常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然后才缓缓下移,落在我怀中那卷起的画纸上。
空气凝固了。
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只是漠然地点点头时,他的视线却猛地定住了。定格在我抱着画纸的左手上——那枚戒指,正清晰地暴露在晨光里,内壁那个小小的W,刺眼得如同嘲讽。
刹那间,傅承砚的眼神变了。冰封的湖面骤然碎裂,底下涌起的不是暖流,而是冰冷刺骨的怒意和……一种被冒犯的嫌恶。
谁让你碰她的东西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倒了身下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攥住,剧痛传来。紧接着,怀里的画轴被狠狠扯了过去!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猛地炸开,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他竟徒手撕开了那卷起的画纸!动作粗暴得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撕碎的只是一张碍眼的废纸。
画纸脆弱地呻吟着,在我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被轻易地撕成两半,然后是四半……他修长的手指此刻充满了毁灭的力量,几下就将那幅耗费了我无数个不眠之夜、浸透了我所有卑微心意的心血,撕扯成无数纷飞的碎片!
紫色的薰衣草花瓣,在晨光中像绝望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洒满了昂贵的地毯,也落在我冰冷僵硬的脚背上。
赝品,也配碰她的东西傅承砚将手里最后一点碎纸屑狠狠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的嫌恶如同看着什么肮脏的垃圾,记住你的身份,苏晚。你只需要安静地待着,扮演好你的角色。别妄想用这种拙劣的模仿,去玷污属于她的东西!
碎片纷扬,落在我脚边,像一场无声的葬礼。他冰冷的嫌恶如同淬毒的冰锥,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被抽空,留下彻骨的冰凉和一片嗡嗡作响的空白。脸颊火烧火燎,不是因为羞耻,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情绪在无声咆哮。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证据。
傅承砚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刚才撕碎的不过是一张废纸。他整了整根本没有一丝褶皱的昂贵西装袖口,动作优雅而冷漠,转身大步离开。皮鞋踩过散落在地毯上的紫色碎屑,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碾压声。门厅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是汽车引擎启动,逐渐远去的低鸣。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满地狼藉。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和他最后那句淬了冰的话:赝品,也配碰她的东西
赝品……
这两个字在死寂的空间里反复回荡,带着尖利的回音,狠狠撞击着我的耳膜和心脏。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咙口。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向最近的洗手间。
呕——!
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映出我狼狈佝偻的身影。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干呕,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痉挛。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后背也一片冰凉。
我撑着冰冷的洗手台边缘,大口喘息,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眼眶通红,眼神却是空洞的。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迟到的、荒谬的念头,像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劈开了混沌的脑海。
这个月的……生理期……
它,似乎已经迟到很久了。
心脏骤然失重般沉了下去,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焚心蚀骨的愤怒和屈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寒冷。
我颤抖着,几乎是爬着,翻出了手机。屏幕冰冷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无法准确地点击屏幕上的预约挂号按钮。视线扫过日历,那个被标记过的日子,像一道猩红的伤口,刺目地提醒着我:迟到了整整三周。
几天后,医院消毒水那独有的、冰冷刺鼻的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渗透进每一个毛孔。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低语声、仪器偶尔的嗡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令人心慌的背景音。我独自坐在妇科诊室外冰凉的金属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薄薄的、几乎被汗水浸湿的B超报告单。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报告单上那几行冰冷的铅字,像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烫在视网膜上:
……宫内早孕,胚胎存活,约孕6周……
还有旁边那个模糊的小小影像——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孕囊轮廓。
它就在那里。真实地存在着。
一个……意外。
一个在契约婚姻的冰冷框架下、在替身身份的屈辱阴影中,悄然降临的意外。一个注定不会被期待,甚至可能被视为累赘和污点的生命。
巨大的荒谬感像一张湿透的毯子,沉重地裹住了我,几乎无法呼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捏不住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
孩子……
我和傅承砚的……孩子
这个念头本身就像是最荒谬的黑色笑话。他视我为玷污他白月光的赝品,视我为不得不暂时存在的影子。这个孩子,对他而言,会是什么一个更大的污点一个急于摆脱的麻烦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恐惧和绝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比医院走廊的冷气更甚百倍。冰冷的金属椅面仿佛能吸走人身上最后一点温度,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头皮。
不行。
不能让他知道。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和决绝。
我猛地将那张报告单折起,再折起,直到它变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方块,死死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残酷的现实也一并藏匿起来,藏进无人知晓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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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我变得更加沉默,像一抹真正的、没有重量的影子。那枚戒指依旧箍在无名指上,冰冷沉重,提醒着我的身份。傅承砚依旧很少回来,即使回来,也视我如无物。餐厅里长长的餐桌,我永远坐在离他最远的末端,像个幽灵,无声地吞咽着索然无味的食物。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静默。
唯一的变化,是我开始频繁地呕吐。清晨对着洗手池干呕,闻到油腻的气味会反胃,甚至有时只是想到某种食物,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每一次,我都死死捂住嘴,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喉咙里的声音,像做贼一样,生怕惊动这栋房子里可能存在的任何一双耳朵。
佣人王妈看我的眼神渐渐带上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有一次,在我又一次冲进洗手间干呕后出来,她端着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欲言又止地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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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强压下慌乱,我接过水杯,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干涩:没事,王妈,可能……最近胃不太舒服。老毛病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那里面洞悉一切的怜悯会让我彻底崩溃。匆匆喝了一口水,那微酸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平息胃里的翻腾。
日子在压抑和持续的孕反中缓慢爬行。我变得更加消瘦,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时,才会将那只紧紧攥着B超单的手轻轻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有一个微小的、脆弱的心跳,正在顽强地搏动。
这个认知,像黑暗深渊里唯一一点微弱的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温暖和……无边的恐惧。
终于,那个日子到了——傅承砚自己的生日。
别墅里一改往日的冷清,早早地就被佣人们布置起来。巨大的水晶吊灯焕然一新,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芒;昂贵的鲜花从世界各地空运而来,浓郁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种刻意的奢华;悠扬的弦乐四重奏在角落响起,试图营造出优雅的氛围。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整个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似乎都聚集于此,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珠光宝气,言笑晏晏,空气中浮动着虚伪的恭维和精致的香水味。
我穿着一件质地精良却款式保守的香槟色长裙,像一抹淡到快要看不见的影子,被安排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我努力挺直背脊,维持着最后一点傅太太该有的体面,尽管那体面像一层薄冰,随时会碎裂。小腹深处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胀感,提醒着那个秘密的存在,让我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宴会厅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傅承砚的,都被吸引了过去。
宋薇来了。
她穿着一身月光般皎洁的定制礼服,裙摆如水流动,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动人。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矜持而柔美的微笑,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她的颈间,赫然戴着一条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那是傅承砚上个月在拍卖会上以天价拍得的藏品。此刻戴在她身上,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刺目得让人无法忽视。
傅承砚原本淡漠的脸上,瞬间如同冰雪初融。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真实的暖意,几乎是立刻抛下了正在交谈的几位商界大佬,迈开长腿,快步迎了上去。他自然地伸出手,绅士地虚扶住宋薇的手肘,动作熟稔而亲昵。
薇薇,你来了。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隐约传来,带着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平时跟我说话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宋薇微微颔首,笑容甜美,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落在我这个角落。那目光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得意。她轻轻抬手,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无名指上一枚与我款式几乎相同、但明显更大更璀璨的钻戒,在灯光下炫耀般地闪烁着。
承砚,生日快乐。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带着一种女主人的亲昵口吻。
我的心,在那道目光和那枚戒指的炫耀下,像被丢进了冰窟,瞬间冻结。周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喧嚣,瞬间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傅承砚脸上那真实的笑意,如同最锋利的刀,无声地凌迟着我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
不知何时,宋薇已经姿态优雅地走到了宴会厅中央临时搭建的小型舞台上。她手中拿着一个精巧的银色U盘,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
各位,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丝刻意的庄重,今天,是承砚的生日。作为他……多年的挚友,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傅承砚,又飞快地掠过角落里的我,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我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他,也送给……在场的每一位朋友。
她顿了顿,目光在全场逡巡,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才用一种带着些许神秘和感慨的语气继续说:承砚他……这些年,其实过得并不容易。尤其是……在感情上。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显得格外情真意切,他曾经……为了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做出过一些……让人心疼的决定。
这话语意不明,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无数好奇和探究的涟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连傅承砚也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解。
宋薇不再多言,径直将U盘插入了连接着音响的电脑接口。
几秒钟的寂静后,音响里传出了一段清晰的录音对话。那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傅承砚的漠然质感,如同冰泉击石,瞬间冻结了全场!
——……傅总,您……您真的要和苏小姐结婚外面都在传是因为宋小姐……
——呵,娶她傅承砚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清晰地、残酷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罢了。不过是想看看,某些人……会不会因此着急回来。
——那……您对苏小姐……
——工具而已。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那个人,我傅承砚不是非她不可。等她回来,这个赝品,自然就该退场了。
——那……苏小姐知道吗
——她录音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她只需要安分地扮演好她的角色。一个赝品,也配知道什么
赝品……
工具……
影子……
那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被音响无限放大,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穿透心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带着傅承砚独有的、那种视一切为无物的漠然!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眼前的一切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璀璨的水晶灯变成了模糊的光团,周围那些震惊、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困住,动弹不得。小腹的酸胀感骤然加剧,变成一阵尖锐的绞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狠狠撕扯!
轰——!
整个宴会厅在短暂的死寂后,猛地炸开了锅!
天啊!这是真的吗
苏晚……原来只是个替身傅总亲口说的
这也太……太侮辱人了吧!
难怪傅总对她那么冷淡……
啧啧,真可怜,被人当猴耍了这么久……
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鄙夷、或同情、或纯粹看戏的兴奋,如同实质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窃窃私语,像无数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羞耻和刺痛。
我像被剥光了所有衣服,赤身裸体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和议论之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疼得无法呼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在哆嗦。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我眼前发黑,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彻底崩塌、意识即将抽离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炸开!是话筒被狠狠砸在舞台地板上的刺耳噪音!
紧接着,一道裹挟着骇人风暴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猛兽,以雷霆万钧之势冲破了人群!
是傅承砚!
他脸上惯有的冷静和漠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怒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台上脸色瞬间煞白的宋薇,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立刻将她撕碎!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目标却不是宋薇。
他像一阵飓风,猛地冲到了我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挡住了所有射向我的、刺探的、鄙夷的目光。
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惊叫都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他竟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在所有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猛地单膝跪了下去!
冰冷的、带着薄茧的、微微颤抖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充满了毁灭性力量的小心翼翼,隔着香槟色的柔软裙料,轻轻、却不容置疑地覆在了我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紧接着,一个滚烫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吻,带着咸涩的、属于眼泪的湿意,重重地、烙印般印在了那被覆盖着的小腹位置!
时间,空间,所有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宴会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傅承砚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灭顶的后怕,更有焚尽一切的怒火!他死死盯着我惊骇茫然、泪痕交错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生生撕扯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心碎的哽咽,炸响在死寂的空气中:
老婆……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巨大的身躯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别走……求你……
他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我冰冷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当年画室里……救我的人……
他哽咽着,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带着血泪的忏悔和迟来的真相,狠狠砸向所有人,从来……都只有你!
轰——!!!
宴会厅彻底炸了!这一次的震动,比刚才录音播放时强烈百倍!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中!
宋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鬼,身体摇摇欲坠,失声尖叫:不可能!傅承砚你胡说!明明是我……
傅承砚猛地转过头,那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将宋薇剩下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他一手依旧紧紧护着我的小腹,另一只手猛地伸进西装内袋,掏出一个薄薄的、封面已经磨损得相当严重的旧素描本!
他用力地、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决绝,狠狠将素描本摔在舞台中央!
哗啦——
素描本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散开,无数泛黄的纸页如同白色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洒开来,铺满了舞台的地板。
离得近的人下意识地探头看去,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每一页纸上,密密麻麻画着的,全是眼睛!
不同角度,不同神情,却有着惊人的神似——清澈、倔强,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能映照星光的澄澈感。那是我的眼睛!
而在每一页的右下角,都清晰地写着一个日期,从七年前开始,一直延续到……我们契约婚姻开始的前一天!那些笔迹,从最初的青涩颤抖,到后来的沉稳有力,无一例外,都是傅承砚的亲笔!
七年!傅承砚的声音嘶哑却震耳欲聋,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响彻整个死寂的宴会厅,我找了七年!画了七年!只凭着当年大火里,那个把我推出画室窗口时,最后看到的这双眼睛!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烧向面无人色的宋薇:而你,宋薇!你做了什么你不过是捡到了她慌乱中掉落的、刻有她名字缩写的校牌(W.S)!你拿着它,顶替了她!你偷走了她的名字,偷走了我的感激,偷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他猛地指向地上那些散落的、画满了眼睛的纸页,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这才是证据!刻在骨头上,刻在灵魂里的证据!苏晚!W.S!她才是当年救了我、把我从地狱里拖出来的人!
我娶她……傅承砚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沙哑和巨大的后怕,他仰头看着我,泪水汹涌而下,滚烫地落在我的手臂上,从来就不是什么替身!从来就不是为了气谁!我是在找她!用我所有能想到的、最笨拙的方式,把她绑在身边!我怕……我怕再一次弄丢了我的救命恩人……弄丢了我的光……
他颤抖着,从西装另一个内袋里,掏出一个深红色的小本子,高高举起!
鲜红的封皮上,三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刺眼夺目——结婚证!
看清楚!他几乎是咆哮着,将那本结婚证狠狠翻开,内页清晰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登记日期,赫然显示着——
我们签订那份屈辱契约的第三天!
根本不是什么契约婚姻!他从一开始,在暴雨夜递给我那枚刻着W的戒指时,就已经……真真正正地娶了我!
从法律生效的第一天起……傅承砚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巨大的身躯因为情绪的冲击而剧烈颤抖,他仰头看着我,赤红的眼里充满了破碎的哀求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你就是我傅承砚名正言顺、唯一的妻!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那本鲜红的结婚证上,凝固在傅承砚那张被泪水、悔恨和狂喜冲刷得近乎扭曲的脸上,凝固在宋薇瞬间灰败绝望如同死人的神情上。
宋薇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傅承砚!你疯了!你居然……你居然娶了当年那个救你的小乞丐!你忘了她……
闭嘴!傅承砚猛地站起身,那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怒,瞬间将宋薇的尖叫彻底撕碎、淹没!他高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而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凶狠得如同要将眼前的女人生吞活剥,她不是乞丐!她是把我从地狱里拉回来的神!再敢侮辱她一个字……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眼神里赤裸裸的毁灭意味,让宋薇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嗬嗬声。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在傅承砚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目光逼视下,踉跄着后退一步,高跟鞋一歪,狼狈地跌倒在地毯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那张因嫉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傅承砚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猛地转过身,再次面对着我。
所有的暴怒和凶狠,在转向我的瞬间,如同冰雪遇火,消融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脆弱、恐慌和一种失而复得、唯恐再次失去的巨大恐惧。
晚晚……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碰触我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停住,仿佛怕我会像易碎的琉璃般消失,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眼瞎心盲……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和后怕让他失去了平日所有的冷静自持,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慌和哀求。他看着我依旧茫然空洞、泪水无声滑落的脸,看着我不自觉地护着小腹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软,却又带着更深重的痛楚。
孩子……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我们的孩子……求你……别不要他……别不要我……
他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缓缓矮了下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虔诚。他伸出颤抖的双臂,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环住了我的腰,将他的脸,深深地、埋在了我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我香槟色的裙料,灼烫着我的肌肤。他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带着剧烈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最虔诚的信徒在忏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历经生死劫难后的巨大疲惫和终于尘埃落定的哽咽:
当年那个被你救下的小乞丐……现在……终于学会爱你了……
死寂。
宴会厅里落针可闻,只有傅承砚压抑的、带着巨大痛楚和后怕的哽咽声,闷闷地响着。他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将脸深埋在我小腹的位置,滚烫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渗透裙料,灼烧着我的皮肤,也烫得我心口一阵阵发紧。
我僵硬地站着,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巨大的海啸席卷过后,只剩下狼藉的废墟和震耳欲聋的嗡鸣。那些被他当众撕开的真相——七年的寻找、那些画满我眼睛的素描、那本真实的、在契约签订第三天就生效的结婚证、还有他口中那个被偷走名字的小乞丐……所有的碎片疯狂地在脑海中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我完全陌生的、颠覆性的过往。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狠狠撕裂过的伤口,传来迟滞而深沉的钝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无声地滴在他浓密的黑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周围那些探究的、震惊的、同情的目光,此刻都显得无比遥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滚烫的眼泪,他剧烈颤抖的身躯,和他一遍遍破碎的对不起。
孩子……他埋在布料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灭顶的恐慌,晚晚……我们的孩子……求你……别放弃他……别放弃我……
这句带着巨大恐惧的哀求,像一把重锤,终于砸开了我麻木的壁垒。
孩子……这个在我绝望时悄然降临、被我视为巨大麻烦和屈辱证明的小生命……此刻,在它父亲痛彻心扉的忏悔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中,突然被赋予了全新的、沉甸甸的意义。
小腹深处,那股强烈的酸胀感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沉重。不再是单纯的生理反应,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倔强的回应。
我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护住了那个位置。
傅承砚似乎感受到了我手掌下微小的动作,他猛地抬起头。
那张总是冷峻漠然、如同精心雕刻的完美面具般的脸,此刻布满了泪痕,赤红的眼睛里盛满了卑微的祈求和无尽的恐慌,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他脸上昂贵的西装布料被泪水浸湿,狼狈不堪,却是我认识他以来,最真实、最脆弱、也最……像一个人的模样。
他仰视着我,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被泪水洗刷得异常清澈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回家。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轻得几乎被自己吞没,却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傅承砚的身体猛地一震!那瞬间,他眼中的光芒如同死灰复燃,爆发出惊人的亮彩,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
好……好!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应着,巨大的惊喜和后怕让他失去了所有方寸。他小心翼翼地松开环抱我的手臂,却又立刻紧张地、用一种近乎捧着稀世珍宝的姿态,虚虚地护在我的身侧,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根本无视了满场的狼藉、一地散落的素描纸页、还有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宋薇。他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让开!他对着挡在面前的人群低吼,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清了通往门口的道路。他一手紧紧握着我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和失而复得的珍重,另一只手则始终护在我的腰后,隔绝了所有可能的碰撞。
他半拥半护着我,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风暴的奢华牢笼。
深夜的冷风带着雨后的湿气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厅里浑浊的空气和令人窒息的花香,也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丝。
黑色的加长轿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停在台阶下。司机早已机敏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傅承砚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坐进去,自己紧跟着钻进来,挨着我坐下。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和窥探。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不匀的呼吸声。刚才在宴会厅里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爆发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一种小心翼翼的、不知该如何靠近的静默。
他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
那枚刻着W的戒指。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上面,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浓得化不开的痛悔,也有翻涌的怒火。
这个……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另一只手伸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去触碰那枚戒指,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对不起……晚晚……我马上……
他试图将戒指褪下来。
我的手指却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动作。
这个微小的抗拒,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底刚刚燃起的一点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
我……他张了张口,喉咙像是被堵住,解释的话变得无比苍白。他以为我还在恨他,还在抗拒他。
不是……我垂下眼,看着那枚在昏暗车内光线下依旧折射着冷光的戒指,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是……有点累。
傅承砚怔住了,随即,一种更深重的痛楚和怜惜漫上他的眼底。他不再试图碰那枚戒指,转而用双手更加小心地、珍重无比地包裹住我冰凉的手,试图将他的温度传递给我。
好,我们不摘,以后再说。他低声哄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家。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能更舒服地靠在他肩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窗外的霓虹灯影飞速掠过,在车内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我靠在他宽阔却紧绷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泪水的咸涩和淡淡的烟草味——他刚才显然在宴会厅外抽了很多烟。这气息如此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这相对安全的空间和持续的疲惫感冲击下,终于缓缓松懈下来。意识开始模糊,那些混乱的、颠覆性的信息碎片还在脑海中沉浮,却不再那么尖锐刺人。
就在我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缘,小腹深处,那股熟悉的、强烈的酸胀感再次毫无预兆地袭来!这一次,来势汹汹,伴随着一阵清晰的、前所未有的下坠感!
唔……我忍不住闷哼出声,身体瞬间蜷缩起来,手下意识地用力按住了小腹。
晚晚!傅承砚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我的异样,猛地坐直身体,扶住我的肩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肚子疼!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比我还白,声音里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刚才在宴会厅里那种毁天灭地的恐惧感,再次清晰地笼罩了他。
没……没事……我咬着牙,试图平复那股不适,冷汗却瞬间浸湿了额发,可能……只是有点……
去医院!傅承砚根本不等我说完,对着司机厉声咆哮,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去最近的医院!快!用最快的速度!
他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双臂用力却又控制着力道,生怕弄疼了我。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沉重地敲击着我的耳膜。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反复地、语无伦次地印在我的发顶、额头,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没事的……没事的晚晚……别怕……我在……孩子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就到医院……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有的冷静和强大在此刻崩塌殆尽,只剩下一个男人面对可能失去挚爱和骨血的、最原始的恐惧和无助。
车子在深夜的街道上猛地调头,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而冰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我躺在移动病床上,傅承砚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则虚虚地护在我的小腹上方,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隔绝一切伤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医生,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紧张,仿佛医生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他生命的存续。
傅先生,傅太太请别太紧张。经验丰富的女医生看着手中的B超单,又看了看紧张得快要窒息的傅承砚,语气温和地安抚,从检查结果看,胚胎发育目前是正常的。刚才的腹痛和不适,考虑是情绪剧烈波动、精神高度紧张加上过度劳累引发的宫缩反应。孕早期本身也比较敏感。
医生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傅承砚紧绷到极致的肩膀猛地垮塌下来,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握着我的手,力道松懈了些许,却依旧没有放开。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孕妇现在身体非常虚弱,情绪波动太大,孕酮水平也偏低。这种情况需要绝对静养,避免任何刺激和劳累,否则还是有先兆流产的风险。建议住院观察几天,稳定一下情况。
住院!马上住院!傅承砚立刻应道,没有任何犹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急切,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尽管安排!
很快,我被安置在VIP病房。环境舒适安静,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蒙蒙的灰白,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即将过去。
护士给我挂上了补充营养和安胎的点滴,又仔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傅承砚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影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有些佝偻,带着一夜奔波的疲惫和巨大的精神消耗。他依旧握着我的手,只是动作轻柔了许多,拇指指腹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我的手背。
经历了最初的巨大恐慌,此刻相对平静的环境下,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更加深沉复杂的情绪,开始慢慢浮出水面。
他低着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沉默了许久。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照亮了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和未干的泪痕。
晚晚……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浓得化不开的痛悔,……还恨我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恨吗那些被他亲手施加的冰冷、屈辱、以及赝品的标签,像一道道深刻的伤疤,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消失无踪心口依旧残留着被撕裂的钝痛。
我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个动作让他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溢满了巨大的恐慌和受伤,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那些画……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飘忽的茫然,……七年里画的,都是我的眼睛
傅承砚怔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头,急切地解释,像抓住救命稻草:是!每一张都是!当年画室起火,浓烟滚滚,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记得最后被推出去时,回头看到的那双眼睛……很亮,像落进了星星……我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只记得这双眼睛……宋薇拿着刻有‘W.S’的校牌出现,我以为是她……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我找了你七年……画了七年……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那天,在慈善晚宴上,我看到了你……虽然你变了,长大了,可那双眼睛……我绝不会认错!可我当时……我不敢确定……我怕又是空欢喜一场……我更怕……怕你已经忘了我,或者……已经有了别人……
他睁开眼,赤红的眼里充满了自我厌弃:所以我用了最蠢、最混蛋的方法……用契约把你绑在身边……我想慢慢确认……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宋薇她……更没想到……会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让你以为……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所以,那场婚姻……我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从来就不是契约
傅承砚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不是!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急于剖白一切的急切和痛楚,那张婚前协议……是假的!是我让律师准备的障眼法!从民政局出来,拿到那本真正的结婚证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傅承砚法律上、内心里……唯一的妻子!我从来……从来就没想过要放你走!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你……我怕吓跑你……更怕……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当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保护你……
他的声音低下去,充满了无力的挫败感:我自以为掌控一切,却愚蠢地被宋薇蒙蔽,被她利用,让你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羞辱和痛苦……晚晚……他再次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我,却又停在半空,眼神卑微得像是在乞求神明的垂怜,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用余生……来赎罪……来好好爱你……爱我们的孩子……
他高大的身躯缓缓矮下去,额头轻轻抵在床沿,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耸动。
我知道……我伤透了你……我罪该万死……可是……求你……别推开我……别不要孩子……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给我一个……做父亲……做丈夫的机会……求你……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他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渐渐清晰的鸟鸣。
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金色的光束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也落在他低垂的、布满泪痕和脆弱的后颈上。
我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小腹深处那微弱却顽强存在的生命律动。那是一种奇妙的联结,超越了所有的伤害、误会和痛苦。
目光缓缓移向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在晨光的照耀下,内壁上那个小小的W,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它曾经是屈辱的烙印,是影子的证明。
可现在……它成了一个荒唐的、带着巨大痛楚的……误会起点。
我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慢慢地、有些费力地伸向那枚戒指。
傅承砚一直用余光紧张地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看到我的动作,他的呼吸瞬间停滞,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的等待,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我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戒圈,停顿了一下。
然后,在傅承砚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我缓缓地、坚定地,将它从无名指上褪了下来。
戒指脱离手指的瞬间,傅承砚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似乎也随之熄灭,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闭上眼,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肩膀都塌陷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话语并未到来。
我只是将戒指轻轻放在了他抵着床沿的手边。
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一震,倏然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手边那枚小小的、冰冷的圆环,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不敢确定的希冀。
我看着他,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此刻却在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他的眼泪是真的,他的恐惧是真的,他那迟来的、穿越了七年时光和一场生死大火才终于清晰的爱意……也是真的。
心口那道被撕裂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但在这疼痛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破土,带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暖意。
我缓缓地、主动地,伸出手。
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他布满泪痕、微微颤抖的脸颊。
这个微小的动作,如同一个开关。
傅承砚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像是被巨大的电流击中,赤红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狂喜、难以置信、以及灭顶的感激!他死死地盯着我,连呼吸都忘记了,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幻梦。
我的指尖,在他滚烫的皮肤上,轻轻地、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替他揩去了一颗滑落的泪珠。
然后,我的手掌,轻轻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覆在了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他的手背冰凉,却在被我触碰到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炭火,瞬间变得滚烫。
傅承砚……我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清晰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
他屏住呼吸,像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苍白却平静的脸。
七年……我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漫长的跋涉,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你找得很辛苦。
没有质问,没有控诉,没有原谅与否的宣判。
仅仅是一句平静的陈述。
傅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酸楚和汹涌的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晚晚……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俯下身,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手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这一次,是彻底释放的、混杂着无尽悔恨和失而复得巨大喜悦的痛哭。
温热的液体,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比之前更加滚烫。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我的手,宣泄着这迟来了七年的、混杂着血泪的巨大情感洪流。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金灿灿地铺满了半个病房,也温柔地笼罩在我们交叠的手上。
小腹深处,那股沉重的酸胀感,在温暖的阳光和这迟来的、汹涌的悲喜交加中,竟奇异地、缓缓地平复了下去。
仿佛那个小小的生命,也感受到了这混乱风暴后,艰难降临的、第一缕名为真实的微光。
它轻轻地、安稳地,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