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莉,这是我叫了十年的名字。
今天,我从陈莉变成了龚喜。
其实龚喜才是我一出生就有的名字,而陈莉,是我继父小女儿的名字。
小喜,过来,这是你姐姐陈莉。
-
继父买了很多东西,把整个餐桌上堆的满满当当。
我以为是要来贵客,便把学校里要求办身份证以备高考这件事拖后再说。
可谁知贵客没有,有的是那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真正的陈莉。
小喜,过来,这是你姐姐陈莉。
妈妈推了推我,用眼神示意我喊人。
她是陈莉,那我是谁
十年了,我都以陈莉这个名字示人,早就习惯了它。
你就是龚喜妹妹吧,我听爸爸说起过你。
十七年,从未见过面,可就在认回来的第一天,爸爸这两个字,喊的可真亲热,就好像从未离开一样。
爸爸在厨房做菜呢,等下我们有口福了。
一口一个爸爸,就好像在强调些什么。
陈晓做菜
这听起来倒是个奇闻。
至少在我进入这家门以来,就从未见他下过厨。
果然,亲生的待遇就是不同。
小莉你先坐,阿姨先给你倒杯橙汁。
妈妈比我热情多了,又是给挪椅子,又是给倒饮料的。
不用了阿姨,我喝水就好。
陈莉拒绝了妈妈的好意,三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小莉,在外面把我买的耗油拿进来！
随着陈晓的吩咐,我自然的去拿桌上的耗油,却被陈莉一把夺过。
我看到了她眼底的恶意,更有一丝警告。
好像在说,她才是真正的陈家女儿,而我,只是一个占用了她身份的外姓女而已。
小喜,你别怪她,毕竟我们占用了她的身份,她不高兴,也正常……
正常吗
可当初是陈晓不愿意给我多交学费,这才导致现在这种局面。
妈,我要办身份证。
我的话,成功让妈妈愣住,看向里面父女二人说说笑笑,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应。
要是以前,我可能就一辈子顶着陈莉身份而活,身份证自然办的也是陈莉。
但是现在,陈莉回来了,而我,办谁的身份
这……这个我跟你爸再商量一下。
-
见面的第一顿饭,我随意扒拉两口就上楼了。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宣布退学了。
妈,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退学了,不用去上学了
妈妈眼泪婆娑,这是你爸的意思。
原来,陈晓要给自己亲生女儿入学,而他家不能出现两个陈莉,所以舍弃了我。
我退学,陈莉拿着我的学籍转学到其他学校,一切顺理成章。
而我,是龚喜,那个户口簿上学籍一栏,写着文盲二字的龚喜。
我不同意！我要读书,因为我知道,这种生活,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
挣脱妈妈的拉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找陈晓理论。
看着这气派的办公楼,我没有犹豫,直接进去。
不敲门就闯进来,不像样子！
我、不、能、退、学！
一字一句,我斩钉截铁。
这件事没得商量,出去！
陈晓语气带着愤怒,他似乎是在跟谁通话,因为我的出现打断了。
可现在,我不会退缩,仍旧争取,爸爸,我这个年纪,退学了,能怎么办
未满十八岁,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学历,我这样出去,几乎就等同于废人一个。
我之前的考大学离开这里的计划,也将全部化为泡影。
干什么都好,但现在,滚！
我是被陈晓叫人赶出来的。
在人潮涌动的街上,我漫无目的的走着。
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而我,不是无家可归,却也胜似无家可归。
奶奶,您走慢点儿……
奶奶
看着那小孙女扶奶奶过马路,我突然像是被刺中了心脏。
对啊,自从爸爸去世后,我就跟着妈妈改嫁到了这里。
奶奶好几次提出要见我,因为怕陈晓的不满,妈妈几乎都回绝了。
而我,一直忙着上学,也好像自动忽略了这一点。
如今想来,奶奶或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
由于奶奶的坚持,在生父死后,就算妈妈另嫁,我的户口,还依旧在父家,户主是奶奶。
而我,是龚喜。
回家后我便把这个想法跟妈妈说了,只是她犹犹豫豫,似乎有些为难。
这个家,本就不是她能做主的。
我委屈含泪,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请求：妈,我想读书。
阿姨,你就让姐姐回去吧,总不能小小年纪,就出去打工吧
陈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更是推波助澜。
是啊,我要在这,她指不定多别扭。
现在把我搞到老家乡下去,眼不见心不烦,更不会有我这个人做比较。
不管是谁说服了妈妈,我最终得偿所愿的回了老家。
只是……
什么,要我从初三开始读
我疯了。
高中是要考的,所以只能从初三开始建立学籍档案。
而这种结果,也是奶奶跑了好多关系,求了好些人,更是给了些好处,才换来最好的结果。
小喜,是奶奶没用,只能做到这样了……
爸爸是奶奶老来得子,后爸爸去世,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因此身体一直不好。
看着她双鬓鬓白的模样,我的心没由来的一揪。
尽管从小就不在她身边,可至亲血缘的牵连,我是真的心疼她,敬爱她。
奶奶,你已经为我做的很多了。
我深深的拥抱了奶奶。
初三开始读就初三开始读,只要有书读,就好……
我抱得紧,她身上的骨头,硌的我生疼。
从小我就很能忍,能忍骂,能忍痛,但是这一次,我却没忍住。
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滴在奶奶的肩头。
她将我拉开,分明也眼眶湿润,却打趣我,傻孩子,你哭什么,多大个人了……
我也跟着笑,再大,也都是您孙女。
-
陈晓断了我的一切开支。
眼见交学费的当下,我突然无措了起来。
学费、生活费以及补课费,无论哪一样,都不是我这个年纪可以承受的。
我啃咬着指甲,十根手指头的指甲都几乎要被我啃秃了,这是我紧张的无意识举动。
不敢跟奶奶说,因为我知道,她一个老人家,无儿无女,根本没有经济来源,如何能承担我的读书费用
现在还有初三半年还好说,可后面的高中,还有大学呢
那些费用,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钱发愁。
曾经在陈家,虽然继父脾气不好,但是在后来上学生活费上,他并未吝啬。
呐,拿着这些钱,去交学费吧。
一张张红色纸钞放在我面前,顺着这只手,我的目光注视在奶奶那张脸上。
她一脸笑意,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块,那么的慈祥。
一个老人家,根本没有收入,哪里来的钱
奶奶你的钱,我不能要。
我将钱推了回去。
从我记事以来,只在奶奶面前生活过一小段时间。
那个时候,爸爸还在。
后来爸爸去世,没多久妈妈就改嫁,带着我离开了这个家。
说实话,若非这次退无可退,我可能一直都想不到,还能回到老家乡下生活。
刚回来的那几天,我们生疏的都不敢有过多的交流。
只是奶奶为我上学一事忙前忙后,我才觉得原来有人这样在乎过我,而我,是有家人的。
你放心,我还有钱。
她又将钱塞了回来,你不知道,现在政府对我们老年人可好了,过了六十岁就有养老钱领。
为了令我心安,又添了一句,每个月都有呢。
就此,我重新做回了龚喜,舍弃了作为陈莉时期的我跟外界的所有联系。
因为都是学过的内容,我中考考得很好,上了重点高中。
高中在县城里,路途遥远,只能选择住校,周末才能回家。
高中不比初中,要用钱的地方更多,住宿费还有补课费,一系列加起来,整个学期要三千多块钱。
而奶奶所谓的养老钱,每个月也不过六十块钱而已。
-
奶奶,要不然我不读书了,我出去打工吧。
我现在已经成年了,没有高学历,就跟村里其他人一样,进厂,做个流水线的活计,每个月也能有个三四千。
虽然不是很多,至少不会过得很糟。
打什么工！
这是奶奶第一次冲我吼。
她眼神狠厉,带着不容拒绝,小小年纪打什么工你说！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要凶我,只是不想我放弃学业。
在陈晓那里遭遇那么艰难的情况,我都没放弃,选择回来上学。
可我看不得奶奶这样。
她以为我不知道吗
为了给我筹钱上学,每天都走十几里路去镇上卖废品,然后再去给饭馆洗碗。
六十五岁了,还那么强度的工作,我怎么忍心
奶奶我……
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它就是不停的滴落。
一道道泪水划过我的脸颊,那么的烫,也那么的温暖。
好了,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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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这般,奶奶顿时心软,抱着我,轻轻地拍打着我背,不用担心我奶奶,奶奶供的起你上学。
最后自然是没有休学,只因我知道,只有我努力学习,以后才好回报奶奶。
来,这个咸鱼你带上,还有这个咸菜也带上,还有……
零零碎碎的,竟是给我装了好几罐子菜。
都是一些罐头吃完后,洗干净的玻璃罐。
平时这些肉类,奶奶总是舍不得吃,这都给我带学校去了。
我没有拒绝,而是一一装进书包。
毕竟自己带菜的话,只要去食堂打一碗七毛钱的饭就行了,能省不少钱。
带菜的时候,只打饭。
不带菜的时候,我就买几包榨菜,再打饭。
偶尔改善一下伙食,也仅仅只是在学校食堂打上一份两块钱的素菜。
这就是我高中三年的生活。
说起来,也是我最充实,最快乐的三年。
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好像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来了。
高考结束,我考上了重点大学。
而且很幸运,以我的状况,不仅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也能申请贫困生补助。
成绩优异的,还有奖学金。
这三样加起来,再加上我周末可以去便利店兼职,这样算下来,我的大学,基本可以靠自己维持生活。
原以为,我的人生就此走上正轨,谁知道命运就是那么神奇,让我跟陈莉两个人,在同一所大学重逢。
她没怎么变,我却是长高了些,跟以前也大有不同。
学妹,见到学姐,怎么不打招呼呢
-
拖着行李,我本想装作听不见,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可偏偏陈莉不想放过我,跑到我前面,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
当然是不想与狗争吵的态度。
梁凡把她拦下！
我再次无视她要离开的时候,她竟是叫人拦我。
眼前这个壮汉,都有一米九了吧,真高。
一看就是陈莉的追求者,舔狗。
给陈莉道歉。
真搞笑,我凭什么道歉
我什么也没做,反而是陈莉刻意为难才对。
好了好了,这是新生,你们身为学长学姐,怎么欺负学妹呢,散了！
这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看对方,人就被陈莉拉走了。
哎哟会长,我就是跟学妹开个玩笑,绝对没有欺负她的意思！
哦,我看明白了。
是个三角恋。
大块头喜欢陈莉,陈莉喜欢这位会长,至于会长……
要是会长也有喜欢的人的话,那就是活脱脱的一出感情大戏啊！
如果女主角不是陈莉的话,我都忍不住想看了。
小喜子！
是宋娜娜！
我高中最好的同桌。
得知我的家庭情况,没少偷偷给我买好吃的。
而每次都是我买多了吃不下我要减肥这种借口扔给我。
因为她知道,我好强也要面子。
我知而不言,也真心将她的好放在心里。
上大学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娜娜跟我一所大学,更是同一个班级。
-
我学的是法学专业,课业繁重,专业课特别多,一点也不像高中老师所说的那样,到了大学就轻松了。
看了每周的课表,只有周五下午没课,其余时间几乎排满。
我便只想这下午好好休息,毕竟周末两天,我还要兼职。
倒是娜娜兴奋得很,非要拽着我去社团招聘会。
招聘会很热闹,满满的排了整个操场。
吉他社、漫画社、书法社、交谊舞社……
数不胜数。
是街舞社！
顺着娜娜指的方向看去,是街舞社的学长学姐们开启音乐随之热情舞动,引得众人停足不前,凑上去围观。
而我一眼,就看到了跳舞的陈莉。
我那一点兴趣,瞬间消散。
娜娜我先回宿舍了,你留在这里慢慢看。
不想跟陈莉再有半分牵扯,我快步离开。
却不料被人拦住,陈莉
陈莉
已经很久没人喊我这个名字了。
看着眼前这个人,几年前的记忆好像放电影一样从脑海里闪过。
周栩,曾经我的班长。
学长你认错人了吧我佯装不识。
突然想起来刚进学校陈莉口中喊的会长应该就是周栩,难怪我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周栩茫然,你不是陈莉
学长我叫龚喜。
龚自珍的龚,喜欢的喜。
抱歉。
没事。
我刚要离去,那边已然一曲结束,陈莉跑着过来,拉着周栩一脸警惕看着我。
会长,来视察社团招新情况我跟你说,我的街舞社可是有好多好苗子呢,到时候你可要看看！
陈莉这个人,不光嫉妒心强,还小心眼占有欲强。
又不是我非要跟你的会长说话,这明明是周栩他主动的。
诶,这不是法学系第一的龚喜么
才看到我似的,陈莉就这做作的演技。
我听说你留了两级啊
我为什么留级,别人不清楚,她陈莉可再清楚不过了。
第一句说我第一名进的法学系,下一句又说我留了两级,这分明在误导大家我是因为留级才考的这么好。
是啊,因为一条狗咬了我,让我不得不回老家养伤。
这条狗是谁,不用我多说吧
-
陈莉在学校里好像颇有威望,社团招聘会处我与她争锋相对的场面,让站陈莉的一派人,逮着机会就欺负我。
霸占我的自习室座位都是小事,可放虫在我书包里,还有上卫生间时泼我一身水,这就真不能忍！
小喜子,你究竟怎么得罪陈莉学姐了
娜娜不理解,若没记错,从进校门的那一天开始,小喜子就跟陈莉学姐结仇了。
可她该明白,我从来不主动与人结仇结怨。
娜娜,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从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从现在开始,我要反击。
我主动加入了街舞社,这里是陈莉地盘,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果然,排练的第一天,我就遭受了柜子打不开,一个动作重复一百遍,被人不小心拌摔倒等等。
不过这都是小儿科,可以被说是意外跟负责。
而真正的重头戏,在排练过后的冲洗间。
把喷头的水一个开到最高温,一个开到最低,左右开弓直接淋在我的身上。
冷热混杂的感觉,真是难受。
都有水了,是不是要洗个头洗个澡啊哈哈哈……
陈莉带着有些疯狂的笑,一挥手,她的两个跟班立即挤了沐浴露洗发水,混杂在一块,抹在我脸上头发上还有身上。
你们让开,让我来给她洗！
很好,陈莉亲自动手了。
我还怕她怂,让这两个跟班动手呢。
陈莉的手穿过我的发间,一把抓住,扯着我的长发,怒呵着：龚喜你三年前消失的无影无踪该多好,现在这些罪都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报应！
叫啊！大声叫出来啊！你现在求我,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不过就是扯头发打脸而已,我忍得住。
求她,不可能！
可能因为我的不反抗,她们觉得没劲,就离开了。
而我收拾好情绪,将身上的东西都处理干净,才去那门的顶端,拿下了手机。
这里面,就是陈莉校园霸凌的证据。
-
小喜子,为了拍这视频,咱们弄成这样,不划算吧
娜娜有些心疼我,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的确渗人。
可我不在乎,划算。
怎么不划算简直划算的很！
我把这段视频放在了学校论坛,顿时掀起一片热浪。
那个人前风光无限的陈莉,带上了霸凌者的标签。
而我这个被霸凌者,带着一身伤痕,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退出了街舞社。
而学校校长也找到了我,询问我的情况。
我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之态,一句不敢吭声。
舆论发酵得很快,就连市领导也关注此事,为了给我公正,学校给予陈莉严重警告处分。
比我预想的轻,我以为她会被开除呢。
以后,还是要在学校里看见她,有点烦人。
这么严重的霸凌,居然警告就完事了
娜娜为我鸣不平,我又何尝不是
可开除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
一次的严重警告,并没有令陈莉老实,而是将我堵在了楼梯间,这里放满了打扫工具。
有点味道,不知是工具的,还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
是你做的吧
她指的是拍视频上传,可我装傻道：什么
别他妈给我装,我知道是你！
满口脏话,一副流氓做派,这就是真实陈莉。
我笑了,也不知道陈晓看到这样的女儿,会是怎样的表情。
是我又怎样我笑的越发放肆,你既做了,还怕别人知道吗
陈莉怒了,伸手要打我。
那掏出手机,点开录像,你有本事就打,我不介意再发一次。
你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离开。
她也没我想象的那么有胆啊。
-
龚喜同学你没事吧
陈莉前脚刚走,周栩后脚就到,他关切的查看我的状况,发现没有新伤后才松了口气。
对于以前的熟人,我并不想过多接触。
我已经跟陈莉这个名字彻底告别,曾经的人出现,只会令我想起那些往事,徒增烦恼罢了。
谢谢学长关心,我没事。
淡然疏离,这就是我的态度。
我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陈莉,所以才布下这局。
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因为这个视频,六十八岁从未出过那个地方的奶奶,连夜买火车票,一路询问才找到了我的学校,找到了我。
她第一时间将我衣服扒开,各处都检查的仔仔细细,看到那些淤青的时候,整个眼眶都是红的。
她既然敢这样欺负你……
年迈的她,眼泪婆娑,也让我鼻头一酸。
就算面对陈莉的欺负,我都未曾有过委屈,也不曾哭过。
可面对奶奶,我……
我忍不住。
她永远都是我心中最柔弱的那一块。
你把电话给我,我要骂你那个娘,就是这样放任别人的女儿欺负自己女儿的我要骂她,为什么……
说到这里,奶奶顿住。
可尽管她不说,我也知道后面的那些话是什么。
为什么放任我不管
这么多年,一个电话没打,一分钱也没出过。
其实我也怨过。
毕竟,她是我的妈妈,生我的人,也养过我十七年。
但我也知道她的懦弱。
她依附于陈晓,所有的生活来源都是陈晓赋予的,所以他的话,她不敢反抗。
我能接受,却不理解。
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所有,都倾注于一个男人身上
就像奶奶这样,没有男人依附,虽然过的苦,可这么些年来,很自由。
奶奶跟爷爷看来得子,才有了我爸爸,只是爷爷后来得了胃癌,在那样的年代,没撑过几年,就病逝了。
就这样,奶奶带着不到十岁的爸爸过生活,从未改嫁。
奶奶跟我说过,她不想爸爸成为别人的儿子,不想让他受苦。
跟奶奶比起来,妈妈就好像活的是个笑话。
奶奶,我没事,你放心,学校已经处分她了,她不敢再对我动手的。
-
确认我安然无恙,奶奶才肯回去。
我想送送她,可她坚决不同意。
你快回去上课,别送了,我自己能走。
可我想……
哎呀,你怎么比我还婆婆妈妈,我能来还不能走了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我失笑,好好好,奶奶最厉害了,那我不送你了,你回去吧。
我后悔这一天没能送她回去。
因为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奶奶晕倒了,被人发现直接进行了抢救。
直肠癌。
需要把坏死的那部分割除,然后在肚子上开个口,以后排泄,就从这个口子里出来。
你是病人家属
是。
你还是学生吧其他家属呢,有没有
我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
我可以签字,动手术吧。
不做手术可能最多三个月,可做了手术,最多有五年时间。
尽管医生说老年人动手术风险更大,我依旧坚定的选择手术。
我在赌,赌还能陪奶奶五年。
而我,赌对了。
手术很成功,就是奶奶醒了以后,看着肚子上露出的一小节肠,还有那个排泄袋,陷入了深思。
你放心吧,医生说你这病好了以后,就会把这个塞回去。
我撒谎了,尽管它是个善意的谎言。
-
我跟往常一样上学,兼职。
然后每个月买药跟排泄袋寄到家里。
陈莉倒是安静了一阵,这也让我舒心不少。
只是某一天,学校突然涌入一群记者,报道学生聚众吸食毒品一事。
警察抓捕一间出租屋内吸食冰毒的五人。
陈莉赫然在列。
陈莉进了局子,也仅仅只是拘留十日。
但这件事,惊动了陈晓,他连夜赶来。
近四年未曾见面的我们,他第一句便是呵斥于我。
举报你姐姐,你可真能干啊！
嗯
他竟以为这是我干的。
这段时期我忙着奶奶的事,还有忙着挣钱,哪有时间去跟陈莉斗智斗勇
不问缘由,不分是非,就诬陷我。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最终陈晓花了点钱,自己做担保,将陈莉弄了出来,也就只关了一个晚上而已。
在他心里,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女儿,始终有愧疚,这四年来一直在尽力弥补,物质上的东西可从来不缺。
原本就心思不纯的陈莉,在这四年的溺爱中,越发的心狠手辣,不将人放在眼里。
但好在,因为这件事,陈莉被学校开除了。
以后都不用在校园里看到这样恶心的一个人,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而我,也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年大学时光。
马上要面临实习问题。
小喜子,想好去哪家律所实习了嘛
娜娜的问题,我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镇上的法院,正好需要实习生。
像我们那样的山村,一年也不知道有几个案子,去那里实习,可以说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
可那里,离奶奶最近。
三年多了,距离医生所说的最多五年,也就还剩不到两年。
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
你回来做什么
奶奶质问我,这里有什么好的大家都巴不得去大城市闯荡,偏偏你要回来这个山村,你怎么想的脑子坏了吧
虽然她带着怒意,可眼里却没有一丝生气。
她也是希望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多看看我吧
因为镇上的清闲,我有很多时间在家。
每天晚上,我都会把第二天的饭菜做好,让奶奶明天可以直接蒸锅上热一热就吃。
还有,我给她买了一张躺椅,她可以白日里在外面晒晒太阳。
实习的最后一个月,癌细胞扩散,她再也没办法独自站立,每日每夜身上疼得叫唤。
我为了更好的照顾她,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她不叫唤了。
生生忍着,怕我担心。
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抹眼泪。
她时日无多,我知道,她也知道。
结束了最后一个月的实习,我没有留院,也没有留校。
我回到了家里。
找了一个可以做线上咨询的网络律师的工作,这样,只要一台电脑,就行。
小喜,你可以不用管我,我不需要你照顾。
走路都要用拐了,怎么不需要人照顾
我哪有管你啊,我这不是在工作吗
我举起我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一千块钱在闲鱼上淘的二手货,还算流畅。
在家就能工作赚钱
那当然,时代在变化嘛,奶奶你落伍啦。
我们开着玩笑,阳光透过窗子,两个人都散发着光芒,我觉得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了。
这个东西脏,你别弄！
奶奶已经连起身都困难了,可那排泄袋已经满了,我只不过是想给她重新换一个,没想到她会这么大的反应。
可能肚子上的这个排泄口,是奶奶唯一的一个羞耻点,她从来也不愿意让别人多看一眼。
之前还能自己走,或者杵个拐棍走,所以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换的,根本不让我帮忙。
可是现在,她起不来了。
这有什么脏的
我知道她有自尊,不想最后这个样子给我看到,我小时候拉屎撒尿,还不是您给我弄的你嫌弃我了吗
我是回到老家后,跟奶奶聊起以前的事,我才知道的。
原来,我妈生下我以后,就没带过我。
出生,到现在的后半生,从来就只有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这个傻丫头。
那我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
自那以后,奶奶使唤起我来,也是越发的顺手了。
我想洗个头。
来,我帮你洗。
我想洗个脚。
奶奶,水好了,把脚放进来,我帮你搓搓。
我想……
……
我再也听不到我想了。
她冰冷的躺在床上,无论我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
明明昨天晚上还有好转,突然说想吃蛋炒饭的……
我以为是奇迹出现了。
可惜是回光返照。
奶奶,我是小喜啊……
我是小喜,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奶奶……
……
没有人会给我回应了。
她什么也没留下,只在昨天吃完蛋炒饭后,塞在我手里的一只金耳环。
她说这是她的嫁妆,原本是一对的,只是其中一只,在爷爷死的那年掉了,而这一只是给我以后出嫁拿去融掉,也做嫁妆。
她说,这一年辛苦我了,照顾她不容易,不嫌弃她这个老人家。
她还说,如果有下辈子,还想做我的奶奶……
原来昨天跟我说那么多话,是早已知晓自己的情况吗
孩子,你也不容易,但是这殡仪馆的车来了,得送去火化了……
村长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在家的这段时间,也多亏有村长一家帮忙,他也最是清楚我家的情况。
我松开那冰冷的手,吸了吸鼻涕,抹掉泪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妈妈没有来,听说是跟陈晓离婚了,又嫁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嫌晦气,不让她来参加葬礼。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奶奶有我,就够了。
我坐上了殡仪馆的车,守在那副棺材旁边。
车开得极慢,而我,也一直未将视线离开奶奶。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程了。
到达殡仪馆,化妆,进炉,开炉。
每一个程序,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过。
直到那一堆白骨出来,我通过那只剩下的两颗牙齿辨认出来,那是我的奶奶。
工作人员碾压着白骨,将其压成骨灰,放进那个只有三十厘米的骨灰盒里。
我抱着它,最后大哭一场。
这是我与奶奶最后的一次接触了……
-
奶奶的后事,在村长的帮助下,顺利完成。
而我,大病了一场。
呕吐不止,发烧不退,整整三日。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因为奶奶舍不得我,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所以才会让我生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这个病,可以不用好。
但是第四日,奇迹般的康复了。
只是这楼上楼下,每一个角落,我总能看到奶奶的影子。
她曾经在这里纳凉,曾经在那里晒太阳,曾经在某个地方看风景……
每一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奶奶总说谢谢我,谢谢我不嫌弃她这个老人家,谢谢我这一年多的照顾,也谢谢我给她整个晚年一个安慰。
可我才要真正的谢谢她。
谢谢她小时候照顾我,谢谢她在我离开家十几年后接纳我,更谢谢她处处为我着想,让我明白,这才是家人的感觉……
过完奶奶的头七,二七,三七后,我收起收拾行李,离开了这个有奶奶影子的家。
我来到了城市,重新找了一家律所工作。
而我接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离婚案,而我的当事人,是我妈妈。
她浑身是伤,看来这个男人,对她也不好。
小喜,你帮帮妈妈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
不是我不帮你,你是我直系亲属,按照惯例,我需要回避。
我把她的案子给了律所带我的师父,我知道师父最擅长打离婚官司,这也是我给她最后的一丝帮助。
后面这场官司究竟是怎样的结果,我也全然不在乎了。
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第一种,离婚成功,她又去找一个男人嫁了。
另一种,继续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其实无论第一种还是第二种,我觉得都差不多,都是看着男人生活罢了。
有人说我冷血,说我不顾及亲情,连问都不问一句,毕竟是亲妈。
亲情
我只有奶奶一个亲人。
亲妈她有对我做过亲妈的责任吗
不了解事情原委的人,没有资格去批判别人的人生。
-
彩蛋：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新闻,淮海路一辆轿车撞上桥梁,直接掉入河中,目前车中父女二人已确认死亡。
那对父女两个人照片,就这样放在新闻的下方。
我再熟悉不过。
是陈晓跟陈莉。
据了解,好像是父女二人发生争执,女儿怒抢方向盘,这才导致车祸,双双身亡。
原来,坏人,真的会有报应。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