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最废柴的弟子是我。
炼丹炸炉、御剑撞山、连给灵兽铲屎都能被追得满山跑。
师尊总摸着我的头说:无妨,道在心中。
师兄替我顶罪挨罚时笑:小师弟活着就挺好。
直到魔焰焚山那日,我看着师兄被斩断双臂仍死死缠住魔将的腿。
师尊自爆道丹前最后一缕传音钻入耳中:…快逃…
漫天血雨里,我踏着同门的尸骸走向魔潮。
讲道理的都死绝了,现在——
该轮到不讲道理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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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台阶蜿蜒向上,消失在云海深处,宛如一条垂死的巨蟒。陈青阳拖着一柄比他个头还高的大扫帚,吭哧吭哧地刮着台阶缝里的陈年苔藓,扫帚毛秃了一半,刮在石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头顶,几道流光呼啸着划过碧空,是内门的师兄师姐们御剑飞过,衣袂飘飘,仙气十足。其中一道剑光格外晃眼,经过陈青阳头顶时,还故意压低了高度,带起的强风呼地一下,把他刚勉强拢成一小堆的落叶枯枝吹了个七零八落,天女散花般重新铺满了刚扫干净的几级台阶。
风里送来一个带着促狭笑意的声音:哟,青阳师弟,扫着呢加把劲儿啊,日落前扫不完这一千级‘登仙阶’,王长老的藤条可又要饥渴难耐咯!
是赵虎,外门里出了名的刺儿头,仗着早入门两年,最爱看陈青阳出糗。陈青阳抬起头,脸上沾着几点扫帚扬起的泥灰,望着那得意洋洋远去的剑光,嘴角撇了撇,没吭声,认命地重新挥动那把破扫帚。藤条的滋味,他熟。
这登仙阶,一千级,是他今天的功课。起因嘛……陈青阳叹了口气,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丹房那冲天而起的黑烟,混杂着焦糊的药材味和王长老那气急败坏、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咆哮——陈青阳!老夫的‘三转培元丹’!整整一炉啊!你这混账东西!那炉价值不菲的丹药,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焦炭,顺带熏黑了丹房半边墙。
惩罚就是扫台阶。青云宗最底层弟子最常干的活计,也是他陈青阳最熟悉的修行。他熟练地挥着扫帚,扫着扫着,心思就有点飘。前几日御剑练习,他一头撞在后山峭壁上,撞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挂在歪脖子老松树上,佩剑插在脚底下几丈远的烂泥里,剑穗都断了。再往前数,给灵兽园那只脾气暴躁的赤焰犀清理圈舍,那畜生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追着他绕着小半个青云山跑了两圈,最后他慌不择路跳进了山涧,才算是捡回一条小命,湿漉漉地爬上来时,活像只落汤鸡,惹得路过的师姐们掩嘴轻笑。
废柴之名,响彻外门。
夕阳像个巨大的咸蛋黄,慢慢沉入西边的云海,把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陈青阳终于把最后一级台阶上的落叶扫进簸箕,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拄着那把秃毛扫帚,望着远处被晚霞镀上金边的青云宗主峰大殿,飞檐斗拱,气势恢宏。那里,是他心中遥不可及的圣地。
道在心中……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想起师尊玄诚子每次看他搞砸后,那无奈又带着一丝温和的眼神,还有那只宽厚温暖、落在他乱糟糟头顶的手。师尊总会这样说,仿佛他那些惊天动地的失败,不过是修行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
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外门弟子聚居的简陋小院,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王长老那特有的、带着金石摩擦般质感的咆哮:……岂有此理!聚灵阵的灵石是你动的那是维持整个外门聚灵阵运转的核心!少了三块中品灵石,灵气浓度下降了三成!说!是不是又是你干的,陈青阳!
陈青阳头皮一麻,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前几日他练习一个需要消耗大量灵气的低级小法术,死活练不成,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溜进了外门聚灵阵的阵眼小屋……他当时只想借一点点灵气,真的就一点点……后来法术没练成,灵气耗尽了,那三块灵石好像……好像被他慌乱中揣进了怀里忘了放回去
他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蹭到门口,正好看见大师兄陆明站在院子里,背对着他,身形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王长老气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手指几乎戳到陆明鼻尖上。
长老息怒,陆明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聚灵阵异动,是弟子昨日维护阵法时,不慎触动了一处旧阵纹,导致灵气逸散过快。弟子甘愿受罚。
是你王长老狐疑地上下打量陆明,你素来稳重……
确实是弟子疏忽。陆明微微躬身,语气斩钉截铁。
陈青阳的心猛地揪紧了。师兄在替他顶罪!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那个是字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看见王长老重重哼了一声,拂袖道:哼!陆明,念你平日勤勉,罚你去后山寒潭思过三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弟子领罚。陆明抱拳。
王长老气呼呼地走了。小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余晖把陆明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青阳低着头,挪到陆明跟前,声音细如蚊蚋:师兄……我……
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他抬起头,撞进陆明那双带着点无奈笑意的眼睛里。
臭小子,陆明的声音不高,带着点粗粝的沙哑,像山涧冲刷过的石头,下次手脚干净点,别总让师兄给你擦屁股。他看着陈青阳灰头土脸的样子,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行了,多大点事。扫了一天台阶,累坏了吧去歇着。记住,活着就好,其他的……慢慢来。
陆明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后山方向走去,背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挺拔,仿佛能扛起一座山。陈青阳站在原地,看着师兄消失在通往寒潭的小路尽头,晚风吹过,带来远处山林树叶哗啦啦的声响,也带来一丝丝寒潭特有的湿冷气息。他鼻子有点发酸,用力揉了揉。
活着就好他望着师兄消失的方向,心里沉甸甸的。
日子在扫台阶、撞树、被灵兽追和各种层出不穷的小祸事中,如同山涧的溪水,看似平静地流淌而过。青云宗的山门依旧巍峨,云海翻腾,仙鹤清唳。师尊玄诚子依旧会在陈青阳惹祸后,板着脸训斥几句,末了又忍不住叹息,拍拍他的头,说些道心坚定,方为正途的话。师兄陆明从寒潭思过回来,晒黑了些,笑容却依旧爽朗,依旧会在陈青阳被其他弟子嘲笑时,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前面,或者在他闯祸后,默默替他收拾残局。
陈青阳有时会坐在后山那块形似老龟的巨石上发呆,看着云卷云舒,心里也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沉睡在身体的最深处,隔着万重封印,偶尔会泄露出一丝极淡、极微弱的气息,转瞬即逝。他甩甩头,把这归结于自己太过废柴而产生的妄想。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温暖地洒在青云宗连绵的殿宇楼阁上,琉璃瓦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弟子们或在演武场操练,或在静室打坐,或在丹房忙碌,一片祥和安宁。
突然,极东的天际线猛地一暗。不是乌云,而是一种粘稠如墨汁、翻涌着不祥暗红的东西,如同溃堤的洪流,又似遮天的蝗群,以恐怖的速度吞噬着碧空,席卷而来!那粘稠的黑暗所过之处,明亮的日光被瞬间吞噬,天地间骤然昏暗,仿佛末日提前降临。
一股令人窒息的、混杂着硫磺、血腥和腐朽的恶臭,随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魔潮,瞬间弥漫了整个青云山脉!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
敌袭——!!!一声凄厉尖锐、蕴含着莫大惊恐的示警钟鸣,撕裂了青云宗午后的宁静,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在群峰之间疯狂震荡回响!
嗡——嗡——嗡——!
钟声未绝,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便已撕裂长空!密密麻麻、燃烧着惨绿或暗紫魔焰的巨大火球、粗大狰狞的骨矛、裹挟着污秽黑气的风刃……如同灭世的暴雨,从翻腾的魔云之中倾泻而下,狠狠砸向青云宗的护山大阵!
轰!轰隆!轰隆隆——!!!
五色流转、平日里稳如山岳的巨大光罩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罩表面涟漪疯狂扩散,每一次撞击都爆开刺目的能量乱流和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青云山脉都在剧烈摇晃,山石滚落,殿宇簌簌发抖。
结阵!守住阵眼!玄诚子道长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爆炸的轰鸣。他须发皆张,宽大的青色道袍猎猎狂舞,身形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第一个冲向大阵最为吃力的主峰阵眼。平日温和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外门弟子,随我迎敌!陆明的声音紧随其后,如同出鞘的利剑,冰冷而坚定。他手持长剑,剑尖吞吐着尺许长的青芒,身影矫健如龙,率领着一群同样年轻却已面沉如水的弟子,扑向被魔火砸得最猛烈的侧翼光幕。
陈青阳正抱着一堆刚晒好的草药,呆立在炼丹房外的空地上。他被这毁天灭地的景象彻底震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爆炸声浪冲击着他的耳膜,脚下的地面在疯狂震颤,远处护山大阵的光罩明灭不定,映照着他惨白如纸的脸。怀里的草药簌簌掉落,散了一地。
混乱!彻底的混乱!
无数道身影从各处殿宇、山洞、静室中冲出,带着惊恐、愤怒和决绝,汇入抵抗的洪流。剑光、法宝的光芒、符箓燃烧的灵火、道法激荡的灵压……在昏暗的天地间纵横交错,与魔云中倾泻而下的邪术洪流猛烈碰撞,炸开一团团毁灭的光焰。惨叫声、怒吼声、法宝碎裂声、建筑崩塌声……汇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死亡交响。
陈青阳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手脚冰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到平日里温婉可亲的柳师姐,祭起一方素色云帕,云帕暴涨,挡住几道射向低阶弟子的惨绿魔火,自身却被反震得口喷鲜血,踉跄后退。他看到那个总爱嘲笑他的赵虎,此刻双目赤红,挥舞着门板般的巨斧,咆哮着冲向一个刚刚撕裂光罩冲进来的、浑身覆盖着黑色骨甲、手持锯齿弯刀的狰狞魔兵,仅仅一个照面,巨斧就被魔刀绞飞,赵虎整个人被那魔兵狞笑着撕成了两半,血雨漫天泼洒!
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腥臭瞬间冲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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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陈青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都吐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裹挟着凌厉的剑风从他身边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青阳!发什么呆!去后山禁地!快走!是陆明!他浑身浴血,青色弟子袍被撕裂多处,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鹰。他猛地推了陈青阳一把,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推倒在地。
陈青阳被推得一个趔趄,茫然地抬起头,只看到陆明决绝的背影已经冲向了侧翼光幕上一个巨大的、被无数骨矛和魔火硬生生撕开的恐怖缺口!那里,一个身高近丈、身披重甲、手持巨大战斧、头生弯曲犄角的魔将,正狞笑着跨过破碎的光幕,踏入青云宗的土地!它身上散发出的凶戾魔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灼烧着空气,让周围的弟子瞬间窒息。
魔崽子!休想再进一步!陆明的声音如同裂帛,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他手中的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青芒,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青色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那不可一世的魔将!
剑光与魔斧猛烈交击!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几乎要刺穿耳膜!
青芒暴涨,竟短暂地压制了魔将斧上的黑炎!陆明悍不畏死,剑招如狂风暴雨,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竟然将那不可一世的魔将逼得连退数步!
蝼蚁!魔将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显然被激怒了。它巨斧横扫,带起一片毁灭性的黑色罡风。
陆明格挡,长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火星四溅。他再次被震退,口鼻溢血,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但他眼神中的火焰没有丝毫熄灭,反而更加炽烈!
师兄!陈青阳嘶声大喊,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
别过来!陆明头也不回地厉喝,声音嘶哑,走!
话音未落,魔将的巨斧再次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劈落!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猛!陆明咬牙,凝聚全身残存法力,举剑硬撼!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
陆明手中的长剑,那柄陪伴他多年、灵光流转的青钢剑,竟被那柄燃烧着黑炎的巨斧硬生生劈断!断剑带着一溜血光飞上半空!
断剑的寒光刺痛了陈青阳的眼。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魔将狞笑,巨斧顺势而下,没有丝毫迟滞!带着斩断一切的死亡弧光!
噗嗤!
血光冲天而起!
陆明的双臂,齐肩而断!两条染血的手臂旋转着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满是碎石和血污的地上。
呃啊——!陆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因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向后倒飞。但他眼中那疯狂决绝的光芒,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就在身体倒飞、双臂离体的瞬间,陆明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双腿狠狠蹬地,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他竟以残破的身躯,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扑抱向魔将那条粗壮如柱、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大腿!
他用牙齿!用额头!用身体的一切部位,死死地、如同铁箍般缠抱住了魔将!断臂处喷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魔将的腿甲!
混账!滚开!魔将暴怒,另一只巨爪狠狠拍下,砸在陆明的背上!
沉闷的骨裂声清晰可闻。陆明身体剧烈抽搐,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但他抱得更紧了!牙齿深深嵌入魔将腿甲的缝隙,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透过血污和散乱的发丝,最后投向陈青阳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最后的笑容。
——活着就好。
陈青阳读懂了那口型。
师兄——!!!陈青阳目眦欲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他嘶吼着,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前冲。
然而,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将他推开!同时,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疲惫却又带着无边决绝和温柔的声音,如同细微的钢针,直接刺入他的脑海深处:
青阳……走……活下去……快逃……
是师尊玄诚子的声音!
陈青阳被那股力量推得踉跄后退十几步,猛地抬头望向主峰阵眼的方向。
只见主峰之上,玄诚子道长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光芒如此耀眼,仿佛要燃烧他最后的生命本源!他原本清瘦的身形在金光中变得无比高大、神圣,如同降世的神祇!他双手结印,衣袍无风自动,白发狂舞!在他身后,护山大阵的核心符文如同燃烧的星辰般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玄诚老道!你找死!一个阴冷邪恶、如同九幽寒风吹过骨缝的声音从魔云深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
魔头!青云宗,不是尔等撒野之地!玄诚子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无边的悲愤,以吾之血!燃吾之魂!证吾之道!青云不灭!
轰——!!!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裂!玄诚子道长整个人化作了一轮燃烧的金色太阳!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湮灭万物的恐怖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下一刻,那轮金色的太阳猛烈地、无声地坍缩、爆炸!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那光芒比正午的骄阳强烈万倍,刺得所有人瞬间失明!紧随其后的,是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如同亿万雷霆同时炸响!空间被撕裂,主峰阵眼所在的区域,连同那片天空翻滚的厚重魔云,瞬间被炸开一个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混沌乱流的空洞!
金色的冲击波如同灭世的海啸,以主峰为中心,呈环形疯狂扩散!所过之处,坚固的殿宇如同沙堡般崩塌、粉碎!坚硬的山岩被层层剥离、气化!那些狰狞的魔兵、飞行的魔物,无论大小强弱,只要被这毁灭的金色波纹扫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化为飞灰!
整个青云山脉都在这一击之下哀鸣、颤抖!巨大的主峰被硬生生削去了一截!金色的光焰混杂着魔气的碎片,如同狂怒的流星火雨,溅射向四面八方!
天地一片炽白!只有毁灭的轰鸣在持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短短一瞬,又仿佛漫长的一个世纪。那毁灭性的强光和冲击终于开始减弱、消散。
陈青阳摔倒在地,耳朵里只有尖锐的嗡鸣,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和光斑残留。他挣扎着抬起头。
主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焦黑、冒着袅袅青烟的恐怖深坑!深坑边缘流淌着炽热的岩浆,如同大地的伤口。
天空的魔云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露出了后面惨淡的天光。窟窿边缘,粘稠的魔气还在不安地蠕动、试图弥合。
青云宗……没了。
昔日飞檐斗拱、仙气缭绕的殿宇楼阁,只剩下残垣断壁,在燃烧的火焰和升腾的黑烟中扭曲变形。曾经灵气盎然的山峰被削平、撕裂,裸露出狰狞的、焦黑的岩石断面。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血腥味和魔气的恶臭。
尸骸。到处都是尸骸。穿着熟悉的青色、白色弟子服的残破躯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废墟里、台阶上、焦土中。有的被烧成焦炭,有的肢体残缺,有的被巨大的岩石砸得面目全非……鲜血汇聚成小溪,沿着断裂的石板缝隙蜿蜒流淌,渗入焦黑的泥土,将大地染成一片片暗红。
死寂。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火焰燃烧木头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风吹过废墟空洞时发出的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低泣。
陈青阳趴在一片倒塌的院墙废墟旁,冰冷的碎石和尘土硌着他的脸。他半边身子被碎石埋着,动弹不得。耳朵里尖锐的嗡鸣还未完全消退,混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魔物胜利般的低沉咆哮和咀嚼声。他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血、是泪、还是汗水和尘土混成的泥浆。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茫然地扫过这片炼狱般的景象。视线掠过一具被拦腰斩断、穿着内门服饰的焦黑尸体;掠过半截插在焦土里、熟悉的佩剑,剑穗是他亲手编的,此刻沾满了污血;掠过不远处,一只断手紧紧攥着半块沾血的馒头——那是负责膳房杂役的哑巴老张的手,他总会在陈青阳被罚饿肚子时,偷偷塞给他吃的……
目光最终,定格在十几丈外。
那里,一片被爆炸冲击波扫平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焦黑的金属碎片,隐约还能看出是巨斧的残骸。旁边,是一滩面积惊人的、几乎汇聚成小洼的暗红色粘稠液体。在血洼边缘,静静地躺着……两条齐肩而断的手臂。手臂的袖口,是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青云宗外门弟子服。断臂的创口狰狞,骨茬外露,被尘土和血污覆盖。其中一只手的指关节,因生前用力过度而扭曲变形,死死地蜷曲着,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要抓住什么。
师兄……
陆明师兄最后无声的口型,那带着血沫的活着就好,再一次狠狠撞进陈青阳的脑海,撞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师尊那耗尽生命本源、湮灭一切的璀璨金光,那最后钻入脑海、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快逃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逃往哪里逃
青云宗……没了。那个会摸着他头说无妨的师尊,没了。那个总是笑着替他顶罪挨罚、说活着就好的师兄,没了。那些一起打闹、一起受罚、一起在背后偷偷骂王长老的同门……都没了。
那些讲道理的,有良心的,愿意为别人拼命的……都死了。死绝了。
一股冰冷的、死寂的寒意,从陈青阳四肢百骸最深处弥漫开来,迅速冻结了所有的恐惧、悲伤、茫然和痛苦。像万载玄冰,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压得他无法呼吸,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身体里,那丝沉睡的、细微的悸动,在这极致的冰冷和死寂中,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细微的涟漪,而是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暗流开始汹涌,开始撞击厚重的冰层!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亘古蛮荒气息的燥热,开始从丹田深处,沿着冻结的经脉,逆流而上!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像是冰层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陈青阳的瞳孔,在血污和尘土的覆盖下,骤然收缩。那漆黑的瞳仁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却锐利如针尖的金芒,毫无征兆地浮现!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于无尽的黑暗中,第一次睁开了它的眼睛。
埋住他身体的碎石,开始微微震颤。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被他身体内部散发出的、越来越明显的那股无形的力量所撼动。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气息,开始从他周身毛孔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将他身下的尘土烤得微微发干、卷曲。
远处,魔物兴奋的嘶吼和咀嚼骨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几个手持滴血骨刃、浑身覆盖着粗糙骨甲、形貌狰狞的魔兵,正踢开挡路的碎石断木,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般,朝着这片废墟深处走来。它们猩红的眼珠扫视着残骸,搜寻着可能的幸存者或值钱的战利品,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其中一个格外高大的魔兵,甚至用骨刃挑起一截焦黑的断臂,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嫌弃地甩开。
它们离陈青阳藏身的断墙越来越近。
陈青阳依旧趴着,一动不动。脸上混杂着血、泪、尘土的泥浆已经干涸结块,像一张冰冷的面具。只有那双眼睛,在散乱沾血的发丝缝隙间,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不断逼近的魔兵。瞳仁深处那点细微的金芒,在死寂和黑暗的映衬下,如同两颗即将熄灭的星辰,却又固执地燃烧着最后、也是最原始的光。
那点金芒,死死锁定了那个甩开断臂、正狞笑着朝这边走来的高大魔兵。它丑陋扭曲的脸在视野中不断放大,獠牙上还挂着肉丝,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唇。
咔嚓…咔嚓……
体内那冰层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丹田深处那股被压抑了不知多久的蛮荒燥热,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无形的枷锁!
轰——!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陈青阳趴伏的身体为中心猛地炸开!覆盖在他身上的碎石断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掀飞,四散激射!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僵硬。仿佛一具沉睡了千年、关节生锈的傀儡,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拉扯着站起。骨骼发出艰涩的摩擦声。
但他站起来了。
浑身浴血,衣衫褴褛,脸上覆盖着干涸血污的泥壳。唯有那双眼睛,此刻再无半分迷茫、恐惧或悲伤。漆黑的底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到令人心悸、仿佛能熔穿万物的碎金色!冰冷的、燃烧的碎金!如同两轮被强行按入眼眶的、来自太古熔岩深渊的太阳!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而古老的气息,如同苏醒的火山,从他破败的身体里轰然爆发!那不是道法的清灵,不是魔气的污秽,而是一种更原始、更蛮横、更纯粹的力量!灼热的气流扭曲了他身体周围的景象,脚下的焦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滚烫、干裂、甚至微微发红!
那几个靠近的魔兵猛地顿住了脚步。它们脸上狰狞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巨大惊骇!猩红的眼珠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个突然站起来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血人。那纯粹的金色眼眸,让它们灵魂深处都感到一阵战栗!
陈青阳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浸透了同门鲜血的焦土废墟,扫过那两条静静躺在血泊中的断臂,扫过主峰方向那个巨大的、还在冒着青烟的深坑。碎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熔岩般灼热的、焚尽一切的虚无。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又像淬了万载寒冰的刀锋,清晰地刮过每一个魔兵的耳膜,压过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讲道理的……有良心的……
他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回眼前那几个如临大敌、开始不安低吼的魔兵身上。
……都死绝了。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灼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火焰,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脚下的焦土瞬间被烤得赤红,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被高温扭曲,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踏着同门尚未冷却的鲜血和破碎的尸骸,朝着那几个被他的气息震慑得开始本能后退的魔兵走去。
脚步沉重,每一步落下,都在焦黑滚烫的地面上烙下一个清晰的、燃烧着微弱金焰的脚印!
现在——
他抬起了头,碎金色的瞳孔如同两座爆发的火山口,锁定了那个最高大的魔兵。平静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一道撕裂这片死亡寂静的、充满无尽暴戾与毁灭意志的咆哮:
该轮到不讲道理的我了!
咆哮声落下的瞬间,他那只沾满血污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的、正嘶吼着举起骨刃的高大魔兵,凌空一握!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复杂的法诀。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扭曲空间的恐怖力量!
嗡——!
空气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高大魔兵举着骨刃的动作猛地僵住!它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惊骇取代!它强壮的身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无比的熔岩之手攥住!
噗嗤!噗噗噗——!
令人牙酸的、密集的骨肉碎裂声爆豆般响起!
魔兵的身体像一个被巨力捏爆的、灌满了血水的皮囊!粗壮的四肢、覆盖骨甲的胸膛、狰狞的头颅……在陈青阳那只虚握的手掌前方不足三尺的空气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毁灭性力量硬生生地、挤压、扭曲、揉碎!
黑色的骨甲碎片、猩红的血肉、惨白的骨渣、墨绿色的内脏……瞬间混合成一片浓稠污秽的血雾,猛地炸开!如同在空气中绽放了一朵巨大而丑陋的死亡之花!
滚烫的、散发着恶臭的污血和碎肉,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浇在陈青阳身上、脸上。他站在那里,碎金色的瞳孔在血雨腥风中眨都没眨一下,任由那粘稠的血浆顺着他的额头、鼻梁、脸颊流淌而下,将他本就污秽不堪的面容,彻底染成一个来自地狱的血色修罗。
另外几个魔兵彻底吓破了胆!它们发出恐惧到极点的、不似人声的尖利嘶嚎,再也顾不上什么战利品,转身就想四散奔逃!那纯粹的金色眼眸和同伴瞬间爆裂成血雾的恐怖景象,彻底摧毁了它们所有的凶性,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和毁灭的恐惧!
吼——!
逃!
陈青阳沾满粘稠魔血的脸微微转动,那双熔岩般的碎金眼眸锁定了离他最近、正亡命奔逃的一个魔兵。他刚刚捏爆了一个魔兵的右手,缓缓放下,五指指尖,一缕缕微弱的、跳跃着的金色火焰悄然升腾。
他没有追击,只是对着那奔逃魔兵的后背,屈指,一弹。
嗤!
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火星,如同夏夜萤火,无声无息地离指飞出,速度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瞬间便没入了那奔逃魔兵的后心!
那魔兵身体猛地一僵,狂奔的动作骤然停止。它脸上惊恐的表情凝固了。
下一刻——
轰!!!
一点微弱的金光在它胸腔内猛地亮起,随即化作一团直径超过丈许的炽烈金焰!那金焰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膨胀、旋转!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光和热!那魔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体就在这无声爆裂的金色烈焰中瞬间汽化!没有血肉横飞,没有残渣留下,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只在原地留下一个边缘还在流淌着熔岩的焦黑浅坑!
剩下的两个魔兵目睹此景,彻底魂飞魄散!它们发出更加绝望的嚎叫,一个朝着山下密林方向没命地狂奔,另一个则慌不择路,一头撞向旁边半塌的殿宇残墙,试图破墙而逃!
陈青阳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抬起那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右手,动作稳定得如同最精密的机器。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嗡……
掌心上方,空气剧烈扭曲,温度疯狂飙升!一团拳头大小、却蕴含着让周围空间都为之颤抖的恐怖能量的金色火球,凭空凝聚!火球核心是纯粹的白炽,边缘跳动着熔岩般的金红,散发出焚尽八荒的毁灭气息!
他看也没看那个撞墙的魔兵,燃烧着金焰的右臂如同强弓般向后拉开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弧度,然后,朝着山下密林方向那个亡命狂奔、几乎要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魔兵背影,猛地掷出!
金色火球离手,瞬间化作一道刺破昏暗天地的金色长虹!速度之快,拉出一道长长的、灼烧空气的扭曲轨迹!无声无息,却带着审判般的威严!
轰隆——!!!
火球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个奔逃魔兵消失的密林边缘!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片骤然亮起、吞没一切的炽白!那白光仿佛连声音都吞噬了!紧接着,白光猛地向内收缩,随即化作一个急速膨胀的金色光球!光球所及之处,参天古木、坚硬岩石、奔逃的魔兵……一切有形之物,瞬间被极致的高温蒸发、湮灭!
大地在颤抖!一个比之前魔兵爆炸留下的坑大上十倍的、边缘流淌着赤红岩浆的恐怖巨坑,在升腾的、扭曲空气的灼热气浪中,赫然呈现!那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连同里面可能存在的其他魔物,被彻底抹去!
就在金色火球离手、轰向远方的同时,陈青阳那燃烧着金焰的右手毫不停歇,五指并拢如刀,看也不看,反手朝着身侧那堵半塌的殿宇残墙方向,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斜斜一划!
嗤啦——!
一道薄如蝉翼、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弧,无声无息地脱手飞出!
那光弧只有尺许长,毫不起眼,速度却快得匪夷所思!它轻易地切开了空间,切开了空气,切开了那堵厚达数尺、由坚硬青罡石垒砌的残墙!
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牛油。
残墙连同后面那个刚刚撞破一个缺口、半个身子探进来的魔兵,动作同时定格。
下一秒。
轰隆隆……
那堵巨大的残墙沿着光弧切割的轨迹,上半部分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向下滑落。断口处光滑如镜,泛着被高温熔融后的暗红色泽。
而墙后那个魔兵,从头颅正中到胯下,一道笔直的、焦黑的细线悄然浮现。它脸上的惊恐彻底凝固,眼中猩红的光芒迅速熄灭。紧接着,它的身体沿着那条细线,整整齐齐地裂成了两半!断口同样光滑如镜,所有的肌肉、骨骼、内脏都被瞬间熔断、碳化,没有一滴鲜血流出。两片焦黑的残躯,如同被劈开的朽木,无声地向两侧倒下,砸起一片灰尘。
做完这一切,陈青阳缓缓放下右手。指尖跳跃的金色火焰悄然熄灭。他站在原地,脚下是流淌的血河和焦黑的尸骸。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半凝固的污血,唯有那双眼睛,碎金色,冰冷而灼热,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穿透了弥漫的硝烟和升腾的火焰,投向魔云翻滚、无数魔影攒动的青云宗山门深处。
那里,是魔潮涌来的源头,是毁灭的旋涡中心。
他抬脚。
踏着滚烫的、流淌着同门鲜血的焦土,踏过那两片无声倒下的焦黑魔尸,一步,一步,向着那片翻腾着最深黑暗的魔潮中心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在赤红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燃烧着微弱金焰的脚印,在死寂的废墟中,发出沉闷的回响。
如同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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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潮降临第三日。
当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巨擘们还在金碧辉煌的议事大殿里,为着唇亡齿寒的利害、谁主攻伐的权责、损失几何的算盘而争吵不休时——
一道身影,已然踏着尸山血海,站在了青云宗故地那深不见底的魔域裂缝边缘。
他身后,是死寂的废墟,以及一片狼藉得如同被天犁反复耕犁过的焦土。曾经遮天蔽日、令群仙束手无策的滔天魔潮,此刻只剩下零星几缕溃散的、燃烧着余烬的黑烟,在呜咽的风中苟延残喘。粘稠污秽的魔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汇聚成溪,流入那深不见底的裂缝,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无数形态狰狞的魔兵魔将,连同它们恐怖的坐骑与法器,都化作了这片焦土上扭曲的残骸、冻结的血冰,或是被极致高温熔成的、散发着恶臭的琉璃状结晶。空气中弥漫着毁灭的余温,以及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纯粹的、蛮荒的杀意。
陈青阳站在那里,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他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弟子服,被层层叠叠干涸发黑的血浆和焦痕覆盖,凝固成一副狰狞的铠甲。脸上覆盖着厚厚的血痂与尘土混合的面具,唯有那双眼睛——冰冷、燃烧、纯粹碎金色的眼眸——穿透一切,死死锁定着脚下深渊裂缝中那翻腾涌动的、试图缩回的、代表着魔域本源的粘稠黑暗。
那黑暗在恐惧地蠕动、退缩,发出无声的哀鸣。它感受到了终结的气息。
各大门派派出的探子,远远地、惊骇欲绝地窥视着这片炼狱中心的身影。他们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三天!仅仅三天!那足以覆灭青云宗、让整个修仙界风声鹤唳的恐怖魔潮,竟被一个人……屠尽了以如此不讲道理、如此暴戾、如此摧枯拉朽的方式!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一个窥视者的心脏。
就在这时,裂缝深处,那粘稠的黑暗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巨兽收回触手,整个裂缝开始剧烈震荡,边缘的岩石簌簌崩落——魔域通道,要关闭了!残余的魔气疯狂地向内坍缩,想要逃回那孕育它们的异界深渊!
陈青阳碎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燃烧的熔岩仿佛要喷薄而出!
他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些躲在远处、噤若寒蝉的所谓同道。
一步踏出!
身影如同燃烧的陨星,裹挟着焚尽八荒的暴戾与决绝,毫不犹豫地、不讲道理地,一头扎进了那正在急速闭合、翻滚着无尽污秽与绝望的魔域裂缝深处!
只有一句冰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带着无尽嘲讽与毁灭意志的咆哮,如同最后的丧钟,在裂缝即将彻底闭合的瞬间,轰然炸响在每一个窥探者、每一个苟活者的灵魂深处,盖过了空间撕裂的尖啸:
想逃我师兄说……‘活着就好’!
现在——
轮到你们——谁都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