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卖楼救父孝续苍生 > 第一章

(一)劫后余生的父亲
父亲年过七旬的身影,每日清晨准时踏进我的办公室,声音苍老却如钟鼎般洪亮:爱国,爱国,你不是说卫生局里来检查吗,我都收拾利索了,你看看咋样他瘦了些,汗珠密密地挂在额角,可那腰板依旧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倔强劲,像厂区后面那棵被雷劈过半边却依然枝叶峥嵘的老槐树。谁能父想到,仅仅四年前,他曾在鬼门关前长久徘徊那时他浑身浮肿,高烧不退,躺在无菌病房里,连呼吸都带着挣扎的嘶声,像破旧风箱艰难地拉扯。此刻看着他精神矍铄地站在晨光里,晨光勾勒着他花白头发的银边,我喉头一哽,几乎落下泪来,那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如同厂里锅炉房蒸腾的热气,瞬间弥漫了整个胸腔。
(二)艰难创业路
我曾是那个让父亲忧心忡忡的农家少年,课本上的字句于我如同天书,墨香远不如泥土和稻谷的气息来得实在。父亲龙老汉,是个在黄土地里刨了一辈子食的厚道人,掌心磨砺出的硬茧比老树的根瘤还要粗糙深刻。他把朴素而深沉的家国情怀,如同刻碑般烙进我们兄弟的名字里——我叫龙爱国,弟弟叫龙爱家。咱生在中国,是龙的传人,父亲粗糙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我们尚显稚嫩的肩膀上,那力道带着庄稼汉特有的实诚,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期望,先爱国,再爱家,没个强大的国,哪来安稳的家树高千尺离不了根!他浑浊却清亮的眼睛里,燃烧着对我们读书成才、报效国家的全部希冀。弟弟爱家天生是块读书的料,心思沉静如深潭,从小学到博士,一路绿灯,奖状贴满了老屋土墙的半边,如今在南方那所依山傍水的名校里当教授,成了父亲在田间地头向人提起时,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的自豪。而我,像是注定要扎根故土的那粒种子,在父亲的威逼利诱、长吁短叹甚至抄起笤帚疙瘩的督促下,才勉强熬完中专,便迫不及待地一头扎回了家乡温厚而沉重的泥土里,如同倦鸟归巢。
回乡的路,布满荆棘。我先是在县里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厂子当了个小技术员,机器老旧,人浮于事,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懈怠的气息。年轻的心终究耐不住这份沉寂,便和发小柱子一拍即合,东拼西凑,在镇子边缘租了个废弃的农机仓库,挂起了龙兴纸箱厂的牌子。创业的激情很快被现实的冷水浇透。柱子心思活络,总想着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我则像父亲一样,死守着诚信厚道的底线。理念不合如同冰与火,激烈的争执最终在仓库弥漫的粉尘里爆发。柱子撂下一句死脑筋,干不成大事,彻底抽身而去。空荡荡的仓库里,只剩下那台老掉牙的印刷机和我无处安放的茫然。是媳妇阿秀,这个眉眼温顺却骨子里刚强的女人,默默地握住了我冰凉的手。怕啥天塌不下来。有我呢!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定海神针,稳住了我摇摇欲坠的心。她在家是操持家务、养育儿子的贤妻良母;在厂里,则成了排版、对版、印刷样样精通的顶梁柱,那双原本只会绣花纳鞋底的手,如今沾满油墨,被锋利的瓦楞纸边缘划出道道细密的血口子。最初的纸箱,笨重得像土坷垃,尺寸偏差、印刷模糊是家常便饭,常被客户因不符合要求而退货。母亲拖着常年被风湿和心悸折磨的身体,像护崽的老母鸡,把我年幼的儿子小龙拢在身边,用枯瘦的手尽力为我们操持一顿热乎饭食。父亲,这个沉默得像块黑铁的老汉,则一言不发地蹬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旧三轮车,一趟趟顶着烈日寒风,往返于厂子和散布在十里八乡的客户之间。为了全力支撑我这艘风雨飘摇的小船,二老甚至狠心把家里那几亩视若命根子、维系口粮的黄土地租了出去,在厂子附近租了两间低矮阴暗、冬冷夏热的平房落脚。搬家那晚,父亲蹲在门坎上,对着老屋的方向,吧嗒吧嗒抽了一整夜的旱烟,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脸上无声流淌的老泪。
那段日子,厂房的灯光总是倔强地亮到深夜,像荒野里不肯熄灭的孤星。纸板干燥的尘土气息混合着油墨刺鼻的化学味,像一张无形的网,牢牢笼罩着狭小逼仄的空间。阿秀总是伏在那张旧木案上,借着那盏昏黄灯泡微弱的光线,眯着眼仔细核对图纸,手指被粗粝的纸板边缘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她却只是用胶布草草一缠。我则像个着了魔的工匠,围着那台脾气暴躁的老旧印刷机打转,一遍遍调试着压力辊,油污沾满了洗得发白的工装,脸上也蹭得像唱戏的花脸。父母的心疼,像无声的春雨,全化作了最实在的行动:父亲粗糙如树皮的手指,此刻却异常灵巧地折叠着纸箱,动作沉稳而有力;母亲佝偻着背,在屋角临时搭建的小煤炉旁,变着花样熬煮热腾腾的汤面,面条是她亲手擀的,劲道十足,袅袅热气蒸腾而起,模糊了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怎么也掩不住的深深歉疚——为了供爱家读书成家,他们耗尽了毕生积攒的血汗钱,甚至我这个没出息的老大,也偷偷塞过去不少辛苦钱。每次母亲嗫嚅着提起,父亲就闷头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得更凶了,劣质烟叶燃烧的辛辣烟雾缭绕升腾,是他沉甸甸、化不开的叹息:爱国啊,爹娘……对不住你……
苦心人,天终究不负。我们凭着实在的用料,一丝不苟的态度,加上阿秀对印刷精度近乎苛刻的把控,那粗糙的纸箱竟也渐渐变得板正、结实。口碑,如同春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在亲戚乡邻间悄然传递。小厂的订单,竟像开春解冻的溪流,起初是涓涓细流,继而汩汩涌来,渐渐有了奔腾之势。机器日夜轰鸣,震得破旧仓库的顶棚簌簌落灰,那声音在我听来,却比任何乐章都悦耳。小小的作坊再也容纳不下这膨胀的生机与希望。我和阿秀在昏黄的灯下盘算着,胸中沉寂已久的雄心被重新点燃,像投入炉膛的干柴,噼啪作响。拿出所有积蓄,又咬牙用老家的宅基地做抵押,从信用社贷了款,我们购置了崭新的全自动模切机和四色印刷机,在县城郊区租下了一片更宽敞、屋顶高耸的厂房。搬家那天,秋阳正好,金灿灿的光线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锃亮的机器外壳上,泛着冷硬而充满力量感的金属光泽。我们举家搬进了厂区附带的生活区,虽然简陋,却窗明几净。儿子小龙也开始了住校生活。父亲背着手,像检阅士兵的将军,在新厂房里慢慢地转悠,这里摸摸冰凉的机器外壳,那里拍拍堆得小山般整齐厚实的纸板垛,咧开嘴笑了,露出豁了的牙床,那笑容里,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释然与欣慰,仿佛他肩上扛了一辈子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母亲的气色似乎也好了些,在简易但整洁的小厨房里忙碌着,锅铲叮当作响,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新纸板的味道,第一次如此鲜明而温暖地飘满了这个全新的家。一切蒸蒸日上,阳光仿佛穿透了创业路上所有的阴霾与艰辛,暖暖地、慷慨地铺满了我们面前似乎无限延伸的道路。
(三)父亲患病
然而,命运之神在给予蜜糖之后,总是猝不及防地露出它最冷酷的獠牙。正当我踌躇满志,准备借着新厂新设备的东风大展拳脚,将龙兴的招牌打得更响时,父亲这棵本以为永远坚实的老树,毫无征兆地倒下了。先是不知从哪天起,他不再背着手在厂区溜达,只是整日恹恹地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像被抽掉了筋骨,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连他最宝贝的孙子小龙周末回来,也提不起太多精神。接着,便是那该死的、持续的低烧,像附骨之疽般纠缠不去,体温计上的红线总在37.5度到38度之间顽固地徘徊。我带他跑遍了县医院、市医院,从最基础的验血验尿到昂贵的CT、核磁共振,各种检查单据摞起来足有半尺高,厚得像本旧黄历。医生们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影像胶片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报告,最终也只是无奈地摇头,诊断书上始终是那个模糊而令人焦灼的发热待查四个字。整整一年,三百多个日夜,我像一只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在厂房机器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医院走廊里那永远散不去的、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之间疲于奔命。父亲的身体如同风雨飘摇中的残烛,时好时坏,高烧起来时浑身滚烫,脸颊烧得通红,意识模糊地呓语着谁也听不懂的乡音俚语。阿秀默默扛起了厂里几乎全部的重担,订单排期、原料采购、工人调度、质量把关、客户应酬……她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眼下的乌青越来越深,像两团化不开的墨迹。巨大的压力让她迅速消瘦下去,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削。直到在北京那间权威医院的诊室里,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教授,戴着老花镜,将厚厚一叠来自各地的检查报告在宽大的诊桌上摊开,逐页仔细审阅,眉头越锁越紧,诊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最终,他摘下眼镜,沉重地揉了揉眉心,用带着浓重京腔的语调,清晰地吐出那三个字,如同三颗冰冷的铅弹,瞬间将我钉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冻住了:淋巴癌。好在是早期,
老教授的声音像是绝望深渊里骤然投下的一线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积极治疗,规范治疗,希望很大!
走出诊室,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晃得人眼晕,刺鼻的消毒水味汹涌地灌入鼻腔。我靠在冰冷光滑的瓷砖墙壁上,墙壁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直透脊背。我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几口这带着死亡阴影却又蕴含生机的空气,颤抖着掏出手机打给阿秀。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熟悉的机器背景音。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秀,确诊了……是淋巴癌。
电话那头,是几秒钟死一般的沉默,静得只能听到电流微弱的嘶嘶声。再开口时,妻子的声音带着强抑的哽咽,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坚定,像淬过火的钢:知道了。厂子有我!你只管安心陪爹治病!钱的事,咱一起想办法!天塌下来,一起扛!
自此,我毅然将厂务全盘托付给阿秀,自己则成了父亲疾病阴影下寸步不离的全职守护者。求医问药的路,漫长、崎岖,布满迷雾与绝望。从济南军区总医院到北京协和、301,我带着父亲辗转于各大医院血液科的候诊长椅。每一次满怀希望的挂号、排队、问诊,换来的往往是新的检查单和更加模糊的可能性。后来在北京一家以血液病诊疗闻名全国的三甲医院,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科室主任仔细研究了父亲辗转多地积累下的、厚得像本小册子的病历后,沉吟良久,谨慎地提到了一个闪烁着科技光芒的名字,也带来了新的希望与重压:CAR-T细胞免疫疗法,这是目前国际上针对某些类型淋巴癌比较前沿的疗法,效果显著,尤其对早期患者。但是,他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医者的坦诚与沉重,费用极其高昂,医保报销政策覆盖有限,即便按最理想的情况报销后,自费部分保守估计也要四十万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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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本已波澜四起、焦灼不堪的心上!新厂刚起步,犹如蹒跚学步的婴儿,资金链绷紧得像一根拉到极限、随时可能崩断的弓弦,每个月雷打不动的银行贷款利息和工人工资,像两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家里唯一的大件,就是早几年生意刚有起色时,咬牙在县城买的那套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居室楼房。买它时,心里存着朴素的念想:接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去享享福,让他们也住住带电梯、有暖气的亮堂房子。可二老死活不肯离开厂子附近那租来的、冬冷夏热却离我们近的小屋,仿佛那低矮的屋檐下,才盛得下他们全部的安心。那套房子,一直空置着,只简单添置了些家具,钥匙静静躺在抽屉深处。如今,这承载着未来安居梦的水泥盒子,竟成了救父亲性命唯一的指望,唯一的浮木。
深夜,新厂区的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窗外秋虫最后的鸣叫显得格外凄清聒噪。我和阿秀对坐着,沉重的气氛压得人抬不起头。桌上摊开着几乎见底的存折、一摞待支付的原料货款单、下个月的工资预算表,还有几张催缴利息的通知单,白纸黑字,触目惊心。沉默像粘稠的、冰冷的墨汁,弥漫在两人之间,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死寂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催命符。阿秀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脸色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显得蜡黄而憔悴。我几次抬眼望向她,嘴唇翕动,想提弟弟爱家——他在南方名校,收入体面。可话到嘴边,眼前就浮现出弟媳小雅挺着大肚子的模样,想到他们刚贷款买了房,小生命即将降生,正是处处需要钱的时候。爱家肩上那份知识分子的清高与责任,担子同样不轻。我喉头滚动,最终还是把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连同苦涩的唾沫,一起硬生生咽了回去。
咱们……
几乎是鬼使神差,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和阿秀竟在同一瞬间猛地抬起头,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解释,从对方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却又异常清亮的眼睛里,我们都读懂了那份相同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两个沙哑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清晰地重合:先把那套楼卖了吧!
卖房的过程,快得近乎残酷,仿佛命运之手在背后推搡。中介老刘,一个在县城房产圈摸爬滚打多年的本地汉子,听我红着眼圈、声音嘶哑地说明原委,这个见惯人情冷暖的中年男人,眼眶也瞬间红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叮当响,粗着嗓子吼道:龙哥!啥也别说了!我老刘别的不敢夸口,就冲你这份孝心,拼了这条命也给你找个痛块买主!三天,就三天!
他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人脉,电话打得发烫,微信信息响个不停。他像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带着不同的买家穿梭在那套还散发着淡淡油漆味的房子里,一遍遍复述着同一个带着悲情色彩却又无比真实的故事。最终,在第四天黄昏,房子以五十万的全款价格,卖给了一个急着当婚房、眼神里同样充满对生活热切期盼的年轻人。拿到那张沉甸甸的、印着冰冷数字的银行卡,塑料卡片仿佛带着砖石的棱角、水泥的沉重,更带着父亲生前那沉甸甸的、千钧之重的分量,压得我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冷汗。回到父母暂住的小屋,面对他们探寻的目光,我只含糊地说:爹,济南那边有个专家,说您这情况需要做个……嗯,小手术,得精细点,可能得住得久些。
父亲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终究没多问,只是点点头,低声说:听大夫的。
母亲则默默转身,撩起衣角擦了擦眼角。
(四)和父亲一起共度生死关
初冬的济南,寒风已带上凛冽的刀锋,刮在脸上生疼。我带着父亲住进了省立医院血液科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表弟小军,这个从小跟我一起滚泥巴长大的兄弟,放心不下,执意跟来帮忙,憨厚的脸上满是忧虑。CAR-T治疗的第一步,是采集患者自身的T细胞进行体外改造,这要求身体达到一个相对理想的状态。父亲的身体经过一年病痛的反复蹂躏和四处奔波的消耗,早已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各项指标如同风雨飘摇中的小舟,远达不到要求。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漫长、枯燥、精细到近乎苛刻的调养期。每天,我看着护士将各种昂贵的营养液、提升免疫力的药物,通过细细的针管,缓缓注入父亲手背上青筋凸起、皮肤松弛的血管。哄着他咽下那些滋味古怪、价格不菲的药膳成了我最艰巨的任务。他常常像个执拗的孩子,对着药碗紧锁眉头,眼神里透着抗拒和委屈。我就搜肠刮肚,变着法儿讲些厂里的趣事,比如新来的学徒工把纸箱尺寸搞错了闹的笑话;或者回忆他年轻时在生产队当队长,在泥泞的田埂上健步如飞,挑着两百斤谷子气都不喘的威风往事。父亲的嘴角有时会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眼神也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病房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从耀眼的金黄变得稀疏零落,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倔强伸向灰蒙蒙天空的枝桠,像老人嶙峋的手骨。小军见父亲情况暂时稳定,被我反复劝说,才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归程。空荡荡的单人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父亲沉睡时略显粗重的、带着痰音的呼吸,以及我内心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祈祷,一遍又一遍。
终于熬到了细胞回输的日子。那是一个异常安静的上午,巨大的细胞分离机像沉默的钢铁巨兽,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鲜红的血液从父亲手臂留置的粗大导管中汩汩流出,经过那复杂冰冷仪器的处理,又变成一种近乎透明的、承载着希望的液体,缓缓流回他体内。整个过程,父亲异常安静地躺着,闭着眼,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无声地诉说着身体深处正在经历的、不为人知的汹涌波澜。我紧紧攥着他另一只冰凉、布满老年斑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头的监测屏上那些跳动的、关乎生死的数字曲线。确认一切平稳后,我才走到安静的楼梯间,拨通了弟弟爱家的电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甚至带点笑意:爱家,是我。爸在济南呢,嗯……没啥大事,就是年纪大了,血管有点小毛病,专家说需要做个微创的小手术,彻底处理下。你别担心,有我在这儿盯着呢,过阵子就能回家。
电话那头,爱家似乎有些疑虑,追问了几句细节,都被我用含糊却笃定的小问题、微创、很快就好搪塞了过去。他终究是信了,只是反复叮嘱:哥,辛苦你了,有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真正的考验,如同炼狱之火,在细胞回输之后才猛烈地燃烧起来。那些被高科技改造、武装过的免疫细胞,如同被唤醒的百万雄兵,在父亲体内开始了激烈的战斗。剧烈的免疫风暴瞬间席卷了他衰弱的躯体。持续的高烧像失控的野马,体温计的水银柱一度疯狂地冲破40℃的警戒线!全身骨节仿佛被重锤寸寸敲碎,剧烈的疼痛让他即使在药物作用下也整夜整夜地发出无法抑制的、野兽般的痛苦呻吟。他被紧急转入如同太空舱般的无菌层流病房,巨大的玻璃墙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我只能穿着笨重、闷热的蓝色无菌隔离衣,戴着严密的口罩和帽子,每天只有极其短暂的探视时间。隔着那冰冷、厚重的玻璃窗,看着他蜷缩在狭窄的病床上,瘦削的身体在无意识的剧痛中剧烈颤抖,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的管子,心电监护仪的曲线疯狂地跳跃,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揪住、反复揉搓、撕扯,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我日夜守在门外冰冷的塑料长椅上,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时刻捕捉着里面任何一丝微弱的声响——痛苦的呻吟、仪器的报警、护士匆忙的脚步声。困极了,就靠在冰冷刺骨的瓷砖墙壁上打个盹,稍有异响就立刻惊跳起来,心脏狂跳不止。医院走廊那24小时不灭的惨白灯光,不分昼夜地亮着,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仿佛有生命般,顽固地钻进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更深地渗入骨髓,成为那段刻骨铭心、度日如年的时光里,唯一无法摆脱的气味标签。时间仿佛被冻结在寒冰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如同行走在漆黑的、没有尽头的隧道。
当父亲终于奇迹般地熬过了最凶险的排异风暴,体温如同退潮般逐渐趋于平稳,高烧的红晕从脸上褪去,留下蜡黄与虚弱,但那双浑浊的眼睛,终于能虚弱地、缓慢地聚焦在我脸上,并艰难地扯动嘴角,对我露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却重逾千钧的微笑时,窗外已是岁末寒冬。腊月的北风如同饥饿的狼群,在楼宇间疯狂地呼啸、冲撞,发出凄厉的呜咽,狠狠拍打着病房冰冷的玻璃窗。病房里的老旧暖气片,尽职地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努力输送着一点可怜的暖意。医生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宣布可以出院回家休养那天,持续多日的阴霾竟意外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久违的、金子般的阳光,带着近乎神圣的暖意,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温暖的光斑。我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拨通阿秀的电话,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秀……爸……爸……能回家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秒死寂,紧接着,阿秀压抑的、如释重负的哭声和儿子小龙狂喜的欢呼声瞬间交织在一起,穿透冰冷的电波,如同最热烈的暖流,狠狠撞在我的心上,撞得我眼眶发热,几乎站立不稳。
(五)回归的亲情
车子载着劫后余生的父亲,驶进熟悉的厂区大门时,已是暮色四合。冬日的黄昏来得早,天空是沉静的墨蓝色。厂房的灯火通明,机器声依旧不知疲倦地轰鸣着,这曾经让我倍感压力的噪音,此刻听来却充满了踏实的人间烟火气。让我万万没想到,也瞬间泪崩的是,弟弟爱家和挺着大肚子的弟媳小雅,竟已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料峭的寒风中翘首等候!他们特意提前从温暖的南方千里迢迢赶了回来!车门打开,父亲被我和小军小心地搀扶下来,裹着厚厚的军绿色棉大衣,身形依然单薄得像片秋叶,但那双眼睛,在昏黄的门灯下,已重新燃起了久违的神采。爱家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搀住父亲另一只胳膊,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圈瞬间红透,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唤:爸!
晚饭后,在生活区那间被炉火烘烤得暖意融融的小客厅里,看着父亲服了药,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而安稳的鼾声,我才将这场历时数月、耗资巨大、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连同那卖房的秘密,和盘托出。爱家听着,脸色由最初的震惊、错愕,迅速转为深深的愧疚、自责,最后是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后怕。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水杯,眼眶通红,泪水在灯光下闪烁,声音带着强烈的哽咽和不容置疑的责问:哥!这么大的事!天塌下来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还是不是爹的儿子!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不由分说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写满痛悔的脸,我刚拿到一笔国家级的科研项目奖金,再加上这几年的积蓄正好五十万!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亮起,清晰的转账成功提示瞬间弹出,那冰冷的数字此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爱家!这绝对不行!
我像被烫到一样,急忙按住他的手,声音同样发颤,你刚安家!小雅马上要生了,处处都要用钱!这钱哥不能……
哥!
爱家用力反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神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要将这二十多年未能承欢膝下的愧疚全部灌注其中,这些年,爸妈全靠你和嫂子在跟前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我这个儿子,当得不够格!远远不够格!这钱,不是借,是我替自己尽的孝!是给我自己买心安的!厂子现在正是爬坡过坎的时候,处处要钱,你拿着!必须拿着!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像在宣读一项不容更改的决议。弟媳小雅也在一旁,挺着肚子,眼圈泛红,却温柔而坚定地劝慰:大哥,收下吧。这是爱家欠爹娘的,也是欠你和嫂子的。我们是一家人。
看着弟弟眼中近乎哀求的坚持,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滚烫,无奈之下,我颤抖着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喉咙发紧,只能反复强调:好,哥收下!哥记着,算哥借你的!等厂子缓过来,一定还!
那个冬天格外寒冷的春节,厂区的生活区里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暖流。爱家夫妇特意向学校请了长假,多留了将近一个月。我们兄弟俩,仿佛要弥补过去的缺席,默契地排好了班,轮流守夜,小心翼翼地照料着父亲。阿秀和母亲则成了最坚实的后盾,在小小的厨房里施展魔法,变着花样做容易消化、营养丰富的饭菜:炖得软烂的鸡汤面、蒸得嫩滑的鸡蛋羹、精心熬煮的养生粥……食物的香气与亲情交织,氤氲在整个空间。父亲的身体,在亲人无微不至的呵护和温暖爱意的滋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窗外的积雪在日渐温暖的阳光下渐渐消融,屋檐下开始滴答着清澈的春水。厂院角落里那株被遗忘的老梅树,竟在料峭的寒风中,于无人注意的虬枝上,悄然绽放出几朵嫣红的花苞,小小的,倔强而充满生机,如同向死而生的宣言,在灰扑扑的工业背景中,点亮了第一抹惊心动魄的春色。
原来孝心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看似在黑暗中无声无息,沉寂落寞,却终会以最顽强的姿态,穿透坚硬冰冷的岁月冻土,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萌发出意想不到的、绚烂夺目的生命繁花。
(六)孝感苍天
父亲从鬼门关归来的两年时光,仿佛一道磅礴浩荡的生机之泉重新注入家门,冲刷掉昔日的病痛阴霾,带来了不可思议的福泽与转机。他不仅彻底摆脱了淋巴癌那凶恶魔爪的纠缠,身体甚至比生病前还要硬朗几分,脸颊也渐渐丰润起来,重现了往日的红润。更神奇的是,母亲那缠身多年、每逢阴雨天就折磨得她坐卧难安的风湿骨痛和心悸的老病根,竟也如同被这新生的气息震慑,偃旗息鼓,再未发作过一次。家里的喜事如同被浩荡春风唤醒的溪流,潺潺不息,一桩接着一桩,令人应接不暇。
先是厂子那边,迎来了命运的转机。一位远在省城做建材生意的远房表叔,名叫龙广福,是个走南闯北、颇有家底的能人。不知从何处辗转听说了我卖楼救父的事迹,大为震动。他亲自开着锃亮的黑色轿车,风尘仆仆地来到我们尚显简陋的郊区厂房。没有客套寒暄,他背着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我们车间的生产流程,拿起我们生产的纸箱反复掂量、按压、查看边角粘合,甚至让工人当场做了承压测试。当看到那些纸箱在远超标准的重压下依然坚固如初,印刷清晰美观时,他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那力道带着北方汉子的豪爽,感慨地说:爱国!好小子!你这股子对爹娘的孝心,对产品的实诚,对事业的韧劲,做生意错不了!这钱,投给你,叔心里踏实!就当是积德了!
这笔数额可观、堪称雪中送炭的关键资金注入,如同久旱大地突降的甘霖,彻底盘活了厂子紧绷到极限的资金链,原料采购、设备维护、市场拓展……所有环节瞬间流畅运转起来。更奇妙的是,仿佛孝心这块无形的金字招牌,被无形的风悄然吹向了远方,订单量开始莫名地、持续地激增,电话铃声此起彼伏。连江苏、广东这些从未涉足过的南方大省,都有客户主动打来电话,指名道姓要和我们龙兴纸箱合作,语气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
家里的喜讯同样令人振奋,如同春风拂过心田。儿子小龙,那个曾经让我和老师都操碎了心、成绩常年在中游徘徊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被某种力量唤醒。高三那年,他像是换了个人,眼神里多了一种沉静的专注和超越年龄的坚毅。最终在高考的战场上,他超常发挥,以令人惊喜的优异成绩,昂首挺胸地迈入了省城那所历史悠久的重点大学的校门。拿到印着金色校徽的录取通知书那天,他走到我和爷爷
面前,没有年轻人的雀跃,反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郑重,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爸,爷爷,您们用行动教会我的,比书本上写的,重得多,也真得多。
那一刻,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如同淬火后钢铁般坚定的光芒,看着他身旁父亲欣慰得几乎要落泪的笑容,百感交集,心头滚烫,只觉得所有的付出与磨难,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珍贵的报偿。
而最大的震撼与感动,是一年后,发生在一个毫无预兆的、阳光慵懒的周末午后。我正和父亲在厂区空地上晒着太阳闲聊,手机突兀地响起,是县房管局一个陌生又客气的号码。对方通知我去办理一些手续。我满心疑惑地开车去了,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又有什么麻烦。接待窗口的工作人员是个笑容和煦的中年大姐,她什么也没多问,微笑着递给我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崭新的、闪着银光的防盗门钥匙,和一本红彤彤、硬邦邦的崭新房产证!心脏猛地一缩,我颤抖着手翻开那厚重的证书,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地址栏,赫然是我魂牵梦绕又忍痛割舍的那个小区、那栋楼、那个门牌号!产权人一栏,清晰地印着我和阿秀的名字!我如同被雷击中,愣在当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照亮了脑海!我颤抖着掏出手机,甚至来不及走到门外,直接拨通爱家的电话,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弟弟带着熟悉笑意、又似乎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哥,收到了吧物归原主!那房子,承载着咱爸的命,也装着咱龙家的根,不能丢。
原来,他回去后的这一年,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接手了学校的一些科研项目,经过一年的辛苦工作,他终于攒够了一些钱,和妻子小雅商量后,又从岳父那里借了一部分钱,便托了县城一位颇有能力的老同学帮忙,几经辗转找到了当初那个年轻的买主。对方听说是为了成全孝心,虽有不舍,最终还是被爱家的诚意打动。爱家甚至没还价,用高于原价五万的价格,又悄悄把那栋承载着生死记忆的房子买了回来!这份沉甸甸的、沉默无声却重逾泰山的心意,让我握着电话,站在房管局明亮的大厅里,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久久无言,唯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也模糊了手中那本红得耀眼的房产证。
(七)楼有价,亲情无价
时光流转,又近年关。厂区里弥漫着熟悉的淡淡浆糊和油墨的混合气味,那是年底订单爆满、机器轰鸣特有的忙碌气息,此刻闻起来却格外踏实。父母双亲穿着我和阿秀特意为他们添置的簇新厚棉袄,坐在洒满冬日暖阳的小院藤椅上。父亲惬意地眯着眼,手里捧着我新给他买的、油光发亮的紫砂壶,慢悠悠地啜着滚烫的茉莉花茶,茶香袅袅。母亲则乐呵呵地指挥着阿秀和小雅(这次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可爱小侄女回来过年)张罗着炸年货、蒸花馍,脸颊红润,笑声爽朗洪亮,中气十足。我和爱家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头凑在一起,翻看着一本崭新的、印制精美的《中国旅游指南》画册。
爸,妈,
我指着画册上那雄伟蜿蜒如巨龙的长城,和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仰的毛主席纪念堂水晶棺图片,声音里带着雀跃和承诺,开春暖和了,等厂里这波忙完,我和爱家,带上阿秀小雅,还有小龙(他大学放假),咱们一大家子,开车去北京!看看天安门广场,瞻仰毛主席遗容,再带您二老登登那‘不到长城非好汉’的万里长城!您二老念叨多少年了!
父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暗夜中被点亮的星辰,浑浊褪去,充满了孩童般纯粹的期待和激动,连声说:好!好!去看看!去看看毛主席!登长城!
枯瘦的手掌用力拍着藤椅扶手。母亲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我们,眼角的皱纹如同盛开的菊花,层层叠叠地舒展开,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沉甸甸的幸福,不住地点头:好!好!都去!都去!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趁父母腿脚尚健,能一步步丈量这山河壮丽;趁着冬日的暖阳慷慨地照耀着大地,尚未被料峭春寒取代;趁我们还有能力,还有时间,还有这失而复得的团圆。我们一定要带他们去看看心中向往了一辈子、念叨了一辈子的地方,去触摸那历史的厚重,去感受那时代的荣光。
那栋用钢筋水泥筑成的普通楼宇,曾是我在命运的悬崖边,押上全部身家、孤注一掷换回父亲生命的诺亚方舟。它冰冷的重量,在父亲每日清晨那一声洪亮如钟、充满生机的爱国呼唤里,在母亲颤巍巍端出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手擀面时,在除夕夜全家围坐、灯火可亲、笑语喧阗的融融暖意中,早已失去了任何世俗衡量的意义。值!——这不仅仅是一个从心底迸发出的、斩钉截铁的字眼,它是血脉深处最原始、最本能的呐喊,是为人子女面对生命来处时,源于灵魂深处最不容置疑、最无怨无悔的回响!
(八)爱的传承
这卖楼救父的故事,已悄然沉淀、融铸为我们龙家血脉里世代流淌、不可磨灭的家风印记。它无声地镌刻在时光的磐石之上,如同古老的铭文,警醒着我辈,也终将照亮子孙后代漫长的人生旅途:莫待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时,空对荒冢,徒留无尽长恨与剜心之痛。父母在堂,身体康健,精神安宁,那平实而温热的呼吸声,那爬满皱纹却温暖慈祥的笑容,便是这喧嚣浮躁的烟火人间里,最不可估价、最弥足珍贵的无上光明。这束光,足以穿透所有生活的阴霾,照亮我们跋涉前行的每一段旅程,值得我们倾尽所有、竭尽全力去守护、去珍惜!
这孝义的种子,已然在下一代的心田悄然生根、发芽。儿子小龙临行上大学前,默默地将爷爷用了十几年、磕碰掉不少瓷的旧保温杯里里外外擦洗得锃亮,小心地灌满热水,轻轻放在老人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一言不发,却胜过万语千言。弟弟爱家,在遥远的南方,通过视频电话,抱着牙牙学语的女儿,对着屏幕这头懵懂的小侄女,用最温柔的声音,一遍遍讲述着大伯和爷爷的房子的故事。屏幕那头,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夏夜最纯净的星辰,仿佛有某种古老而美好的东西,正穿越时空,悄然注入她幼小的心灵。
家风如河,就这样在岁月的河床上,无声无息,却无比坚定执着地奔流向前,滋养着两岸的生命,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