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寺青灯
定慧寺的钟声,总是比日头醒得早。
王小磊攥着念珠的手轻轻一顿,殿外的晨雾正顺着石阶往门槛里钻,带着山尖的寒气。他把最后一粒念珠捻过指尖,起身时僧袍扫过蒲团,带起细小的尘埃,在晨光里转了个圈。
小师父,后山的青灯该添油了。灶房的张居士探进半个脑袋,手里还拎着刚蒸好的馒头,今儿雾气重,山路滑,当心些。
王小磊合十行礼,接过装灯油的瓦罐：多谢张居士。
他今年二十有二,在定慧寺待了整整十年。师父圆寂前把看守青灯湖的差事交给他时,只说那盏灯是寺里的根,得让它长明不灭。至于为什么要守着一汪破湖,为什么湖中心那盏琉璃灯烧了百年都没添过几次油,师父没说,他也没问。
后山的路确实难走。雾气像化不开的棉絮,沾在眉毛上就凝成细小的水珠,打湿了僧袍的肩头。王小磊踩着青石板往上爬,脚边的野草上挂着露水,踩上去咯吱作响。他走得慢,不是怕滑,是总忍不住看路边的景致——昨天刚冒头的笋尖,今天已经蹿高了半尺；崖壁上的野蔷薇结了骨朵,青绿色的,藏在刺丛里像害羞的姑娘。
他知道出家人该四大皆空,可每次走这条路,心就像被山风撩拨的经幡,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颤动。就像此刻,雾气里飘来一丝极淡的腥甜,不是野兽的血气,倒像是……
扑通。
水声闷沉,惊得林子里的鸟雀扑棱棱飞起。王小磊猛地抬头,青灯湖就在眼前,可往日平静的湖面竟泛着涟漪,岸边的芦苇丛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他快步走过去,拨开湿漉漉的芦苇。
是个姑娘。
或者说,像个姑娘。
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裙衫,料子看着不像凡间物事,此刻却被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乌黑的头发散乱地铺在草里,沾着枯叶和血渍,最显眼的是她的脚踝——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渗着暗红色的血,把周围的草都染透了。
姑娘闭着眼,眉头拧得死紧,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嘴唇发白,却还是死死咬着,像在忍什么剧痛。
王小磊愣了愣。定慧寺地处荒山,除了偶尔来上香的山民,鲜少见到外人,更别说是这样一个穿着奇异、身负重伤的姑娘。
阿弥陀佛。他蹲下身,试探着轻唤,女施主你醒醒。
姑娘没动,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王小磊把瓦罐放在一边,伸手想探她的脉搏,指尖刚要碰到她的手腕,姑娘突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极亮的眼睛,瞳孔是浅浅的琥珀色,此刻却盛满了警惕和……一丝野性。她的眼神像受惊的小兽,扫过王小磊的僧袍,又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和怀疑。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点脆生生的调子,像山涧的溪水撞在石头上。
贫僧王小磊,是这定慧寺的僧人。王小磊收回手,保持着距离,女施主,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回寺里处理伤口吧。
姑娘嗤笑一声,挣扎着想坐起来,刚一动,脚踝的伤口就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更白了。不用你假好心。她咬着牙,眼神里的戒备更重了,你们这些和尚,最会装模作样。
王小磊没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伤势不轻,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他的目光很干净,像青灯湖的水,不含一丝杂质。姑娘盯着他看了半晌,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泄了气,偏过头去：随便你。
王小磊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她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身上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像野果子一样的甜香。他尽量避开她的伤口,半扶半抱地往寺里走。
雾气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姑娘火红的裙角上,像燃着的小火苗。王小磊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荒山古寺,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不一样了。
2
狐影初现
把姑娘安置在偏殿时,张居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药箱扔了。
小师父,这……这姑娘是哪儿来的张居士压低声音,眼睛直往姑娘身上瞟,看她穿的,不像咱们这儿的人啊。
王小磊正在给姑娘清理伤口,闻言头也没抬：在后山青灯湖边发现的,像是受了刀伤。
伤口确实是刀伤,边缘整齐,显然是被利器所伤。王小磊用温水一点点冲洗掉血污,姑娘疼得浑身发抖,却硬是没再吭一声,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他。
忍着点。王小磊拿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药粉碰到伤口,姑娘的身子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王小磊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很疼
姑娘别过脸,没说话。
王小磊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颗小小的佛珠,递到她面前：这个你拿着,念着佛号,或许能好受些。
那是颗檀香木佛珠,被他盘了许多年,温润光滑,带着淡淡的香气。姑娘瞥了一眼,没接,嘴角撇了撇：我才不信你们这些东西。
王小磊也不勉强,把佛珠放回怀里,继续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柔,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包扎好的伤口整整齐齐,用干净的布条缠了好几圈。
多谢。姑娘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情愿说出口。
王小磊笑了笑：举手之劳。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等王小磊端着粥回来时,偏殿里静悄悄的。姑娘已经睡着了,蜷缩在角落里,像只受惊的小猫。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显得有几分乖巧。
王小磊把粥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喵呜,像是小猫的叫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姑娘还在睡着,只是眉头舒展了些。
大概是听错了吧,他想。
接下来的几天,姑娘就在偏殿养伤。她告诉王小磊,她叫陶小桃,是山下镇上的人,家里遭了贼,她慌不择路才跑到山上,不小心摔了跤。
王小磊没追问,出家人不妄语,也不轻易怀疑别人的话。他每天给她送吃的,帮她换药,其余时间就在前殿诵经,或者去后山守着青灯湖。
陶小桃似乎很喜欢待在偏殿,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醒着的时候就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她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总是带着点刺,像是怕被人靠近。
这天,王小磊刚从后山回来,就看到陶小桃站在偏殿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他落在桌上的佛经。
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她指着佛经上的字,眉头皱得紧紧的。
是佛经,讲的是因果轮回,慈悲为怀。王小磊走过去,想拿回佛经。
陶小桃却往后退了一步,把佛经抱在怀里：我看不懂。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你教我好不好
王小磊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陶小桃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看了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面满是期待,像个渴望知识的孩子。
好。他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王小磊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教陶小桃认字,给她讲佛经里的故事。陶小桃学得很快,聪明得不像话,往往他只讲一遍,她就能记住。只是她对那些因果报应的故事总是嗤之以鼻,反而对佛经里描写的山川湖海、奇珍异兽更感兴趣。
这世上真的有龙吗她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
佛经里说有。王小磊回答。
那狐狸精呢陶小桃突然问,眼睛紧紧盯着他。
王小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或许也有吧。
陶小桃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那你说,狐狸精会爱上和尚吗
王小磊的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女施主,莫要胡言。
陶小桃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笑容像盛开的桃花,明媚而灿烂。王小磊看着她,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砰砰直跳。
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她。他知道,自己这是动了凡心,是犯了戒。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3
情愫暗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陶小桃的伤口渐渐好了。她不再整天待在偏殿里,开始跟着王小磊在寺里转悠。
她会在王小磊诵经的时候,偷偷在他身后做鬼脸；会在他打扫院子的时候,故意把落叶踢到他刚扫干净的地方；会在他去后山守青灯湖的时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王小磊嘴上说着女施主,请自重,心里却并不反感。有陶小桃在身边,原本枯燥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有趣起来。
青灯湖成了他们常去的地方。湖边的芦苇长得很高,风一吹,沙沙作响。湖中心的琉璃灯依旧亮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把湖水都染成了淡淡的青色。
这灯为什么一直亮着陶小桃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晃着脚丫,好奇地问。
师父说,这是定慧寺的根,得让它长明不灭。王小磊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念珠,却没有捻动。
根陶小桃歪着头,那它的叶子呢
王小磊被问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陶小桃咯咯地笑了起来：笨和尚,连这个都不知道。
王小磊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她。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的侧脸轮廓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美得像一幅画。
你看什么陶小桃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王小磊赶紧收回目光,脸颊有些发烫：没……没什么。
陶小桃凑近他,鼻子几乎要碰到他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漂亮
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甜香,拂过王小磊的脸颊,让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女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陶小桃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啦,不逗你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王小磊回答,她就拉起他的手,往林子深处跑去。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王小磊的心跳得更快了,却舍不得甩开。
林子里的光线很暗,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枝叶交错,几乎遮住了天空。陶小桃跑得很快,像一只灵活的小鹿,对这里的环境似乎非常熟悉。
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来到了一处瀑布前。瀑布从高高的崖壁上倾泻而下,溅起无数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漂亮吧陶小桃转过身,笑着问。
王小磊点点头,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
这里是我发现的秘密基地。陶小桃走到瀑布边,伸手去接溅起的水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她转过身,看着王小磊,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现在,我告诉你了。
王小磊的心猛地一颤,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陶小桃把她最珍贵的秘密分享给了他。
谢谢你,小桃。他轻声说,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陶小桃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低下头,小声说：不客气,小磊。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瀑布上,也洒在他们身上。两人静静地站在瀑布前,谁也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温馨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王小磊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狡黠灵动的姑娘。可他是个和尚,注定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他和陶小桃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世俗的眼光,还有他的信仰和戒律。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会带来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只知道,此刻,他想一直这样看着她,看着她的笑,看着她的闹,直到永远。
4
试探与挣扎
从瀑布回来后,王小磊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既贪恋和陶小桃在一起的时光,又害怕自己会越陷越深,违背佛门戒律。
他开始刻意回避陶小桃,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诵经和打坐上面。可越是这样,陶小桃的身影就越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陶小桃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脸上的笑容少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失落和不解。
这天,王小磊正在前殿诵经,陶小桃突然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野果子。
我摘了些果子,给你尝尝。她把篮子放在桌上,声音低低的。
王小磊停下诵经,看了她一眼：多谢女施主。
陶小桃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王小磊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他知道,自己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晚上,王小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起了师父的教诲,想起了佛门的戒律,可他更想起了陶小桃的笑容,想起了她拉着他的手在林子里奔跑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王小磊坐起身,走到窗边,看到陶小桃正站在窗外,手里拿着一盏灯笼。
小磊,你睡了吗她轻声问。
王小磊打开窗户：还没。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陶小桃看着他,眼睛里带着一丝水汽,我知道你在躲着我,为什么
王小磊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因为你是和尚吗陶小桃接着问,就因为你穿着这身僧袍,我们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相处吗
小桃,我……王小磊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我喜欢你。陶小桃突然说,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坚定,我想和你在一起。
王小磊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陶小桃,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坚定和期待,他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我也喜欢你,小桃。他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陶小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星星一样。她扑进王小磊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
王小磊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无论未来会面临什么,他都愿意和她一起面对。
从那天起,王小磊不再回避陶小桃。他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一起去青灯湖,一起去瀑布边,一起在林子里散步。
只是,他们的甜蜜中,始终带着一丝不安。王小磊知道,他的选择违背了佛门戒律,一旦被寺里的其他僧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已经不在乎了。为了陶小桃,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5
风雨欲来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王小磊正在后山守着青灯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妖气。这妖气很凶,带着一股血腥味,似乎离青灯湖越来越近了。
他心里一紧,赶紧朝着妖气传来的方向跑去。他知道,这妖气很可能是冲陶小桃来的。
跑了没多远,他就看到陶小桃正和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打斗。那男人的身手很厉害,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弯刀,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黑气,显然不是什么善类。
陶小桃虽然也很厉害,但似乎不是那男人的对手,渐渐落了下风。她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
小桃！王小磊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他虽然是个和尚,没有什么打斗的经验,但他还是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朝着那男人打去。
那男人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和尚,愣了一下。陶小桃趁机发起反击,一掌打在那男人的肩头。那男人吃痛,怒吼一声,反手一刀劈向陶小桃。王小磊想也没想,扑过去挡在陶小桃身前。
小心！陶小桃尖叫出声。
刀锋擦着王小磊的胳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他却像没察觉疼痛,死死抱住那男人的腿：小桃,快走！
陶小桃眼眶一红,却没动。她九尾猛地在身后展开,蓬松的狐尾带着凌厉的风扫向男人面门,毛色在阳光下泛着赤金光泽——原来她一直瞒着他,尾巴早已修出九尾。那男人显然没料到她是九尾狐,被狐尾扫中脸颊,痛得嗷嗷叫,手里的弯刀也掉在了地上。
你这妖女！男人捂着流血的脸,眼神怨毒,怪不得主子要取你性命,原来是只修行千年的九尾狐！
陶小桃眼神一凛,狐火在掌心燃起：你们是黑风谷的人
男人啐了口血：是又怎样你盗了谷主的内丹,还想活命
王小磊听得心头一震。他这才知道,陶小桃的伤根本不是什么贼匪所致,她身上藏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可此刻他顾不上多想,只知道不能让陶小桃受伤。他捡起地上的弯刀,尽管手在抖,却还是对准了男人：不许伤害她。
男人被他这副文弱和尚的样子逗笑了：就凭你一个破戒的和尚,也配护着妖物
她不是妖物,她是陶小桃。王小磊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陶小桃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眼眶突然热了。她挥出一道狐火将男人逼退,拽着王小磊就往定慧寺跑：别跟他废话,快走！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躲进偏殿,陶小桃才用妖力设下结界。她看着王小磊胳膊上的伤口,眼泪掉了下来：都怪我,把你卷进来了。
王小磊用布巾按住伤口,笑了笑：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他想说我们是一起的,却又不知这关系该如何定义。
陶小桃却懂了。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抚上他的伤口,掌心溢出淡金色的光晕。伤口处传来一阵暖意,疼痛竟减轻了不少。黑风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低声说,他们想要的是我体内的内丹,那是我修行千年的根基。
那内丹……
是我捡的。陶小桃咬着唇,去年在黑风谷边界,看到一颗发光的珠子,就顺手收了。后来才知道是谷主修炼了三百年的内丹,他们追了我半年了。
王小磊看着她愧疚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怪你。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管你是妖是狐,不管他们为什么追你,我都会护着你。
陶小桃的心跳漏了一拍,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突然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王小磊,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王小磊知道,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黑风谷的追兵只是开始,他隐隐有种预感,还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他们——比如陶小桃从未提过的,那九重雷劫。
6
雷劫前兆
黑风谷的人没敢闯进定慧寺。寺庙虽偏,却有佛祖庇佑,妖气不敢轻易冒犯。但这层庇护像层薄纸,谁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陶小桃开始变得焦躁。她不再跟着王小磊逛山,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偏殿打坐,周身的妖气时强时弱,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溢出来,惊得寺里的鸽子乱飞。
王小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去问后山的老居士,老居士捻着胡须叹道：妖修千年,必遭天劫。九尾狐的雷劫更是厉害,九重紫雷,劈的是妖骨,灭的是妖心,能扛过去的万中无一啊。
王小磊的心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陶小桃的焦躁从何而来——黑风谷的追兵是小麻烦,这九重雷劫才是索命的阎王。
那天晚上,他提着灯去偏殿,看到陶小桃正对着铜镜发呆。镜子里映出她身后的九尾,其中一条尾巴的毛色竟有些发灰,像是失去了光泽。
这是……王小磊轻声问。
陶小桃转过身,勉强笑了笑：雷劫快到了,妖力不稳,尾巴也跟着遭殃。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师父说过,雷劫来时,我会失去理智,说不定会……伤到你。
王小磊走过去,握住她微凉的手：我不怕。
可我怕。陶小桃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怕渡劫失败灰飞烟灭,更怕……再也见不到你。
王小磊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会的。我会陪着你,不管是黑风谷的人,还是天雷,我都替你挡着。
他说这话时,心里已有了决断。他去藏经阁翻遍了古籍,终于在一本破旧的《舍生经》里找到了记载——佛心至纯,可挡天威。若以佛元为引,舍自身佛骨,可替他人承受灾劫,代价是……魂飞魄散。
他把那页经文折起来,藏在僧袍夹层里。每天去青灯湖时,都会多做一件事——对着湖中心的琉璃灯诵经,将自己的佛力一点点注入灯中。那盏灯似乎有灵性,光芒越来越亮,连带着湖水都泛着淡淡的金光。
陶小桃察觉到他的异常：你最近佛力消耗很大,脸色怎么这么白
王小磊笑着掩饰：没事,可能是最近念经太勤了。
他没告诉她,他在琉璃灯里存了自己大半的佛力。他想,若是真到了那一天,这灯里的力量或许能护她周全。
离雷劫还有三天时,天空开始变了。原本晴朗的天突然被乌云笼罩,铅灰色的云团在头顶翻滚,隐隐有雷声传来,震得人心头发慌。
黑风谷的人又来了,这次来了十几个,都举着法器,在寺门外叫嚣。
妖女陶小桃,出来受死！
交出内丹,饶你不死！
陶小桃在偏殿里浑身发抖,不是怕,是雷劫将至,妖力快要压制不住了。她的指甲开始变长,眼尾浮现出淡淡的狐纹。
王小磊拿起扫帚,走到寺门口。十几个黑衣人看到他,都笑了。
哪来的野和尚,也敢管我们黑风谷的事
王小磊没说话,只是举起扫帚,往地上一顿。刹那间,青灯湖方向传来一阵金光,顺着寺门的门槛蔓延开来,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黑衣人的法器碰到屏障,瞬间被弹飞,还带着灼烧的焦味。
佛光护寺……这破庙怎么会有佛光有人惊呼。
王小磊看着他们,眼神平静却带着威严：定慧寺乃清净之地,容不得尔等放肆。再不退去,休怪佛光无情。
乌云里的雷声越来越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王小磊的脸。黑衣人们看着那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屏障,又看了看头顶越来越吓人的天色,终于怂了。
妖女,你等着！雷劫过后,我们再来取你狗命！为首的人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众人狼狈地跑了。
王小磊松了口气,转身回偏殿,却看到陶小桃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
那佛光……是你弄的她声音发颤。
王小磊点了点头。
陶小桃扑进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你是不是傻你把佛力都注入青灯湖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你会……
我知道。王小磊轻轻拍着她的背,但我更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青灯湖边,谁都没说话。湖中心的琉璃灯亮得像颗小太阳,映着陶小桃的九尾,也映着王小磊温柔的侧脸。
乌云在头顶盘旋,雷声越来越近,像战鼓在敲。
陶小桃突然开口：王小磊,若我能活下来,你能不能……还俗
王小磊转过头,看着她含泪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他没说的是,他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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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舍身
雷劫在第七天夜里降临。
先是狂风,卷着沙石拍打着定慧寺的屋顶,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抓挠。接着是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把山路都冲成了泥河。
陶小桃站在青灯湖中央,九尾在身后展开,每一根尾巴都绷得紧紧的。她已经褪去了人形,露出了九尾狐的真身,雪白的皮毛在闪电下泛着银光,唯有那条发灰的尾巴,显得格外刺眼。
王小磊站在湖边,手里攥着那本《舍生经》。他看着湖中的陶小桃,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小磊,你快走！陶小桃的声音带着妖力的震颤,雷劫不认人的,会伤到你！
我不走。王小磊笑了笑,我说过,要陪着你。
第一重雷劫下来了。
紫色的闪电像条巨龙,从乌云里钻出来,直劈陶小桃的头顶。她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啸,九尾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白色的屏障。
轰隆——
闪电劈在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屏障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陶小桃的身子晃了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小桃！王小磊忍不住喊出声。
8
执念入轮回
陶小桃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王小磊看得出,她的气息已经乱了。
第二重、第三重……雷劫一道比一道厉害。到第五重时,陶小桃的九尾已经有三条染上了血迹,白色的皮毛被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全靠一股意志力撑着。
放弃吧……乌云里似乎传来诱惑的声音,不过是只狐狸,何必受这苦楚……
闭嘴！陶小桃怒吼一声,再次凝聚妖力,我还要……还要见他……
她看向湖边的王小磊,眼神里充满了眷恋。
王小磊的心像被揪紧了。他知道,陶小桃撑不了多久了。
第七重雷劫落下时,陶小桃的屏障终于破了。紫色的闪电狠狠劈在她身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往湖里坠去。
小桃！
王小磊纵身跳进湖里,游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她的身体烫得吓人,皮毛下的骨头像是都被劈开了,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傻和尚……陶小桃艰难地睁开眼,用爪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你怎么……还没走……
我说了,要护着你。王小磊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她的皮毛上。
第八重雷劫来了。这一次,闪电比之前所有的加起来都粗,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扑他们而来。
陶小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王小磊突然把她推开,自己迎着闪电冲了上去。他扯开僧袍,露出胸口,那里的皮肤正泛着金色的光芒——那是佛心所在。
以我佛心,换她性命！
他念起《舍生经》里的咒语,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雷声和雨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的佛心突然裂开,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飞向天空,迎向那道紫色的闪电。
金光和紫光碰撞在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芒。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只听到一声巨响,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陶小桃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是王小磊正在消散的身体。他的僧袍、他的头发、他的手指,都在一点点变成金色的光点,融入空气中。
王小磊——！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想扑过去,却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拦住。
王小磊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小桃,好好活……
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雨里,只留下一串佛珠,掉在湖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第八重雷劫被佛光挡下了。乌云似乎也愣了一下,接着,第九重雷劫迟迟没有落下,最后竟慢慢散去了。
雨停了,风也停了。天空露出了一点鱼肚白。
陶小桃躺在湖面上,抱着那串沾了湖水的佛珠,哭得肝肠寸断。她活下来了,却永远失去了那个说要护着她的和尚。
湖水渐渐平静下来,湖中心的琉璃灯依旧亮着,只是光芒里,似乎多了一丝淡淡的悲伤。
第八章
执念入轮回
王小磊的魂魄飘在定慧寺上空,看着湖面上哭得几乎昏厥的陶小桃,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手却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佛心献祭,魂飞魄散才是常理。可他为什么还能飘在这里
痴儿。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王小磊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金色僧袍的僧人,周身环绕着佛光,看不清面容,却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你是谁
我是你,你亦是我。金袍僧人说,你舍身护她,功德圆满,本可立地成佛。只是……
他看向湖面上的陶小桃：你心中有执念未消,红尘未了,故而魂魄不全,无法即刻飞升。
王小磊明白了。他放不下陶小桃,这份执念让他无法彻底成佛。
那我……
你的佛身将入西天佛国修行,待你执念归位,便可合二为一。金袍僧人说,而这缕执念,需入轮回,历经十世红尘,方能圆满。
王小磊看向陶小桃。她还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遗弃的幼崽。
她会怎么样
九尾狐渡劫成功,又得你佛心庇护,已是半妖半佛之体。金袍僧人说,只是她不知你有执念入轮回,恐会因寻你而走火入魔。
王小磊的心揪了起来。
我能护着她吗
佛不干涉因果,却可护持善念。金袍僧人说,你入轮回后,佛身可暗中护她,却不可现身相见,否则执念难消,前功尽弃。
王小磊点了点头。只要能护着她,哪怕只能在暗处看着,也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陶小桃,看着她把那串佛珠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去吧。金袍僧人轻轻一挥手。
王小磊的魂魄开始变得透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往远方飘去。他知道,这一去,便是千年轮回,再见不知是何年。
而湖面上的陶小桃,在哭了三天三夜后,突然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她把王小磊留下的佛珠穿成项链,戴在脖子上,然后转身离开了定慧寺。
她要去找他。
哪怕翻遍三界,哪怕耗光所有修为,她也要找到王小磊。她不信他就这么消失了,她总觉得,他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定慧寺的青灯湖上空,一缕极淡的佛光悄然闪过,像在无声地应许着什么。
9
初遇转世
五十年后,江南小镇。
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泛着油亮的光。镇口的老槐树下,围着一群孩子,正对着一个蹲在地上的小男孩指指点点。
你看他,连一加一都不会算,真是个笨小子！
就是,听说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脑子怕是被挤坏了！
小男孩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水里画着什么,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微微耸动。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些。
喂,你们欺负人干什么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孩子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姑娘站在那里,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梳着双丫髻,眼睛又大又亮,像含着水。
陶姐姐！孩子们顿时怂了,我们没欺负他,就是跟他开玩笑呢。
开玩笑也不能说人家笨。陶小桃走过去,把小男孩拉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只是眼睛里带着点怯懦。他看着陶小桃,小声说：我叫王小磊。
王小磊……陶小桃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刺进心里最软的地方。她盯着眼前的小男孩,眼眶突然就热了。
五十年了。她踏遍了雪山荒漠,闯过了妖界鬼域,耗了半生修为,才在这江南小镇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她原以为会看到那个穿着僧袍的温润身影,却没想,他竟转世成了这样一个怯生生的孩童。
你爹娘呢陶小桃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
王小磊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爹说娘生我时去了,他……他去年也走了,现在跟着阿婆过。
周围的孩子哄笑起来：他阿婆是个瞎子,两人就靠讨饭过活呢！
陶小桃眼神一冷,扫了那群孩子一眼。她没动用妖力,可那眼神里的寒意,竟让孩子们吓得往后缩了缩,一哄而散。
别听他们的。她摸了摸王小磊的头,指尖触到他枯黄的头发,心里一阵发酸,我住你家隔壁,以后有谁敢欺负你,就告诉姐姐。
王小磊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这姐姐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像山里的野果子,甜甜的。他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从那天起,陶小桃成了王小磊的邻居姐姐。她买下了王小磊家隔壁那间空置的小院,每天都会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过去。
阿婆眼睛看不见,却总摸着陶小桃的手叹气：姑娘,你是好人啊,就是太亏了,总照顾我们家小磊这笨孩子。
陶小桃只是笑：阿婆,小磊不笨,就是还没开窍。
她开始教王小磊认字。可这孩子像是真的少根筋,一个人字教了三天,写出来还是歪歪扭扭的。
王小磊！陶小桃把毛笔往桌上一拍,气得尾巴尖在裙摆下悄悄翘了起来,你看清楚！一撇一捺,是‘人’！不是画泥鳅！
王小磊吓得一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他知道自己笨,姐姐教他已经很辛苦了。
陶小桃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灭了。她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毛笔,握住他的小手：看好了,这样写……
她的手指白皙柔软,带着暖意。王小磊闻到她身上的甜香,原本慌乱的心突然静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上的字。
那天晚上,陶小桃坐在窗边,摸着脖子上的佛珠发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着她眼底的疲惫。
这一世的他,这么笨,这么弱,以后该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笨点也好,弱些也罢,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活着,就好。
她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上面是她用妖力写的粗浅修行法门。她想,教他学点皮毛,至少能强身健体,少受些欺负。
窗外的月光,温柔得像很多年前,青灯湖畔的那一缕。
10
笨小子与俏姐姐
教王小磊修行,比教他认字还难。
陶小桃让他试着感应天地间的灵气,他却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墙角的蚂蚁身上；让他盘膝打坐,他不到一刻钟就歪倒在地,口水都流到了衣襟上。
王小磊！陶小桃第无数次扶额,你是猪变的吗打坐能睡着
王小磊揉着眼睛坐起来,一脸无辜：姐姐,我就是有点困……
困也得练！陶小桃把他拽起来,你以为修行是过家家这是能让你少挨打的本事！
前几天,镇上的恶霸又来抢阿婆讨来的米,是陶小桃悄悄动了点小法术,让恶霸摔了个狗吃屎。可她总不能护他一辈子,他得自己学会站稳脚跟。
王小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盘膝坐下。这次他没敢再睡,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陶小桃,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看我干什么
姐姐,你真好看。王小磊一本正经地说,比镇上绣坊的阿珍好看一百倍。
陶小桃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小年纪不学好,满脑子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小磊捂着脑袋,嘿嘿笑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姐姐脸红,原来姐姐脸红的时候,比桃花还好看。
日子就在这吵吵闹闹中一天天过去。王小磊虽然学得慢,但架不住陶小桃有耐心。三年下来,他总算能感应到一丝微弱的灵气,打起拳来也像模像样了。
镇上的孩子不敢再欺负他,恶霸见了他也得让三分——谁都知道,这笨小子有个厉害的邻居姐姐,惹不起。
这天,陶小桃带着王小磊去山里采药。初夏的山林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碎金。
姐姐,你看！王小磊突然指着前面,兴奋地喊。
陶小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老槐树上,结着几颗红彤彤的果子,像玛瑙一样。
是血菩提。陶小桃眼睛一亮,对修行有好处,你等着,我去摘。
血菩提长在很高的树杈上,陶小桃轻轻一跃,就像一片叶子般飘了上去。她摘了果子,正准备跳下来,突然听到王小磊一声惊呼。
姐姐小心！
一只斑斓猛虎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正朝着树下的王小磊扑去。陶小桃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把血菩提往嘴里一塞,纵身跳下树,挡在王小磊身前。
她没动用妖力——在人间,暴露身份总是麻烦。可仅凭肉身,她哪里是猛虎的对手眼看虎爪就要拍到她身上,王小磊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了猛虎的后腿。
姐姐快跑！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小脸憋得通红。
猛虎被拽得一个趔趄,愤怒地回头,张开血盆大口就往王小磊身上咬去。
陶小桃瞳孔骤缩,再也顾不上隐藏,九尾猛地展开,狐火瞬间将猛虎笼罩。那老虎惨叫一声,被狐火灼烧得连连后退,夹着尾巴跑了。
王小磊看呆了。他看着陶小桃身后那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又看了看她脸上渐渐隐去的狐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陶小桃心里咯噔一下。她忘了,这一世的他,还不知道她是狐狸。
你……王小磊的声音带着颤抖。
陶小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像镇上的人一样,把她当怪物。
可王小磊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姐姐,你的尾巴……真好看。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一条尾巴,像狐狸的尾巴,就是比我见过的狐狸尾巴多好多。
陶小桃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她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小子,姐姐本来就是狐狸啊。
那姐姐是狐狸精吗
是又怎么样
那太好了！王小磊拍着手笑起来,书上说,狐狸精都很厉害,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陶小桃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眼眶突然一热。
是啊,他还是那个他。不管转世多少次,不管变得多笨,他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干净,那么纯粹。
11
岁月忽已晚
王小磊十五岁那年,阿婆走了。
老人走得很安详,临终前拉着陶小桃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姑娘……小磊就拜托你了……他……他笨,别让他受委屈……
陶小桃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阿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阿婆走后,王小磊像是突然长大了。他不再整天缠着陶小桃,开始学着自己谋生。他去镇上的杂货铺当学徒,每天起早贪黑,回来时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煤油味。
可不管多晚回来,他总会先去陶小桃的院子里看看,给她带一串刚出炉的糖葫芦,或者一小包炒瓜子。
姐姐,今天掌柜的夸我了,说我记账记得清楚。他献宝似的把账本递给陶小桃看,脸上满是骄傲。
陶小桃看着账本上歪歪扭扭却工整的字迹,笑着说：我们小磊长大了,越来越能干了。
王小磊挠挠头,嘿嘿地笑。月光落在他脸上,少年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眉眼间竟有了几分当年那个年轻僧人的影子。
陶小桃的心轻轻一颤,赶紧移开目光。
她知道,凡人的寿命很短,这一世的相处,已经过了快一半。
王小磊十八岁那年,杂货铺的掌柜想把女儿许配给他。那姑娘陶小桃见过,眉眼弯弯,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姑娘。
掌柜的来提亲时,王小磊红着脸,一个劲儿地摆手：掌柜的,我……我还不想成亲。
傻小子,你都十八了,该成家了。掌柜的拍着他的肩膀,我家阿莲对你有意思,你们要是成了,我这铺子以后就交给你打理。
王小磊还是摇头：我想陪着姐姐。
这话传到陶小桃耳朵里时,她正在院子里浇花。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溅湿了她的裙摆。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晚上,王小磊回来时,看到陶小桃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前放着一壶酒。
姐姐,你怎么喝酒了他走过去,想把酒杯拿开。
小磊,坐。陶小桃抬头看他,眼睛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疲惫,我有话跟你说。
王小磊乖乖坐下。
掌柜的提亲的事,我听说了。陶小桃给他倒了杯酒,那姑娘不错,你该考虑考虑。
王小磊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
王小磊看着她,眼神认真得让人心慌：我喜欢姐姐。
陶小桃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别过脸,声音有些发哑：傻小子,我是你姐姐,我们不能……
你不是我亲姐姐。王小磊打断她,我知道你是狐狸,你活了很久很久,可我不在乎。我就想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
一辈子……陶小桃苦笑,凡人的一辈子,对我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这张脸,她看了十八年,从稚气未脱的孩童,到如今英气初显的少年。可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张脸就会染上皱纹,变得苍老。
小磊,你听我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该有自己的人生,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而我……我会一直看着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王小磊的眼睛红了：那你要去哪里
我不走。陶小桃笑了笑,我就在这里,等你。
那天晚上,王小磊喝了很多酒,哭得像个孩子。陶小桃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什么也没说。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缘分,注定要隔着生死轮回。
后来,王小磊还是娶了杂货铺掌柜的女儿。婚礼那天,陶小桃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穿着红色的喜服,牵着新娘的手,笑得一脸幸福。
她悄悄转身,回了院子。脖子上的佛珠,被她攥得发烫。
岁月忽已晚。
这一世,快要结束了。
12
狐印与等待
王小磊五十岁那年,得了场大病。
他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儿子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开了无数药方,都不见好转。
陶小桃坐在他床边,看着他苍老的脸,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
五十年了。他从青涩少年,变成了鬓角染霜的老者。他有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这一生,过得平淡却安稳,就像她希望的那样。
可看着他一点点走向衰亡,她还是心如刀割。
姐姐……王小磊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陶小桃的身影,你……你还是这么年轻……
陶小桃笑了笑,握住他枯瘦的手：我是狐狸嘛,长得慢。
真好……王小磊喃喃道,能……能一直看着你……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睛渐渐闭上了。
陶小桃低下头,在他眉心轻轻一点。一道淡金色的狐印在他眉心浮现,又很快隐去,只有她能看到。
这是她的印记。无论他轮回多少次,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凭着这个印记,她都能找到他。
小磊,好好睡吧。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等你。
王小磊的手,在她掌心慢慢变冷。
他走了。
葬礼那天,陶小桃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他的家人哭成一团。她没有过去,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葬礼结束,人群散去。
她回到空荡荡的小院,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再也不会有那个笨小子,每天跑过来,喊她一声姐姐,给她带一串糖葫芦。
她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五十年的小镇。
她要去等他。
十年后,北方的一个小村落。
陶小桃站在一户农家门口,看着接生婆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走出来,脸上带着喜色：是个大胖小子！哭声真响亮！
她感应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就在那个婴儿身上。
她在村里住了下来,还是隔壁的陶姐姐。
这个婴儿长大些后,果然还是个笨小子,学走路能摔八次,学说话能把爹喊成哥。
王小磊！你能不能聪明点陶小桃叉着腰,看着摔在泥地里的小家伙,气不打一处来。
小家伙咧开嘴,露出没牙的笑容,伸出小手要她抱：姐姐……抱……
陶小桃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把他从泥地里捞出来,一边拍打着他身上的土,一边嘟囔：真是个讨债鬼……
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神里,满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
她看着他变成书生,寒窗苦读,却屡试不第,最后在乡野间教书育人；
她看着他变成将军,金戈铁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她看着他变成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平淡的日子；
……
每一世,他都叫王小磊。
每一世,她都叫陶小桃,是他隔壁的姐姐。
每一世,她都嫌他笨,却又忍不住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每一世,在他寿终正寝时,她都会在他眉心打下狐印,然后转身离开,去等下一世的他。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不知不觉,千年已过。
陶小桃的头发,已经从乌黑变成了雪白。她的修为在一次次寻找和守护中慢慢恢复,身上的妖气也越来越重,只是她自己没察觉到。
她只知道,那个笨小子,她已经陪了他十世了。
而这十世里,总有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有一次他去山中砍柴,遇到了食人花妖,眼看就要被吃掉,那花妖却突然浑身焦黑,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比如,有一次他坐船渡河,遇到了水怪掀翻船只,他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漂到了岸边；
比如,有一次他被一个修炼邪术的道士盯上,想取他的魂魄炼丹,那道士却在夜里突然暴毙,死状凄惨。
陶小桃每次都觉得奇怪,却查不出是谁在暗中帮忙。她隐隐觉得,那股力量很熟悉,像是……
她不敢想下去。
她怕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天,她坐在院子里,看着不远处正在追蝴蝶的小不点王小磊,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佛珠。
这是第十世了。
不知道下一世,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千年等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只是,她有点累了。
13
妖气引天威
第十世的王小磊,是个木匠。
他不像前几世那么笨,学起木匠活来倒是有模有样,只是性子还是那么温吞,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知道还手。
王小磊！你这桌子做得歪歪扭扭的,也敢拿出来卖镇上的恶霸一脚踹翻了他的摊子,木碗木盆滚了一地。
王小磊蹲下身,默默地捡着东西,一声不吭。
你哑巴了恶霸还想动手,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量钳住,动不了了。
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木匠,算什么本事陶小桃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眼神冷冷地盯着恶霸。她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模样,可那双眼睛里的锐气,竟让恶霸莫名发怵。
你个死老太婆,也敢多管闲事恶霸挣扎着想甩开她的手,却发现那只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谁不知道这陶婆婆是王小磊的邻居,平时沉默寡言,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陶小桃没说话,只是轻轻一甩。恶霸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疼得嗷嗷叫,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姐姐,你没事吧王小磊赶紧跑过来,看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担忧。他已经五十多了,两鬓也染了霜,却还是改不了叫她姐姐的习惯。
我没事。陶小桃笑了笑,帮他捡起地上的木盆,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就是性子太软。
王小磊挠挠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陶小桃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这些年,她的妖力越来越强,有时甚至控制不住。就像刚才,她只是想教训一下恶霸,却差点没忍住放出狐火。她知道,这是修为恢复的迹象,可也意味着,她离暴露身份越来越近了。
果然,没过多久,麻烦就找上门了。
那天夜里,陶小桃正在打坐,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仙气逼近。她猛地睁开眼,只见院子里站着两个穿着金甲的天兵,手里拿着长枪,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妖孽,你在此地盘踞千年,魅惑凡人,可知罪天兵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得人耳膜生疼。
陶小桃站起身,九尾在身后悄然展开。白发无风自动,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警惕和戒备：我从未害过人,何罪之有
你身为妖物,却滞留人间,与凡人纠缠十世,已触犯天条！另一个天兵喝道,速速随我等回天庭受审,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若不去呢陶小桃护住身后的屋子,那里,王小磊正在熟睡。她不能让他们惊扰到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天兵怒喝一声,长枪直刺而来,枪尖带着凌厉的仙气,显然是下了杀手。
陶小桃不敢怠慢,狐火瞬间燃起,与枪尖碰撞在一起。仙气与妖气在空中炸开,震得周围的房屋都在摇晃。
王小磊被惊醒了,他推开门,看到院子里的景象,吓得脸色惨白：姐姐！
别出来！陶小桃大喊一声,分心之际,被另一个天兵的长枪扫中肩膀,疼得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毕竟是妖,对抗天兵本就吃力,加上她一心想护住屋里的人,渐渐落了下风。眼看长枪就要再次刺来,陶小桃闭上了眼睛,心想,这次怕是真的要栽了。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像一张网,将两个天兵的长枪牢牢罩住。那金光温暖而强大,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佛性。
阿弥陀佛。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却又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陶小桃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向天空。
那个声音……
14
佛现
金光散去,一个穿着金色僧袍的僧人出现在院子里。
他周身环绕着淡淡的佛光,面容温和,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当年那个年轻僧人的影子,却又多了几分超脱尘世的威严。他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正是当年王小磊遗落在青灯湖的那串。
是你……陶小桃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了。
那些年在暗中帮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那些熟悉的气息,那些莫名的安全感,都是他。
他没有死。
两个天兵看到僧人,脸色大变,赶紧收了长枪,恭敬地行礼：不知是佛陀驾临,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僧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此乃本佛座下小狐,虽为妖身,却心怀善念,护持红尘十世,积累功德无数,并未触犯天条。
可她……一个天兵还想说什么,却被僧人淡淡的眼神制止了。
佛门慈悲,众生平等。僧人说,她既已追随本佛,便是佛门弟子,还请二位道友行个方便。
天兵们面面相觑,不敢违抗。眼前这位佛陀虽然看着温和,可那佛光中蕴含的力量,却让他们从心底里敬畏。他们再次行礼：谨遵佛陀法旨。说完,便化作两道金光,消失在了天际。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陶小桃、王小磊,还有那个金袍僧人。
王小磊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僧人,又看看陶小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隐隐觉得,这个僧人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小磊,你先回屋。陶小桃擦干眼泪,对他说。
王小磊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却没关紧门,偷偷从门缝里往外看。
你……陶小桃看着僧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僧人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嘴角的血迹。他的指尖温暖,带着淡淡的檀香,和当年一模一样。
让你受委屈了。他说,声音里满是歉疚。
陶小桃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千年的等待,千年的思念,千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你这个骗子……她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明明没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僧人任由她打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很多年前在青灯湖边那样：对不起,小桃。我身成佛身,需得执念圆满方能合一,若过早现身,你我都将前功尽弃。
他顿了顿,看着她雪白的头发,眼神更加温柔：这千年,辛苦你了。
陶小桃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现在……
十世轮回已过,红尘执念已消。僧人说,我已与执念合一,再无分别。
他的佛光渐渐散去,金袍变成了熟悉的灰色僧袍,容貌也变回了那个年轻僧人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
还是那个王小磊。
还是她的那个傻和尚。
15
执念归位
王小磊（佛身）看着眼前的陶小桃,白发苍苍,却难掩眼底的深情。他知道,这千年的等待,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小桃,他轻声说,你护我十世,积累功德无量,加上当年舍身护你时,我的佛心曾沾染你的气息,你早已不是普通妖物。
陶小桃愣愣地看着他。
你可愿随我入佛国,褪去妖身,修成护法,伴我左右
陶小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星辰。她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我愿意！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从王小磊身上涌出,笼罩住陶小桃。她身上的白发渐渐变回乌黑,脸上的皱纹消失不见,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十六七岁的模样,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成熟和坚定。九条狐尾在她身后轻轻摆动,毛色更加光亮,隐隐泛着佛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身后的尾巴,惊喜地说：我……我这是……
你已修成护法,半佛半狐之身,可自由出入佛国与人世。王小磊笑着说。
这时,屋里的王小磊（第十世转世）推门走了出来。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还是有些糊涂,却隐隐明白了什么。
姐姐,他……
陶小桃走过去,蹲下身,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小磊,谢谢你这一世陪着我。
她在他眉心轻轻一点,那道隐藏的狐印浮现出来,然后渐渐消散。这一世,你该好好安息了。下一世,你会忘了所有,重新开始,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生。
第十世的王小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着陶小桃,又看看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僧人,突然笑了：姐姐,他……好像我。
嗯,陶小桃笑着说,他就是你,你也是他。
第十世的王小磊没再追问,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睡觉去了。明天醒来,他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平静地走完这一世的最后时光。
院子里,只剩下王小磊和陶小桃。
月光洒下来,温柔地笼罩着他们。
我们走吧。王小磊伸出手。
陶小桃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再也不想放开。
两道金光冲天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16
佛国日出
终章
佛国日出
佛国的云海,比人间任何地方的云海都要壮观。
无边无际的云涛在脚下翻滚,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又像海浪一样壮阔。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预示着日出即将来临。
王小磊坐在崖边,陶小桃依偎在他身边,九条狐尾轻轻搭在他的腿上,像一条柔软的毯子。
你看,陶小桃指着天边,日出了。
一轮红日从云海中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云海上,反射出万道霞光。整个佛国都被染成了金色,温暖而祥和。
陶小桃眯起眼睛,享受着阳光的照耀,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千年的等待,终于换来了此刻的安宁。
王小磊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佛国的月光。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还在生我的气吗
陶小桃摇摇头,往他怀里蹭了蹭：不气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只是有点遗憾,没能早点认出你。
没关系,王小磊笑了笑,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是啊,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青灯湖畔的初遇,雷劫中的诀别,千年轮回的守护,都已成为过往。
从今往后,佛国云海,朝夕相伴。
阳光越来越暖,照在两人身上,也照亮了他们紧握的双手。
崖边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檀香和甜香,那是属于他们的,永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