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清辞。
十六岁以前的日子,像浸在蜜里的糖块,甜得能让人忘了世间还有苦涩二字。
阿爹总爱把我架在肩头,带着我去逛庙会时会偷偷塞给我一串糖葫芦;
娘亲的手永远是暖的,冬夜里会握着我的脚帮我捂热;
哥哥比我大五岁,每次我被邻家小孩欺负,他总会像只小豹子一样冲上去护着我,回来哪怕自己受了伤,也会先笑着揉我的头发说阿辞不怕。
那时的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和我一起长大的,还有隔壁将军府的林砚秋。他比我大两岁,性子却沉稳得像个小大人,偏偏对着我时,总爱板着脸说沈清辞你又闯祸了,
转身却默默帮我把捅破的窗户纸糊好,把我偷偷藏起来的、被娘亲嫌弃玩物丧志的弹弓收进他的书箱。
我十四岁及笄那天,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好。娘亲为我梳了及笄髻,阿爹在一旁看着,眼眶红得像兔子。
正闹着,林砚秋来了。他穿着一身的月白色锦袍,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手里却小心翼翼捧着个锦盒。
清辞。他声音有些发紧,把锦盒塞到我手里,及笄礼,送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支木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瓣的纹路被磨得光滑,显然是反复打磨过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用桃枝一点点刻出来的,整整刻了三个月。
那天晚上,两家爹娘坐在客厅里喝茶,笑着笑着就说起了我们俩。
阿爹拍着林将军的肩膀说砚秋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清辞嫁给他,我放心,林伯母拉着我的手,把一枚刻着林家徽记的玉佩塞给我:以后啊,就是一家人了。
林砚秋就站在廊下,月光洒在他身上,少年人的身姿已经有了武将的挺拔。
他看过来时,我正好抬头,四目相对,他耳尖一下子红了,慌忙转过头去,却没忍住又偷偷瞟了我一眼。
那时的我,捏着手里的海棠簪,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跳着都是欢喜。
我想,等我再长大些,就穿着大红的嫁衣,嫁给林砚秋。
他会像他爹爹一样,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而我就在家里,等他回来,为他温一壶酒,听他讲边关的故事。
那时的天很蓝,云很轻,连风里都带着甜。我以为,这就是一生了。可那样蜜里调油的日子,终究是没能握得住。
及笄宴的热闹劲儿还没从院角的海棠花里散尽,边关急报就像一块冰,猝不及防砸进了满城的暖春里。
那天我正在跟娘亲学绣荷包,想赶在林砚秋生辰前给他绣个平安符,门外突然传来阿爹沉重的脚步声,他掀帘进来时,脸上的笑纹都绷直了——
敌国突然挥兵南下,边境城池已破了两座,朝廷下了急令,林将军即刻领兵出征,林砚秋身为将门长子,要随父同去。
我手里的绣花针咚地掉在绣绷上,扎出个小小的洞。娘亲伸手按住我的手,指尖是凉的,可她声音却稳:莫慌,砚秋那孩子机灵,跟着他爹,不会有事儿的。
可我怎么能不慌呢边关在千里之外,我只在话本里见过烽火沙场这些词,每个字都带着血光。
林砚秋走的那天,天好得不像话,蓝得像块没被触碰过的宝石,连风都软乎乎的,吹得人心里发空。
城门外挤满了送行的人,哭喊声、叮嘱声混在一起,我却只看得见他。
他换上了崭新的铠甲,玄色的甲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衬得他眉眼愈发挺拔,只是那双总爱看着我的眼睛里,藏着我读不懂的沉郁。
他走到我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叫我清辞,只低低地喊了声阿辞。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捧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有练剑磨出的薄茧,蹭得我手背微微发痒。
阿辞,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带着少年人难得的郑重,等我回来。等我立了功,带着军功回来那日,就去你家提亲,八抬大轿娶你。
我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只能用力点头。阳光落在他发梢,也落在我烧得滚烫的脸颊上,眼泪没出息地涌上来,模糊了他的脸。我怕他看见,慌忙别过脸去擦,肩膀却被他轻轻拍了拍。
阿辞不怕。他说,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你等着我。
他的手掌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抬眼望着他,用力嗯了一声,声音都带着哭腔的颤。
他松开手,转身翻身上马。玄色的披风被风掀起一角,像只展开翅膀的黑鹰。队伍动了,马蹄声哒哒地敲在青石板上,也敲在我心上。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随着队伍一点点变小,变小,直到混在浩浩荡荡的人群里,再也分不清哪个是他。城门口的风还在吹,带着远处杨柳的气息,可我觉得浑身都冷。
那天的天那么蓝,蓝得让人心慌。我攥着手里那支海棠簪,指节都捏白了,心里一遍遍念着他的话——等他回来,等他功成名就,等他来提亲。
我甚至已经开始想,到时候要穿什么样的嫁衣,要在喜宴上给哥哥敬哪杯酒,要把那支海棠簪插在发髻的哪个位置。
我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稍长些的分别,就像他以前随父亲去京郊练兵,不过是把十日的等待,换成百日、千日罢了。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有些转身,就是山长水远,再见无期。
那两年的日子,像是被拉长的丝线,一头系着我手里的海棠簪,另一头系着千里之外的边关。
我每日清晨都要去门房问一遍,有没有林砚秋的信。起初门房还会笑着答姑娘再等等,后来只剩下欲言又止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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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怕我心情郁闷,总变着法儿带我出门散心,可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眼里心里,都只映得出那个玄甲少年的背影。
上门提亲的媒婆快把家里的门槛踏平了,有书香门第的公子,有新科的状元郎,阿爹娘亲每次都客客气气地打发走,回头看见我对着窗外发呆,只叹口气,摸我的头说:阿辞想等,那就等。
我攥着那支海棠簪,一遍遍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一定是在边关太忙了,忙着练军,忙着打仗,等他稍稍得空,一定会写信来的。
等他回来,我要笑着问他,是不是把给我的信攒了一箱子,要亲自念给我听。
直到第三年的暮春,那天我刚把晾干的新茶收进罐子里,门房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扬着一封染了些尘土的信:姑娘!姑娘!边关来的信!
我的心咚地一下跳到嗓子眼,手抖得几乎拆不开那层牛皮纸。
信封上是他的字迹,比从前遒劲了些,却依旧是我熟悉的模样。我凑到鼻尖闻了闻,似乎还能闻到些风沙的气息。
可展开信纸的那一刻,春日的暖阳突然就冷了。
阿辞,见字如面。
开头还是熟悉的称呼,可往下读,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扎得我眼睛生疼。
他说边关苦寒,战事胶着,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陪我爬树掏鸟窝的少年;他说将门之子,家国为重,儿女情长于他已是奢望;他说……沈清辞,我林砚秋不负天下,唯负你。
最后那句,墨迹似乎都重了些:婚约作罢,望君珍重。
信纸从我手里飘落在地,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
喉咙里像是被火烧着,想喊他的名字,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就那样坐着,从日头当空哭到暮色四合,哭到嗓子哑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哭到眼睛肿得像核桃。
娘亲进来时,看到地上的信纸,什么都没说,只是蹲下来抱住我,她的肩膀也在微微发抖。
接下来的几日,我像丢了魂,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只是抱着那支海棠簪发呆。
直到第五日清晨,阿爹和哥哥从早朝回来,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在院外停了停,才慢吞吞地掀开帘子。
阿爹的脸色铁青,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鬓角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多了许多。
哥哥站在他身后,眼圈泛红,看到我时,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春日的风从廊下吹过,带着海棠花的香气,可我突然觉得,那香味里,藏着化不开的寒意。
哥哥的喉结滚了滚,那双总是护着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我看不懂的痛惜。他张了张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沙哑:阿辞,放下吧。
我望着他,望着庭院里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瓣被风卷着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那日林砚秋转身时扬起的披风一角。
眼泪又涌了上来,堵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死死攥着袖角,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挤出声音:兄长,你让我如何放下
我从十四岁及笄那天起,就攥着那支海棠簪等他。等他回来娶我,等他讲边关的故事,等他说一句我回来了。
这三年的日日夜夜,那些没有书信的煎熬,那些自我安慰的侥幸,那些捧着他诀别信痛哭的晨昏,早把这份念想刻进了骨头里。
他说过会回来的。我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等他功成名就,就八抬大轿娶我。兄长,你让我怎么放下一个说过会回来的人
哥哥别过脸,抬手抹了把脸,再转过来时,眼眶红得吓人。
他走上前,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我的头发,手伸到半空,却又轻轻落了下来,只拍了拍我的肩膀:阿辞……
他没再说下去,可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慢慢割着。
我看着他,看着阿爹紧绷的侧脸,突然就明白了——那句放下吧,从来不是劝我,而是在替谁,或是替这世道,给我一个残忍的了断。
林将军回来了。
他是被亲兵半扶半搀着进的城,铠甲上的血迹早已发黑,断了的左臂空荡荡地垂着,唯有那双眼睛,还残存着几分当年挥斥方遒的锐气,只是此刻被浓重的悲恸盖得严严实实。
他带回的,还有一口漆黑的棺材。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夕之间飞遍了整座京城。
我坐在窗前,手里的海棠簪被摩挲得发亮,指腹一遍遍划过簪头的花瓣纹路,突然就想起他走的那天,玄色披风在风里扬起的弧度,原来那时的阳光那么烈,是为了把他的影子刻进我眼里。
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瞒着阿爹娘亲,我换了身素色的衣裙,一步步走向将军府。
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上的铜绿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我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出门迎接是林伯母。她鬓边的白发比从前多了大半,眼眶肿得像核桃,看见我时,那双眼猛地一颤,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
阿辞……她声音哽咽,想伸手拉我,却又猛地缩了回去,你回去吧。
伯母,我攥着衣角,指尖泛白,我想看看他。
看了又能如何呢林伯母别过脸,用袖子擦着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人死不能复生,是砚秋这孩子……他负了你,可你该往前走的,往后的日子还得过啊。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得我心口发疼。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关上大门,门轴转动的声音吱呀一声,像在我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原来连最后一面,我都没资格见。
浑浑噩噩地回了府,刚踏进院门,就看见阿爹娘亲站在廊下,脸色凝重。
没等我开口,宫里的太监就捧着明黄的圣旨走了进来,尖细的声音在庭院里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清辞,温婉贤淑,特赐婚于皇太子,择日完婚,钦此。
臣女……接旨谢恩。
我跪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皇命难违,这四个字像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消息传开后,满城都在说我好福气。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飘进耳朵里,沈家小姐配太子殿下,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往后就是太子妃了……
他们说得那么热闹,可谁也不知道,我枕头底下,还压着一支磨得发亮的海棠簪,簪头的花瓣上,早就浸满了无人知晓的眼泪。
我望着窗外的海棠树,花瓣落了一地,像极了那年及笄宴上,他塞给我锦盒时,耳根泛起的红。
最终还是到了那一日。
锣鼓喧天,唢呐声震得人耳朵发疼,整条街都被染红了——红的绸带,红的灯笼,还有百姓手里挥舞的红绸花。
送亲的队伍从街头排到巷尾,八抬大轿在一片喝彩声中停在沈府门前,轿帘上绣的龙凤呈祥在日光下闪着金线,刺得我眼睛发涩。
娘亲为我盖上红盖头,指尖的温度透过盖头传过来,带着微微的颤。阿辞,好好的。她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里的哽咽却藏不住。
我被扶着上轿时,听见哥哥在身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像一块石头砸进深井,闷得人心里发慌。
花轿摇摇晃晃地穿过长街,外面的喧闹声一波波涌进来,有孩童的笑闹,有妇人的赞叹,还有酒楼里传来的划拳声。
人人都在为太子迎娶沈家小姐而欢喜,这满城的热闹,衬得轿子里的我像个局外人。
不知晃了多久,轿子停了。有人扶我下来,踩着红毡一步步往前走,拜堂时,司仪的声音洪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我像个提线木偶,跟着指令弯腰、起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看见脚下那片刺目的红。直到被送入洞房,盖头被挑开,眼前才亮起来。
新房里更是红得彻底,红烛高燃,映得满室通红,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的锦被,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有些晒干的桂花,甜香混着烛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伺候的丫鬟们笑着退了出去,关门前还说了句恭喜太子妃。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我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圆滚滚的红枣,心里空落落的。
手边不知何时被放了一把蒲扇,扇面上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却不是我熟悉的样式。
我拿起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很轻,吹不散满室的甜香,也吹不走心里的钝痛。
外面隐约传来宾客的喧哗,太子还在前面应酬。我就坐在这铺满喜气的大床上,像个被丢弃的傀儡,等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夫君。
红烛的光落在我手腕上,那里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印子,是当年攥那支海棠簪时,被簪尾硌出来的。
没等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落在青砖地上,笃笃的,像敲在心头。
那声音熟悉得让我心口一颤,恍惚间竟以为是幻觉——像极了从前林砚秋穿过将军府的回廊,来找我时的步子。
我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那人走到我身前,停下了。空气里仿佛有目光在焦着,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探究与……痛惜过了好一会儿,一声极轻的叹息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随即,一只手轻轻覆上我头顶的凤冠,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将那层象征喜庆的红盖头取了下来。
烛火明晃晃地跳跃着,映得眼前人的轮廓愈发清晰。他穿着玄色绣金龙的喜服,墨发用玉冠束起,额角饱满,鼻梁高挺,唇线分明。
最让我心头一震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望着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歉疚,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
这双眼睛,这眉眼间的轮廓……
我看着他,看着看着,记忆深处那个穿着练月白色锦袍、额角带汗的少年身影,那个跨上战马、玄色披风飞扬的背影,竟与眼前这人一点点重合,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指尖攥紧了蒲扇,扇骨硌得掌心生疼。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怔忡,眼底的光柔和了些,慢慢蹲下身,视线与我平齐。然后,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
那一瞬间,我像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可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穿越了烽火与岁月的疲惫,却又清晰得如同昨日:
阿辞,我来娶你了。
我的手微微抬起,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传来,眉骨的弧度,下颌的线条,都和记忆里那个少年重叠。
砚秋……我几乎是用气音喊出这个名字,喉咙里又酸又涩。
他望着我,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喉结滚了滚,低低地嗯了一声。
可眼前这人,分明是太子啊。
我猛地撤回手,像被惊醒一般,连连摇头:不,不是的……
他却不肯松开,反而握紧了我的双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挨着我坐下,床榻轻轻陷下去一块,声音里带着恳求和疲惫:阿辞,真的是我。我知道这很难解释,听起来荒唐得很,可我……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我怔怔地望着他,那些深埋心底的念想,那些日夜煎熬的等待,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
明明该推开他,该质问他,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我点了点头,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日边关最后一场大战,敌军设了埋伏,父亲身陷重围。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硝烟的味道,
我带着亲兵冲进去救他,箭矢像雨一样落下来,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想着能护他周全……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醒来时,人就在太子府的床榻上。
他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指腹摩挲着我手背上的纹路:我换了身份,换了容貌,可心里的念想从来没变过。我记得对你的承诺,记得要娶你。所以我求了陛下,下了这道旨。
那些话像天方夜谭,荒唐得让人难以置信。可他眼底的痛楚是真的,掌心的温度是真的,那句我要娶你里的恳切,和当年城门外的少年如出一辙。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思念、恐惧,在这一刻突然决堤。
我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所有的理智轰然崩塌,我猛地扑进他怀里,死死攥着他的衣襟,放声痛哭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眼泪打湿了他的喜服,混着金线的光泽,晕开一片深色。
他一动不动,只是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从前无数次安慰我那样,低声说:我知道,阿辞,我都知道。
红烛依旧在燃,映得满室通红。那些荒唐的、不合常理的事,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至少,他回来了。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回到了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