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上,百官跪拜,他亲手为我捧上凤冠。
温柔缱绻,一如这三个月来的每一个日夜。
他说我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是他愿用江山换的唯一。
我笑了,在他俯身为我戴上凤冠的瞬间,拔下发间最利的金簪,抵上他的喉咙。
他眼中的错愕浓得化不开。
我贴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陛下,亡国之将沈落雁,配得上你的后位吗
1
时间倒回三个月前。
我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
入目是简陋却干净的竹屋穹顶,空气里弥漫着草药和淡淡的竹木清香。
一个温润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姑娘,你醒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像被拆散了重组一样,使不上半分力气。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大水冲刷过的沙滩,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别动,那男人按住我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温和,你从山上滚下来,摔到了头,身上也有多处擦伤,需要静养。
我侧过头,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一潭古井,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见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我叫阿墨,住在这山里。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茫然地摇头。
记忆,名字,过去……所有关于我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怜惜,又像是别的什么。
最终,都化作了一声轻叹。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
他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我看你被发现的时候,怀里紧紧抱着一截瑶木,不如,就叫阿瑶吧。
阿瑶。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好。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他笑了,将药碗递到我嘴边,用勺子轻轻吹凉了,才喂给我。
那药苦得我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他却像哄孩子一样,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渍梅子:喝完药吃这个,就不苦了。
我看着他,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却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天地里,他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的眼眶一热,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放下药碗,用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去我的泪水:怎么了,阿瑶是不是药太苦了
我摇摇头,只是哭,像是要把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宣泄出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任由我抓着他的衣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依靠。
2
在竹屋养伤的日子,是我记忆里(虽然我也没有什么记忆)最安稳的时光。
阿墨是个很沉默,但极其温柔细心的男人。
他每天会上山采药,打猎,然后回来给我熬药、做饭。
他的手艺很好,简单的野菜野味,到了他手里总能变成让人食欲大动的美味。
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但记忆却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我时常会在噩梦中惊醒。
梦里是冲天的火光,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是无尽的鲜血和死亡。
我仿佛置身于一座人间炼狱,穿着沉重的铠甲,手里握着一把断掉的长枪,周围全是倒下的身影,有敌人的,也有……同伴的。
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而阿墨,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怕,阿瑶,只是梦。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总能让我狂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贪恋着这份温暖。
阿墨,我仰头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会,只会给你添麻烦。
他低头,深邃的目光锁住我,摇了摇头:你很好,阿瑶。你不需要会任何事,有我就够了。
他的话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四肢百骸。
我开始对他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他去打猎,我会在门口等他。
他去溪边浣衣,我会跟在他身后。
他看书,我就在一旁静静地磨墨。
我们就像一对最平凡的山野夫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渐渐爱上了这样的生活,也爱上了他。
3
这天,山下来了个货郎,阿墨下山去换些盐巴和布料。
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打扫着屋子。
阿墨的屋子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摆设。
只有一个房间,是常年上锁的。
他说是他的书房,里面放着一些重要的东西,不让我进去。
我一向很听话,从不好奇。
可今天,一阵山风吹过,那扇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吹开了一道缝。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书房里很整洁,一排排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兵法谋略,应有尽有。
这不像一个普通山野村夫该有的藏书。
我的目光被书案上的一幅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尚未完成的丹青,画上是一个女子,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手持长枪,骑在战马之上,英姿飒爽,眉宇间是睥睨天下的傲气。
那张脸……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上画中人的脸。
那张脸,分明和我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梦里那些破碎的、血腥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城墙,烈火,呼喊着将军的士兵……
我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书案。
一个卷轴从书案的角落滚落下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摊开了。
那是一张……通缉令。
明黄色的绢帛,刺得我眼睛生疼。
上面画着的,还是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画像旁,是几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前朝余孽,叛军女将沈落雁,屠我将士,罪无可赦。
凡提供线索者,赏金万两。
能擒杀此女者,封万户侯。
落款处,是鲜红的玉玺大印。
沈落雁……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尘封的记忆之门。
我是大周的镇国将军,沈落雁。
三个月前,大周国都云京城破,父兄战死,我率残部血战突围,最终寡不敌众,身中数箭,坠下山崖。
而灭我大周,杀我亲人,毁我家园的,正是当今大朔的皇帝,那个以铁血手腕和无双谋略统一了北方的男人——
萧彻。
阿墨……萧彻……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书架上那些兵法谋略。
其中一本,封皮上赫然写着《平周策》。
我颤抖着手翻开,里面详细记录了攻打大周的每一步计划,从策反内应,到切断粮草,再到最后的总攻……每一步都精准狠辣,直击要害。
字迹,是阿墨的字迹。
是他。
全都是他。
那个每天为我熬药做饭,温柔地叫我阿瑶的男人,那个在我做噩梦时将我拥入怀中,说别怕的男人,竟然就是我血海深仇的敌人!
他不是救了我。
他是俘虏了我。
这三个月的温柔呵护,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他把我当成一个忘了过去的宠物,养在这深山里,看着我对他日渐依赖,爱上他,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一股极致的冰冷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几乎将我冻僵。
恨意,如同藤蔓,疯狂地从心脏深处滋生,缠绕住我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血肉。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落雁啊沈落雁,你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傻瓜。
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书房的。
我将一切都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静静地等着阿墨回来。
不,是萧彻。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看到我,脸上露出了熟悉的温柔笑容。
阿瑶,等很久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献宝似的从布包里拿出一支漂亮的珠花,货郎说,这是都城里最时兴的款式,你戴上一定好看。
若是从前,我一定会欣喜地接过,让他亲手为我戴上。
可现在,我只觉得那珠花上的每一颗珍珠,都像是用我大周将士的鲜血凝成的,刺眼又恶心。
我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天色不早了,做饭吧。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阿瑶,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啊。只是有点累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探究的光。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不带一丝杂质。
最终,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累了就去休息,饭好了我叫你。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因为现实,比噩梦更加残忍。
我睁着眼睛,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
他的睡颜很安详,没有了白日里的深沉,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害的邻家大哥哥。
就是这个男人,覆灭了我的国家。
就是这个男人,让我家破人亡。
我的手,缓缓地摸向了床头的剪刀。
只要我刺下去,对准他的心脏……
我的指尖冰冷,浑身都在颤抖。
杀了他,为我的父兄,为我惨死的大周将士们报仇!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叫嚣。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可你也爱他。
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那些温柔和陪伴,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不是假的。
我相信,他对阿瑶的温柔是真的。
但他对沈落雁的恨,也是真的。
他只是在享受这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
我的心,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国仇家恨,一半是痴心错付。
最终,我还是放下了剪刀。
这么轻易地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尝尝,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滋味。
我要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5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黏着他,不再对他展露笑颜。
我变得沉默寡言,很多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山,一坐就是一下午。
萧彻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他开始变着法地哄我开心。
给我买漂亮衣服,带我下山去逛集市,甚至亲手为我做了个秋千。
我全都接受,但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他眼中的担忧和不解越来越浓,有时候,他会抱着我,一遍遍地问:阿瑶,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我只是摇头。
我在等一个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天,他外出回来,神色凝重地对我说:阿瑶,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故作惊讶:离开为什么
我……我的家人找到我了。
他编造着谎言,眼神却不敢直视我,我要带你回都城,去见他们。我要娶你,给你名分,让你做我唯一的妻子。
我看着他,心中冷笑。
终于要带我回去了吗
是觉得这山野间的游戏玩腻了,想换个更华丽的舞台,继续欣赏我的无知和愚蠢吗
好啊,萧彻,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好。
我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喜悦,我都听你的。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抱住我:阿瑶,你放心,我绝不会负你。
我靠在他怀里,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萧彻,这句话,你最好记住。
6
前往都城的路,漫长而颠簸。
我们坐在一辆外表朴素,内里却极其奢华的马车里。
萧彻终于不再伪装成山野村夫,他换上了一身锦衣,虽然依旧低调,但那通身的气派,却再也掩盖不住。
一路上,他对我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嘘寒问暖,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把我变回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阿瑶。
我始终扮演着一个即将嫁入豪门的、既期待又忐忑的普通女子。
这天,马车行至一处驿站。
我们下车休息,一个身着铠甲的将军快步迎了上来,单膝跪地: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是萧彻的心腹大将,林威。
我认得他。
云京城破之日,就是他,一箭射中了我父亲的胸口。
滔天的恨意瞬间涌上心头,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萧彻立刻察觉到了,他握住我的手,对我柔声道:阿瑶,别怕,这是我的朋友。
然后,他转向林威,声音冷了下来:林将军,我不是说过,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吗
林威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立刻请罪:是末将鲁莽,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
萧彻的声音缓和了些,这位是阿瑶姑娘,日后,她就是你们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身份,主母。
林威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再次打量我,那目光像刀子一样,让我很不舒服。
我低下头,做出害怕的样子,往萧彻身后缩了缩。
萧彻立刻将我护在身后,对林威道:吓到她了。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
是。
林威恭敬地退下了。
马车再次启动,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萧彻握着我的手,柔声解释:阿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的身份……有些特殊。我本想到了都城,安顿好一切再告诉你的。
我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颤抖:你……他们叫你陛下……你是……皇帝
他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歉意:是。我是大朔的皇帝,萧彻。
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普通女子该有的震惊和惶恐,猛地抽回了手,往后退去,直到脊背抵住车厢。
皇帝……我……我怎么配得上……
你配得上!
他急切地打断我,重新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进怀里,阿瑶,在我心里,你比这江山更重要。我不管你过去是谁,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女人。我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我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信誓旦旦地承诺着,每一个字都深情款款。
我靠在他怀里,心中一片冰冷。
萧彻,你的戏,演得真好。
可惜,台下的观众,已经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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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皇宫,是一座比我想象中更加富丽堂皇的牢笼。
我被安置在长乐宫,这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
萧彻几乎是把我当成一个稀世珍宝来宠爱。
他下令,长乐宫的一切用度,都按最高规格来。
从西域进贡的宝石,到江南织造的锦缎,流水似的送到我面前。
他遣散了后宫所有有名无分的妃嫔,向天下昭告,此生只会有我一位皇后。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一个来历不明的乡野女子,竟能独得帝王恩宠,即将登上后位。
所有人都对我充满了好奇和敌意。
尤其是朝中那些权贵,他们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送进宫,如今却被我这个妖女捷足先登,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其中,最恨我的,当属当朝宰相赵思源的女儿,赵婉儿。
赵婉儿是京城第一美人,才情卓绝,自小就被人当成未来的皇后培养。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萧彻的皇后。
现在,我成了她最大的绊脚石。
她果然找上门来了。
那天,萧彻去上早朝,赵婉儿便带着一群宫女,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长乐宫。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头戴金钗凤冠,妆容精致,下巴抬得高高的,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你就是那个叫阿瑶的野丫头
她开口,语气里满是鄙夷。
我正在院子里给一株兰花浇水,闻言,连头都懒得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的无视彻底激怒了她。
放肆!见到本小姐,为何不行礼
我放下水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这才抬眼看她:你是谁我为何要向你行礼
你!
赵婉儿气得脸色涨红,我是当朝宰相之女!你一个身份不明的贱人,竟敢对我无礼!
哦,宰相之女。
我笑了笑,走到她面前,目光直视着她,可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后院。我是陛下亲封的未来皇后,住在这长乐宫。你,一个外臣之女,擅闯未来皇后的寝宫,大呼小叫,按宫规,该当何罪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赵婉儿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乡野女子,竟然如此伶牙俐齿,还敢拿宫规压她。
她身后的宫女们也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你……你少拿皇后身份压我!
赵婉儿色厉内荏地喊道,你算什么皇后!不过是个迷惑君心的妖女!陛下只是一时被你蒙蔽,等他清醒过来,你的死期就到了!
是吗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陛下说了,此生,只会爱我一人。
我故意模仿着萧彻平时对我说话的温柔语气,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赵婉儿心上。
你胡说!
她尖叫起来,失去了理智,抬手就想打我。
我眼神一冷,侧身躲过,同时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扭。
啊!
赵婉儿发出一声惨叫,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学过擒拿手,虽然大病初愈后力气不如从前,但对付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还是绰绰有余。
赵小姐,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来惹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妖女’。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赵婉儿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魔鬼。
我松开手,她立刻踉跄着后退几步,被她的宫女扶住。
你……你给我等着!
她撂下一句狠话,便狼狈地带着人跑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嘴角的冷笑慢慢消失。
这只是一个开始。
赵婉儿,赵思源……所有曾经参与覆灭大周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8
我与赵婉儿的冲突,很快就传到了萧彻的耳朵里。
我本以为他会来质问我,或者至少会安抚一下赵家。
毕竟赵思源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是他必须要倚重的对象。
没想到,他下朝后直奔长乐宫,一进门就屏退了左右,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阿瑶,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和自责,是我不好,没有处理好这些事。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陛下不怪我吗
我故作委屈地问,我打了赵小姐,她父亲是宰相……
打得好!
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狠戾,区区一个臣女,也敢对我的皇后不敬,简直是找死!我已经下令,禁足赵婉儿三个月,罚赵思源在家思过。阿瑶,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在这宫里,除了我,谁都不能给你气受。
他捧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以后再有这种不长眼的人,你不用跟她废话,直接掌嘴。打死了,我担着。
他说得霸道又深情。
如果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阿瑶,一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我知道,他这是在做给我看。
他越是表现得爱我入骨,就越能证明他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帝王,就越能让我放下戒心,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做一只被他圈养的金丝雀。
我的心,在冷笑。
萧彻,你真是煞费苦心。
陛下对我真好。
我仰起头,眼中泛起感动的泪光,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带着强烈的占有欲,霸道而又温柔,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吞噬掉。
一吻结束,我们都有些气喘。
他抱着我,下巴抵在我头顶,满足地叹息:阿瑶,再过三天,就是我们的封后大典了。到时候,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萧彻唯一的皇后。
三天。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9
封后大典的前一晚,萧彻留宿在长乐宫。
他从身后抱着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颈窝,有些痒。
阿瑶,紧张吗
嗯。
我轻声应着。
别怕,一切有我。
他收紧了手臂,过了明天,你就再也不是无名无分的阿瑶了。你是大朔最尊贵的女人,是我萧彻明媒正娶的妻。
妻……
这个字,像一根针,刺得我心口发疼。
我沈落雁的丈夫,本该是与我并肩作战、保家卫国的英雄,而不是一个灭我国家、杀我亲人的仇人。
陛下,我翻过身,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你……真的不介意我的过去吗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我以前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我在试探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我抓不住。
随即,他笑了,刮了刮我的鼻子: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不管你过去是谁,现在你只是我的阿瑶。就算你真的是个小坏蛋,我也认了。谁让我……栽在你手里了呢
他的语气宠溺又无奈。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他爱上的,是一个他亲手塑造出来的幻影。
他以为他掌控了一切,却不知道,他早已落入了我为他编织的网中。
睡吧,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明天还要早起,要养足精神,做我最美的新娘。
我闭上眼,乖巧地嗯了一声。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如此。
10
封后大典,庄严而盛大。
我穿着繁复的凤袍,头戴沉重的珠冠,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太和殿前的白玉石阶。
石阶之下,是跪拜的文武百官。
石阶之上,是身着龙袍、等我许久的萧彻。
他向我伸出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温柔。
阿瑶,来。
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任由他将我牵引到他身边。
他执起我的手,面向百官,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广场:朕今日,册封阿瑶为后。从此,她将是朕唯一的妻,是大朔唯一的国母。见她如见朕,欺她者,便是欺君!
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皇后千岁响起。
我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看到了宰相赵思源不甘的脸,看到了大将林威复杂的眼神,看到了无数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
我的心,平静如水。
司仪官高声唱喏,开始宣读册封诏书。
萧彻亲手为我捧上那顶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耀的凤冠,他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阿瑶,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说。
我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一定很美,美得让他失了神。
然后,就在他俯身,准备为我戴上凤冠的那一瞬。
我动了。
我快如闪电地拔下发间那支最长最利的金簪,反手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簪尖锋利,瞬间刺破了他颈间的皮肤,渗出一丝血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山呼万岁的声音戛然而止,广场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萧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眼中的柔情和喜悦,瞬间被巨大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阿瑶……你……
陛下,我贴近他,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问,亡国之将沈落雁,配得上你的后位吗
11
我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不再是看阿瑶的眼神,而是看一个宿敌,一个他以为早已死去的亡魂。
你……想起来了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托陛下的福,全都想起来了。
我笑了,笑容里淬着冰,也淬着毒,想起我大周三十万将士是如何血染沙场,想起我父兄是如何惨死在你大朔的铁蹄之下,也想起我沈落雁,是如何被你这个伪君子,骗得团团转!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剜在他的心上。
护驾!护驾!
短暂的死寂之后,广场上终于爆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混乱。
林威第一个反应过来,拔出佩刀,厉声喝道:妖女!快放开陛下!
无数的禁军侍卫潮水般涌上高台,明晃晃的刀剑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
都退下!
萧彻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侍卫们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听从命令,退后了几步,但依然保持着包围的姿态,紧张地盯着我手里的金簪。
让他们都退下,退到广场外面去。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金簪又深入了几分,更多的血珠渗了出来。
萧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还是挥了挥手。
照她说的做。
林威等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违抗君令,只能带着禁军,一步步退下了高台,退到了广场的边缘。
偌大的高台上,只剩下我和他。
沈落雁,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念出我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咽下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
我冷笑一声,我当然是想……杀了你!
话音未落,我手中的金簪猛地向前刺去!
12
我到底还是没能杀了他。
就在金簪即将刺穿他喉咙的那一刻,他没有躲,反而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那双曾经盛满了温柔和宠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痛楚和绝望。
我的手,鬼使神差地顿住了。
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活着,让他一辈子都活在欺骗和背叛我的悔恨之中。
萧彻,你以为我真的会杀了你吗
我收回金簪,看着他颈间的血痕,讥讽地笑道,不,我不会。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坐稳你的江山,然后,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让你失去你最珍视的一切。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雁儿,你……
别这么叫我!
我厉声打断他,沈落雁已经死了,死在了云京城破的那一天。现在活着的,是你亲手塑造出来的,一个一心只想复仇的魔鬼!
我将那支沾着他鲜血的金簪,狠狠地扔在地上,转身,一步步走下高台。
没有人敢拦我。
我穿着那身本该象征着荣耀和幸福的凤袍,在文武百官和天下使臣的注视下,像一个孤魂野鬼,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高台之上,萧彻还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失魂落魄地望着我离去的方向。
那身明黄的龙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寂寥。
我的心,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但我很快就压下了那丝不该有的情绪。
沈落雁,别忘了你的国仇家恨。
从今往后,你和他,只有不死不休。
13
我离开了皇宫,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天下之大,皆是朔土。
我一个前朝余孽,一个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能去哪里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城的街头,看着这片曾经属于大周的土地上,如今一片繁华景象,百姓安居乐业。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萧彻……他或许是个合格的皇帝,但他绝不是个好人。
我找了一家最偏僻的客栈住下,用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首饰付了房钱。
我需要从长计议。
我不能就这么冲动地去找赵思源、林威那些人报仇。
他们如今身居高位,身边护卫重重,我单枪匹马,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需要帮手,需要力量。
我需要找到那些和我一样,幸存下来的大周旧部。
可是,人海茫茫,我该去哪里找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客栈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警惕地握住枕下的匕首,沉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军,是我。
我愣住了。
这个声音……
我猛地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
他看到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将军!真的是您!末将……末将终于找到您了!
他是我的副将,李虎。
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战死在云京城了。
快起来!
我急忙将他扶起,心中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还有谁活着
李虎擦了擦眼泪,道:将军,我们还有三百多兄弟活着!云京城破后,我们杀出重围,一直躲在城外的青峰山里。我们一直相信您还活着,所以派人四处打探您的消息。今天……今天封后大典的事传遍了,我们才知道,您……您在宫里。
他说到宫里两个字时,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我明白他的意思。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叹了口气,将这三个月发生的事,简单地跟他讲了一遍。
李虎听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那个狗皇帝!竟然如此卑鄙!将军,您受苦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李虎,既然找到了你们,我们就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召集兄弟们,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将军!
李虎重重地点头,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坚定,您说吧,要我们做什么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兄弟们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我看着他,缓缓地吐出四个字:劫法场。
14
我要劫的,不是别人,正是宰相赵思源。
在我大闹封后大典之后,萧彻雷霆震怒,彻查此事。
很快,赵婉儿唆使宫人,在我每日的饮食中下一种会让人神思恍惚的慢性毒药,意图让我在大典上失仪出丑的事情,就被查了出来。
这本是后宫争宠的阴私手段,但放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成了压垮赵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彻以意图谋害未来皇后,动摇国本的罪名,将赵家满门下狱,秋后问斩。
消息传来,我并不意外。
这是萧彻在向我示好,也是在向天下人表明他的态度。
他想告诉我,为了我,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一个权倾朝野的宰相。
他想用赵家的血,来洗清他自己身上的罪孽。
可我怎么会让他如愿
赵思源该死,但不能死在萧彻手里。
他必须死在我沈落雁的刀下。
而且,赵思源知道太多关于大周的秘密,包括一些隐藏的宝藏和兵力部署。
这些,都是我复国所必需的。
我必须在他被处斩之前,把他救出来,从他嘴里问出我想要的东西。
我和李虎详细地制定了劫法场的计划。
行刑那天,天色阴沉。
刑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官兵和百姓。
赵思源和赵家几十口人,穿着囚衣,披头散发地跪在刑台上,面如死灰。
监斩官是林威。
我混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午时三刻,林威扔下令牌,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数十支火箭从周围的屋顶射向刑台,瞬间点燃了事先布置好的引火之物,刑场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和混乱。
有刺客!保护林将军!
官兵们乱作一团。
李虎带着几十个兄弟,如猛虎下山,从人群中杀出,直奔刑台。
我则趁乱,飞身上了刑台,一把拉起被吓傻了的赵思源,将匕首抵在他的腰间。
别出声,跟我走,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赵思源浑身一颤,看清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还是乖乖地被我挟持着,混入混乱的人群中。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撤离的时候,一支冷箭,带着破风之声,呼啸而来,目标直指我身边的赵思源!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将赵思源推开。
利箭擦着我的手臂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我猛地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窗前。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便服,手里拿着一张弓,正冷冷地看着我。
是萧彻。
15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的眼神,冰冷、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再也没有了半分从前的温情。
他竟然想杀人灭口!
他不想让我从赵思源嘴里,得到任何关于大周的秘密。
我心中怒火中烧,挟持着赵思源,与他对峙。
萧彻!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缓缓地又搭上了一支箭,箭头,对准了我。
放下他,跟我回去。
他的声音,比他手中的箭还要冷,否则,下一箭,穿过的就是你的心脏。
你敢!
我厉声道,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大周的宝藏藏在哪里!
我这是在赌。
赌他对那批富可敌国的宝藏,还有觊觎之心。
果然,他握着弓的手,微微一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虎带着人赶到了我身边。
将军,快走!官兵围上来了!
我不再犹豫,挟持着赵思源,在李虎等人的掩护下,迅速撤离了现场。
身后,是萧彻那道几乎要将我洞穿的目光。
我们一路逃到了青峰山的大本营。
这是一个很隐蔽的山谷,易守难攻。
我将吓得魂不附体的赵思源扔在地上。
说吧,赵大人。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你知道的,关于大周宝藏和旧部的一切,都说出来。说得好,我让你死个痛快。说得不好……
我拔出匕首,插在他面前的地上,刀刃入地三分。
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赵思源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有半分宰相的威严。
我说!我说!我都说!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交代了出来。
原来,我父亲深知大周气数将尽,早已为我们这些后人留了后路。
他将大周国库里近一半的财富,秘密转移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并且还暗中培养了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部队,藏匿于关外。
而开启宝藏和调动部队的信物,是一块麒麟玉佩,被我父亲分成了两半,一半在他自己身上,另一半,则交给了当时最信任的户部尚书,王敬。
云京城破,王敬一家不知所踪,而我父亲身上的那一半玉佩,也随着他的战死,下落不明。
玉佩……玉佩很可能在萧彻手里!
赵思源颤抖着说,当初打扫战场,所有将士的遗物,都被收缴了上去。
萧彻……
又是萧彻!
我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看来,我必须再回一趟皇宫。
16
深夜,皇宫,长乐宫。
这里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一尘不染。
看得出来,萧彻每天都有让人打扫。
我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萧彻的寝殿。
他不在。
我猜,他应该在御书房。
我开始在他的寝殿里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到那半块麒麟玉佩。
可是,我把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我准备离开,前往御书房的时候,寝殿的门,被推开了。
萧彻走了进来。
他似乎喝了酒,脚步有些虚浮,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落寞。
我心中一紧,迅速闪身躲到了床幔之后。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抚摸着我曾经睡过的位置,眼神空洞。
雁儿……
他低声呢喃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信你
我心中冷笑。
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让我如何信你
他似乎是累极了,就那么和衣躺在了床上,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屏住呼吸,等了许久,确认他真的睡熟了,才准备悄悄离开。
可就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胸口衣襟里,露出了一个红色的绳结。
绳结下,似乎坠着什么东西。
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他衣襟里,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玉佩。
一块用红绳穿着的,只有一半的,麒麟玉佩。
玉佩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上面雕刻的麒麟,栩栩如生。
真的是它!
我心中狂喜,握紧玉佩,就想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心中大骇,回头一看,萧彻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神,清明而锐利,哪里有半分醉意!
他是在……装睡!
雁儿,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他坐起身,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声音沙哑,为了它,你还是肯回来看我一眼。
放手!
我挣扎着,想把玉佩抢回来。
他却握得更紧了,顺势将我拉倒在床上,翻身压了上来。
不放。
他俯视着我,眼中是偏执的疯狂,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萧彻!你混蛋!
我气得口不择言。
是,我就是混蛋。
他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我就是那个骗了你,害了你,却又无可救药爱上你的大混蛋。
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不再有丝毫的温柔,充满了惩罚的意味,霸道,凶狠,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撕咬他的猎物。
我拼命地挣扎,捶打他,可我的力气,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吻,一路向下,落在了我的脖颈,锁骨……
衣衫,被他粗暴地撕裂。
冰冷的空气,让我浑身一颤。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感受到我的泪水,他疯狂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我满是泪痕的脸,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懊悔和心痛。
对不起……雁儿……对不起……
他从我身上起来,颓然地坐在床边,双手痛苦地插入发间。
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狼狈地缩在床角,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警惕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17
玉佩,可以给你。
许久,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愣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悲伤: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留下来。
他说,回到我身边,做我的皇后。我可以帮你找到另外半块玉佩,可以帮你找到你的旧部。我甚至可以……帮你复国。
我震惊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疯了
是,我疯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雁儿,江山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但如果你选江山,我愿意把它,当成聘礼,送到你手上。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说得那么认真,那么卑微,仿佛在乞求我的垂怜。
我看着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这个男人,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把我逼入绝境,又给我一线生机。
他伤我至深,又爱我入骨。
我恨他,可我……也无法否认,我的心,在为他而动摇。
我凭什么信你
我冷冷地问。
就凭这个。
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封信。
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是我父亲的笔迹。
我颤抖着手接过,打开。
信里的内容,让我如遭雷击。
原来,我父亲早就预料到大周必亡,也知道萧彻的雄才大略。
他深知,与其让国家毁于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不如将这天下,交给一个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君主。
所以,在云京城破之前,他秘密派人给萧彻送了一封信。
信中,他愿意献出城池,只有一个条件:请萧彻善待大周子民,并……照顾好他唯一幸存的女儿,沈落雁。
而那一场惨烈的攻城战,不过是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出戏。
我父亲,是自尽的。
他用自己的死,为我换来了一条生路,也为大周的百姓,换来了一个和平的未来。
信的最后,父亲写道:
雁儿,爹知道你性子刚烈,若知真相,定不会独活。
故出此下策,望你……能放下仇恨,好好活下去。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原来,我一直执着于的国仇家恨,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一场我父亲为了让我活下去,而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抬起头,看向萧彻。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愧疚:是。但我不敢告诉你。我怕……我怕你知道了真相,会无法承受。我更怕,你会离开我。
所以你就骗我,利用我的失忆,把我困在你身边
我凄厉地质问道,萧彻,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任你摆布的玩偶吗
不,不是的!
他急切地解释,雁儿,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有私心。我敬佩你,也畏惧你。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恨我入骨的沈落雁。所以,当上天把一个忘了过去的阿瑶送到我面前时,我动摇了。我自私地想,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爱上了那个天真烂漫的阿瑶,但也从未忘记,你才是真正的沈落雁。我每天都在悔恨和煎熬中度过。我怕你恢复记忆,又盼着你恢复记忆。因为我知道,只有让你找回自己,你才能真正地快乐。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仰视着我,眼中满是祈求。
雁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一次,我不会再骗你。我会帮你找到王敬,找到另一半玉佩,找到你的旧部。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就算你要这江山,我也给你。
我看着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却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的心,彻底乱了。
恨,还是爱
复仇,还是原谅
我不知道。
18
我最终还是留下了。
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迷茫。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萧彻没有再逼我,他把长乐宫还给了我,把那半块玉佩和父亲的信,都留给了我。
他每天都会来看我,但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陪着我,不再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他开始着手,帮我寻找户部尚书王敬的下落。
没过多久,就有了消息。
原来,王敬一家并没有死,而是被他秘密保护了起来,安置在京郊的一处庄园里。
萧彻带着我,亲自去了那处庄园。
见到王敬的时候,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抱着我,老泪纵横。
公主殿下……老臣……终于等到您了!
在大周,我是被封为长公主的。
王敬将他保管的那半块麒麟玉佩,交到了我手上。
两块玉佩,合二为一,严丝合缝。
他告诉我,父亲留下的那支数千人的精锐部队,就驻扎在关外的燕云山。
只要我拿着完整的麒麟玉佩和父亲的手书,就能调动他们。
所有复国的条件,都已具备。
江山,唾手可得。
我看着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坦然的萧彻,心中百感交集。
你真的……愿意把江山还给我
我问他。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说过,江山和你,我选你。
19
我带着李虎和几个心腹,前往了关外的燕云山。
萧彻没有派人跟着我,给了我绝对的自由。
燕云山地势险要,山中的营地,戒备森严。
当我拿出麒麟玉佩和父亲的手书时,为首的将领,跪地高呼:恭迎公主殿下!
数千将士,齐刷刷地跪下,声震山谷。
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旧部,我热血沸腾。
他们,是我大周最后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我留在燕云山,整顿兵马,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恢复训练。
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叱咤沙场的镇国将军,沈落雁。
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萧彻的脸。
他的温柔,他的霸道,他的深情,他的痛苦……像一张网,将我牢牢困住。
李虎看出了我的心事。
将军,您还在想那个狗皇帝吗
我没有回答。
将军,我知道您恨他。可是……我也看得出来,您心里有他。
李虎叹了口气,这一路上,我也听说了不少事。萧彻登基以来,减免赋税,善待百姓,确实是个好皇帝。我们大周的百姓,在他治下,日子过得比以前好。
你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
将军,复国,意味着又要燃起战火。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天下的百姓。
李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老将军在天有灵,恐怕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吧。
李虎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
父亲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天下的太平。
我真的要为了自己的执念,让这天下,再起烽烟吗
那我,和我曾经最痛恨的,又有什么区别
那一夜,我想了很久很久。
天亮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20
我回到了京城。
当我再次出现在萧彻面前时,他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
雁儿!你回来了!
他冲上来,想抱我,却又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他怕我,会推开他。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酸。
萧彻,我开口,声音平静,我不会复国了。
他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
这天下,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能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我父亲的遗愿,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那你……
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还走吗
我摇了摇头。
我不走了。
我看到,他眼中的光,瞬间被点亮,亮得像漫天星辰。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有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一百个一千个,我都答应!
他急切地说。
第一,我要你颁布律法,善待所有大周旧臣和子民,不得有任何歧视。让他们,能和朔国百姓一样,安居乐业。
好!我答应你!我明日就下旨!
第二,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后宫,永不纳妃。
他笑了,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我早就说过,此生,只会有你一位皇后。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最终的决定,我要掌管大朔的兵马。我要成为你手中最利的刃,为你守护这万里江山。但,我也会成为你身边最暖的鞘,监督你,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明君。
他怔怔地看着我,许久,才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好。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用沙哑的声音说,我的江山,我的兵马,我的人,我的心……全都是你的。
结局
一年后。
御书房内,我正在批阅奏折,萧彻在一旁为我磨墨。
如今,他上朝,我垂帘。
他批阅政务,我从旁参谋。
朝中大臣,从一开始的反对,到后来的习惯,再到如今的敬佩,早已无人再敢说半句闲话。
因为他们知道,这位曾经的敌国女将,如今的皇后娘娘,无论是智谋还是手腕,都不输于他们的皇帝陛下。
雁儿,累不累歇会儿吧。
他心疼地拿过我手中的朱笔。
我摇了摇头,拿起一份刚从边关传回来的奏报。
是我部署在燕云山的那支精锐,成功击退了来犯的蛮族。
我笑了笑,将奏报递给他。
他看完,也笑了:我的皇后,果然用兵如神。
是陛下的兵,训练有素。
我淡淡地说。
他放下奏报,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雁儿,你……开心吗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覆在了他环在我腰间的手上。
国仇家恨,早已烟消云散。
那些伤痛,或许永远无法彻底愈合,但它们已经结痂,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没有忘记过去,但我选择了,走向未来。
窗外,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