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唉,张伟这个人,怎么说呢,体型臃肿,身上总带着一股散不掉的味儿,像是汗酸混着什么陈腐东西,黏糊糊地萦绕着。
偏偏,他自我感觉好得离谱,怀揣着一种跟他外在条件极不相称的、近乎妄想的自信。
那不是阳光开朗,更像一层厚厚的、油腻腻的东西,糊在他对魅力的认知上。
后来我才明白,这种基于幻想的过度普信,成了他行为的底气,也是我噩梦的起点。
1
啧,又偷看我腹肌了……
张伟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没办法,魅力太大也麻烦,挡不住啊。
对旁边的同学来说简直是一场公开的酷刑。那股浓烈的、仿佛能凝结成实质的气味圈,隔开好几米就能让人窒息。
腹肌！班长当时就受不了了,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肥得跟老母猪似的,还腹肌醒醒吧您！
有空撒泡尿,先照照镜子！
张伟呢
非但不臊,反而一副你们凡人不懂的表情,理直气壮地回怼：
啧,懂不懂啊不知道胖子都是潜力股吗哥这是内涵！
我就那么远远地、纯粹是嫌味儿大,扫了一眼。
好家伙！正好被他那双自我陶醉糊住的眼睛,解读成了我暗恋他。
他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扭头冲他旁边的兄弟伙一扬下巴,声音都拔高了八度：瞅着没哥魅力四射！挡不住！
他兄弟伙当时就啧了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从牙缝里挤出仨字儿：滚犊子！别他妈骚了！
本来以为,就他这样的,跟我八竿子打不着,顶多算个眼熟的陌生人。
谁知道,当天下午就撞上了——轮到我查他们班的眼保健操。
眼瞅着第三节音乐都快放完了,就他一个人还杵在那儿,眼皮都没动一下。
我只好走过去,手指头在他桌角敲了敲,压低了声儿：哎,同学,第三节了。
他这才猛地回过神儿,抬头冲我咧开一个笑。
那笑怎么说呢,尴尬是挺尴尬的,但里头又掺着点…试图装熟络
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声音黏糊糊的,跟他人似的,刚想事儿呢,太投入了。
那啥……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就别扣分了呗咱们班分儿本来就不多……
我看他是第一次被逮着,心一软,想着算了。
行吧,我点了下头,下不为例啊。
我离开后,张伟同桌压低了嗓子问：哎,你认识啊谁啊
张伟那得意劲儿,隔着两排座儿都能感受到：呵,还能是谁暗恋我的迷妹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几个人听见。
他同桌一听,差点没把刚喝的汽水喷出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不是,大哥,你醒醒！瞅瞅你这快二百斤的吨位,人家图你啥图你一身膘冬天抗冻挡风啊
旁边偷听的几个人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啧,你懂个屁！张伟不乐意了,梗着脖子,人家心里有我,你懂啥叫魅力不
魅力兄弟,你这自信到底从哪个批发市场批发的论斤称的吗
张伟一脸你太肤浅的表情：你懂什么！她心里有我！你看不出来
人家多关心我！专门提醒我做眼保健操,这不特殊关照是啥刚走的时候还冲我笑呢,甜滋滋的！
同桌扶着额头,感觉跟他沟通比做奥数题还费劲：大哥,求你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就是出于礼貌
怎么可能！张伟立刻反驳,那你说,她为啥只对着我笑咋没对着你们笑嗯
同桌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小声嘀咕：我勒个去…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自恋到这么变态的！yue了…
他赶紧搓了搓脸,怕自己控制不住yue出来！
就在这时,张伟后排的好基友李强凑了上来,一脸我懂的表情,还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捅了捅张伟胳膊：
伟哥,可以啊！魅力十足啊！深藏不露！
他压低了点声音：刚那女生,我认识！三班的,叫林薇！
我老早就发现了,她总往咱们班这边瞟！原来目标是你啊伟哥！啧,看来早对你有意思了！
张伟一听,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李强接着出谋划策,一副情场老手的架势：女生嘛,脸皮都薄,不好意思主动。兄弟,你得支棱起来啊！主动点！
比如早上给她带份热乎早餐,没事儿在她常去的地方‘偶遇’一下…制造点小浪漫小惊喜,那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说完还冲张伟挤眉弄眼,一副信强哥,准没错的得意劲儿。
有道理啊强哥！明儿一早,我就给她送早餐去,再‘偶遇’一把！
2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教室,一眼就看见自己桌子上摆着东西——一盒牛奶,俩煮鸡蛋。
下头还压了张纸条,那字儿写得吧,歪七扭八的,跟虫子爬似的：
薇薇,多吃点,补补身子,太瘦了没女人味。
——
关心你的人
我捏起袋子,边上蹭着几个明晃晃、油腻腻的大手指印子！再配上那字儿……心里头那股膈应劲儿就上来了。
当时吧,我还琢磨着,是不是哪个脸皮薄的同学干的
虽然那句没女人味听着刺耳又冒犯人,但想着别让人下不来台,趁课间没啥人,赶紧给塞垃圾桶里去了。
就这么着,连着快一星期,这爱心投喂天天准时报到。
直到那个食堂的中午……
我正排队打饭,毫无预兆地,那股熟悉的、令人反胃的体味猛地钻进鼻腔。
一回头,张伟那张堆满自得笑容的脸几乎贴到我身后。
他端着餐盘,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挤蹭。
薇薇,今天这红烧肉看着不错啊
他探过头,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自以为是的亲昵,一起吃哥请你。
强烈的生理不适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不用了,谢谢。
我几乎是本能地端着盘子往旁边猛跨了一大步,试图拉开距离。
那句谢谢纯粹是多年教养刻进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干涩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倒像得了什么鼓励似的,眼睛唰地就亮了,声音里那炫耀劲儿藏都藏不住：
咳,跟我还客气啥呀！早上放你桌上那零食,味儿不赖吧校门口小卖部刚到的,我天没亮就去排队抢的,就琢磨着让你尝尝鲜！
嗡——！
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
敢情这些天让我心里直犯嘀咕、老觉得不对劲儿的神秘礼物,根儿在他这儿！
一股恶心得要命的感觉猛地从胃里顶上来,手里的餐盘一下子重得像灌了铅,连饭菜的香味儿都变得让人直想吐。
以后不要送了,
我强忍着着想吐的冲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疏离,我不爱吃这些。
我寻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够明白了吧
殊不知,在他那套扭曲的逻辑里,已经解读为心疼他花钱、为他节约的体贴！
骚扰压根儿就没停,反而变本加厉,渗透进日常的每一个缝隙。
最要命的是去厕所那条道儿,得经过一个拐角,每次拐过去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他就那么刚好杵在那儿！冷不丁冲我挥手,咧开嘴笑,那笑容他自己估计觉得特迷人吧
旁边要是有不明就里的同学路过,看他那热乎劲儿,没准儿还以为我俩真有点啥呢！
张伟,你在这儿干嘛
我心脏狂跳,警惕地后退一步。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油腻到令人发指的笑容：等你啊,看你总是一个人,怕你有事,保护你嘛。
那眼神儿…我的天,又黏又贪,跟甩不掉的沥青似的,死死扒在我身上,汗毛蹭一下就全竖起来了！
我可真想说句
…谢谢您全家了！
想骂他变态吧,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倒不是怕伤他自尊,主要是怕把他惹毛了。
不用！让开！
我声音都绷紧了,想从他身边挤过去。
那过道本来就窄,他偏偏又往中间挪了挪,那堵肉墙似的身体几乎把路全占了。
一股混合着汗味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陈腐气味儿扑面而来,熏得我直想吐。
别客气嘛,
他嘿嘿笑着,女孩子一个人多不安全,以后你去哪儿,哥都陪你,罩着你！
他说着,那只油腻腻的胖手居然抬起来,似乎想往我肩膀上搭！
我头皮瞬间炸了！几乎是本能地,我猛地侧身往墙上一贴,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瓷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
张伟！你让开！再这样我喊人了！
这一嗓子大概真有点破音,也带着我压不住的颤抖。
他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顿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那双黏腻的眼睛里,贪婪和掌控欲丝毫没退,反而像是被我的反抗刺激了一下,闪过一丝更让人心头发凉的阴鸷。
他舔了舔厚嘴唇,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哄骗又带着点威胁：
啧,急什么呀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嘛
喊人喊谁呀你看,这不就咱俩在这儿‘聊聊’嘛……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和几个女生的说笑声。
张伟眼神飞快地闪了一下,脸上那副令人作呕的表情像变戏法似的,瞬间收了起来,挂上了一个在旁人看来可能只是有点热情过头的憨笑。
他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让了让,嘴里嘟囔着：行行行,怕了你了,路让给你,脾气还挺大……
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用最快的速度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直到冲进女厕所,反手锁上隔间的门,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我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更令人恐惧的是放学。
无论我如何加快脚步,绕远路,他总能像跗骨之蛆一样跟上来,固执地尾随我直到小区门口。
张伟！别跟着我！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极度的恐惧终于压倒了教养,我猛地转身,声音因愤怒和害怕而尖锐。
他竟一脸无辜地摊开手,用一种仿佛在陈述真理的、令人作呕的深情腔调说：
天黑,路不好走,我得护送你回家啊,安全第一！
那副理所当然的鬼样子,瞬间把我最后一点忍耐给崩断了。
你这叫尾随！我冲他喊。
变态！
当时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骂也骂了,总该让他知道怕了吧总该滚蛋了吧
结果可好,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脸都涨红了：
臭女人！跟我玩欲擒故纵呢是吧拿我当备胎耍着玩
神经病！
我脑子嗡的一声,真怕他下一秒干出什么来,啥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往楼道里冲,赶紧上楼。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哐当一声撞开家门,又立刻反手死死锁上,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大口喘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妈妈正在厨房切菜,听到哐当的撞门声和急促的喘息,赶忙探出头。
一眼看到我煞白的脸、凌乱的头发和那双盛满惊恐的眼睛,她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薇薇怎么了跑这么急脸这么白！
恐惧、委屈、后怕瞬间冲垮了强撑的镇定,眼泪根本控制不住,我扑进妈妈怀里。
妈…放学…张伟…他又…他又跟着我…一直跟到楼下…甩都甩不掉…
什么！
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搂着我的手瞬间收紧,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升腾的怒火,又是那个张伟！
别怕薇薇,别怕！妈在这儿呢！反了他了！真的是！学校也不管管！
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冲去理论的冲动,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号码。
喂李老师吗我是林薇妈妈。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是这样,有点情况想跟您反映一下。
我们家薇薇最近放学回家,有位叫张伟的男同学对她关注度极高,今天放学一直跟到小区附近,搞得孩子挺害怕的。
妈妈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点：李老师啊,您也知道,现在正是高中关键时期,孩子们青春期懵懂是正常的。
我们做家长和老师的,是不是得多提醒他们,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影响自己也影响别人
尤其这放学路上的安全,还有同学之间相处的分寸感,是不是得请您在班上多强调强调
别让个别孩子因为一些…嗯…不成熟的想法,做出什么让大家都难堪、甚至影响安全的事情来
毕竟,学业为重嘛！
张伟林薇妈妈,您谁都可以不放心,但他,您大可放心,能冲重点大学的好苗子。电话那头传来李老师的声音。
好学生就好！但也麻烦您了李老师,多费心看着点…主要是怕孩子们分心。
挂了电话,妈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过来紧紧抱住还在微微发抖的我,声音里满是心疼：
薇薇,别怕,妈妈跟老师说了,让他多注意。
我靠在妈妈怀里,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心里却像坠了一块冰。
3
事情急转直下。
他开始在班级、在年级里,甚至在小卖部、在球场边,绘声绘色地向任何愿意听的人散播谣言：
哎,你们知道吗林薇其实挺喜欢我的,就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认。
我俩处着呢！昨天在走廊她还冲我笑来着,特有默契,你们不懂。
她啊,就是口是心非,玩点小情趣罢了。
这些精心编织的、充满细节的恋爱故事,像带毒的藤蔓,在校园每个角落疯长。
很快,班主任李老师就把我和张伟拎进了办公室。
张伟,林薇,
他顿了顿,视线像刀子一样扫过我们,最近学校里关于你们的风言风语很多啊
说你们在谈恋爱声音不高,却不容反驳,高中阶段,学业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分心！
他的目光最后牢牢钉在我身上,沉甸甸压下来,满是苛责。
特别是你,林薇,女孩子更要懂自爱、注意影响！别整天搞些不清不楚的事,带坏风气！
张伟垂着头,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可我眼角余光分明扫到他死命压着的嘴角,正不受控地拼命往上咧,扭曲成一个得意又刺眼的笑。
李老师那审视的目光,活像烧红的烙铁,滋啦烫在我身上。
巨大的委屈和溺水般的窒息瞬间淹没了我,喉咙像被死死堵住,又干又涩,一个字也挤不出。
那一刻,荒谬感席卷了我——
我,一个被骚扰、被跟踪、被造谣的受害者,在老师眼中,竟成了需要为这一切负责的原罪
就因为我是女生就因为我成绩普通,不是他眼里的好苗子
这事儿,最终也就一句口头警告,不了了之。
然而,最深的恐惧在晚自习后那个昏暗、声控灯时好时坏的楼梯间降临了。
一股熟悉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猛地从身后袭来！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蛮横的力量狠狠将我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重重扑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坚硬水泥地上的钝痛让我眼前金星乱冒。
张伟那只汗津津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捂住我的嘴,捏得颧骨生疼,另一只胳膊死死压住我的手腕。
他沉重的身体压得我喘不上气,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
粗重、带着浓烈口气的喘息喷在我的耳廓和脖颈：
薇薇…别怕！没人了…我知道…你想要…
那声音又亢奋又瘆人。
下一秒,那张满是食物酸腐味、甚至能看到黄渣的嘴,带着湿黏的恶心感,强行压了下来！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瞬间淹没了我。
求生本能爆发,我拼命踢打、扭动、呜咽着挣扎。
万幸,两个路过的女生听到了动静。她们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张伟！你干什么！放开她！来人啊！
她们冲上来想拉开他,但张伟像头疯牛,力气大得吓人。
我的反抗似乎更刺激了他,他更疯狂地在我脸上、脖子上乱啃乱舔！
冰冷黏腻的口水和那股恶臭糊满了皮肤,屈辱感像电流穿透全身,我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就在绝望边缘,楼下传来保安的呵斥和手电光：
楼上！干什么的！谁在那里！
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张伟的动作猛地一僵,捂着我嘴的手松开了片刻。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狠狠推开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里。
我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满身尘土擦伤和恶心,跌跌撞撞冲回宿舍。
反锁上门,抱着冰冷的马桶,我吐得天昏地暗,胃酸灼烧着喉咙,胆汁都仿佛要呕出来。
室友被惊醒,关切地问：薇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吃坏肚子了
嗯…可能…
我蜷在冰冷的地上,声音抖得厉害。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堵住了我的嘴。
那一晚,我蒙在被子里,眼泪无声地浸透枕头。
窗外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
更令人心寒彻骨的,是第二天。
他竟然在男生宿舍里,对着几个围观的男生,毫无愧色、甚至带着炫耀的口吻大声说：
操,林薇那嘴,真他妈软！身上也软！啧啧…那滋味…
他猥琐地咂着嘴,活像在品什么美味。
终于有个男生听不下去了,厉声斥责：张伟！你他妈还是人吗那是骚扰！是犯罪！
张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脸红脖子粗地吼回去：
放屁！你懂个屁！她那是害羞！心里指不定多美呢！你们就是嫉妒老子得手了！
骚扰并未因这次未遂的侵犯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隐蔽和令人防不胜防——一个阴魂不散的影子,一条条匿名的骚扰短信。
妹妹不乖哦,今天见到我就躲害羞啦
白裙子好看,但只能穿这一次哦,只能给我看。
你们班赵磊不是什么好货色,你离他远点。
哥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你。
看这这些短信,我隔着屏幕都能想到——除了张伟,还能有谁
搁这立深情人设呢
更讽刺的是,在阳光下,在教室里,张伟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
在老师们面前,他是积极上进,抢着回答问题,帮忙搬作业本的好学生。
那张圆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神看起来甚至有点诚恳和无辜。
不明真相的同学偶尔还会觉得他挺热心、有点木讷。
只有我知道,这副皮囊真正的模样。
他那套老实人的把戏,在阳光下演得炉火纯青,骗过了几乎所有人。
学校里关于我和他谈恋爱的流言,此刻被传得沸沸扬扬。
迫于这些流言带来的、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压力,李老师象征性地约谈了张伟,还把他爸叫来了。
他爸当着老师的面,狠狠甩了张伟一耳光,骂了几句不痛不痒的丢人现眼、不学好。
但这顿打骂,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表演,充满了敷衍。
真正让我掉进冰窟窿的,是李老师的态度。
他对我越来越冷,眼神里全是厌烦,好像我才是那个惹事的麻烦精。
一次课间,他把我单独叫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压低声音：
林薇！
他咬牙切齿,你能不能自重一点！有点女孩样儿！别整天弄些乌七八糟的事影响张伟学习！
他是年级前五十的好苗子！是重点大学的料！你呢
他上下扫着我,像看一件次品,女孩子要懂得自爱！别那么…下贱！
那个贱字,像根毒针,带着刺骨的寒气和毁灭性的羞辱,瞬间扎穿了我。
在成绩至上这块冰冷坚硬的盾牌面前,我的痛苦、恐惧和尊严,被碾得粉碎。
受害者,反倒成了要为施害者行为买单的罪人
仅仅因为一张成绩单上的数字差异
这种荒诞的偏见,堵住了多少受害者的嘴
流言变得更恶毒,我成了同学眼里勾引优等生、玩脱了又装清高的笑话。
我仿佛被彻底孤立,抛入了无边的冰海,四周是冷漠的洋流和窥伺的鲨影。
4
直到那天,我在课桌抽屉深处摸到一张折叠得皱巴巴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像虫子爬,全是下流露骨的性暗示。
它说要补偿上次楼梯间没做完的好事,并约我晚上去学校后面那片僻静得可怕的小树林好好玩玩。
署名是爱你的伟。
那股熟悉的恶心又涌上来,但这次不一样了。
一种冰冷的、前所未有的怒火轰地在心底炸开,瞬间把残存的恐惧烧成了灰！
地狱行啊！我买张单程票,先送你下去！
一个清晰而决绝的计划瞬间成型：不能再沉默,不能再等待公正的施舍,必须自己夺回声音！
要死一起死呵,看谁先咽气！
我悄悄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确保那个红色的小点正在闪烁,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张伟所在的教室...
他正靠在窗边,唾沫横飞地对几个神情各异的同学吹嘘着：
…昨晚又梦到薇薇了,啧啧,那腰细的,那腿白的…嘿嘿,那手感,你们不懂……
好像还能听见她呼吸似的……
嘁,你们这群单身狗,哪能体会这滋味儿！
嚯！伟哥可以啊！这么快就上手了！旁边有人起哄道。
猥琐的笑声像砂纸摩擦着耳膜。
看见我走近,他眼睛骤然一亮,脸上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得意：
薇薇找我想通了
他笑嘻嘻地凑近,那股熟悉的恶臭再次扑面而来。
我强压下翻涌的胃液和将他撕碎的冲动,举起那张纸条,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冰冷地穿透了教室的嘈杂,让所有窃窃私语瞬间死寂：
张伟,这张纸条,是你写‘补偿’是什么意思‘上次没做完的事’指的是什么
整个教室的目光瞬间聚焦,如同探照灯。
张伟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我敢当众质问。
但他那荒谬的自信立刻占据了上风,随即扬起下巴,用一种轻佻到无耻、仿佛在谈论天气的语气回应：
哎呀,装什么傻呀薇薇不就是上次在楼梯间亲热被人不长眼搅和了嘛！哥心疼你,补偿你！放学小树林见,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男人！保证比上次爽一百倍！
这话一出,教室里轰一下炸开了锅,全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嗓子发紧,带着哭腔,但声音拔得老高,把他的谎撕得粉碎：
亲热！那天晚上是你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强吻我！
把我按在冰冷的地上！我拼命挣扎反抗,两个女同学用尽全力都拉不开你！你管那叫‘亲热’！
你还在男生宿舍到处宣扬我…我哪里软！张伟,你要不要脸！你的脸皮是城墙砌的吗！
口袋里,手机上的小红点,是我唯一的指望。
他被当众扒光,脸唰一下白了又涨成猪肝色,彻底恼羞成怒,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
林薇你他妈装什么圣女！臭婊子！你心里没我
没我你当初冲我笑什么勾引我没我你老偷看我换衣服发骚
你就是个玩欲擒故纵的贱货！现在又当又立装给谁看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祖坟冒青烟修来的福气！
这些充满侮辱、诽谤和进一步威胁的言论,一字不漏地被口袋里的设备捕捉。
我厉声打断他,每个字都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笑是礼貌！是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教养！难道要我像你一样对每个人都龇牙咧嘴！
看你换衣服我是被你身上那股能把人熏晕的馊味儿逼得想吐想跑！
data-fanqie-type=pay_tag>
张伟！你听清楚了：你对我进行长期的语言骚扰、跟踪尾随、造谣诽谤、在楼梯间实施强制猥亵,现在又写这种下流纸条约我去小树林,你还想干什么！
是不是觉得你成绩好,年级前五十,老师护着你,你就可以在学校里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
成绩单是你的免罪金牌吗！
最后这句吼完,教室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张伟被这一连串直指要害的控诉彻底噎住了,脸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只能徒劳地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否认：
你放屁！你…你胡说八道！诬陷！
周围的议论声轰然炸开,目光交织着震惊、鄙夷和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对权威被挑战的茫然。
我死死攥住口袋里那个装着真相的手机,像抓住最后的武器,转身挺直背,在无数道目光中,径直走向年级组长和副校长的办公室。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在两位面色凝重的领导面前,我按下了播放键。
张伟充满骚扰、侮辱、威胁的声音,冰冷地在肃穆的办公室里响起：
…补偿你！放学小树林见,哥让你见识真男人！保证比上次爽…
…装什么圣女！臭婊子！…欲擒故纵的贱货！…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福气…
…林薇那嘴,真他妈软！身上也软…
领导们的脸色随着录音的播放,越来越阴沉。
当小树林、强吻、贱货、福气这些下流刺耳的词反复蹦出来时,副校长砰地一拳砸在桌上。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这不仅是学生作恶,更是对校规、对法律赤裸裸的践踏。
张伟、面无人色的李老师,以及只会苍白道歉的张伟父母,很快被叫来。
录音再放,张伟抖如筛糠,彻底哑了。
他的父母除了机械地鞠躬说着对不起,没管教好,再无他言。
李老师额头渗出冷汗,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干涩：
校长,组长,张伟同学…他成绩一直很优异,是冲击清北的好苗子,这次可能…可能是一时冲动,青春期懵懂,年轻人把握不好分寸……
李老师！
副校长猛地站起,声音如雷,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失望,直接打断他,成绩优异,绝不是践踏同学人格尊严、实施性骚扰、甚至涉嫌强制猥亵和意图强奸的理由！
你作为班主任,之前处理严重失职,明显偏袒！
面对这么恶劣的事,你不想着保护受害者、查清真相,只想着维护‘优等生’的名声这是师德问题！原则错误！你必须深刻检讨！
李老师像被抽了骨头,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面成绩至上的庇护伞,在铁证和领导的怒火前,彻底塌了。
5
最终,张伟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留校察看,所有劣迹——言语骚扰、跟踪、造谣诽谤、强制猥亵,还有那张暴露犯罪意图的纸条——都清清楚楚记进了档案。
同时,他被强制要求接受专业的心理评估、干预和长期的行为矫正,学校还发了正式通告,为我正名,重申对骚扰霸凌零容忍。
李老师也栽了跟头,内部通报批评,师德考评大受影响。
校园里关于我的脏水总算慢慢退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影子也从我生活中挪开,只剩下他偶尔投来的、混合着畏惧和不甘的眼神。
我没有选择将事情进一步闹上网络寻求舆论审判,但我深知,沉默同样是一种纵容。
我把这段炼狱经历,连同李老师那句像刀子一样扎心的贱,还有他最初的冷漠偏袒,用匿名方式详细地写了出来,发在一个学长学姐搞的、关注校园权益的学生公众号上。
文章如同一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反响。
阅读量疯涨,评论区炸了。
几百条留言涌进来,好多匿名的同学——有女生,也有男生——都在说他们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的类似事情：被骚扰、被跟踪、被造谣,却被老师用专心学习、别影响好学生搪塞,甚至反过来被指责。
那些被青春期玩笑、他喜欢你才这样、一个巴掌拍不响掩盖的龌龊,第一次被狠狠晒在了太阳底下。
我深知,一个张伟的倒下,绝不代表所有隐患的根除。
滋生这种行为的土壤——对成绩的盲目崇拜、对性别平等的漠视、对受害者权利的轻视、以及根深蒂固的受害者有罪论——依然深厚。
改变这些固有的、有害的社会观念,道阻且长。
但至少,我用勇气和智慧,亲手撕开了那道看似坚固的帷幕,让一丝微光得以透进这片曾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我的经历如同一记沉重的警钟,它警示着所有人：
任何光鲜的理由——无论是耀眼的成绩、特殊的身份还是所谓的爱慕——都绝不应成为伤害他人的通行证！
任何身份地位——优等生、教师、权威——都绝不该拥有侵犯他人身体、尊严与安全的豁免权！
个体的安全与基本尊严,绝不能系于他人的自觉或一张单薄的成绩单之上！
我们迫切需要的是：清晰、不容逾越的行为边界；公正、不偏不倚的处置态度；敢于发声、勇于反抗的集体勇气；以及一套能让侵害者切实付出代价、让规则长出牙齿的制度保障。
前路依然漫长而艰难,阴影或许仍在角落潜伏。但总要有人,勇敢地迈出这反抗的第一步,点亮第一盏灯。
我迈出了,而光,已经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