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床头柜上的金锁片。
纯金的。
上面刻着长命百岁。
是我上辈子临死前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
现在,它像个讽刺的装饰品,躺在新换的丝绒首饰盒里。
旁边还搁着张烫金请柬。
庞氏集团董事长庞啸先生与龚珵女士新婚志喜。
龚珵。
我的新名字。
上辈子,我叫林晚,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被庞啸和他那个宝贝儿子庞嘉树,联手逼得跳了楼。
就为了那点可怜的保险金。
还有我娘家最后一点拆迁款。
我忘不了庞嘉树站在天台边,那张和他爸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带着残忍笑意的脸。
他说:林阿姨,你活着也是累赘,不如成全我们父子。
风很大。
我抓着的栏杆很冷。
然后我就松手了。
再睁眼,我成了龚珵。
一个刚死了丈夫、手里攥着大笔遗产和一家小公司的年轻富婆。
更重要的是,我这张脸,据说有七八分像庞啸那早死的、让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初恋。
命运真是开了个恶毒的玩笑。
庞啸,那个我前世的丈夫,今生的仇人。
现在正疯狂地追求我。
用他惯用的,深情款款、挥金如土的手段。
我知道他图的什么。
图我这张脸。
图我手里还算可观的财产和那家能补他集团产业链短板的小公司。
更图一个能替他管住那个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儿子庞嘉树的后妈。
我端起旁边佣人刚送来的燕窝。
白瓷碗温润。
里面的东西晶莹剔透。
上辈子,我连闻一下都觉得是罪过。
现在,我小口小口地喝着。
味道其实也就那样。
甜得发腻。
但没关系。
重要的是身份。
重要的是位置。
重要的是,复仇的入场券。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庞啸。
珵珵,睡醒了吗请柬看到了喜欢这个设计吗我特意选的香槟金。
后面跟着一个亲亲的表情。
我胃里一阵翻腾。
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
看到了,很漂亮。啸哥费心了。
你喜欢就好!晚上一起吃饭新开的那家法餐,主厨是从法国请来的。
好啊。
六点,我让司机去接你。
放下手机。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眉眼精致,皮肤白皙,穿着真丝睡袍。
慵懒,矜贵。
完全找不到一丝林晚那个黄脸婆的影子。
只有我自己知道,林晚的恨,像毒藤一样,缠绕在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我抬手,轻轻抚过脖子上挂着的玉坠。
冰凉。
这是龚珵的遗物。
据说能安神。
现在,它安的是复仇的神。
晚上。
法餐厅。
灯光昏暗暧昧。
小提琴声若有似无。
庞啸坐在我对面。
五十出头的男人,保养得宜,身材没走样,头发染得乌黑。
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
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闪着低调的光。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志在必得的欣赏和占有欲。
珵珵,你今天真美。他切着盘子里的鹅肝,动作优雅。
谢谢。我抿了一口红酒。
婚礼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做我最美的新娘。他伸出手,覆在我放在桌面的手上。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
我却像被毒蛇舔过。
强忍着没抽回来。
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微笑。
啸哥……嘉树他……会接受我吗我适时地露出一点担忧。
提到他那个宝贝儿子,庞啸脸上的笑容淡了点,随即又堆起更深的安抚。
放心,那小子就是被我惯坏了,有点任性。你是长辈,多担待点。再说了,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你帮我打理。
我垂下眼。
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冷光。
嗯,我会努力的。只是……毕竟我是后妈,怕做得不好。
你肯定行!庞啸拍拍我的手背,你那么温柔懂事,比他那死去的妈强多了。那个女人……他话没说完,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不屑和厌恶。
我知道。
他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我上辈子,林晚。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疼得窒息。
我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下去,才勉强压住那股翻涌的恨意。
都过去了。我轻声说,声音有点哑。
对,都过去了!庞啸立刻接口,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以后,我们会有全新的生活。你,我,还有嘉树。
他憧憬着。
我却在心里冷笑。
全新的生活
庞啸,庞嘉树。
你们的新生活,就是我亲手为你们掘好的坟墓。
婚礼办得极其盛大。
几乎轰动了全城。
鲜花,香槟,闪光灯。
我穿着价值百万的Vera
Wang定制婚纱,挽着庞啸的手臂,走过长长的红毯。
像个真正的公主。
或者说,像个被精心包装、送上祭坛的祭品。
周围的宾客或真心或假意地祝福着。
庞董好福气啊!
新夫人真是年轻漂亮,气质出众!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幸福笑容。
目光却像雷达一样扫过人群。
终于。
在靠近角落的一桌,我看到了他。
庞嘉树。
十九岁的少年。
穿着昂贵的潮牌西装,头发染成嚣张的银灰色。
耳朵上一排亮闪闪的耳钉。
他斜靠在椅背上,手里晃着酒杯。
眼神阴鸷,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敌意。
像一头盯着猎物的小狼崽子。
和上辈子天台边那张脸,瞬间重合。
我端着香槟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节泛白。
酒杯差点脱手。
怎么了,珵珵旁边的庞啸立刻察觉,低声问。
没事,我迅速调整呼吸,笑容重新变得温婉,有点紧张。
别紧张,有我在。庞啸安抚地搂了搂我的腰。
这个动作,清晰地落入了庞嘉树的眼里。
他嗤笑一声,仰头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然后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上。
发出不小的声响。
引得旁边几桌的人都看了过去。
庞啸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啸哥,别生气,孩子嘛。
庞啸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没当场发作。
仪式冗长。
敬酒环节终于到了庞嘉树那桌。
庞啸端着酒杯,脸上挤出一个父亲该有的笑容。
嘉树,来,给你龚阿姨敬杯酒。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庞嘉树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比我高了大半个头。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不是香槟,是烈性的威士忌。
龚阿姨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充满了恶意,叫得出口吗看着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吧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庞啸的脸黑得像锅底。
嘉树!注意你的态度!他低吼。
我轻轻按住庞啸的手臂。
上前一步。
微微仰头,迎上庞嘉树挑衅的目光。
脸上是温和的,包容的,甚至带着一丝母性光辉的微笑。
嘉树说得对,我确实比你大不了太多。不过,辈分在这里,以后还是叫我龚阿姨吧。我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或者,你愿意叫我一声‘妈’,我也很高兴。
我举起手里的香槟杯。
来,嘉树,阿姨祝你学业进步,身体健康。
我的姿态放得极低。
语气温和得像春风。
把他所有的尖刺都衬托得那么无理取闹。
庞嘉树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他愣了一下。
眼里的恶意更浓了。
呵,他冷笑一声,也举起酒杯,却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庞啸,爸,恭喜啊,又给我找了个‘小妈’。眼光不错。
他特意加重了又和小妈两个词。
然后,他手腕一翻。
满满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带着浓烈的酒气,兜头朝我泼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庞啸怒吼:庞嘉树!你疯了!
冰冷的液体夹杂着冰块,瞬间浇湿了我的头发、脸颊,昂贵的婚纱前襟一片狼藉。
酒液顺着发丝往下淌,流进脖子里,刺骨的凉。
精心化好的妆容肯定花了。
狼狈不堪。
我站在原地,没动。
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变。
只是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像结冰的湖面。
庞嘉树看着我,嘴角咧开一个得逞的、恶劣的笑容。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给你的下马威。
我抬手,用指尖,慢慢地、一点点地抹去顺着下巴滴落的酒液。
动作很慢。
慢得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然后,我看向暴怒的庞啸,轻轻摇了摇头。
啸哥,别怪孩子。我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委屈又隐忍,嘉树……他只是还没接受我。是我做得不够好。
我转向庞嘉树。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精致的妆容花了,眼线有些晕开,反而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我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破碎感。
嘉树,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阿姨……不怪你。
说完,我微微垂下头。
一滴水珠,恰到好处地从睫毛上滚落。
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
同情,怜悯,还有对庞嘉树毫不掩饰的谴责。
太不像话了!
就是,怎么对新妈妈这样
庞董这儿子,真是被惯坏了……
庞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噤声。
庞嘉树!他指着门口,气得浑身发抖,给我滚!现在就滚回你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庞嘉树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他大概以为他爸顶多骂他几句。
没想到会当众让他滚。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庞啸,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滚就滚!他梗着脖子,一把推开椅子,撞开旁边的人,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一场闹剧。
我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也成了所有人眼中,受尽委屈却依旧温柔大度的新妻子。
庞啸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手忙脚乱地披在我湿透的肩膀上。
珵珵,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混账东西!我饶不了他!他心疼又愧疚,声音都在抖。
我靠在他怀里,身体微微颤抖(当然是装的)。
啸哥,别……别太责怪他,他还是个孩子……
十九岁了!还孩子!庞啸咬牙切齿,都是被他那个死鬼妈惯的!无法无天!
他搂紧我。
你放心,以后在这个家,谁再敢给你气受,我第一个不答应!
我靠着他温热的胸膛。
感受着他因愤怒而剧烈的心跳。
嘴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庞嘉树。
游戏开始了。
这才只是第一回合。
搬进庞家那座豪华得像宫殿的别墅后,我的日子并不平静。
庞嘉树被庞啸禁足了一个星期,扣光了三个月的零花钱。
但这显然没能让他收敛。
他的敌意,从明目张胆,转为了无处不在的刁难。
比如,我的拖鞋里会出现死蟑螂。
比如,我早上想喝杯咖啡,会发现咖啡机被拆得七零八落。
比如,我精心养护的名贵兰花,会在一夜之间被拔光叶子。
幼稚。
但恶心人。
庞啸很忙,经常出差。
每次我不经意地向他提起这些小事,他总是气得跳脚,打电话把庞嘉树骂个狗血淋头。
然后,庞嘉树对我的恨意就更深一层。
恶性循环。
我知道庞啸并非完全不知情,也并非真的那么心疼我。
他只是需要一个能稳住后方、制衡他儿子的工具。
而我,恰好演技精湛。
这天下午。
阳光很好。
我坐在别墅后花园的白色藤椅上,慢悠悠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佣人张妈端来刚烤好的曲奇和红茶。
太太,您尝尝,刚烤好的。
张妈是庞家的老人,以前伺候过庞啸的母亲,为人还算忠厚。
谢谢张妈。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很酥脆,味道真好。
您喜欢就好。张妈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太太,您……别跟少爷一般见识。他就是……心里拧着个疙瘩。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心里有疙瘩
他心里的疙瘩,是我上辈子的一条命。
远处传来跑车引擎的轰鸣。
嚣张的声浪由远及近,最后在别墅大门外粗暴地停下。
是庞嘉树。
他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差。
摔车门的声音震天响。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花园,银灰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刺眼。
路过我这边时,他脚步顿都没顿,只丢过来一个充满戾气的眼刀。
哟,小妈,挺悠闲啊他阴阳怪气地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哭过,又像是感冒了。
我没理他。
继续看我的杂志。
这种无视,显然比回击更让他恼火。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几步就跨到我面前。
一股浓烈的烟味和……某种奇怪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
他眼圈有点红,眼神却亢奋得吓人。
跟你说话呢!聋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杂志,抬眼看他。
有事
我的平静彻底激怒了他。
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藤椅的扶手上,把我困在他和椅子之间。
那张年轻英俊却充满戾气的脸,离我只有几公分。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不正常的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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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继续装!他咬牙切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在我爸面前装得跟朵小白花似的!背地里,是不是高兴坏了看我被我爸骂,你很爽是不是
他的气息灼热,带着那种甜腻的怪味。
我心里猛地一沉。
这味道……不太对劲。
上辈子,我见过太多被这种东西毁掉的人。
庞嘉树的状态……亢奋,暴躁,瞳孔放大……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
难道他……
怎么不说话庞嘉树见我不语,更加暴躁,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杂志,狠狠摔在地上,哑巴了啊
嘉树,我看着他,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关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叫医生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神经质地笑起来,哈哈哈!叫医生干嘛给我那个好爸爸告状说我欺负他心爱的小娇妻
他猛地伸手,似乎想抓我的肩膀。
我迅速侧身躲开。
庞嘉树!我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冷静点!
大概是我突然转变的态度镇住了他。
他动作一滞。
但眼里的疯狂更盛。
冷静我他妈怎么冷静!他低吼着,像头困兽,你知道他今天干什么了吗他把我妈留下的最后一家画廊卖了!就为了给你买那颗破钻石!
他指的是庞啸前几天送我的那颗五克拉粉钻。
价值不菲。
原来如此。
是导火索。
那是你爸的决定。我站起身,尽量拉开距离,同时警惕地看着他,跟我无关。
无关放屁!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这个狐狸精!我爸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妈的东西他以前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现在呢全卖了!全给你了!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
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那种甜腻的气味更浓了。
我心里警铃大作。
不能再刺激他了。
嘉树,你听我说……我试图安抚。
我不听!他猛地打断我,眼神变得混乱而狂躁,突然伸手朝我推来!你给我滚!滚出我家!
我早有防备,迅速后退一步。
他推了个空,身体因为用力过猛和药物作用,踉跄了一下。
就在这时。
花园入口传来一声怒喝。
庞嘉树!你在干什么!
是庞啸!
他不知何时回来了,铁青着脸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他的司机兼保镖。
庞嘉树看到庞啸,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僵住。
眼里的疯狂迅速褪去,只剩下慌乱和恐惧。
爸……我……
庞啸几步冲过来,二话不说,扬起手。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庞嘉树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整个人都偏向一边。
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庞嘉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爸。
眼圈瞬间红了。
爸……你打我为了这个女人……你打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受伤。
庞啸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打你打你都是轻的!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像个疯狗一样对着你龚阿姨狂吠!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啊你的教养呢都喂狗了!
是她!是她先惹我的!庞嘉树不甘心地指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惹你她坐在这里好好的!是你像个疯子一样冲过来!庞啸根本不信,或者说,他选择不信,张妈!张妈!
张妈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先生……
你说!刚才怎么回事!庞啸厉声问。
张妈看看我,又看看捂着脸、满眼怨恨的庞嘉树,低下头,小声说:是……是少爷先过来,对太太……语气不太好,还……还抢了太太的书扔了,好像……还想动手……
听见没有!庞啸的怒火更旺,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敢狡辩!庞嘉树,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的信用卡全停了!车钥匙交出来!滚回你房间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也不准任何人去看他!
这惩罚,比上次重得多。
庞嘉树彻底傻了。
他看看暴怒的父亲,又看看站在一旁、头发还有些凌乱、显得惊魂未定(装的)的我。
那眼神,从怨恨,渐渐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冰冷。
像淬了毒的刀子。
他没再争辩。
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然后,猛地转身,一言不发地冲回了别墅。
背影僵硬而决绝。
庞啸余怒未消,喘着粗气。
他走到我身边,心疼地揽住我的肩膀。
珵珵,吓着了吧那个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我顺势靠在他怀里,身体微微发抖(这次是真的有点后怕)。
啸哥……我没事。就是嘉树他……我欲言又止,脸上带着担忧,他刚才的样子……有点不对劲。他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眼神也很……涣散。我怕他……
我故意没把话说完。
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庞啸的身体猛地一僵。
揽着我的手也收紧了。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锐利起来。
奇怪的味道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有点甜,又有点刺鼻……我皱着眉,努力回忆的样子,他眼睛很红,说话颠三倒四的,力气也很大……
庞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比刚才打庞嘉树时还要难看。
他不是傻子。
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底那个最不愿面对的、深埋的恐惧。
他母亲那边,有过这方面的家族遗传史。
一个远房表哥,就是被那东西彻底毁掉的。
这个畜生……庞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立刻对身后的保镖吩咐:阿强!去!给我把少爷的房间,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一遍!任何可疑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还有,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他房间!
是,老板!保镖阿强神色一凛,立刻转身去办。
庞啸搂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怕,有我在。如果……如果那小子真敢碰那些脏东西……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狠厉,我打断他的腿!
我知道。
庞嘉树的麻烦,大了。
而我。
只是恰当地,点燃了那根导火索。
并且,把自己完美地摘了出来。
一个关心继子身心健康的、无辜的、受惊的后妈。
庞啸对庞嘉树的搜查,果然有了收获。
在庞嘉树房间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阿强找到了一小包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白色粉末。
还有几片奇怪的药丸。
庞啸看到这些东西时,脸色铁青,差点当场心脏病发。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夜。
第二天,他做出了决定。
庞嘉树被强行送走了。
不是普通的禁足。
而是被庞啸动用关系,送进了一所位于偏远山区、以管理严格、矫正问题少年闻名的全封闭式寄宿学校。
据说那里管理极其军事化,与世隔绝。
进去容易,想出来,难如登天。
庞嘉树被带走的那天,反抗得极其激烈。
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才勉强按住他。
他像头受伤的野兽,朝着庞啸嘶吼。
爸!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是那个女人!是她害我!
他的目光越过保镖,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的恨意,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
龚珵!你这个毒妇!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凄厉,穿透别墅。
庞啸背对着他,肩膀微微抖动,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带走。
别墅大门沉重地关上。
隔绝了庞嘉树绝望的咒骂。
世界瞬间安静了。
庞啸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珵珵……他声音沙哑,我是不是……对他太狠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
啸哥,我声音温柔而坚定,你是为了他好。现在狠一点,总比他将来……万劫不复要好。那地方虽然苦,但能救他的命。
庞啸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充满了脆弱和寻求认同。
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真诚,你是他父亲,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希望他好的人了。他现在不理解,将来会明白的。
我的安慰,像是一剂强心针。
庞啸长长地叹了口气,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珵珵……幸好有你。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
他靠在我肩膀上。
像个疲惫不堪的孩子。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
嘴角,无声地勾起。
庞嘉树。
你的战场,暂时转移了。
但我的游戏,才刚刚进入高潮。
少了一个整天找麻烦的刺头,庞家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庞啸对我更加依赖,也更加信任。
他开始让我接触庞氏集团的一些核心业务。
美其名曰让我解闷,顺便帮帮他。
我知道,他是在为将来铺路。
毕竟,他年纪不小了,庞嘉树又被他亲手送走,前途未卜。
他需要一个信得过、又能干的自己人在身边。
而我,恰好扮演了这个角色。
我学得很快。
上辈子为了帮庞啸打理那个小破公司,我熬了无数个夜,自学了财务和管理。
那些知识,如今用在庞氏这艘巨轮上,竟然也得心应手。
我表现得足够聪明,却不过分强势。
恰到好处地提出建议,又总是把最终的决策权和功劳,都归到庞啸头上。
他看我的眼神,除了宠爱,更多了几分欣赏和倚重。
珵珵,你真是我的福星。他常常这样感慨,带着真心实意。
我也在暗中,利用龚珵留下的那家小公司和庞啸给的资源,不动声色地编织着自己的网。
我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钱。
需要完全属于我自己、不受任何人掣肘的力量。
机会,很快来了。
庞氏集团旗下一家重要的子公司,辉腾科技,因为一个关键研发项目的失败和内部管理混乱,陷入了严重的财务危机。
股价暴跌。
银行催债。
供应商堵门。
庞啸焦头烂额。
董事会上,几个老股东咄咄逼人,指责庞啸用人不当,管理不善。
庞啸脸色难看。
他尝试了几种办法,要么杯水车薪,要么远水解不了近渴。
辉腾就像一个巨大的、不断流血的伤口,拖累着整个庞氏。
实在不行……庞啸揉着眉心,疲惫地说,只能考虑……剥离不良资产了。低价卖掉辉腾,及时止损。
卖掉
我的心猛地一跳。
辉腾科技。
我知道这家公司。
上辈子,就在我死后的第二年,这家公司因为一项偶然被收购方重启的废弃研发项目,突然起死回生,核心技术被证明极具市场潜力,估值翻了近百倍!
当时庞啸肠子都悔青了。
这也是后来他资金链紧张,把主意打到我娘家人头上的原因之一。
巨大的信息差,像金矿一样摆在我面前。
啸哥,我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犹豫,卖掉……会不会太可惜了辉腾的底子还在,研发团队也是业内顶尖的,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
庞啸苦笑:底子顶尖现在就是一堆烧钱的烂摊子!谁接手谁倒霉!
可是……我欲言又止,我……我最近在看一些行业分析报告,好像……国家未来几年,对辉腾主攻的那个技术方向,扶持力度会很大……
庞啸愣了一下,看向我:哦你还有研究这个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看看。也不知道看得对不对……我拿出平板,调出几份精心准备过的、指向性模糊但结论乐观的报告摘要给他看。
庞啸皱着眉,快速浏览着。
这些报告……预测的成分太大,风险太高了。他摇摇头,显然不看好。
那……我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啸哥,如果……如果集团真的决定剥离辉腾,能不能……优先考虑卖给我
卖给你庞啸愕然地看着我。
嗯。我点头,眼神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恳切和期待,用我自己的公司,还有……我手上的一些资金。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我觉得……它还有希望。而且,这样集团也能快速回笼一部分资金,堵上窟窿。总比……贱卖给外人强吧
我抛出了两个他无法拒绝的点:快速解决他的燃眉之急;资产留在自家人手里。
庞啸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珵珵,这不是小数目,风险太大了。你那些钱……
我知道风险大。我打断他,语气坚定,但我想试试。就当……是帮我自己的公司拓展业务了。啸哥,你就当给我一个机会,行吗价格……我们可以按市场最低估价来谈,我绝对不让集团吃亏!
我的姿态放得很低,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庞啸盯着我看了很久。
最终,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
你啊……胆子是真大。行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去跟董事会商量一下。不过珵珵,你要想清楚,这可不是儿戏,签了字,就没有后悔药了。
我想清楚了,啸哥。我用力点头,眼里闪烁着无知者无畏的光芒。
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成了。
在我的坚持和庞啸的推动下,收购进行得异常顺利。
董事会那帮老狐狸,巴不得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最终,我用一个低到近乎白捡的价格——不到辉腾巅峰时期市值的十分之一,加上龚珵留下的那家小公司以及我手上能动用的所有现金(大部分是庞啸给我的零花钱和投资),打包买下了辉腾科技的所有股权和债务。
签完字的那一刻。
庞啸看着我,眼神复杂。
珵珵,希望你的眼光是对的。他语气沉重,带着一丝愧疚,仿佛把一个巨大的包袱丢给了我。
放心吧,啸哥。我笑得一脸轻松,甚至带着点天真,我会努力的!
转身离开会议室。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不是紧张。
是兴奋。
庞啸。
庞嘉树。
你们的棺材本,我已经拿到手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异常忙碌。
名义上,我是为了挽救濒临破产的辉腾科技。
实际上,我按照上辈子的记忆,精准地找到了那个被废弃的、代号天穹的研发项目组。
他们被挤在办公楼最破旧的角落,士气低落,几乎处于解散边缘。
我力排众议(其实也没什么议,公司现在我说了算),重新给他们批了充足的经费,提供了最好的实验室环境。
并且,我不经意地,将上辈子记忆里,那个让天穹起死回生的关键技术突破点,以一种外行人的奇思妙想方式,启发给了项目负责人——一个姓吴的中年技术狂人。
老吴起初对我的异想天开嗤之以鼻。
但架不住经费充足,老板又瞎指挥。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带着团队按照我的提示方向去试了。
结果……
三个月后。
龚总!成了!我们成了!老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双眼通红却闪着狂喜的光,冲进我的办公室,手里挥舞着一份厚厚的报告。
天穹项目的核心难题,被突破了!
而且,其技术路径和性能指标,远超当前市场上的同类产品!
我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
看着那份报告。
内心翻江倒海。
脸上却只是露出了一个欣慰而克制的笑容。
辛苦了,吴工。我就知道,你们可以的。
消息一出。
业界震动。
辉腾科技,这个不久前还奄奄一息的名字,瞬间成了资本追逐的香饽饽。
估值像坐火箭一样飙升。
庞氏集团董事会的电话被打爆了。
之前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老狐狸们,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庞啸更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狂喜,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和后怕。
珵珵……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声音干涩。
运气好而已。我轻描淡写地搅拌着咖啡,主要是吴工他们团队技术底子厚,之前只是被耽误了。我嘛,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给了点方向上的……小建议。
我的谦虚,在庞啸听来,却更像是一种深不可测。
他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依附于他的、美丽的花瓶。
而是看一个……可怕的、需要重新评估的合作伙伴。
甚至,是潜在的对手。
不管怎么说,珵珵,你这次……立了大功!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换上欣喜的笑容,真是我的贤内助!走,今晚好好庆祝一下!
他走过来想拥抱我。
我巧妙地侧身,拿起一份文件。
啸哥,庆祝先不急。你看这个,我把一份拟好的融资计划书推到他面前,有几家风投对‘天穹’很感兴趣,估值开得很高。我想……引入他们的资金,快速推进量产。你觉得呢
计划书里,清晰地列出了融资后,我将释放的股份比例。
以及,我作为创始人兼最大股东,将拥有的绝对控股权。
庞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拿起计划书,快速翻看着。
越看,脸色越沉。
他明白了。
辉腾,已经不再姓庞了。
它彻彻底底,成了龚珵的囊中之物。
而他庞啸,以及庞氏集团,除了当初那个近乎白送的价格,什么也得不到。
甚至,连分一杯羹的机会,都被我用严苛的条款堵死了。
珵珵……他放下计划书,看着我,眼神锐利,你这一步棋,下得可真够大的。
我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依旧温婉,眼底却是一片坦然的冰冷。
啸哥,商场如战场嘛。机会来了,总要抓住的。您教我的。
庞啸死死地盯着我。
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下来。
庞啸才缓缓靠回椅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好,很好。龚珵……我真是小看你了。
他拿起笔。
在融资计划书的同意栏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锋很重。
几乎划破了纸页。
签完字。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带着一丝探究和……疲惫。
珵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天穹’能成
我没有直接回答。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啸哥,这重要吗重要的是,结果对大家都好。庞氏甩掉了包袱,我盘活了公司,双赢。
我避重就轻。
庞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没再追问。
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我站起身。
好。啸哥你早点休息。
转身离开书房。
轻轻带上门。
隔绝了他复杂的目光。
走到楼梯拐角。
我停下脚步。
从包里拿出那个小小的金锁片。
纯金的。
刻着长命百岁。
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我摩挲着上面细微的纹路。
林晚。
你看到了吗
第一步。
我拿回来了。
时间在忙碌和财富的急剧膨胀中飞快流逝。
辉腾科技在资本的加持下,一飞冲天。
天穹技术迅速商业化,成为了行业新标准。
我的名字,龚珵,从一个依附豪门的后妈,变成了商界冉冉升起的新锐女企业家。
财富和地位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安全感。
庞啸对我的态度,变得极其微妙。
他依旧扮演着体贴的丈夫。
送我昂贵的礼物。
带我去顶级的社交场合。
向所有人炫耀他这位点石成金的太太。
但在家里。
在无人处。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笑容下的疏离和戒备。
他在重新审视我。
评估我的价值。
也评估我的……威胁。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平衡。
直到半年后。
一个电话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是庞嘉树所在的那所矫正学校打来的。
电话是打给庞啸的。
我刚好在旁边。
学校负责人的声音很严肃,带着公式化的冷漠。
庞先生,很抱歉通知您。庞嘉树同学……于昨夜试图翻越学校围墙逃跑,被安保人员发现。在追逐过程中,他不慎从高处跌落……目前正在当地县医院抢救。
庞啸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脸色煞白,整个人晃了一下。
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啸哥!
庞啸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嘉树……嘉树他……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捡起手机。
对那头冷静地说:我们马上过去!请务必全力抢救!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
挂断电话。
庞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集团董事长。
只是一个恐惧失去儿子的、脆弱的父亲。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
看着这个上辈子间接害死我的男人。
心里没有多少波澜。
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庞嘉树。
看来,那座牢笼,也没能关住你这头疯兽。
县医院的走廊。
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的气息。
灯光惨白。
庞啸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抢救室门口来回踱步。
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的。
几个小时过去。
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疲惫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庞啸立刻冲上去,抓住医生的胳膊。
医生被他抓得皱了皱眉,但还是尽量语气平稳。
伤者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庞啸紧绷的身体明显一松,几乎站立不稳。
我扶住他。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表情凝重,他摔下来时,后脑受到严重撞击,有淤血压迫了神经。虽然做了开颅手术清除了部分血块,但……情况不容乐观。
什……什么意思庞啸的声音发颤。
他很可能……会长期昏迷。也就是,植物人状态。医生叹了口气,就算将来有奇迹醒来,大脑功能的损伤……恐怕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轰——
庞啸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整个人僵在原地。
脸色由白转灰。
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植……植物人他喃喃自语,像是听不懂这个词。
医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庞啸呆呆地站在那里。
过了几秒。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力气大得吓人。
是你!是你害了他!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死死地盯着我,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挑唆!我怎么会把他送到那种鬼地方!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龚珵!是你!都是你!
他疯狂地摇晃着我。
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
歇斯底里。
周围的护士和病人家属都看了过来。
指指点点。
我被他晃得头晕。
但心里一片冰冷。
果然。
当巨大的痛苦和绝望降临,人总是需要找一个宣泄口。
一个替罪羊。
而我,这个后妈,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我没有挣扎。
任由他发泄。
等他力气稍歇,我才平静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的咆哮。
啸哥,你冷静点。送嘉树去那里,是当时我们共同的决定。是为了救他,怕他被那些东西彻底毁了。这是意外。
意外!庞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狗屁的意外!就是你!从你嫁进来那天起,嘉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克他!你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前夫!现在又来克我儿子!
他的话,恶毒又诛心。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女人看着挺体面,原来是后妈啊……
啧啧,难怪了,后妈有几个好的
孩子都成植物人了,真可怜……
我听着那些议论。
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态、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的男人。
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上辈子,我掏心掏肺,换来的是背叛和死亡。
这辈子,我虚与委蛇,步步为营,换来的依旧是污蔑和怨恨。
人性啊。
真是经不起半点考验。
庞啸。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声音冷得像冰。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用这种语气。
你说我克他我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那我问你,庞嘉树变成今天这样,根源在哪里
根源就是你……
根源在你!我厉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爆发力,是你!从小对他溺爱无度,要什么给什么,把他惯得无法无天!是他妈妈死后,你忙着找新欢,忙着扩大你的商业版图,对他疏于管教,让他心理扭曲!是你!在他第一次露出苗头的时候,没有及时引导,只会粗暴地用钱打发!是你!在他最需要父亲关心的时候,把他像丢垃圾一样丢到那个吃人的地方!
我一句句,掷地有声。
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向庞啸最不愿意面对的、血淋淋的真相。
是你亲手把他推向了深渊!庞啸!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庞啸被我吼得愣住了。
他张着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脸色由灰白变得涨红。
眼神从暴怒,变成了震惊,然后是茫然,最后是……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狼狈和痛苦。
我……我……他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现在,他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我指着抢救室紧闭的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装的,是替上辈子的自己感到不值,你不想着怎么救他,怎么弥补,却在这里像个疯子一样,把责任推给我这个‘后妈’庞啸,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还是个父亲吗!
我的质问,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也砸在周围看客的心上。
风向瞬间变了。
原来是这样啊……
当爹的自己没教好,怪后妈有什么用
就是,孩子都那样了,还吵……
庞啸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看着我。
眼神里的愤怒消失了。
只剩下空洞、绝望和……一种被彻底击垮的颓丧。
他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双手抱着头。
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为他的儿子。
也为他失败的人生。
我站在原地。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男人。
心中没有快意。
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
复仇的滋味。
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甜美。
反而带着铁锈般的腥涩。
庞嘉树被转回了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住进了顶级VIP病房。
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工。
但奇迹,没有发生。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身上插满了管子。
像一具精致的人偶。
只有旁边仪器上微弱起伏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庞啸一夜白头。
他几乎放下了集团所有的事务,整天整天地守在病房里。
握着庞嘉树毫无知觉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回忆他小时候多么可爱。
忏悔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
祈求他能醒来。
他迅速衰老下去。
眼窝深陷,精神恍惚。
庞氏集团群龙无首,内部争权夺利,外部对手虎视眈眈。
股价持续下跌。
风雨飘摇。
我没有再插手庞氏的事情。
我的辉腾科技如日中天。
我有足够的能力,随时可以离开。
但我留了下来。
以一个妻子的身份。
照顾着名义上的丈夫。
和那个躺在病床上、曾是我前世仇人的继子。
这天下午。
阳光很好。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庞嘉树苍白的脸上。
庞啸趴在床边,睡着了。
鼾声轻微。
头发花白。
我轻轻走过去,把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然后,我走到庞嘉树的病床边。
低头看着他。
这张脸,褪去了曾经的戾气和疯狂,只剩下一种脆弱的安静。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像个沉睡的天使。
我伸出手。
指尖悬停在他冰凉的脸颊上方。
最终,没有落下。
庞嘉树,我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上辈子,你和你爸欠我一条命。
这辈子,你躺在这里,生不如死。
你爸……也快被你拖垮了。
你们庞家的报应,够了吗
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单调的滴滴声。
像生命的倒计时。
我静静地站了很久。
直到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病房。
我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
我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
如果还有下辈子……
做个好人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
像缓慢流淌的、粘稠的河。
庞啸的身体和精神都垮了。
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需要定期看心理医生,服用大量的药物。
集团的事务彻底丢开。
庞氏这艘曾经的巨轮,在失去了掌舵人又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被并购拆分,只是时间问题。
我名下的资产,早已超越了庞氏最鼎盛时期。
但我依旧住在那座空旷得有些冷清的别墅里。
扮演着贤妻的角色。
直到一个普通的早晨。
我在洗手间干呕不止。
佣人张妈担忧地看着我。
太太……您这个月……是不是……
她没说完。
但我明白了。
我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
我怀孕了。
拿着那张薄薄的B超单。
看着上面那个小小的、模糊的孕囊。
我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
很久没有动。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照下来。
有点晃眼。
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交织。
林晚卑微的一生。
龚珵步步为营的复仇。
庞啸的痛哭。
庞嘉树毫无生气的脸。
还有……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
像是一个荒诞的轮回。
又像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慢慢地。
把那张B超单。
仔细地。
折好。
放进了贴身的钱包里。
然后,我拿出手机。
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李律师,麻烦你准备两份文件。
一份,离婚协议。
另一份,关于庞嘉树的……永久医疗信托基金设立文件,确保他无论何时,都能得到最好的、持续的医疗护理。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律师似乎有些惊讶,但专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
好的,龚总。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车水马龙。
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我低头。
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
有一个全新的、纯洁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
与过去的仇恨无关。
与庞家的恩怨无关。
只属于我自己。
只属于未来。
我抬手。
轻轻覆在小腹上。
感受着那份微弱却坚韧的存在。
许久。
我抬起头。
对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很轻。
很轻地。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