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裴季让我换上传家宝旗袍,去讨好能决定他前途的大老板。
他拿出香水喷向我,凑在我耳边说:乖,董副总喜欢这个味儿。
我看着他贪婪亢奋的眼神,瞬间明白他竟想把我送给别人。
为了他的前途,他疯了,而我也决定让他付出代价!
1
未未,把这件换上。
裴季将一个尘封的木盒推到我面前,眼神里是压不住的亢奋,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拍卖出天价的稀世珍宝。
那是一件苏绣旗袍,水墨色的真丝上,用金线盘着展翅的凤凰,手工极尽繁复,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我当初为了扮演好家境普通但品味不俗的女友角色,从我妈的收藏室里借出来的,并编造了一个外婆传下来的宝贝的故事。
我告诉裴季,这是我家最贵重的东西,以后是要当嫁妆的。
四年了,我为了他,扮演一无所有的岑未,已经四年了。
我抚摸着冰凉的丝绸,心里莫名地不安。为什么要穿这个太隆重了。
今天带你去见个长辈。裴季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语气是惯有的温柔,董副总,我未来的大老板。我跟他说,我女朋友温柔贤淑,做得一手好茶艺。今天就当提前去拜见,让他看看我裴季的女人,是能上得了台面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蛊惑:我能不能拿下那个内部推荐名额,就看今晚了。你想想,只要成了,我们年底就能付首付了。
又是首付。
这个词像个魔咒,被他念了无数遍。
我皱起眉,躲开他的亲近。见长辈,为什么要去金碧辉煌那种地方而且还要穿这件旗袍
金碧辉煌是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一个盘子都够普通人一个月工资。
裴季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把我搂得更紧。傻瓜,董副总那种身份的人,当然要去配得上他的地方。穿这件,是给足他面子,也是给我长脸。你以前不是最懂事了吗
他的话像一根软针,扎进我心里。
是啊,我一直很懂事。
懂事到陪他吃路边摊,懂事到为了省钱挤一个小时地铁,懂事到把我爸送我的限量版跑车丢在车库积灰。
我以为这是爱情的考验。
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一场我自导自演的笑话。
见我沉默,裴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喷瓶,对着我颈后轻轻一喷。一股甜腻到发晕的香味瞬间包裹了我。
我被呛得连连咳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什么好难闻!
董副总喜欢这个味儿。他理所当然地说,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解我睡衣的扣子,乖,快换上,别让长辈等急了。
我看着镜子里他那张英俊却陌生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
2
金碧辉煌的包厢里,奢靡的灯光晃得人眼晕。
董副总挺着一个油腻的啤酒肚,一双小眼睛在我穿着旗袍的身上来回刮着,像屠夫在打量案板上的肉。
小裴啊,你这福气可真不浅啊。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酒熏得焦黄的牙,弟妹这身段,这气质,嘖嘖。
裴季在一旁点头哈腰地赔笑,亲自给我拉开董副总身边的位置。未未,快,给董叔叔倒茶。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我攥紧了手。
那套紫砂茶具,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泡出来的茶清香四溢。
此刻,我却只想把那滚烫的茶水,全泼到眼前这两张恶心的脸上。
我坐了下来,离董副总隔着半臂的距离。
他身上的酒气和那股廉价香水味混在一起,熏得我只想吐。
哎哟,弟妹还害羞呢董副总笑得更猥琐了,一只肥手直接搭上了我的肩膀,没事,以后多见几次就熟了。小裴这孩子我一直很看好,就是缺个机会。这个机会,有时候啊,就看身边人会不会办事了。
他的手顺着我的肩膀往下滑,眼看就要碰到我的腰。
裴季在一旁,眼神躲闪,却端起酒杯,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董叔叔,喝茶。我端起刚刚沏好的第一泡茶,滚烫的茶杯在我指尖发烫。
我没有递给他,而是直接朝他那只不安分的肥手上泼了过去。
滋啦——
一声皮肉被烫到的声响。
紧接着,是董副总杀猪般的嚎叫。
啊——!我的手!
他猛地缩回手,整只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裴季傻眼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看着我,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痛得打滚的董副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董副总,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就别乱伸。
我将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杯茶,算我替你未来的孙女,教你怎么做人。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包厢,将那两张扭曲的脸,彻底关在了门后。
3
我刚回到我们租住的出租屋,裴季就疯了一样地冲了进来。
他双眼赤红,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岑未!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我被开除了!我被开除了你知不知道!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口水喷了我一脸。
就因为你那杯破茶!董副总说要让我在这个行业里混不下去!我的职业生涯全完了!你满意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被他这副丑陋的嘴脸彻底碾碎。
所以呢我应该让他摸我,让他睡我,来换你的前途,是吗
不然呢他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把我甩开,我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背生疼。
他指着我的鼻子,面目狰狞。
装什么清高睡一觉能解决的事,你非要搞得这么难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女人玩得多花在外面装得跟个圣女一样,背地里指不定跟多少男人鬼混!
我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他却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手,眼神里满是鄙夷和疯狂。
你毁了我,岑未,是你亲手毁了我的一切!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
四年。
我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东西,浪费了四年。
我放弃了挣扎,平静地看着他。裴季,你会后悔的。
后悔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松开我,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我,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一个除了脸蛋和身体,一无是处的女人!
说完,他摔门而去。
我缓缓地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
眼泪没有流出来。
因为不值得。
这场游戏,是我输了。
但是,掀翻桌子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4
我以为裴季会就此消失。
没想到,两天后,他又回来了。
他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哭得像个孩子。
未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那天是气疯了才说胡话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把头埋在我的腿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我不能没有你,我们重新开始,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他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里面写满了悔恨和祈求。
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抽回自己的腿。裴季,我们完了。
不!没有完!他激动地抓住我,未未,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约了董副总,我去给他磕头道歉,我去求他!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只要你肯露个面,说两句软话,事情一定有转机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为了挽回我们的感情。
他还端来一杯温水,你看你,嘴唇都干了,快喝点水。
我看着那杯水,水面上浮着细小的气泡。
心里那个叫警惕的弦,瞬间绷紧了。
但我还是接了过来,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喝了一小口,然后趁他转身去拿纸巾的时候,把嘴里的水吐进了旁边的盆栽里。
他好像真的信了。
一路上,他都在规划我们的未来,说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去旅游结婚。
他说得那么投入,那么真诚。
可车子,却开向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方向。
药效渐渐上来了。
我的四肢开始发软,视线也变得模糊。
我瘫在副驾驶上,看着裴季那张在路灯下忽明忽暗的侧脸,他正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谄媚地笑着。
戚总,人我给您送过去了……对,药效差不多了……您放心,绝对干净……
我的意识,在这一刻,彻底沉入黑暗。
5
再次醒来时,我在一个总统套房的床上。
手脚被丝绸领带绑在了床头,动弹不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冽的男士古龙水味,而不是董副总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烟酒味。
浴室的门开了。
一个男人裹着浴巾走了出来,他很高,身材堪比男模,水珠顺着他分明的腹肌往下淌。
他不是董副总。
也不是裴季。
他擦着头发,慢条斯理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到手的战利品。
醒了岑家的大小姐。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识我。
他叫出了我的姓氏,那个我隐藏了四年的,代表着无尽财富和权力的姓氏。
你是谁我的声音因为药效还带着沙哑,但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轻笑一声,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我我是你的新主人。我叫,戚骁。
戚骁。
天誉资本的那个疯子。
一个靠着吞并蚕食,在短短几年内迅速崛起的商界新贵。
我爸提过他,说他手段狠戾,是条养不熟的狼。
裴季把你卖给了董胖子,戚骁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划过,带着一丝凉意,可惜,我半路把你截胡了。你说,裴季要是知道他费尽心机送出的女人,最后到了我床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笑得玩味又残忍。
岑未,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以为你玩的那些过家家游戏,能瞒过谁他凑到我耳边,热气喷洒在我耳廓,跟着我,裴季那种货色能给你的,我翻倍。他给不了的,我照样给你。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笑了。
是吗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头,狠狠撞向他的额头!
砰的一声闷响。
戚骁吃痛,闷哼一声松开了我。
我趁机翻身下床,抓起床头柜上沉重的琉璃台灯,用尽全力砸向落地窗!
哗啦——
巨大的玻璃应声而碎。
我没有丝毫犹豫,捡起一块最锋利的玻璃碎片,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鲜血,顺着玻璃的边缘,缓缓流下。
戚骁,我看着他震惊的眼神,笑得灿烂又疯狂,你猜,我这条命,值多少钱
6
戚骁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大概没想到,笼子里的金丝雀,会是一只敢用爪子挠人的疯鸟。
你冷静点!他声音紧绷,一步步朝我逼近,把那东西放下,我们好好谈。
谈我嗤笑一声,手里的玻璃又往前送了一分,冰冷的刺痛感让我无比清醒,跟你有什么好谈的让你的人滚出去,给我准备一部手机,不然,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天誉资本总裁,逼死岑氏集团唯一继承人。
岑氏集团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空旷的房间里炸开。
戚骁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眼神,从玩味,变成了真正的审视和忌惮。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重新评估我的价值和威胁。
几秒钟后,他对着门口低吼了一句:滚出去!
门外的保镖迅速退下。
他将自己的手机扔了过来,滑到我脚边。
打吧。他似乎笃定,在这种情况下,我叫不来救兵。
我用没受伤的手捡起手机,拨出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大小姐。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恭敬的男声,是跟了我爸十几年的助理,林叔。
我听着林叔的声音,这几天所受的所有屈辱和恶心,瞬间化为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林叔。
第一,动用一切关系,让一个叫裴季的人,在整个华夏,永无出头之日。我要他,生不如死。
第二,我的目光转向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的戚骁,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冷,封掉天誉资本在全球的所有银行账户和信托基金。立刻,马上。
第三,通知港口那边,戚骁名下那批准备运往欧洲的货,给我扣了。
电话那头的林叔没有一丝犹豫,只回了一个字。
是。
挂掉电话,我将手机扔在地上。
玻璃碎片依旧抵在我的颈动脉上,血流得更多了,染红了我的旗袍,那展翅的凤凰,仿佛浴血重生。
我看着面色瞬间惨白的戚骁,缓缓地笑了。
戚总,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了
7
戚骁的脸,是一片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手机在他口袋里疯狂震动,像一条濒死的鱼。他没有理会,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翻滚着被挑衅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
的欣赏。
岑未,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在磨牙,你以为凭几通电话就能扳倒我你知不知道你扣下的那批货是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用那块锋利的玻璃,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又加深了一道血痕。疼痛让我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我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我不在乎。
我敢用自己的命做赌注,他敢吗
他显然读懂了我的意思。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毒蛇般的算计。
很好。他点头,竟然笑了一下,不愧是岑鸿业的种。够狠,也够蠢。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威胁。你流了很多血。再这么下去,不用我动手,你也撑不了多久。一个死了的岑家大小姐,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只会惹来一身的麻烦。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冷,视线也开始出现黑边。失血过多的眩晕感,正像潮水一样侵袭着我的大脑。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他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我让你安全离开,保证你毫发无损地回到你父亲的羽翼下。而你,把我的货,还给我。
我看着他,想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破绽。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渊。
我笑了,笑声嘶哑又虚弱。戚骁,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是吗他挑眉,忽然转身,一脚踹开旁边套间的门。
门后,裴季被两个保镖死死按在地上,嘴里塞着毛巾,满脸泪痕和惊恐。他看到我,呜咽得更厉害了,眼神里全是乞求。
戚骁揪着裴季的头发,将他像拖死狗一样拖到我面前。你的小男友,好像很怕死。你说,如果我当着你的面,一根一根,敲碎他全身的骨头,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交易,其实很划算
那一瞬间,我看着裴季那张涕泗横流的脸,心中涌起的不是同情,而是滔天的恶心。
我对他唯一的价值,原来是在这里。
我收回了目光,重新对上戚骁。他他的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随意。
戚骁愣住了。
连地上的裴季都停止了挣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扔掉手里的玻璃碎片,鲜血染红了地毯。我摇摇晃晃地站直,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着岑家大小舍的骄傲。
戚骁,我的人,已经在楼下了。
话音刚落,套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鱼贯而入,为首的,是林叔。他看到我脖子上的伤,脸色骤变,但还是第一时间用身体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着脸色彻底沉下来的戚骁,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轮到你,来求我了。
8
裴季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当他被戚骁的人扔到大街上时,他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他觉得,只要岑未消了气,只要他再去求求她,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
毕竟,他们有四年的感情。
他拿出手机,想给岑未打电话,却发现那个熟悉的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他心里一慌,又想登录社交软件,却发现所有的账号都被冻结,密码错误。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紧接着,手机开始疯狂地弹出信息。
尊敬的客户,您的尾号8848信用卡已因信用风险被冻结,请……
尊敬的客户,您的尾号6672储蓄卡账户余额变更为0.00元。
通知:尊敬的裴先生,您位于XX小区的租赁合同已由业主方单方面终止,请您于今晚12点前搬离,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一条又一条,像一把把重锤,将他砸得头晕眼花。
他疯了一样冲回我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却发现锁已经换了。门上贴着一张冰冷的律师函,警告他禁止靠近这处房产。
他所有的东西,被打包成几个廉价的黑色塑料袋,扔在楼下的垃圾桶旁。
就在他绝望地瘫倒在地时,他老家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哭得撕心裂肺。
儿子啊!咱家完了!咱家那个小厂子,银行突然说我们骗贷,要收回全部贷款!咱家破产了啊!你爸已经被气得送进医院了!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骗贷
裴季猛地想起,当初为了扩大规模,他伪造了流水,让岑未在一个担保文件上签了字。
他当时还骗她说,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业务流程文件。
轰隆一声。
裴季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他跪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像一条被抛弃的野狗。他抬起头,看到对面摩天大楼的巨型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则财经新闻。
岑氏集团今日宣布,与天誉资本达成初步战略合作意向,双方将在生物科技领域展开深度合作……
屏幕上,岑鸿业的身边,站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岑未。
她穿着一身高定的香奈儿套装,脖子上还贴着一块小小的纱布,但那无损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一丝破碎的、惊心动魄的艳光。她挽着她父亲的手,眼神淡漠,高贵得如同遥不可及的神明。
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和头衔。
岑氏集团执行董事,岑未。
裴季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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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明白,他出卖的,不是一个家境普通的女友。
他亲手推下悬崖的,是他唯一的,也是他永远也够不到的,神明。
9
高级私立医院的VIP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换上了一身干净柔软的丝质睡袍。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被我踩在脚下的城市。
四年,我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现在,我回来了。
大小姐。林叔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戚骁求见。
我没有回头。不见。
他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林叔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一株盛开的兰花,花瓣薄如蝉翼,色泽如月光般清冷皎洁,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我的心,猛地一跳。
月光兰。我喃喃出声。
这是世界上最稀有的植物之一,只存在于传说中,据闻有起死回生之效。更重要的是,它是合成一种名为神经逆转素的关键。
而神经逆转素,是治疗一种极其罕见的遗传性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唯一希望。
戚骁,他要月光兰做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戚骁径直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额头上的红肿已经消退,又恢复了那副衣冠楚禽兽的模样。
看来岑小姐是识货的人。他拉开椅子,自顾自地坐下,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
我扣下的那批货里,有三株活的月光兰。他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我需要它们,或者说,我需要用它们来救命。
救谁的命我冷冷地问。
我妹妹。戚骁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柔软,但转瞬即逝,她得了‘进行性神经元坏死症’,医生说,她活不过二十岁。今年,她十九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亲手发出的复仇指令,竟然在无意中,扼住了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线。
你们岑家的岑
Biotech,是全世界研究这个病最顶尖的机构。戚骁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需要你的帮助。把月光兰还给我,并且,让岑
Biotech的实验室,全力配合我研发新药。
我看着他,这个前一晚还想把我当成玩物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将自己唯一的亲人,当成了谈判的筹码。
人性,真是复杂又可笑。
戚骁,我缓缓转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就凭我知道,四年前,你是怎么从岑家消失的。
10
戚骁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深处。
四年前,我不是离家出走。
我是……逃出来的。
那是一段我从不愿向任何人提起的,如同鬼影般纠缠的过往。
看来我猜对了。戚骁看着我瞬间冰封的脸色,满意地靠回椅背上,岑大小姐当年为了一个男人,跟家里闹翻,甚至不惜放弃继承权,自愿被‘扫地出门’。这件事,在那个圈子里,可不是什么秘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我不好奇你和裴季的故事。我好奇的是,让你不惜一切也要逃离的,到底是什么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不关你的事。
不,这很关我的事。戚骁敲了敲桌面,因为我查到,当年把你‘逼’出岑家的那个人,最近,又回国了。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
那个名字,那个我以为永远不会再听到的名字,像是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上。
我不需要问,就知道戚骁说的是谁。
那个毁了我整个青春期,让我一度抑郁到想要自杀的……我的继兄。
岑未,我们做个交易。戚骁的声音压低,充满了蛊惑,你帮我救我妹妹。我帮你,解决掉你那个‘麻烦’。让他,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死死地盯着他。
这个男人,是魔鬼。
他精准地洞悉了我的恐惧,并以此为饵,诱我上钩。
他不是在求我,他是在逼我,逼我与他结成同盟。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问,声音干涩。
想知道答案戚骁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身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而地狱里的鬼,总是能轻易地认出同类。
他的气息,冰冷又危险。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却照不进我心中的半分黑暗。
良久,我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平静的,毫无感情的声音说:
成交。
11
协议达成后,戚骁的效率高得惊人。
不到半天,关于裴季的所有后事处理报告,以及我那个继兄回国后的全部行踪资料,都送到了我的手上。
与此同时,林叔也派人将我当年在出租屋里留下的所有东西,打包送到了我的顶层公寓。
那是一个裴季从未踏足过的,完全属于我的空间。冷硬的线条,黑白灰的色调,像我此刻的心一样,荒芜,且寸草不生。
几个巨大的收纳箱被放在客厅中央。
我本想让佣人直接处理掉,但目光扫过其中一个箱子时,却停住了。
箱子没盖好,从缝隙里,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兔子耳朵。
那是我和裴季在一起第二年,他花了五十块钱,在夜市的套圈游戏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我套回来的。当时我抱着那只蠢兔子,笑得像个傻子,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打开了那个箱子。
里面全是我和他四年的回忆。
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一张写着祝我的未未生日快乐的廉价贺卡。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的票根,已经褪色了。
我亲手给他织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围巾。
……
每一件物品,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已经麻木的心上,反复地、迟钝地切割着。
我不是在怀念他。
我是在……悼念那个天真的,愚蠢的,曾经以为只要有爱就能拥有一切的自己。
我蹲下身,拿起那只兔子,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几乎要把它掐断。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开了。
戚骁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来商讨合作细节的,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我蹲在狼藉的杂物中间,手里捏着一只滑稽的兔子玩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的冰层,却在那一刻,出现了一道细微的、无法掩饰的裂痕。
那是狼狈,是羞耻,是被背叛后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站在玄关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没有了算计,没有了掠夺,也没有了试探。
我看不懂那是什么。
或许,是同情。
又或许,是那个来自地狱的同类,看到了另一个灵魂在燃烧。
我猛地回过神,将手里的兔子狠狠地扔回箱子里,站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和疏离。
有事
他收回目光,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关于月光兰的培育方案,有点问题。
他若无其事地朝书房走去,擦身而过时,我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扔了吧,很丑。
12
我们的合作,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高效地推进着。

的顶尖团队接手了月光兰的培育和研发,而戚骁则像一个最忠诚的猎犬,把他搜集到的,关于我那个继兄的所有黑料,源源不断地送到我面前。
我们像两台精密运转的机器,目标明确,心照不宣。
直到那一天。
我正在看戚骁传来的最新资料,一份关于我继兄在海外参与非法洗钱的证据链。
林叔的视频电话突然弹了出来,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小姐,港口那边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扣下了戚骁的那批货。除了那三株月光兰,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在报关单上的东西。林叔的声音有些迟疑,是一个军用级别的低温休眠舱。
我的心猛地一沉。里面是什么
我们……不确定。林叔擦了擦额角的汗,休眠舱的系统被锁死了,需要虹膜和基因双重验证。我们不敢强行打开。
戚骁,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除了救他妹妹,他还有别的秘密。
我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我对面沙发上,正低头看着文件的戚骁,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林叔,我压低了声音,下达了指令,想办法,绕开系统,打开它。我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大小姐。
我挂掉电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但每一个字都变得陌生而扭曲。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的私人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是林叔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休眠舱内部,大概是绕开系统时触发了紧急拍照功能,画面有些模糊,光线也很暗。
但,我依然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物品。
那是一个人。
一个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里面的年轻男人。
而在休眠舱内壁的标签上,用医疗专用的防水笔迹,清晰地标注着他的名字。
病人姓名:岑谨。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手机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岑谨。
我的哥哥。
那个在我十六岁那年,为了保护我,被我继兄开车撞下山崖,尸骨无存的……我的亲哥哥。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戚骁。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也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有震惊,有懊悔,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恐慌。
他,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里面是谁。
他费尽心机接近我,不是为了月光兰,不是为了他妹妹……
他是为了,我那个早该死去多年的……哥哥。
这一刻,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