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白月光出家那天,她豪掷千万为他捐了座寺庙。
>真爱就是成全他的信仰。她甩下离婚协议,连病危女儿都懒得看一眼。
>我抱着女儿四处借钱治病时,新闻头条是《富商之女为爱出家,千万古刹成就佛门佳话》。
>三年后公司上市敲钟,她一身素袍闯进会场:他癌症晚期,医药费你得出。
>闪光灯下我微笑点开监控:你昨夜在VIP病房啃他脖子的样子,佛祖知道吗
>身后大屏幕突然亮起,画面里她正急切撕扯白月光的僧袍:反正你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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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空气沉甸甸的,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铁锈似的土腥味。民政局门口那几级台阶,此刻在我眼里,像一座陡峭得令人窒息的山崖。我怀里的小雨,烧得像个滚烫的小火炉,每一次微弱起伏的呼吸都牵扯着我的神经,烫得我指尖发颤。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即使在昏睡中也透着不安稳的痛苦。
苏曼的身影终于从那扇玻璃旋转门里晃了出来。她不是一个人。周屿走在她身边半步之后的位置,一身崭新的灰色海青僧衣,刺眼得像块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粗布。他剃了头,头皮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低垂着眼睑,手里捻着一串油亮的佛珠,嘴唇无声地翕动。这副模样,配上他那张曾经让苏曼神魂颠倒的脸,有种荒诞绝伦的戏剧感。
苏曼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台阶下狼狈的我,以及我怀里病恹恹的小雨。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疏离,仿佛在看一个早已清理干净的旧橱柜。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居高临下的决绝。
签了吧。一张薄薄的纸片,被她用两根精心保养过、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夹着,递到我面前。纸页的边缘,几乎戳到我的胸口。那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黑体大字,像淬了毒的钉子。我腾不出手,只能死死抱着小雨,像是抱着即将沉没世界里唯一的浮木。小雨似乎被这冰冷的氛围惊扰,在我怀里发出一声难受的嘤咛。
苏曼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点不耐烦几乎难以捕捉,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里。她没再看小雨,视线越过我的头顶,投向远处阴霾的天空,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判决书:周屿他…看破红尘了。这是他的机缘,他的信仰。她顿了顿,嘴角竟然扯出一丝近乎殉道者的光芒,真正的爱,是成全,是放手。我成全他。
成全我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用小雨的命来成全她还在发烧,苏曼!医生说再不住院观察,很可能……
够了!苏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地刺破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她终于正眼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锋,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和鄙夷,陈默,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除了像个怨妇一样哭哭啼啼、拿孩子当借口来绑架我,你还会什么钱,我会给,协议里写得清清楚楚!但我的路,我自己选。别再用你那套可悲的责任感来恶心我,也别拿孩子当筹码!你不配提‘爱’这个字!她的目光扫过小雨烧红的小脸,没有一丝停留,冰冷地移开,最终定格在周屿身上时,瞬间融化成一池春水,声音也软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讨好,屿哥,我们走吧车在等了。
周屿始终低垂着眼,仿佛周遭的一切争执、女儿的生死都与他身处两个世界。他捻动佛珠的手指节奏丝毫未乱,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嗯。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超脱物外的漠然,彻底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荒谬的期望。
苏曼像是得了圣旨,立刻挽住周屿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琉璃佛像。那姿态,卑微又虔诚。她扶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向停在路边那辆光可鉴人的黑色库里南。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垂手侍立。
雨水,终于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冰冷、密集,狠狠地砸在我的头发上、脸上,瞬间模糊了视线。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流进衣领,激得我浑身一颤,却奇异地浇熄了心头那股灼烧的怒火,只剩下一种浸透骨髓的寒冷和麻木。我下意识地用身体和手臂尽可能为小雨遮挡住冰冷的雨点。怀里的小雨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串细弱的、像小猫似的咳嗽。
引擎的低吼声传来。那辆象征着财富和决绝的库里南,像一头优雅而冷酷的黑色巨兽,平稳地滑入车流,碾过路面浑浊的积水,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迅速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尽头,没有一丝留恋。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鬓角流下,混合着眼眶里某种滚烫的液体,又咸又涩。我低头,把脸颊紧紧贴在女儿滚烫的额头上,感受着她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搏动。那点热度,是这片冰冷世界里,唯一还属于我的、滚烫的真实。
小雨不怕,我的声音抖得厉害,破碎在雨声里,更像是一种说给自己听的咒语,爸爸在…爸爸一定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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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老旧出租屋的木头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开合都像是在垂死挣扎。屋里的空气又闷又潮,混杂着消毒水残留的刺鼻气味和一种难以驱散的、食物隔夜后的微馊味。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那盏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泡,光线昏黄黯淡,勉强驱散着角落里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小雨蜷缩在那张吱呀作响的钢丝床上,小小的身体陷在洗得发白的薄被里。化疗的副作用在她身上刻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曾经柔软乌黑的头发几乎掉光了,只残留着几绺细软的绒毛,衬得她的小脸愈发苍白瘦削,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蓝色的细小血管。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下去,只有那双偶尔睁开的眼睛,还像蒙尘的琉璃珠,努力映着昏黄的灯光。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旧布娃娃,那是她仅剩的玩具。娃娃的脸也模糊了,一只纽扣做的眼睛摇摇欲坠。
爸爸…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化疗后特有的虚弱和沙哑,我…我想喝点水…
好,好,马上!我几乎是扑到床边那张掉漆的折叠小桌前,手忙脚乱地去拿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水杯。指尖触到杯壁,冰凉一片。暖水瓶早就空了。心脏猛地一揪,懊恼和酸楚瞬间冲上鼻梁。
水凉了,小雨乖,爸爸给你烧点热的,很快就好!我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拿起空暖水瓶就冲向角落那个油污斑驳的煤气灶台。手有点抖,划了几次火柴才点着那簇幽蓝的火苗。水壶坐上灶眼,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口袋里,那个用了五年、屏幕布满蛛网裂纹的旧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屏幕上跳动着李哥两个字。我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才按下接听键,刻意压低了声音:喂,李哥
电话那头传来李海洋粗犷的嗓音,背景音是嘈杂的麻将碰撞声和粗野的谈笑:喂,陈默啊!那钱…周转过来了没兄弟我这边手气正背,等着米下锅呢!上次说的那两万,今天能到位吧利息都好说!
我握着电话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廉价的塑料外壳里。喉咙干涩发紧,像被砂纸打磨过:李哥…实在…实在对不住!我这边…小雨她刚做完一次化疗,费用…费用实在太高了,我…我还在想办法筹下一期的钱…您看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找到钱第一时间……
操!李海洋不耐烦地打断我,语气陡然变得恶劣,陈默,不是我说你!兄弟我够意思了吧上次借你五千救急,利息都没算你的!现在让你还个本金,你他妈推三阻四!你女儿生病是可怜,可谁他妈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这儿也不是慈善堂!再给你三天,就三天!两万块,一分不能少!不然别怪兄弟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上门找你,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麻将牌的摔打声,啪地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像冰冷的针,扎着我的耳膜。
我握着手机,僵在原地。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实的旧窗帘缝隙渗进来,在潮湿起皮的水泥地上投下一条扭曲变幻的光带,像一条冰冷嘲笑的蛇。三天,两万块……这个数字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去哪里找还能去找谁亲戚朋友早就借遍了,每次开口都像是在乞讨,收获的除了偶尔的施舍,更多的是闪烁的眼神、推脱的借口和越来越明显的疏远。尊严早就在一次次弯腰伸手、一次次低声下气的哀求中,被碾成了地上的尘土。
我转过身,强迫自己把目光投向床边那个小小的身影。昏黄的灯光下,小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安静地看着我。那双因为病痛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只是映满了我的影子,还有我脸上来不及掩饰的疲惫和绝望。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瘦得只剩骨头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她身边空出来的那一小块床铺。一个无声的邀请。
心里那座摇摇欲坠的堤坝,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所有的强撑、所有的伪装,都在女儿这无声的抚慰下溃不成军。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坐下,生怕压到她。伸出手,想摸摸她光溜溜的小脑袋,指尖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怎么也落不下去。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滚烫的,大颗大颗地砸在洗得发硬的床单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湿痕。我慌忙低下头,用袖子狠狠地去擦,不想让她看见。
一只冰凉的小手却轻轻覆上了我的手背。我抬起头。小雨看着我,苍白的脸上努力地、极其缓慢地,绽开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那笑容虚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我心中厚重的绝望阴云。
爸爸…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像羽毛拂过,别哭…小雨…不怕…她的小手微微用力,握住了我一根颤抖的手指,我们…一起…打怪兽…
那根小小的、冰凉的手指,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束,猛地刺穿了我心中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我反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那只手瘦骨嶙峋,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暖意和力量。我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手背,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浸湿了她手背上薄薄的皮肤和清晰的骨节。
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哽咽。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着,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这间破败的、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此刻成了世界唯一的孤岛,承载着我们父女俩所有的脆弱和仅存的依偎。
不知过了多久,灶台上的水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啸叫,沸腾的蒸汽顶得壶盖噗噗作响,白茫茫的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那刺耳的声音像一根针,扎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悲伤气泡。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水汽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我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袖子蹭在皮肤上,带来粗糙的触感。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我松开小雨的手,站起身,走向那喧嚣的水壶。关掉煤气,幽蓝的火苗瞬间熄灭。滚烫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灼人的温度。我拿起水杯,小心翼翼地倒了半杯开水,又兑了些凉水进去,反复用手背试了试温度,直到感觉温热适口。
端着水杯回到床边,我扶着女儿瘦弱的肩膀,让她微微坐起一点。来,小雨,喝点水。我把杯沿轻轻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流过喉咙,发出细微的吞咽声。喝了几口,她摇摇头,示意够了。我把杯子放到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桌上,扶着她重新躺好,细心地掖好被角。
昏黄的灯光下,她苍白的小脸似乎恢复了一点点微弱的生气。那双大眼睛安静地看着我,里面映着一个小小的、同样狼狈的我。
爸爸,她忽然又开口,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认真,等我…好了…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买…大房子…
这句话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心底最柔软也最痛楚的地方。刚刚止住的酸涩猛地又冲上眼眶。我慌忙别开脸,用力眨着眼睛,把那股湿意逼回去。
好,我重新转回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而笃定,尽管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砂砾,爸爸等着。小雨最棒了,一定能打败怪兽。到时候,我们一起住大房子,带大阳台的,给你种满向日葵,好不好
小雨的眼睛亮了一下,像夜空中倏忽划过的微弱流星。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又努力地向上弯了弯,然后,浓密的倦意袭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终于缓缓阖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微弱。
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像一尊守护在神龛前的石像。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墙壁隔绝,只剩下屋内沉重的寂静和女儿微弱的呼吸声。李海洋的威胁、三天后的两万块、下一次化疗的天文数字…这些巨大的、冰冷的石块,并没有消失,它们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让我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艰难。
但是,看着女儿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感受着她指尖残留的那一丝微弱却执着的暖意,一种比绝望更原始、更蛮横的力量,正从骨髓深处,从每一寸被生活碾碎的血肉里,一点点滋生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艰难地顶开那些沉重的石块。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房间唯一的书桌前。桌上堆满了各种单据——催缴的水电费通知单、医院的缴费清单、密密麻麻写着借贷人姓名和数额的破旧笔记本。在单据的最上面,压着一份打印出来的A4纸,标题是《忘尘寺落成暨苏曼女士、周屿居士皈依法会圆满举行》。报纸的电子版截图,图片上,苏曼一身素雅居士服,面容平和,双手合十,站在宝相庄严的大雄宝殿前,旁边是低眉敛目、手持念珠的周屿。配图的文字极尽溢美之词,称颂着这份千金散尽为佛缘的至情至性和慧根深种。
我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捏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然后,我把它扔进了桌角那个塞满废纸的塑料桶里。纸团落在一堆废纸上,悄无声息。
打开那台风扇都嗡嗡作响的老旧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地亮起。我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电子文档,标题各异:《城市末端物流痛点分析》、《社区团购供应链优化方案》、《小程序UI原型图V7》、《天使轮BP精简版(修改稿)》……
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明明灭灭。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勾勒出冰冷而庞大的轮廓。在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深处,在这个弥漫着药味和绝望的逼仄角落里,一场属于我一个人的、沉默的战争,才刚刚吹响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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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间,像指间沙,被创业的飓风裹挟着飞速流逝。曾经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绝望和阴霾,被这三年里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无数次的碰壁与咬牙坚持,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叮——
清脆悠长的金属敲击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穿透力,响彻在整个交易所大厅。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鲜红的数字瞬间定格——【云桥速达
代码:YQSD
发行价:¥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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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般的掌声、欢呼声、闪光灯密集爆裂的咔嚓声,瞬间将我包围。西装革履的投行精英、目光锐利的媒体记者、神情兴奋的投资人……无数张面孔在眼前晃动,无数双手伸过来想要与我相握。镁光灯刺得我眼睛发酸,脸颊因为长时间维持笑容而有些僵硬。
我站在台上,手里握着那柄小小的、象征着资本认可的钟槌,掌心一片汗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大厅后方那块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墙外,是这座城市永远喧嚣不息的天际线,鳞次栉比的高楼在秋日澄澈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三年前,抱着高烧的小雨站在民政局冰冷的雨里,看着那辆库里南绝尘而去的画面,像一道永不愈合的陈旧伤疤,在这一刻被这巨大的成功撕扯得隐隐作痛。
恭喜陈总!
云桥速达,一飞冲天!
陈总,谈谈此刻的感受
陈总,下一步的战略布局……
祝贺声、提问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脸上重新挂起属于陈总的、滴水不漏的从容微笑,举起酒杯,向台下致意:感谢大家的信任与支持!云桥速达的今天,属于每一位并肩作战的伙伴!未来的路,我们……
我的目光扫过台下,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角落——小雨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头上戴着可爱的卡通发箍,虽然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苍白,但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骄傲,正被保姆小心地护在怀里。她看到我看她,立刻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我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填满,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正要继续我的致辞——
陈默!
一个突兀的、带着颤抖和某种歇斯底里穿透力的女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劈开了大厅里和谐热烈的声浪。所有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静了一瞬。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动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站着苏曼。
她站在那里,与这金碧辉煌、衣香鬓影的现代资本殿堂格格不入。一身洗得发白、式样古旧的灰色棉麻僧衣(海青),宽大松垮地罩在身上,衬得她形销骨立。手腕上缠着一串粗糙的木质佛珠。曾经精心打理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参差不齐的短发,勉强能看出是自行剪断的,透着潦草和狼狈。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和孤注一掷的光芒,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三年。仅仅三年。那个曾经明艳张扬、用千万金钱堆砌佛门佳话的富家女,此刻只剩下一个被生活、或者说是被她的信仰和爱情彻底榨干了精气神的空壳。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浓重的、被香火熏染过的陈腐气息,混合着她此刻焦灼绝望的情绪,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怪诞感,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和镜头。
无数道惊愕、探究、看好戏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也打在我身上。闪光灯重新开始疯狂闪烁,捕捉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苏曼似乎完全无视了这足以将人灼伤的目光聚焦。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一场艰难的马拉松。她一步步穿过人群让开的通道,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踩在全场死寂的沉默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终于,她站定在台下,仰头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复杂,没有一丝愧疚,只有赤裸裸的、被逼到绝路的索取。
陈默!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得变了调,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周屿…周屿他快不行了!癌症…晚期!医生说了,只有国外的靶向药和最新疗法还有一线希望!钱!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她伸出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诉和理直气壮,他以前…好歹也算帮过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不能见死不救!这钱,你必须出!
她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不能见死不救三年前民政局门口冰冷的雨,小雨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我抱着她四处磕头借钱时遭受的冷眼和羞辱……那些画面,伴随着她此刻这张写满理所当然索取的脸,瞬间在我脑海里炸开,掀起滔天的怒浪和冰冷的讽刺。
全场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震惊、鄙夷、同情、看好戏的兴奋。镁光灯疯狂闪烁,记录着这前妻大闹上市庆典的劲爆场面。
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最后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静。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激烈的反驳。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是我妻子、小雨母亲的女人,看着她身上那件可笑的僧衣,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哦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温和的玩味,清晰地穿透了寂静,周屿快不行了癌症晚期
我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个有趣的问题,所以,你千里迢迢从你的‘忘尘寺’赶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出钱,救你的‘屿哥’
苏曼被我平静的态度和那声屿哥刺得一滞,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破伪装的羞怒:陈默!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人命关天!他需要钱救命!你如今身家几十亿,指缝里漏一点就能……
指缝里漏一点我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苏曼,你还记得三年前,小雨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的时候,你在哪里吗
我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你在给你的‘屿哥’捐寺庙!一千万!眼睛都不眨!那个时候,你怎么就没想着,从你的指缝里,漏一点出来,救救你的亲生女儿嗯
我……苏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开始慌乱地闪烁。她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在无数道目光和镜头的逼视下,在我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质问下,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下意识地捻动手腕上的佛珠,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不再给她组织语言的机会。在全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我慢条斯理地从笔挺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我的手机。动作从容不迫,像是在进行一项优雅的仪式。
解锁屏幕,指尖在光滑的玻璃面上轻点几下,调出一个界面简洁的APP。我的目光落在苏曼那张写满焦灼和心虚的脸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穿透力:
至于你的‘屿哥’……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她眼中骤然放大的惊恐,他是不是真的需要‘救命’,我们不如,一起看看
我的手指轻轻点下屏幕上的一个图标。
下一秒,我身后那块占据整面墙、原本播放着云桥速达华丽宣传片和热烈祝贺词的高清巨幕,画面骤然切换!
清晰无比的监控画面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高清摄像头将病房内的一切纤毫毕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画面中央,是一张高级VIP病房的雪白病床。周屿躺在上面,形销骨立,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枯槁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上还插着几根维持生命的管子,曾经的风采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具被病魔和岁月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躯壳。床边,输液架上挂着几袋药水。
而苏曼,正俯身在他上方!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灰色僧衣(海青),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她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在大厅里的急切和悲戚那张被高清镜头放大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狰狞的疯狂、贪婪和一种病态的占有欲!她一只手死死地揪着周屿身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的病号服领口,用力地撕扯着,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拆吃入腹。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按着周屿无力挣扎的肩膀。
更令人作呕的是,她的嘴唇,正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啃咬着周屿的脖颈!那动作,带着一种野兽般的急切和掠夺,毫无温情可言,只有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欲望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占有!
给我!周屿!把你最后那点钱给我!苏曼嘶哑癫狂的声音,通过病房优质的监控拾音系统,无比清晰地、一字不漏地炸响在死寂的交易所大厅里,像魔鬼的呓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知道你还有!你藏起来了!拿出来!给我!反正你快死了!留着有什么用!给我!快给我!
周屿枯槁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极度的厌恶,他微弱地摇着头,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无力地哀求或咒骂,但声音完全被苏曼的嘶吼盖过。他徒劳地想推开她,那点力气却如同蚍蜉撼树。
整个交易所大厅,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块巨大的屏幕,望着屏幕上那荒诞、丑陋、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监控画面里苏曼疯狂的嘶吼和周屿痛苦的喘息在回荡。
闪光灯早已忘记了闪烁。记者们张大了嘴,忘记了拍照。投行精英们脸上的笑容僵住,变成了一种混合着震惊、鄙夷和生理性不适的表情。原本热烈的上市庆典氛围,被这突如其来、极具冲击力的真相展示,彻底碾得粉碎。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缓缓放下手机,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的脸。苏曼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灰败的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伪装被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被当众扒光的惊骇和绝望。她死死地瞪着那块巨幕,眼珠几乎要从干涸的眼眶里凸出来,身体筛糠般抖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手腕上那串粗糙的佛珠,啪嗒一声,线断了,褐色的木珠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四散奔逃,发出清脆又嘲弄的声响。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所有的愤怒、怨恨、积压了三年的冰冷岩浆,在放出这段监控的瞬间,似乎已经找到了宣泄口。此刻,心中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疏离。
我转过身,目光越过台下无数张凝固的、写满震惊和复杂情绪的脸,精准地投向那个被保姆护在角落的、小小的身影。
小雨站在那里,仰着小脸,也看着那块巨大的屏幕。她的小手紧紧抓着保姆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本能的恐惧。她似乎不太明白屏幕上那疯狂撕扯的画面意味着什么,但那种扑面而来的恶意和丑陋,足以让一个孩子感到不安。
当我的目光与她相遇时,她眼中的恐惧瞬间被一种全然的依赖和信任取代。她毫不犹豫地松开保姆的衣角,迈开小腿,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缝隙,向我跑来。
爸爸!她清脆稚嫩的声音,像一道清冽的泉水,瞬间冲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污浊。
我立刻蹲下身,张开双臂。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带着熟悉的奶香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生命力,猛地撞进我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脖子。我把脸埋在她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身上纯净的气息吸入肺腑,涤荡掉方才沾染的所有污秽。
再抬起头时,我脸上的冰冷和疲惫已被一种温和的坚定取代。我抱起小雨,让她稳稳地坐在我的臂弯里。她的重量,是我此刻唯一的锚点。
面对台下依旧处于巨大震惊和尴尬沉默中的人群,无数双眼睛和镜头重新聚焦过来,等待着我的反应,等待着这场荒诞剧的收场。
我抱着小雨,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台下那个瘫坐在地、面如死灰、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女人身上。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般的平静:
苏曼女士,如你所见,我很忙。我的目光掠过她,不带一丝温度,像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垃圾,云桥速达刚上市,我的女儿需要我全心全意的陪伴。至于你的‘屿哥’和他的‘病’……
我微微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嘲讽,以及你们之间的‘尘缘’,那是你们自己的因果。我的钱,每一分,都沾着我女儿的血泪和我这三年来不眠不休的汗水。它们有更干净、也更值得的归处。
我抱着小雨,转身,不再看身后那一片狼藉和那个瘫软在地的身影。保镖立刻上前,无声地分开人群,为我们隔开一条通向侧门的通道。闪光灯重新疯狂地亮起,追随着我们离开的背影,但那些刺目的光,此刻再也无法穿透我怀中这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
就在我即将走出这金碧辉煌却已污浊不堪的大厅时,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年轻男人——我的助理小杨——快步穿过人群,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神情复杂地走到瘫坐在地的苏曼面前。
他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竖起耳朵的记者们捕捉到:苏女士,陈总交代把这个给您。是…周屿先生在市中心那套小公寓的过户文件,陈总已经替您办好了所有手续。他说…那套房子,算是您当年带走的、属于您个人财产的那部分的一点…补偿。他让您…好自为之。
小杨说完,将文件袋轻轻放在苏曼身边的地上,然后像躲避瘟疫般迅速转身离开。
苏曼的目光呆滞地落在那牛皮纸袋上,仿佛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几秒钟后,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伸手抓起那个文件袋,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袋口,指节青白。她没有打开,只是死死地攥着,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烙印。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终于发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那声音破碎、绝望,混合着滚落的浑浊泪水,滴落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也滴落在她手中那个冰冷的纸袋上。
走出交易所厚重的大门,深秋傍晚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城市的霓虹已次第亮起,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河。这世界依旧喧嚣忙碌,不为任何人的悲喜剧停留片刻。
我把小雨又往怀里紧了紧,用宽大的西装外套裹住她单薄的身子,为她挡住寒风。司机早已将车平稳地滑到面前。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和窥探。温暖而安静的车厢内,只有我和小雨。
爸爸,小雨把小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疲惫后的困倦,刚才…那个阿姨…好可怕…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我胸前的衬衫。
嗯,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而温柔,不怕,小雨。可怕的东西,我们离它远远的,好不好
好。她乖巧地应着,在我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
车子平稳地汇入璀璨的车流。我抱着熟睡的女儿,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玻璃窗上,映出我和小雨依偎在一起的模糊倒影。那倒影里,没有苏曼,没有周屿,没有那千万捐出的寺庙,也没有那场刚刚落幕的、丑陋不堪的闹剧。
只有我和我的女儿。
车窗外的光影飞速流转,明暗交替,如同逝去时光的碎片。车子驶过市中心最繁华的街区,巨大的广告牌流光溢彩。其中一块新竖起的奢侈品腕表广告牌上,代言人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钻表闪烁着冰冷而矜贵的光芒。就在那光芒之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块小小的、古旧的指示牌被霓虹的光晕模糊了边缘——忘尘禅院四个褪色的字,指向一条幽深僻静的岔路,像一道被遗忘的陈旧伤疤。
车速未减,那块指示牌迅速被甩在身后,隐没在都市的喧嚣与浮华里。
怀中的小雨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我立刻收回目光,低下头,用脸颊贴了贴她光洁微凉的额头,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生命力。
车子驶离霓虹最盛的区域,拐向通往城郊生态住宅区的高架。窗外的灯火稀疏下来,深沉的夜色如同巨大的、温柔的绒毯,包裹着这个重新变得宁静的世界。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无声地亮起,一条新信息来自助理小杨:
【陈总,已按您吩咐处理。公寓过户手续办妥,钥匙和文件已交给苏女士。另外,王院长联系,说小雨上次的全面复查结果非常好,所有指标都稳定在最佳区间,让您彻底放心。】
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着我的脸。我迅速回复:【收到。辛苦。替我谢谢王院长。】指尖划过屏幕,轻轻点开加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那是小雨三个月前,在儿童医院康复花园里拍的。她穿着粉色的病号服,头上戴着护士阿姨送的卡通帽子,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手里举着一朵刚摘下来的小雏菊。阳光洒在她脸上,明媚得足以驱散世间所有的阴翳。
锁上屏幕,车厢内重新陷入柔和的昏暗。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小雨睡得更安稳些,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深沉宁静的夜空。
那些歇斯底里的索取,那些披着神圣外衣的私欲,那些用千万金钱堆砌的虚妄佛堂……都像车轮碾过的尘埃,被远远抛在身后,终将被这沉沉的夜色无声吞没。
我低下头,在女儿散发着淡淡奶香的柔软发顶,印下一个极轻、却无比珍重的吻。
晚安,小雨。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温暖的车厢里。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温柔地闪烁。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平稳而持续的沙沙声,载着我们,驶向一个不再需要神佛庇佑、只属于我们自己的黎明。